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谢谢婶子,拿两块绿豆糕给弟弟妹妹吃吧。”程方秋从袋子里拿出两块绿豆糕塞给廖佳珍,后者客气地推辞两次,也就收下了。

    “那我还要回去洗衣做饭,就不聊了。”廖佳珍乐呵呵地跟他们告别后,就回了自己家。

    望着廖佳珍的背影,丁夕梅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幸好当初没答应,不然……”

    这心里装了别的女人的男人哪会是良配?他们家事先毫不知情,等嫁过去后悔也晚了,这辈子还有的哭呢!

    “这些情况李丽芬提都没提,也不知道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丁夕梅气得牙痒痒,不行,她得把她那一篮子黄豆要回来。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今天还要招待贵客。”丁夕梅叹了口气,一直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便让大家先进门。

    等进了厨房,程方秋看气氛有些压抑,便笑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先吃块绿豆糕垫垫肚子。”

    这话一出,程学峻准备去外面扫地的步子硬生生转了个道,直接扑到了餐桌上,睁着一双和程方秋神似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绿豆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他还保持着些许理智,开口问道。

    “绿豆糕?姐你哪来的钱和票买的?”

    这话也是程保宽和丁夕梅想问的,于是程方秋便把在供销社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钱的部分。

    她和程晓花说好了,这钱要当作私房钱的。

    “姐,你以后臭美我都不挖苦你了,爱美是真的能当饭吃啊。”程学峻听完前因后果,当即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去。

    这臭小子!程方秋被他气笑,也招呼程保宽和丁夕梅一起吃,但是等会儿还要吃饭,所以他们都没吃多少,一人掰了一半吃了。

    家里要招待客人,对方还是周应淮,所有人都很重视,也莫名有些紧张,怕耽误时间,赶紧分配任务,各干各的,两兄妹就被分到院子里再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卫生死角。

    这架势,就跟女婿上门一样。

    程方秋想到这儿,先是一愣,随后眼眸弯了弯,指挥着程学峻扫这儿,扫那儿,看着他乖顺的模样,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

    爹娘会紧张,程方秋能理解,但是程学峻这小子紧张什么?他平时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我以后也想当技术员,跟周同志打好关系,有利于我进步。”程学峻双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是认真。

    程方秋啧了一声,毫不留情戳穿他,“你前几天还说想跟你田牛哥一样当兵去呢。”

    小孩子家家的,梦想一天一个样,昨天想当兵,今天就想当技术员,赶明就想当医生了。

    “姐!”程学峻嘴巴翘起老高,程方秋看准机会往上狠狠一拍,顿时他的嘴巴就发出了格外滑稽的“波”的一声,惹得她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爹娘,姐欺负我。”

    程学峻反应过来,半分都不带犹豫的告状,但是二老的心又不是第一天是偏的,明明就在厨房里面,但就是不作声,气得程学峻拿着扫把就要去追赶程方秋。

    程方秋自然不可能让他追上,边跑,边挑衅地冲他做着鬼脸,只是下一秒后脑勺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随着些许物品落地的声音响起,她纤细的腰身也缠上来一只温暖的大手。

    “小心。”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缱绻的嗓音。

    第22章

    桃肉

    程家门口种了一棵桂花树,

    正值盛夏,枝叶茂盛,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

    渲染出梦幻朦胧的阴影。

    程方秋微微向后仰着头,

    只能看见他清贵深邃的眉眼,

    俊气非凡。

    他的手掌宽厚炙热,就这么横亘在她的腰上,

    有种揉进骨子里的亲密,程方秋心颤了颤,

    觉得浑身都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

    还没来得及开口,

    下一瞬,

    他就绅士地主动收回了自己的手。

    程方秋顺势转身,

    与他正面相对,

    用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借此缓解心头蔓延上来的缕缕尴尬,

    她和程学峻打闹归打闹,居然被他给看到了……

    他不会觉得她幼稚吧?

