第52章

    “不是,我怎么就……”

    南乙低下头靠近了,低声说:“你的手每次就是这么从我衣服下面钻进来的。”

    说完,他伸手拍了拍秦一隅的手,力道很轻。

    听着这话,盯着南乙这张被评价为薄情的脸孔,秦一隅能毫无障碍地联想到他夜晚的样子,鲜活的、被欲望支配的模样,一点也不冷淡。

    他也从没说过“你伤心和我有什么关系”,相反,他会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不会让你伤心。

    一想到这些其他人都看不到,秦一隅得意极了。

    “都怪我,把你带坏了。”秦一隅握住了他的手,上下晃了晃,笑嘻嘻说,“咱们俩渣男凑一块儿互相伤害得了,千万别去嚯嚯别人。”

    南乙也笑了:“你说你自己就行,别带我。”

    “你不是?那是谁进来就把初吻给丢……”

    南乙拿了块面包塞住了秦一隅的嘴,差一点儿就想直接告诉他,又怕他爽得在食堂发疯。

    还是算了,按计划来比较稳妥。

    没有拆穿秦一隅的把戏,之后的一两天里,南乙还是有条不紊地写歌、排练,为比赛做准备,这个与世隔绝的园区就像是一个乌托邦,他身在其中,和一大帮朋友待在一起废寝忘食地创作,很多时候都差点忘了自己背负着什么。

    而在和秦一隅在一起之后,这种忘乎所以的感觉更甚。他仿佛处于失重状态,漂浮在恋人用双手掬起的云朵中,被快乐麻痹。

    直到一阵来电的震动,将这片云震得瞬间消散,他落下来,回到拖拽他十数年的泥沼之中。

    “喂?”

    南乙很意外,因为祁默很少会主动打电话,他们通常会用其他的方式联络。不过这次的电话也不是祁默本人的,是一个未知的座机。

    “我在外面,长话短说,南乙,张子杰失踪了。”

    窗外阴云密布,天空呈现出诡异的深灰色,南乙拉上窗帘,沉声问:“发生什么了?”

    “和你说的一样,他确实去找了陈韫,也被打了一顿,我跟着他的时候,看着他一瘸一拐出来的。”祁默继续道,“消失前一天他还和阿姨联络了,发给她一个文件包,里面有一些照片视频和聊天记录,说这只是个开胃菜,剩下的还在他手里,要当面给现金,开的价格都是天文数字。”

    “阿姨先拢着他,说要找领导谈谈,结果第二天人就失联了。我看了,最后的定位在海淀的一家酒吧附近。”

    “南乙,现在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恒星时刻是四渣男乐队,和我们海鲜烧烤有什么关系()

    今天眼睛过敏了,看屏幕有点费劲,写得比较少,sorry宝贝们(不用担心,吃了氯雷他定已经好多了,可能是因为我手碰了过敏原又揉了眼睛,就肿了)

    延迟小剧场

    不小心偷听到墙脚,殷律涂鸦也没画,回自己排练室了。

    第二天,他在食堂排队买菠萝包,结果看到了隔壁窗口排队的严霁和迟之阳,脑子里突然闪回了昨天秦一隅说过的话。

    “…………我就把你喜欢迟之阳的事告诉他,我吓死他………………”

    诶?

    严霁喜欢迟之阳?

    于是殷律开始了视奸之旅。

    在食堂,他坐在两人隔壁,一边吃菠萝包一边盯,看见严霁给迟之阳夹菜。迟之阳说打鼓打出汗了小辫子碰到脖子就痒,严霁就给他拿住小辫子,让他喝汤。

    在电梯里,他看着严霁给迟之阳摘护腕,迟之阳说护腕戴久了好痒想挠,严霁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挠,说一会儿给冰敷。

    冰敷?至于吗?

    殷律站在后面愣愣开口:我手指头弹出血了也没冰敷过。

    迟之阳:?谁问你了?

    殷律:啊,你脸红了。

    迟之阳:你有病吧!谁让你盯着我看了?

    殷律:为什么不能看?脸长在外面没有长在肚子里,就是给人看的。(没表情,没语气,没起伏)

    迟之阳:啊?你在狗叫……(看一眼严霁的眼色,改口)不是,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想找麻烦?你是不是想挨打!

