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是前世她在行业内待了太多年,见过的各色演员更是不计其数,小到跑龙套的群演,大到获奖无数的影帝影后,这种小伎俩根本逃不掉她的眼睛。

    更何况,她可不相信短短的时间内,一个人的改变会如此大,他如今能说出这么有脑子的话,显然是背后有人在指点,而这个人……

    程方秋的视线定格在周应淮身上,他神情自然,仿若事不关己,在一旁充当合格的木头人,好似只是单纯来陪孙家阳来走这一趟。

    “我想跟周同志单独谈谈。”

    “嗯,嗯?”孙家阳原本以为这一连串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话说出来后,愣谁也无法无动于衷,他都做好跟程方秋握手言和的准备了,结果对方居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提出要跟周应淮单独谈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不光是他,周应淮也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程方秋,在瞧见对方眼中仿佛洞察一切的眸光后,心脏猛地一颤,但还是点头应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堂屋里走去,在进门后,程方秋用脚尖将门轻轻一推,没有关严实,但又刚好能挡住孙家阳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室内的场景。

    阳光透过木窗均匀洒满室内,些许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旋转没个落脚地,午后的静谧衬得蝉鸣声越发清晰。

    程家的堂屋不大,只放了一些杂物和桌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面对面站着,气氛便变得缱绻起来。

    周应淮捏了捏掌心,刚要开口打破沉默,就见程方秋突然迈开步子朝着他走过来,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小腿撞上木椅,发出刺耳的响声。

    “小心。”她似乎也被他突然的后退吓到了,连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周应淮的手不似他这个人看上去那么养尊处优,反而饱含风霜,握住的地方稍微感受一下就能摸到上面的薄茧,那是他常年跟机器打交道留下的痕迹。

    而她的手跟他则是天壤之别,女人白皙无暇的指节柔得仿佛一碰即折,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圆润可爱,仿若美瓷。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对比的强烈让接触之处变得更加灼热,周应淮呼吸一滞,有些慌乱地抬起头,对上她满含关心的视线,让他蓦地想起不久前那双睡眼惺忪的眼。

    一时之间不合时宜的画面再次袭来,让他溃不成军,只能狼狈地慌乱松开手,避开视线,哑声道:“我没事,谢谢。”

    大掌藏在身侧,指腹互相摩挲着,不知道是想赶去存留下的那抹柔软,还是在回味。

    “没事就好。”毫不知情的程方秋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只是握了一下手而已,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但转而想到这个年代的保守,程方秋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挠了挠额角,她只是顺势想创造一些肢体接触,拉近一下距离,谁能想到他会这么纯情?

    程方秋将手背在身后,转而提起正事,“你让他来的?那些话也是你教他说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无比肯定。

    周应淮诧异地抬起头,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反正我就是知道。”程方秋咬住下唇,装作愤怒的样子,但是眸中却是化不开的委屈,尾音更是染上了一丝哭腔,“你,你怎么能这样?”

    场面突然的变化让周应淮有些错愕,来之前他想了无数种她的反应,但是都没有眼前这种,只是愣了两秒,他便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的做法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抱歉,我只是……”

    作为机械厂此次任务的领队,他让孙家阳过来道歉,及时止损,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断绝一切可能伤害到机械厂名声的可能,此种做法没有错,可是看着少女红润的双眼,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我才不需要他虚伪的赔礼道歉呢,他就算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肯定还是同样的想法,他看不起我,看不起乡下人,骨子里的偏见哪有那么快就消失的?”

    “你难道不知道把他带过来只会给我添堵吗?”

    说到这儿,那双娇艳的桃花眼渐渐染上一丝红晕,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让人的心都跟着一上一下,快要碎掉一般。

    周应淮心中涌上解释不了的情绪,他皱起眉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种时候的沉默无疑等同于默认,程方秋垂下眼睫,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失落,她喃喃出声,“你是不是也看不上我?”

    他猛地抬起头,想也没想地打断她的话,“不是!”

    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让她瞬间惊喜地瞪大眼睛。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周应淮眸色渐深,心跳陡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往日的冷静:“我们都是国家的人民,没什么不一样……”

    “我知道了。”程方秋打断周应淮的场面话,她垂下睫毛,呐呐道:“你们是同事,你站在他那边是正常的,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在外面乱说话的。”

    见状,周应淮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推开堂屋的门,照射进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缓了片刻才重新抬步往前走去。

    周应淮知道这件事是他欠考虑了,但是他的本意是想凑成两全其美,一来维护机械厂的名声,二来借由赔礼道歉给她精神和物质上的补偿。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要给她伤口上撒盐的想法。

    可她显然是误会了,眼下在她心中,他肯定就是个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小人!