    想到这儿,她抬起眼睫缓缓看向他,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只是这一看却被惊艳了一瞬。

    周应淮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在县城的那套衣服,

    而是换了一套深色的衬衣和长裤,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是解开的,

    露出修长脖颈和两道锁骨,

    性感又矜贵。

    但衬衣下摆又规规矩矩地扎在西裤当中,增添了两分禁欲,精巧的皮带禁锢着劲窄腰身,

    显得他整个人宽肩窄腰,身材好得不像话。

    除此之外,他的短发也有好好打理过。

    由此可见主人对这次上门做客的重视程度。

    她盯着人看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被盯着的人却觉得不自在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正式,明明只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饭局罢了。

    下乡以来,他没少被乡亲们邀请到家中吃饭。

    可唯有今天,不一样。

    “你来了?快进屋坐。”程方秋终于回过神,请人进屋,但视线还是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周应淮这正装一穿,更有魅力了。

    秀色可餐,不外乎如此。

    但是要说他最“可餐”的时候,还是当属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不着寸缕的模样……

    咳咳,她在想什么龌龊东西!程方秋耳尖爬上一缕薄红,为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东西感到可耻。

    “嗯。”周应淮没注意到程方秋的反常,他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随后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程方秋也不可能冷眼旁观,赶紧帮忙。

    结果就发现地上散落的居然是两包烟,一瓶白酒,还有几个瓶瓶罐罐,她没看清楚,但应该都不便宜。

    这哪是上门做客啊,分明是送钱来了。

    程方秋咽了咽口水,看着周应淮将装东西的口袋收好,然后若无其事地要跟她往屋里走的架势,默默闭上了嘴。

    财大气粗,礼数周全,真不愧是书中大佬……

    他既然不提,那她也就不提。

    “学峻去给周同志倒杯水。”程方秋一边引着人往堂屋里走,一边指挥着程学峻,后者早在周应淮出现的那一刻就丢了手中的扫把,难得一见的有些拘束,幸好有程方秋提醒,他才立马反应过来要去干什么。

    他们动静不小,丁夕梅和程保宽从厨房闻声出来,看见周应淮,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纷纷跟周应淮打了个招呼。

    “哎哟,人来了就行,带什么东西呀。”丁夕梅一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一堆东西,顿时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周应淮嗔怪了一句。

    “叔叔婶婶。”周应淮依次喊了人,随后柔声笑了笑,“我的一点儿小心意。”

    那是一点儿小心意吗?程方秋都不想戳穿他。

    闻言,丁夕梅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袋子,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只当是乡下走亲戚都会带的一些小东西,便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就连语气都不自觉欢快了许多。

    “菜还没做完,秋秋和学峻你们陪着周同志吃点儿小零嘴,聊聊天,我们马上就做好了。”

    为了招待周应淮,丁夕梅今天一大早就去找大伯家借了些糖票,去公社的供销社买了一些吃食回来,糖果,瓜子,水果应有尽有,是下了血本的。

    “我来帮忙吧。”周应淮之前说要来帮忙,还真就是来帮忙的,进门到现在坐都没坐,见丁夕梅他们要回厨房,当即撸起袖子就要跟着一起去。

    “不用,不用。”见状,丁夕梅眼珠子都快吓出来了,连忙制止,这哪有让客人下厨的,再说了,虽然不应该这么想,但是周应淮看上去就不像是会下厨做饭的,他进厨房,那不是耽误时间吗?

    “反正坐着也是坐着,还不如动一动。”周应淮说完,顿了两秒,又补充道:“他们说我的厨艺还不错,应该不会给叔叔婶婶拖后腿的。”

    这不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而是……

    等等,周应淮会做饭?这点儿倒是没想到。

    不光丁夕梅,程方秋都眼睛亮了亮,书中可没写周应淮会做饭啊,没想到大佬不仅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

    “那我帮忙劈柴?”周应淮也看出了丁夕梅不想让他进厨房帮忙的念头,以为是怕厨房人多反而施展不开,便又提议去后院劈柴。

    “也不用,周同志你……”丁夕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上赶着要帮他们家做事的客人,一时间都有些整不会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找到拒绝的理由。

    还是程方秋赶紧上前拉了拉周应淮的衣角,一句话将人给留住了:“周同志,我弟弟刚才还说想当技术员呢,你能不能给他讲讲其中的门道?”