    严霁:别吵架(有些苦恼)殷律你也别说了,小阳脾气是有点暴……

    迟之阳:我怎么了!我哪儿暴躁了!我脾气好得很!

    殷律盯着迟之阳,好奇,要是这时候把那件事告诉他会怎么样?会爆炸吗?

    于是他开口:我听说严霁……

    还没说完,电梯门打开了,门外是南乙。于是殷律眨眨眼,忘记上一秒要说什么了,跟着南乙又坐了一轮电梯。

    南乙os:莫名其妙。

    但他把迟之阳害惨了,迟之阳半夜醒来都是:

    “听说什么?听说严霁什么???操,说话说一半儿我要把他嘴卸下来!”

    第83章

    黑色孤翼

    得知这个消息,南乙尝试站在第三视角去推测张子杰近期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在他安排的双重夹击下,张子杰找到陈韫,以他对陈韫之前的了解,必然会把他痛打一顿,张子杰就会彻底对他断了指望,投靠到“媒体”这边以解除困境。

    但这其中有一个最大的漏洞。

    这些都基于他对“过去”的陈韫的了解制定的计划。

    以前的他底色也是恶,但骨子里其实是个懦夫,只能靠霸凌他人获得成就和自我满足。他不受陈善弘的重视,渴望被父亲看见,因此很重视自己的声誉,但似乎他又是恨陈善弘的,所以会和他的情人大打出手,很矛盾。

    成年后的他也通过飙车获得快感,撞了李不言,害得他变成植物人,却又像是逃避一样不敢面对,躲在权势背后假装无辜。明明因为父亲恐同,现在却又和自家公司的男艺人不清不楚。

    现在的陈韫,越来越像第二个陈善弘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张子杰现在恐怕很危险。

    “你先不要继续找他了。”南乙告诉祁默,“他有可能真的知道一些性质很严重的东西,被绑架或者干脆除掉了,陈韫肯定是瞒着他爸的,不想让他泄露出去,下狠手也不奇怪。”

    “最近太危险了。”南乙试图厘清思绪,“你先帮不言办转院,越快越好,然后辞掉维修店的工作,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出现了,把现在的联络方式都换掉。”

    他想了想,又问:“张子杰给出来的那部分证据,有可以用的吗?”

    “有,和你猜的一样,他确实染上了违禁品。张子杰拍到过他吸白粉的视频,还有一些聊天记录,但这些定不了多大罪,最多在网上掀起一阵子舆论。”祁默顿了顿,又道,“之前的计划是拿到这些之后匿名投给一些媒体,现在还这样做吗?”

    一个大娱乐公司的太子爷吸毒,是个新闻没错,但不是大众最喜欢的,一方面陈韫不算完全的公众人物,不是艺人,另一方面,这些消息迟早会被诚弘花钱压下来,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先放一放吧。”

    这么多年,什么方法都尝试过了,光是舅舅就试了不知多少次错,媒体这条路根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走得通的,最大的障碍不是陈家用金钱堆起来的壁垒,而是权。

    还是得从蒋正这边下手。

    “那个笔记本你破解了吗?”

    “说到这个,”祁默冷笑了一声,“他做了特别完备的加密,不过快了,这几天就能出来,不确定是不是所有数据都能修复成功,因为有的加密算法在解码之后会触发销毁机制。”

    南乙表情很冷,只勾了勾嘴角。

    “看来是真的有东西。”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祁默说:“对了,有一件事还得拜托你。我之前跟你提过,我初中的物理老师,邹老师。”

    “对,我记得,是个女老师对吧,她帮过你,后来离职去开培训班了。”

    “嗯,她手上有一些视频,但时间太久,损毁了,前几天她问过我有没有办法修复,但她不放心发出来,可能需要你亲自去一趟。”

    “没问题,我拿到之后再跑路。”

    挂断电话之前,祁默又急忙说“等一下”,南乙于是没有挂,继续听。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很担心,你现在热度越来越高,我就越害怕,虽然这些事你做得都没什么痕迹,他们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是你的手笔,可你现在就是一个公开的靶子,太显眼了。”祁默的声音透过电波,很轻,有些失真,但依旧能听得出担忧的情绪。