    早知道会演变成如今这样,他说什么都不会插手。

    想到这儿,周应淮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黑沉,整个人就像是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恶鬼一般,让人不敢靠近分毫,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孙家阳更是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他拎出来当作发泄口。

    自打周应淮黑着脸从程家出来后,他就知道这件事黄了,并且还是黄的彻底。

    慌乱之下,就算害怕,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求救道:“淮哥,我现在怎么办啊?那程方秋不会添油加醋到处乱说吧?”

    “闭嘴!”眼看到现在孙家阳从头到尾还是只顾着自己,对其他人直呼大名,恶意揣测,他就气得忍不住直皱眉。

    这种人放在队伍里只会坏事,再者他留在这儿,以后程方秋和他见面,多少会膈应,还不如直接送回省城,让厂里来解决。

    想清楚后,周应淮带着孙家阳转道去了大队,找到村支书和大队长把早上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并且代替机械厂表明了积极的处理态度。

    城市和农村之间存在的歧视问题一直是横在中间的一根刺,刹那间听到这件事,两人都是愤怒气恼的,但是顾及着他们的身份,却不好多说什么,眼下见周应淮愿意主动处置孙家阳,他们都举双手同意,当即开了文件,好让周应淮把孙家阳送回省城。

    从大队上出来后,周应淮偏头冲着孙家阳冷声道:“回去收拾东西,你直接回厂里,我会申请再调配一个人过来。”

    孙家阳面如死灰,苦着一张脸想为自己再求求情,可是对上周应淮的冷眼,里面的阴鸷和烦躁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同时又忍不住侥幸地想着与其留在乡下忐忑不安,还不如回厂里走一步看一步,他平时表现都不错,总不能真因为一两句话就被判定为思想和作风有问题,从而断了前程吧?

    而且回厂里再不济还能找找关系,现在留在乡下才是真的等死。

    孙家阳眼珠子转了转,对回厂里这件事倒没那么抵触了,反而快速收拾好了行李,赶上去县城的拖拉机,匆忙回了省城。

    第15章

    撞破

    上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将周应淮他们送走后没多久,程方秋就发现快到了去知青点做饭的时间,她用湿毛巾抹去眼角的那抹红晕,对着镜子细细观赏了一番那股我见犹怜的绿茶味。

    啧啧,长得漂亮就是好,不管做什么都有优势,尤其是在勾引人这方面。

    程方秋又不傻,眼下两人刚接触没多久,正是热乎的时候,她怎么可能犯蠢到毫无目的地去给两人之间制造隔阂。

    她今天在程家做的事,说的话都是故意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让周应淮感到愧疚,心疼。

    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了这些情绪,那离彻底攻陷也就不远了。

    一开始她的确对孙家阳说出来的话很气愤,但是气过之后,她就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利用好了,能很大程度上促进她和周应淮之间的关系。

    她本来还在愁怎么找机会挽回在周应淮心中的小白花形象,谁知道他居然主动带着孙家阳找上门来了,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扮演的是一位对救命恩人“一见钟情”的少女,所谓的喜欢更是从未掩饰过,她表现得这么明显,按照周应淮的聪明程度肯定早就察觉到了她对他“有意思”。

    可是他不抗拒,不拒绝,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就算没有喜欢上她,也是对她抱有好感的,至少说明他们两人有希望!有机会!

    现在就是要逼周应淮认清楚他的内心,让他主动来找她,主动和被动位置的调换可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关乎到她能不能顺利完成嫁人计划的关键。

    程方秋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神,快速收拾好自己,戴上草帽就径直往知青点去了,她到的时候,何生慧还没到,其他人则都去修路了,整个知青点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半分声响。

    她按照早上跟何生慧商量的,先把食材清理干净,刚洗完一筐子土豆,拄着拐杖的何生慧就来了,说是拐杖,其实就是从山上砍的一根大粗棍子,农村没那么讲究,能用就行。

    “来这么早?”何生慧以为自己来的都算是早的了,没想到程方秋还在她前面,不由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

    程方秋一边扶着何生慧坐在椅子上,一边笑着回道:“我也是刚来。”

    这话何生慧可不相信,但是也没戳穿,乐呵呵地笑了两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早上发生的事情,默默做着手中的活计。

    天气炎热,程方秋见橱柜里有一袋子绿豆,便做了绿豆汤,在井水里泡凉后,等会儿给技术员他们送去是顶好的消暑神器。

    等做好饭菜后,程方秋推着小板车,推去了施工地。

    她到的时候,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尘土飞扬,她找了一个角度站着,人群中找了片刻才看到一个熟人,她连忙叫住了那人:“赵同志!”