    感受到衣服往下坠,周应淮迟疑了两秒,点了头,“当然可以。”

    见他打消帮忙的想法,丁夕梅松了口气,交代了两句便和程保宽重新进了厨房,留下三小只大眼瞪小眼。

    程方秋也不知道周应淮今天是怎么了,明明他平时性子挺冷淡的,但今天就变得格外热情,非要说的话,就跟开了屏的孔雀一样,上赶着表现自己。

    越想越奇怪,她没忍住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恰好此时后者也看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有种莫名的诡异慢慢蔓延开来。

    程方秋倏地转身去拿桌子上的桃子,“你们聊,我去把桃子切一下。”

    说完,她就想去厨房,但往前走了两步,就想起了家里唯一的菜刀刚才切过猪肉,于是脚步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还是将就吃吧。”

    她这么奇怪的举动引来了在场一大一小两位男同志的注意,程方秋被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默默听他们说话。

    只是听了没一会儿,她就感到无聊了。

    程方秋手掌托着下巴,白皙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脸颊,在上面戳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红印,褐色瞳孔中倒映出周应淮认真解答的侧脸。

    似乎他眼中除了专业名词和程学峻,再无其他。

    程方秋有些不乐意了,她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顺手捞出盘子里的一个桃子递到他面前,“我吃不完,你掰得开吗?”

    周应淮原本正在跟程学峻讲技术员平时大概的工作内容,正说到一半,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颗粉嫩的大桃子,顺着捧着桃子的手往上看,就瞧见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她的眼睛似乎带着钩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红唇微启,说不出的娇媚撩人。

    “我去洗个手。”周应淮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这还用问?

    程方秋摸了摸鼻尖,冲着他甜甜一笑,屁颠屁颠跟着他起身,“洗手往这边走。”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堂屋,留下了满脸懵怔的程学峻,他怎么觉得他姐是在跟他抢人呢?

    程家后院正对着大山,平时很少有人会经过,所以此时格外安静,只隐隐约约能听到从厨房传出来的谈话声。

    靠着门口的屋檐下摆着一口水缸,里面的水都是程保宽和程学峻今天早上刚从井里面打上来的,好方便家里用水。

    周应淮将上面的盖子挪开,正要拿起水瓢舀水,程方秋就先一步拿起来了。

    潺潺水声响起,周应淮半弯着腰仔仔细细将手指洗干净,她就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她来给他送鸡汤那天,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那时,他不小心撞上了……

    想到那一幕,周应淮眸色暗了暗,就连呼吸都重了两分。

    程方秋可不知道他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等他洗完,便也让他帮忙舀水,她也将手洗了洗,顺便还把带来的那个桃子又用水冲洗了一遍。

    两人配合默契,周应淮很快就拿起桃子,两只手用力,伴随着咔擦一声,桃子一分为二。

    “你力气好大啊。”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程方秋偏要娇声娇气地夸他,直到眼睁睁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羞赧,才得逞般收了话头,转而从他手中拿走了偏少的一半桃肉。

    “你吃多的那一半。”

    周应淮没有意见,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分吃一半桃子这种事情明明放在平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也跟好友分吃过。

    但只要对象换成是她,这里面就会或多或少参杂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亲密。

    周应淮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她正将半个桃子送入嘴中,贝齿在粉嫩的桃肉上面留下一道齿痕,只是没咀嚼两下,她就皱起了眉头,“酸。”

    整个桃子看起来红艳艳的,没想到中看不中用,一点儿都不甜,反而酸掉牙,她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忍不住吐槽:“我娘刚刚还跟我说这个肯定好吃。”

    “结果那个售货员骗人,这么酸,她居然还敢说这是今年最好吃的一批桃子。”

    程方秋看着手中剩下的桃肉,在吃和不吃之间陷入了纠结,她一向怕苦怕酸,不想委屈自己,又觉得浪费可耻,一时间竟难以抉择。

    就在这个时候,周应淮朝她伸出了手,“给我吧。”