    “小乙,安全第一,不要变成下一个不言,也不要变成其他牺牲品,你答应我。”

    南乙静了片刻,嗯了一声。

    “放心,我有分寸的。”

    他早就过了自毁式报复的年纪了,之前不是没想过,后来觉得不值得。就算真的要以身入局,至少手段要再聪明点。

    更何况现在的他,人生不再只有复仇,遇到秦一隅之后,他戛然而止的人生规划得到了延续:夙愿得偿后,他还想和秦一隅在同一所大学上课、像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吃饭、自习,和朋友们写歌、排练和演出,做很多普通但快乐的事。

    他也非常清楚,表面什么都不在乎、成天嘻嘻哈哈的秦一隅,其实失去了很多,也很讨厌失去。他不愿成为伤害秦一隅的刺,也不想变成他心口永远愈合不了的一个血洞。

    这意味着这场复仇变得更加困难重重,更不可告人。

    张子杰的失踪就像是悬在城墙上血淋淋的一颗头颅,南乙是站在下面唯一的观众。之前的他认为恋人之间是需要坦诚相待的,也曾经动摇过要不要将自己复仇的计划告知给秦一隅,可此时此刻,这个念头被彻底埋葬了。

    他无法让身边的任何人置身险境,尤其是秦一隅。

    但他太过于专注这场黑色的博弈,太过于保护爱的人,甚至忘了,秦一隅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好奇心强烈到极端的疯子,热衷探究,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所有会出现在他眼前的谜团里。

    要不是成了恋人,他们说不定会是最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是最令彼此头疼的仇家。

    “仇家?算不上啦。”

    “就这几个小混混,还不配。我是揍过他们其中的一个,吓唬过一次,但后来就没来往了。”秦一隅对着电话,说得很随意,但心里的确是有些后悔的。

    假如当时把他们几个人都打服了气,是不是就不敢去招惹南乙了。

    不过以他们的本性,等他毕业了,说不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电话那头的姚景继续道:“很奇怪,我问起来的时候,邹梦特别小心,她那么个大大咧咧的直肠子,说起来也吞吞吐吐的。不过我根据她给的那些信息,查了一下当年的学生,估摸着领头霸凌的就是这个。我发你了。”

    秦一隅怀里还抱着琴,戴了耳机,点开一看,是一张类似准考证上的证件照,下一秒姚景把名字也发给了他。

    叫陈韫。

    “说起来,他和你也挺有缘的。”

    “我单方面不承认和他同一个中学,除非招生系统里有畜生道这一栏。”秦一隅开始检索这个人。

    “你这嘴真会是……不光是这个,他爹是诚弘娱乐的董事长,你之前签的AAS厂牌就是诚弘旗下最大的摇滚乐厂牌,现在CB那个ReDream签的也是诚弘的音乐厂牌。这个比赛的金主也是他们家。”

    听到他说这些,秦一隅手指顿了顿,想起之前周淮说的话。

    这些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CB最大的两个投资商就是诚弘和Matrix,前者的太子爷霸凌过南乙,而后者,南乙也和他碰过面,虽然据南乙所说,只是为了找他。

    参加比赛的初衷,是为了让他复出,但当时自己不接受招募,南乙也带着严霁和迟之阳去参加海选了。所以他其实是必然要来Crazy

    Band的。

    秦一隅脑中闪过一丝猜想,但很快又觉得不太对。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报复霸凌的话,上一轮赛段他就可以借着热度曝光了。

    所以一定不止这些。

    “邹老师那儿真的套不出别的事儿了?”秦一隅试探性地问。

    “什么都没有了,再问下去我复合更没希望了!”

    “没事儿,别害怕姚老师,我出来了就去庙里给你求姻缘,你俩明年就结婚!我去当司仪!”