    赵志高原本正在指挥挖掘机作业,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了推着小板车的程方秋,他连忙帮忙把小推车推到了平时放饭的地方。

    “咱们现在正忙着呢,估计没那么快吃饭,程同志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刚说完,赵志高就离开了。

    程方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着等,只是等着等着,没等来其他人,倒是先等到了前来送饭的丁夕梅,隔得老远就看到她和一个有些眼熟的婶子有说有笑地往这边来,眼看着就要往别处去了,程方秋赶紧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娘!”

    听到这一嗓子,丁夕梅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了站在树荫下的程方秋,她满头大汗,也不知道在这儿待了多久,见状,丁夕梅连忙给她递了一条手帕,心疼地拉着人重新坐下。

    “哎哟,快擦擦脸上的汗。”

    程方秋的帕子还在周应淮那儿没拿回来,想擦汗都没法擦,丁夕梅无疑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两母女说了几句话,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位婶子在。

    “这是你李二婶,我们在路上碰见了,就一起过来。”

    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程方秋就说刚才瞧她觉得眼熟,原来是李二婶,提到这个人,程方秋的脑海中就自动开始搜索起了眼前之人的信息。

    村里出了名的媒人,特别喜欢给人拉郎配。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见面前的李丽芬笑着开口道:“这不赶巧了,你们家方秋就在这儿,让她自己瞧瞧喜不喜欢?”

    说着,李丽芬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相片,二话不说直接塞到了程方秋手中,后者一脸蒙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接住了。

    手中是一张黑白相片,看得出来年代久远,都有些皱皱巴巴的了,上面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气的长相很符合大众对当兵的印象。

    “人去年才从部队里退下来,领了一大堆补贴,现在在公社里做事,父母都是农民,家里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就是离咱们村有些远,在隔壁公社,但现在方便,坐半个小时班车就到了。”

    这么多信息一股脑砸下来,砸得程方秋眼冒金星,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丁夕梅和李丽芬当着她的面聊了起来。

    “听起来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多大了?”

    “比你们家方秋大五岁,大点儿好啊,懂得疼人!他老爹老娘就想着让他娶个附近的,所以不让他在部队娶媳妇儿,一直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下子,程方秋是彻底反应过来了,这是在给她介绍对象呢!

    “等等……”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丽芬的大嗓门给打断了,“你快看看,怎么样?婶子好不容易才给你找到的,别人我还不给介绍呢。”

    可是她不需要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拿下周应淮,什么兵哥哥那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李丽芬余光瞥见什么,连忙笑着道:“周同志,你们忙完了?”

    这三个字吓得程方秋一哆嗦,手中的相片没拿稳,顺着风轻飘飘地正巧落在他脚边。

    第17章

    慢点儿,我疼

    泥土地上的黑白相片并不起眼,

    可是这会儿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程方秋暗道不好,正准备去把相片捡起来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抢先一步将其拾了起来,

    指腹捏在边缘处,

    隐隐泛白。

    “还给你。”

    低沉的嗓音含着一丝冷硬从头顶传过来,

    程方秋只觉得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

    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我的。”

    说出的话又快又急,放在这个时候倒显得莫名心虚。

    周应淮盯着她露出来的一小节白皙下巴,

    一向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眉峰不易察觉地皱起,

    下颌线绷得很紧,

    心脏像是被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妒火钻了空子,

    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

    最终还是率先挪开了视线,

    将手扭转方向递给了一旁的李丽芬。

    “婶子是你的吗?”

    后者伸出手接过,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还在乐呵呵笑着道:“是我的,谢谢周同志,你们是不是要吃饭休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又冲着程方秋和丁夕梅挤眉弄眼道:“等会儿我再来你们家细谈,保管你们满意。”

    “好。”丁夕梅没想到李丽芬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位听起来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同志,

    她迫切想要得知更多信息,

    但是顾及着现在有外人在场,不好细谈,

    便暂时压下了激动的心情。

    看着排队准备领饭的技术员们,

    丁夕梅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便叮嘱程方秋等会儿早点儿回家,又跟周应淮打了个招呼,

    就跟着李丽芬一同离开了。

    一时之间原地就只剩下了程方秋和一群技术员。

    程方秋来不及解释什么,就被催着开始给大家分配食物,面对众人,她不得不暂时收敛心神,笑着应对大家,但其实她的内心早就慌得不行。

    也不知道周应淮听到了多少,该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程方秋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连头都不敢抬,按理来说经过上午的事情后,她完全可以抬着下巴做人,甚至尴尬不自在的人应该是周应淮才对,怎么现在却反过来了?

    归根结底还是刚刚李二婶突然给她介绍对象惹的祸,看样子她娘还是知情的,可是为什么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程方秋咬紧后槽牙,只有等回家后细细问过丁夕梅才能知道前因后果了。

    可现在怎么办?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要如何面对周应淮也成了一个难题,只要一回想起不久前他那晦涩冰冷的眼神,她整个后背都开始发凉。

    他那表情就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思来想去,程方秋瞳孔猛地放大,周应淮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个男人次次见面都表达着对她的喜欢和好感,但是转眼却又让别人给他介绍新的对象,换做是她,如果她不喜欢对方,只会觉得松了口气,根本不会有其他感觉。

    但是如果她恰好对对方有意思,那么才会生气,不舒服。

    周应淮果然对她有想法!有想法才会吃醋!