    程方秋诧异地扭头朝他看去,呐呐道:“这是我吃过的……”

    “我不介意。”周应淮还没吃,不知道桃子有多酸,但是再酸应该也不会酸到哪里去,只是一个桃子而已,她不想吃,那就不吃。

    只是虽然他神色坦然,语气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只要细看便知他的耳尖早已缠满红晕。

    见状,程方秋那双魅惑的桃花眼缓缓弯成小月亮,随后朝他迈进一步,顺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用力一拉,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

    她像只软绵绵的小羊羔凑在他面前,呼出的热气伴随着桃子的清香洒在他的下巴处,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周同志,你喜欢我啊?”

    周应淮浑身一僵,胸腔内的心脏却一下胜过一下地跳动着。

    第35章

    钻小树林

    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谁也不肯往后退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见他久久不语,程方秋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唇边也勾起自嘲的弧度,

    不等他反应,

    就自顾自地转身合上了水缸的盖子,沉默地按照原路返回。

    只是走到一半,

    她还是停下了脚步,温柔笑道:“周同志,

    走吧。”

    同样是笑,

    可分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周应淮脑子乱哄哄的一团,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想到什么,

    临了又咽了回去,

    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回了堂屋。

    最终那半边桃子她也没有给他,而是当着他的面,

    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

    程学峻是个没心眼的,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见周应淮回来,依旧拉着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但这次周应淮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来来来,

    饭好了,

    可以过来吃饭了。”丁夕梅热情招呼着大家往厨房去,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

    辣椒炒肉,

    小葱炒鸡蛋,烂肉茄子,炒空心菜,

    野生菌汤,过年也不外乎如此了。

    程保宽还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喝的白酒,这还是去年过年别人来走亲戚送的,他一直留着说要等他们家秋秋说亲后跟准女婿喝,结果没想到用到这儿了。

    想起这事,程方秋垂下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深沉。

    程方秋一直觉得自己的攻略进行的挺成功的,毕竟不论是日常相处,还是私下单独见面,他表现得都不像是书中所描写的那般冷冰冰和不近女色。

    甚至今天还逾矩主动让她枕着他的肩膀睡了一路,牵了她手,帮她出手教训李健平,不久前还不嫌弃地要接手她吃过的桃子……

    种种迹象,不像是撩拨失败的样子啊。

    可是为什么在她直面问他的时候,他又不吭声?按理来说,在那种氛围下,正常人肯定半推半就地互通心意,然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程方秋咬了咬下唇,想得头疼,便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结果刚望过去,就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正在气头上,见他看她,立马就收回了视线,然后顺手举起一旁的杯子灌了下去,谁曾想却差点儿被呛死,她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好在丁夕梅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把程方秋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秋秋你喝的是我的酒。”

    两杯白开水下肚,程方秋才慢慢缓了过来。

    而对面的周应淮见她没事了,方才松了口气,然后不动声色地重新坐下。

    “这什么酒,怎么这么辣?”程方秋还在咳嗽,有些难受地问出声,她虽然酒量不是特别好,但是前世在各种名利场混久了,还是白的红的啤的都能来点,绝对不会只喝了一杯就狼狈成这个样子。

    “包谷烧,度数挺高的,秋秋你本来就不会喝酒,又喝得这么急,肯定难受。”丁夕梅原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是为了助兴,没准备全喝完,谁曾想程方秋居然会不小心拿错杯子,还全喝了。

    包谷烧?她还真没喝过。

    程方秋抿了抿唇,只觉得唇舌之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慢慢回味,好像还挺好喝的。

    但她也不敢再喝,便将水杯放下,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说是度数高,但是那边程保宽和周应淮却跟喝白水一样,一杯接着一杯,根本不带停的。

    “周同志,我当时一见到你就觉得这小伙子一定不简单,我是猜对了的,哈哈哈。”