    “别,我害怕。”插科打诨完,姚景语气又变得正经起来,“秦一隅,你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了,别掺和这些陈年往事了,我当这么多年老师,早就看透了,这些事年年都发生,谁也改变不了。”

    他又说:“你想想,陈韫这种家底,邹梦当时也就是一个副科老师,能给那孩子的帮助都是杯水车薪,所以即使到最后,那个小孩儿反击了,还手了,又能怎么样呢?记大过的被开除的都是他,霸凌了他这么久的学生连个警告处分都没有,现在照样是光鲜亮丽的太子爷。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你也别太上心了,别把自己卷进去……”

    谁知秦一隅竟然笑着打断了。

    “那不行啊,那小孩儿现在是我男朋友。”

    他低头,拨了拨琴弦,自言自语道:“我一颗心全扑他身上了,怎么可能不上心。”

    这几天,有一句话不断地在秦一隅脑中闪现,是在酒店吵架时,南乙情绪濒临失控不小心说出来的一句话。

    [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而且我做得非常辛苦。]

    这几乎是南乙在他面前露出的唯一一个破绽了。

    为了寻找他的下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从北京的老胡同,到瑞士的滑雪场,再到西南边境的小村落,翻山越岭,任何一点微渺的可能性都不放过,可提起来时,也没说过苦,没有一句抱怨。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连南乙都觉得“辛苦”?

    他必须得弄清楚。

    暂且放下这些,秦一隅再次抱起吉他,忍着痛继续弹琴。以他过去的经验,要不了多久,指尖的血泡就会变硬、变厚,最后变成新的茧。

    弹着徐翊写下的旋律,他脑中忽然闪过什么。

    南乙和别人最大的不同,不就是他执着得可怕吗?而他执着的根源,他艰难跋涉的每一步背后的动力,每一块靶心,都是缺憾。

    而他曾经也是这其中之一。

    秦一隅又一次回忆起他颤抖流泪的样子。

    和自己并列的、横亘在南乙心里的缺憾,不就是他失去的至亲吗?

    一只停留在窗外的黑鸟扑腾翅膀,离开了。他低下头,望着怀里的吉他长久出神,冥冥之中,好像是徐翊在提醒什么。又一次,他用吉他指出了一条新的路。

    秦一隅忽然知道自己应该找谁了。

    那只像烧焦树叶的黑鸟,两天后,再次掠过这片灰白园区的天空。

    南乙站在冷风里,被灰色圆柱体建筑包围,脑子里想着零碎的旋律,神情淡漠地抽完了一支烟。

    熄灭后,他走近秦一隅画的涂鸦,蹲下来。可下一秒,一声颇为清脆的鸣叫出现,他循声扭头,看见一只黑色小鸟落下,停在他身侧,仿佛要和他一起蹲在这里似的。

    它通体深黑,喙和眼圈都是鲜明的亮橙色。很眼熟,南乙想,自己以前在学校是不是喂过这类鸟。

    上初中时他和迟之阳不在同个中学,学校里没什么朋友,比起人,他更熟悉校园里边缘的、不易被发现的飞禽走兽,仿佛那些才是同类。

    因为从小看外婆那本鸟类百科大部头,他认识很多鸟,对它们有种天然的亲切,有时候还会捡到受伤的小鸟。

    仔细观察了一遍,南乙确认,这是乌鸫。上学时遇到过,他之所以记得,还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只后来死了。

    尸体就在他的抽屉里。

    他一直以为是陈韫做的。后来埋掉那只乌鸫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张子杰,顶着一脸淤青,刻薄地嘲讽他。那时候他还以为,张子杰会把鸟挖出来,继续羞辱他。

    但并没有,他去过很多次,那个小小的土堆一直很安全。

    眼前的小乌鸫发出鲜活的叫声,蹦跶着靠近了墙面,啄了啄已经掉了不少的油漆,又蹦回来,到南乙面前。

    两对褐色眼珠在寒风中对视。

    南乙从口袋里找出一袋很小的面包,是早上迟之阳塞给他的,但他没胃口吃。他拆开来,撕碎了面包放在手心,递过去。

    他总是给人距离感,但在动物这块,南乙很吃得开。这只小鸟也不怕他。

    “你们好像。”

    看着这只,他总有种当年的小鸟死而复生的错觉。

    在它快要吃完后,南乙伸出手,触摸到的好像是年少时软弱的自己,所以只是碰到一点点,就飞走了。

    沿着黑色小鸟飞去的方向,南乙回头,却看到了自己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陈韫衣着光鲜地站着,身旁没有那群愚蠢的拥趸,但那副做派,还是一样地令人作呕。

    大脑变成一本被烈风吹到几近碎裂的书,所有痛苦的记忆开始疯狂闪回。

    他分明被仇恨烧得滚烫,看起来却冷漠得像块冰,站起来,转过身,朝陈韫走过去,一步步靠近,在距离拉到一拳就可以将这个人击垮时,他却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仿佛根本没看到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这无疑是对陈韫最大的羞辱。

    “你现在混得不错嘛。”

    陈韫转身,冲着南乙背影道:“被这么多人喜欢,很得意吧。”

    南乙停下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直视陈韫的脸。

    “上学那会儿,动不动就把你踩在脚底下,用胶带封着你的嘴,当时也没想到,原来这张嘴之后还能唱歌啊。瘦不拉几的家伙,现在站在台上,还挺人模人样的。”陈韫毫不收敛地羞辱着,和在大众面前营造出来的高学历、体面温和的二代形象判若两人。

    南乙依旧没有说话。

    他最恨、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副模样,用这双动物一样的眼睛看他,又漠视他。

    “怎么?被我说中了。”陈韫朝他走近,“想告诉所有人你小时候被我折磨过,干嘛写歌呢,这么麻烦,直接说啊,这里全是摄像头,随便挑一个卖惨不就得了。”

    陈韫说着,笑了,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似的:“啊,差点儿忘了,这是我家投资的比赛啊,你想说的话,你想曝光的东西,能不能被听到,都由不得你。你还能继续唱歌,继续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是因为我乐意。”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语气变得低沉,带着点阴狠。

    “我看你就像看笼子里的一只鸟一样,鸟确实应该唱歌,多唱点儿,反正别的事,你也做不了。”

    南乙依旧那样盯着他。

    “怎么?不敢说话了?你确实应该小心点,毕竟你们家有短命的基因,总死人。”

    可和他想象中不同的是,此刻的南乙,并没有像16岁时那样,因为一句死了人就暴走,疯狗一样扑上来。

    他漠然地听完,竟然笑了出来,弯着眉眼,好看极了。

    陈韫愣在原地,拧着眉盯住他勾起嘴角时隐约可见的浅涡,满脑子羞辱的话都被按下暂停。

    “说完了?”南乙的头发被吹乱,遮住大半张脸,黑上衣,裤子也是黑色,头发也是,看上去像一片瘦削的鬼影。

    “好久不见啊。”他的笑意敛去了。

    那双浅色的瞳孔平静至极。陈韫甚至感觉,这不仅不是人的眼睛了,这好像根本不属于他身处的世界,二维还是四维,他不知道,反正绝对走不进去。他甚至想挖出来搞清楚那是什么。

    “这么爱听我唱歌,下次去livehouse听吧。”

    他很无所谓地说完,转身离开了,越走越远,最后真的变成一抹影子,消失在远处的转角。

    南乙的沉默持续到他回到写歌的琴房,关上门,他一言不发地弹着贝斯。狭小的空间里,sp的速度越来越快,低音像是连续抽打的鞭子,在浑浊的空气里留下无形的血痕。每一下都回荡着闷痛。

    陈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就是那天食堂里工作人员说的资方来“监督”的人?那还真是大驾光临。

    真想杀了他。

    又或者是,因为张子杰的反水,他终于开始害怕自己的事被曝光,岌岌可危,所以忍不住来警告他,把这个破比赛当成他的软肋来要挟?

    真想杀了他。

    不可以让陈韫知道他和秦一隅的关系,绝对不行,他就算做不到把恒刻踢出局,也一定会想办法给秦一隅使绊子。秦一隅才是真正的软肋。

    直接杀了他算了。

    脑海中,理智的分析和疯狂的念头不断拉扯,南乙无法再继续弹下去。做人真是件可悲的事,竟然需要考虑这么多,要是他真的是野兽就好了,狠狠地撕碎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现在的他需要发泄,想被秦一隅抱住,或是和他像两个疯子一样上床,最好是能把他捣碎的程度。身体最想要这些,但理智却让南乙选择暂时远离。

    他不能让秦一隅发现。

    得像贝斯、像幽灵一样隐匿起来,和过去一样做点能刺激感官的事,吐出这些只会妨碍思考的无用情绪。

    于是南乙放下了琴,离开这里。外面忽然下了雨,冬天的雨在这里很不常见。他戴上黑色棒球帽,又套上深灰色卫衣的帽子,独自离开大楼,走进雨里。来到园区靠近西门的墙壁,这里离他停摩托车的车棚只有一墙之隔。