    酒过三巡,程保宽先撑不住了,一张脸红成猴屁股,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平时话都不敢怎么跟周应淮这位小领导说的人,这会儿拉着他的手就不肯放。

    反观周应淮,除了一双眼睛有些泛红以外,跟平常无异,就连端酒杯的手都没有抖一下,他倒是好脾气,任由程保宽握着他的手,嘴里还谦虚道:“叔叔言重了。”

    “他们都说读书没什么用,还不如下地多割几把猪草,但我就憋着一口气,一对儿女,我是能往上送就往上送,不能送砸锅卖铁也要送,人肚子里有墨水才不会走歪路。”

    “这不,在你身上我是真真看到了什么叫做读书改变命运,要是我们家秋秋和学峻以后也能出人头地,我就算死也瞑目!”

    程保宽又喝下一杯,身子已经晃晃悠悠了,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在说什么。

    一桌子菜早就冷了,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程方秋在旁边默默坐着,亲眼目睹丁夕梅的脸色慢慢变黑,直到再也忍受不了程保宽在这儿胡说八道,她倏然起身扶住丈夫的肩膀,干笑着冲周应淮道:“他喝多了,在这儿发酒疯呢。”

    “我没喝多。”

    程保宽梗着脖子,大声反驳,丁夕梅笑容差点儿僵在脸上,好在周应淮是个会看眼色的,当即提出:“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施工,我就先回去了,谢谢叔叔婶子今天的招待。”

    “哎,今天就在家里睡吧,知青点那么多人,你现在回去也不方便。”丁夕梅一边说着,一边交代程学峻帮忙把程保宽扶着,她则要去给周应淮收拾床铺。

    “婶子不用麻烦了,我没喝多,回去洗洗就睡了。”周应淮拦下丁夕梅的动作。

    见他坚持,丁夕梅也没再要求,见程学峻一个人扶着程保宽比较吃力,便又上前搭了把手,“我来扶着你爹,你把周同志送回去。”

    “好。”

    但是程保宽体型不小,只要程学峻一松手,他就失去了平衡,四处歪倒,光靠丁夕梅是控制不住他的,几番折腾下来差点儿把饭桌给掀翻,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应淮这话还没说完,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程方秋就打断了他的话,幽幽开口道:“我送周同志回去。”

    “不用……”他一个大男人让女人送算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她一双美眸瞪了过来,周应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乖乖闭上了。

    丁夕梅也觉得让程方秋去送不太妥当,毕竟天都黑了,她一个女孩子送他到知青点后又要自己走回来,虽然村里近年来都没出过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送到路口就回来,娘你先和弟弟把爹送到床上躺着吧。”程方秋起身,不等丁夕梅开口,就示意周应淮跟着,两人一起出了门。

    丁夕梅被程保宽绊住了脚步,没能拦住,便更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疼得程保宽嗷嗷叫。

    只是送到路口那还好,这附近都是秋秋从小到大玩遍了的,就算有什么事情,她也能第一时间叫人帮忙。

    再说了还有周同志在呢,能出什么事?

    暮色降临,黑沉沉的夜犹如墨水被画家打翻,在纸张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朦胧间只有点点星光在闪烁。

    入夜后的村落一向很安静,走在路上,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

    周应淮默默跟在程方秋身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像是放大了无数倍,让人忽略不了。

    只是走了没一会儿,他就觉察出些许不对劲,这好像不是通往知青点的路。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犹豫两秒,他终是出声提醒。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他也紧跟着止住脚步,这才没有撞上去。

    月色下,程方秋扭头看向他,唇角缓缓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同志怕我把你卖了?”

    玩笑话,语气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当然不是。”周应淮一噎,她的话带刺,落入耳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那不就行了。”程方秋心中憋了口气,不想跟他在路上掰扯,只想快点儿到达目的地,然后施行计划。

    这么想着,她也就加快了速度,周应淮见状,只能快步追上。

    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草木却越来越多,两人没多久就进入了一片树林,夜色黑看不清是什么树,估计种类有很多,因为它们高矮不一,枝叶也不一样。

    自打进到这片小树林开始,周应淮愈发肯定了她带他走的不是回去的路。

    只是,她带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几乎是疑问刚刚产生,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推了一把,后背也紧紧贴在了粗壮的大树上,紧接着,身前多了一具温热的柔软身躯。

    周应淮呼吸蓦地变重,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身前之人,可是手背上砸下来的湿热液体却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她在哭?