    他轻而易举地翻过这堵墙,却看见了一个穿着羽绒服架着长焦单反的年轻女孩儿。

    两人面面相觑,场景显然非常尴尬,不过最尴尬的,是他两秒后就被认了出来。

    “南乙!”女孩儿激动地原地跺脚,手指着他开始尖叫。

    南乙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弄得有些懵,他算是知道每次发在网上的那些所谓repo是谁发的了。

    本想不说话,假装没看见直接离开,谁知看到她手机上橙色的小狮子挂件,上面还印着缩写QYY,脚步下意识就顿住。

    眼看着对方要把手机对准他,南乙立刻开口阻止。他只想一个人找个清净的地方躲一躲,不想被人知道。

    “别告诉其他人你看到了我。”

    女生一愣,但还是很激动,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懵。

    但很快,南乙又平静道:“帮我保守秘密,我给你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女生更激动了,抓着手,明显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亢奋。

    “东门出去右转巷子口最近有人支摊卖烤冷面,这几天晚上秦一隅都会溜过去买,十一点左右。”

    女生的眼睛明显亮起来了:“真的吗?”

    “信不信由你。”南乙走到车边戴好头盔,发动了车子。

    “我会保密的,保证不出卖你!我发誓今天的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回应她的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南乙已经骑车驶离现场。雨中,他几乎和黑色的摩托车融为一体,只伸出一只白而修长的手,晃了两下。

    仿佛在说再见。

    作者有话说:

    南乙:老公?哦,你说关键时候可以想都不想直接拿来卖的对象。

    秦一隅:真是好新鲜的定义呢。

    当晚的东门巷子口

    迟之阳站在严霁的伞下,看着简直可以用“人山人海”形容的小吃摊,咬着牙问身旁的秦一隅:这就是你说的没人发现的冷门宝藏小摊儿?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基地???这些不是人是鬼吗?

    严霁(温和微笑):不可以这么说哦,这都是粉丝啊小阳。

    秦一隅(声音快被叫声淹没了):是哦,怎么回事?昨天还一个人都没有啊……(扯这嗓子)哎能不能给我留一份烤冷面啊!你们都买了我吃什么?

    最后他们三人白跑一趟,谁都没吃到不说,还被围堵着差点没跑出来。

    迟之阳:再也不相信秦一隅的鬼话了!

    严霁:果然下雨天还是不适合出门呢

    秦一隅(独自发呆):小乙怎么不接我电话……

    粉丝视角

    “妈呀秦一隅真的来了!!!!”

    “卧槽还带了严霁和迟之阳!!”

    “诶南乙怎么不在?好可惜啊!!”

    透露消息的小姐妹在人群中深藏功与名:他肯定不在呀,他跑了!

    烤冷面买不到,南乙又不接电话,秦一隅出来一趟跟丢了魂儿似的,伞都是往上翻的

    严霁提醒:你是用伞接雨吗?

    秦一隅这才傻愣愣把伞面翻下来。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哎南乙!”

    秦一隅立刻回头,结果发现被骗了,非常无语:你们这些小姑娘真是……学点儿好吧!

    “你也有被骗的时候啊!哈哈哈哈”

    “乐子人终成乐子哈哈哈哈”

    “不知道以为你叫南乙呢!”

    “原来贝斯手是主唱召唤器啊。”

    第84章

    少年日记

    去CB园区时,陈韫被簇拥着。

    诚弘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而陈韫作为二代,背景强硬,皮相也不错,曝光一直不少,他在大众面前始终维持着温和的贵公子形象这也是诚弘的营销之一。因此,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认得出他。

    而他也伪装出谦逊有礼的样子,大手笔买了高档甜点犒劳工作人员,无论走到哪儿,都在微笑,就连偶遇备采的ReDream,看到父亲的情人阿丘,他也十分体面,仿佛从未和这位吉他手有过任何的瓜葛。

    这张假面只在遇到两个人时发生了碎裂,其一是南乙,其二则是秦一隅。

    后者,他是在路过排练室时遇到的。隔着玻璃窗,他清楚地看见秦一隅就坐在里面,叼着根棒棒糖,正在听另一个吉他手弹琴。

    明明过去很多年,可他如今的模样,和高中时几乎没分别,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笑起来也没个正形,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一群人包围。

    陈韫向来都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地喜欢这个人,因为这张脸?还是所谓才华?但他最不懂的,还是南乙为什么会一直跟着他。

    明明谁都不放在眼里。

    从小,陈韫就知道,他和其他人不是同一阶层,而这一切都是父亲给他的。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离婚出国定居,唯一的亲情寄托只剩下父爱。他很崇拜父亲,却又痛恨他从不回应。

    从小,陈善弘就会毫不避忌地带男人回来,儿时的陈韫还不懂,直到十岁那年亲眼撞见。一种扭曲又恐惧的心理像蛇一样从心口往外钻,爬上来,缠绕住他的脖颈,令他窒息。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次次看着父亲带回不同的男人。有时候他甚至会分析他们的共同点,探寻父亲的喜好。

    他发现,父亲似乎很喜欢摇滚乐手,再不济就是歌手,这些男人通常有不错的皮囊和一副好嗓子。

    跟鸟儿一样。

    于是他开始养鸟,各种各样的鸟,卧室里、花园里满是金丝鸟笼。但有一天放学回来,他发现所有的鸟都死在了笼子里。

    是毒死的。

    “它们太吵了。”

    这是陈善弘面对哭到歇斯底里的陈韫,给出的唯一回应。

    他不敢反抗,只能花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偷偷养,而且比之前更多。在家他总是诚惶诚恐,所有脾气都在学校发泄出来,带着一帮狗腿子,四处找麻烦,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做多么离谱的事,他爸都会替他摆平。

    这算是爱他的一种方式吧,陈韫想。

    很普通的一个午休,和往常一样,他来到学校的树林这里是鸟最多的地方,只是这次,他看到一个瘦小的陌生身影,坐在他常坐着的长椅上。浓绿的树荫下,那个男孩儿摊开的手掌、肩膀,甚至头顶上,都是褐色的小麻雀。

    他在喂食。

    陈韫怔愣在原地,看了很久,当那人扭头,伸出手指逗弄肩膀上的鸟时,太阳光斜斜地落下来,一连串如梦似幻的光晕,好像都落在他眼里。

    一双浅色的瞳孔,令陈韫想到杜鹃鸟。

    第二天,他找到这个人,刚入学的初一学生,名字和眼睛一样特别,叫南乙。

    第一次接触是在食堂,他拉住南乙,想逗逗他,以为他认识自己,他也想象过很多种会发生的状况,但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无视了他。

    瘦瘦小小,像只鸟一样的家伙,居然对他视若无睹。

    这激怒了陈韫,他开始挑衅,尝试用更过激的言语,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南乙都仿佛看不见他。

    这种绝对的无视,令陈韫想到了被父亲对待的样子。

    于是他开始变本加厉,孤立、嘲讽,午休时去南乙的教室,在黑板上写下羞辱他的话,把他的书桌搞得一团糟,即便如此,还是一样。

    他从没用正眼瞧过他一次。

    某天下午,他带着张子杰一群人从食堂回教学楼,意外在镜湖边发现了南乙。他蹲在草丛里,手里似乎捧着什么。

    和平常一样,他们习惯性上前,想找茬,但忽然间,陈韫停住了脚步。

    他不走,张子杰一行人也不敢动,先是看陈韫的眼色,又扭头,盯着不远处的南乙。

    他捧着一只黑色的鸟。那鸟似乎受伤了,扑腾着翅膀,没能飞起来。

    张子杰眯着眼瞅着:“乌鸦?他捡了只乌鸦?真他妈晦气!”

    谁知一旁的陈韫拧着眉骂了他一句傻逼。

    “那是乌鸫。”

    “乌冬?”