    “怎么哭了?别哭……”周应淮清冷的眼底迅速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他极少安慰人,说起这种话来有些别扭,但这种不自然很快就被担忧给取代。

    “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程方秋在他温柔的话语声中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白皙小脸。

    她最是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最漂亮的,就连哭起来也得心应手,豆大的泪珠摇摇欲坠的挂在长睫上,她咬紧下唇,贝齿在唇瓣上留下深深的刻印。

    她长相偏妩媚,有一种天然的风情,这么楚楚可怜的表情不会让人觉得同情,反而容易联想到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周应淮喉结上下滚动,暗骂自己畜生,然后克制着抬手想将那颗泪珠抹去,眼看即将触碰,她却偏头躲开,他的指节堪堪擦过她的面颊。

    “不喜欢我,就不要碰我!”

    程方秋抽抽嗒嗒地说完,然后倔强地重新看向他,眼尾泛着动人的红晕,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十足的决心:“这儿比较清净,来这我是想跟你说清楚,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

    后面的话被宽厚的大掌堵在唇后,让一切都消散在风中。

    周应淮眼眸沉沉,望着她的目光带着不敢置信,待反应过来后心脏便是一阵抽痛。

    不会再喜欢什么?他吗?

    “程同志……”三个字刚喊出来,她的眼眶更红了,同时挣扎着要从他手中逃出来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周围都是杂草碎石,周应淮怕伤着她,只能用力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这次被抵在树干上的人变成了她。

    “我们好好谈谈,你先别哭了好不好?”

    程方秋没有回答,只是一口咬在他虎口上,她在气头上,下口也就越重,想要借此来逼他松开手,可周应淮不仅没松,还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好让她咬得更方便。

    疯子。

    程方秋没想真的咬死周应淮,很快就松了口,这算是妥协了,周应淮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想跟我谈什么?”程方秋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哭腔,将头偏向一边,看也不看他,只是视线余光却偷偷地去瞄他锤在身侧的那只手。

    该不会咬出血了吧?她刚才可是下了十足的力气咬的,谁让周应淮若即若离,“玩弄”她的“感情”的?

    她来之前就下定了决心,今天他们两个当中必定有一个不能“完好”的走出这片小树林!

    她的计划是先哭哭啼啼地示弱,表明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他,缠着他了。

    如果他赞同,那她就霸王硬上弓,趁着月黑风高把人的清白给毁了再说,最后再倒打一耙让他负责,反正这周围也没人可以替他作证,该怎么办还不是她说了算!

    如果他反对,那就证明他喜欢她,之前保持沉默肯定另有隐情,她就逼问他其中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

    总之,周应淮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但谁知道周应淮这人居然不按照常理出牌,他根本就没有接她话的意思,反而还另起了一个话题,这不是坏她好事吗?

    周应淮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她嘴上跟要他划清界限,实则心中还是有他的。

    “我没有不喜欢你。”周应淮低声开口,一开口就让程方秋猛地抬头看向了他。

    两人的视线在月光的照射下相聚在一起,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无波的湖面,刹那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只是……”

    周应淮刚想继续往下说下去,衬衫的领口就被人揪住,整个人被迫往前俯下身,随后唇上落下一抹柔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幸好眼疾手快地撑住了树干,但这也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亲近,他的手支在她两侧,像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牢牢把她禁锢在怀中,难舍难分。

    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的时候,周应淮眼眸顿时深了一度,呼吸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他微阖着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第24章

    喘息

    清冷的月色下,

    女人洁白的小脸微微仰着,颊边是抹不掉的红晕,她长睫轻轻颤动,

    抿了抿粉嫩的唇瓣,

    有羞赧的扭捏,

    也有惑人的娇艳。

    让人挪不开眼。

    周应淮也抿了抿薄唇,似乎在回味那一抹柔软的味道,

    就在这个时候胸前的力道突然消失,他微微垂眸,

    就看见她整个人像受了惊的蜗牛,

    往后缩了又缩。

    干了坏事就想逃?刚才的胆大包天去哪儿了?