    意料之外地,陈韫没再继续靠近,反而转身就走了。

    张子杰不明白,觉得陈韫只是单纯心情不好,想给他找点乐子,于是他跟着南乙,看到他把受伤的乌鸫藏在镜湖背后那棵玉兰树下的灌木丛。在南乙走后,他摸过去,在冬青丛里找到一个小纸箱,里面果然是那只鸟,还有塑料盒装的面包屑。

    纸箱上还有一张手写的纸条请不要扔掉,我晚上就会把它带走,谢谢。

    张子杰看了只想笑。他扯掉那张纸条,揉成团丢到一边,一把抓住了那只鸟,掐死之后,趁着南乙做值日的空档,扔到他的抽屉里。

    为了让陈韫乐一乐,他拍下照片,洋洋得意地发过去。

    那张照片陈韫是在车里看到的。那天放学,管家开着保时捷来接,他上了车,就收到了张子杰的消息。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之前被毒死的满房子的鸟,血液逆流,几乎无法呼吸。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什么,是路边吗?他听不清。那时候的他头晕耳鸣,盯着屏幕里僵硬的鸟,浑身无法动弹。

    第二天他将张子杰狠狠揍了一顿,这还不够,他甚至想找到南乙,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但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南乙便冲到了他所在的教室,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像恶鬼一样攥住了他的衣领。

    他双眼通红,嗓子却好像几近失声那样,但还是努力地、歇斯底里地高声喊着什么。

    杀人偿命?

    什么意思……陈韫懵在原地。

    不是鸟吗?那不是我杀的。你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

    那只乌鸫的死像是一个预兆。

    南乙愈发无视他,而陈韫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靠愈发极端的施暴去吸引注意。

    知道他不想告诉自己的家长,他就霸凌到他瞒不下去的程度。

    围殴,造谣,打他除了脸之外的所有地方,把书撕烂、扔湖里,在光荣栏单独把他的照片涂黑,摁在地上踩他的头,羞辱他最特殊的眼睛,用胶带缠住他的嘴,把滚烫的烟头扔到他身上,将洗拖把的水淋在他头上……

    陈韫近乎癫狂地折磨着这个人,就像他父亲从心理上折磨他似的。他试图让南乙在痛苦中抬起头,好好地看一看自己。

    但并没有。

    就在他以为,这个人根本不是人,他没有心,不会认真地注视任何人的时候,陈韫意外发现,南乙竟然会跟着另一个人高中部受无数人追捧、喜欢的秦一隅。

    他不仅跟着,甚至用那双眼睛仔细、执着地盯着秦一隅的背影,好像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舍不得放过。

    简直像……爱上了他似的。

    太恐怖了,太恶心了。

    那一刻陈韫简直想杀了他。

    这种扭曲的关系结束于南乙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反击。在黑暗的北胡同,他像疯子一样揍他,陈韫竟然在暴怒中感到一丝快活,因为他终于被“注视”了。

    也是那一晚,他忽然意识到,那双溅满血的、在黑暗中闪着锋利光芒的眼睛,一点也不像鸟。而是别的动物。

    但没等他想明白到底像什么,南乙就消失了,远离了这里,去到了他并不知道的城市。

    而陈善弘对此勃然大怒,认为他丢了陈家的脸,身为上等人,竟然被蚂蚁反咬一口。

    摆平一切之后,他开始更加严苛地控制陈韫的一言一行。陈韫也不再养鸟,走入自家停满了豪车的地库,用飙车找刺激。

    搭乘金钱和权利堆砌的天梯,陈韫以并不出众的成绩走入名校,好巧不巧,开学没多久,就在社团认识了一个叫李不言的男孩儿。

    安静,说话轻声细语,性格软弱好欺负。

    这都和南乙天差地别,只是他也有双浅棕色的、微微上挑的眼睛。

    于是那种扭曲的情感复活,被嫁接到新的受害者身上。成年后的他早就品尝过权利的甜美,于是高高在上地加倍凌辱,扒光李不言的衣服,用打火机烧他的皮肤,把他带去赛车的空地,让他举着自己的裸照站在原地,等着被撞。

    通常陈韫都会恰到好处地停下,餍足地下车,看着颤抖的李不言害怕到泪流满面。这双眼睛太适合流泪了,越是哭,越透亮。

    直到某一次,他吸了违禁品,开车的时候出现幻觉,头晕目眩,没能控制好距离,撞上了李不言的身体。

    砰的一声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副血淋淋的躯壳。

    他的灵魂随着阖上的双眼,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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