    他眯起眼眸,

    赶在她彻底缩回去的前一秒伸出手揽住了她的细腰,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看似强势,

    其实根本就没有用力,像是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只是轻轻禁锢着。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没有给程方秋反应的时间,她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等稳住身形后,

    才倏然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落进了他的怀里。

    前面是他,

    后面是树,退无可退。

    他今天喝了不少酒,

    身上有股浓郁的酒香,

    丝丝缕缕的味道伴随着男人阳刚炙热的荷尔蒙钻进鼻尖,恍惚之间让她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

    紧张之下,

    程方秋浑身都有些紧绷,但她还是颤颤巍巍开口道:“周应淮,你喜欢我。”

    这次不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也不再保持沉默,而是语气坚定道:“嗯,我喜欢你。”

    爱意随风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装了她。

    闻言,程方秋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揶揄道:“之前不承认,现在亲你一下就承认了?周同志该不会是见色起意吧?”

    “程同志……”周应淮语气是浓浓的无奈,明显是不认同她的话,可话音刚落,就见她横了他一眼,然后就要挣扎着离开。

    他莫名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抿了抿薄唇,斟酌再三才喊道:“秋秋,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周应淮的声线一向偏冷,这会儿却染上了宠溺的缱绻,在静夜当中拂过她的心尖,有些酥麻麻的,这也让她停止了抵抗,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强硬过后,就要适当的示弱,这点儿道理,程方秋还是懂的!

    于是她伸出手搂紧了他的脖颈,仰着头看向他时,眼眶中就积满了晶莹的泪花,声音似是裹了蜜一样轻柔软糯,委屈巴巴道:“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有多难过,多伤心?”

    像是发泄着情绪,又像是在撒娇。

    周应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时她默默转身离开的背影,他都不敢想当时她的感受,又是如何下定决心要与他斩断羁绊的。

    他呼吸一滞,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要不是她今晚主动跟他表明态度,估计他还云里雾里,等到彻底错过后,才追悔莫及。

    周应淮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温柔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想开口,嗓子却干涩的厉害,好半响才缓过来。

    “秋秋,对不起。”他眼睫垂下,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的心刨开给她看,“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自己这边的情况,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都是我的错。”

    让那些虚无的犹豫,顾虑,变数都见鬼去吧,他不能再伤她的心。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总想做到尽量完美……”

    说起类似情话的话语,周应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顿了一秒才继续道:“我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现在是在明南省工作,但是我的户口和档案都在京市压着,没有那边同意,我不能轻易结婚。”

    身份特殊?

    程方秋眨了眨眼睛,想起书中写的男主出身逆天,家族中人几乎全都担任着重要岗位,而周应淮身为男主的哥哥,自然也是一样的,再加上他自己就是国家重点技术人才,对伴侣的身份,肯定是有要求的。

    但书中原主能嫁给他,代表她是通过了考察的,所以这点她不用担心。

    “我本来想写份报告交上去,等拿到确切答案后再跟你表明心意,但是没想到你会先问我那个问题。”

    所以当时他迟疑了,犹豫了,结果差点儿失去她。

    周应淮只要一想到不久前程方秋哭着说再也不要喜欢他的场面,一颗心就揪了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压抑了两分。

    这是跟平时一样,又不太一样的周应淮。

    程方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便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肩颈当中,装作破涕而笑,“别人谈对象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怎么就你还没开始谈,就考虑到结婚了?”

    看似是满满的感动,其实是对计划即将圆满结束的喜悦。

    可……

    程方秋唇角的弧度缓缓变平,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是怎么回事?她难道对周应淮……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秋秋,我是认真的。”

    不等程方秋细想,他一本正经的话语将她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拉了出来。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