    这个猜想让程方秋忍不住雀跃,但是同时又忍不住慌乱起来,完蛋,他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产生芥蒂,觉得她是一个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女人吧?

    脚踏两只船,水性杨花,找寻备胎……

    这种标签一但贴在了她身上,那岂不是完全断了她攀高枝的路?

    不行,她得抓紧时间找周应淮解释清楚,不能让一件她事先毫不知情的事情毁了她的计划。

    可是她明明想的是这次一定要让周应淮来主动找她,怎么现在又变成她主动找他了?

    想到这儿,程方秋顿感头疼,深吸一口气,抬眼朝着队伍中的周应淮看去,他拿着饭盒,正在跟赵志高谈论机器的运转,看起来神色无异,根本没有往她这儿多看一眼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看着装着滚烫番茄蛋花汤的铁桶,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得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就轮到了周应淮和赵志高打饭。

    程方秋手脚利落,很快就给赵志高打好了饭菜,后者捧着碗,余光瞥见另一个桶里装着的东西,忍不住夸赞出声,“今天居然还有绿豆汤,程同志有心了。”

    程方秋微微一笑,“清热解毒,吃完饭就可以过来盛了。”

    “好嘞。”

    两人聊完,程方秋转而将视线落在了周应淮身上,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从轻松自在变得有些干巴巴的,他垂着眼睫,只等她给他分好饭菜,就去一旁吃。

    只是下一秒变故却突然发生了,只见程方秋给他舀汤的时候手一抖,那滚烫的汤水就尽数洒在了她的手背上,刹那间白皙的皮肤就红了一大片。

    “嘶。”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人给握住了,随后对方快速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用里面的冷水给她进行冲洗。

    周应淮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慌乱,望着她的眼睛急切问道:“脚上怎么样?”

    她穿的是农家最常见的黑色布鞋,汤水有些许溅在了上面,隔了一层,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没事。”程方秋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将脚往后缩了缩,眼眸红红,一看就知道疼得不轻。

    见状,周应淮眉头皱了起来,将她还握在手中的饭盒抽走放在地上,然后冲一旁已经吓傻了的赵志高交代道:“我送程同志去卫生院。”

    “可是……”程方秋望向排着队还等着打饭的几个技术员,有些犹豫。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些事,他们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自己打饭吗?周应淮心中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他一把拉过赵志高,“你帮忙打饭,等会儿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哦,哦好。”赵志高回过神,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这里就交给我了,淮哥你赶紧送程同志去卫生院吧。”

    程方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周应淮强硬地拉着手离开了,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但是他却像是看不见一样,只顾着往前走。

    等快走到村口才蓦然想起来这里不是省城,没有随处可见的卫生院和医院,村里只有略懂医术的村大夫,而最近的卫生院在公社附近。

    烫伤可大可小,周应淮不放心把她交给赤脚大夫,就近去大队上借了自行车,准备骑车送她去卫生院。

    乡间土路不好走,就算周应淮的驾驶技术再好,也难免颠簸,好几次程方秋都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吓得她默默抓住了他的衣角,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大着胆子虚虚环住了他的腰。

    得寸进尺,无外乎如此。

    男人常年锻炼,一身肌肉紧绷结实,她的手刚碰上去就感受到了腹肌的坚硬,指腹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随后默默在心中感叹道:手感还怪好的。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气息在空气中萦绕在一起,演变成丝丝缕缕的暧昧和旖旎,就连程方秋都有些受不了地红了耳尖。

    其实手被烫到的地方早就不疼了,只是看上去吓人,她皮肤白,衬得分外红而已,她一向看重自己的这副皮囊,那汤水她都是事先试过的,不是真的开水才敢往手上倒。

    苦肉计是老套没错,但管用就行。

    周应淮刚才那急切关心的模样做不了假,这让她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把握,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将脸贴上他的后背,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原本就浑身僵硬的男人瞬间变得更加直愣,就连车子都晃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方才控制好车头,继续平稳地前行。

    阳光炙热灿烂,天空呈现出清澈的蔚蓝,白云飘过搭配着青山形成如画般的美景,微风拂过阵阵凉爽,带动她的发丝吹向前方。

    周应淮顺着痒意望过去,就瞧见一缕黑发落在手边,他动了动指尖,想要抓住,可转瞬它又消失不见,让人抓耳挠腮,不得缓解。

    可更让人难以平静的是腰间那双手,像是牢牢把他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觉得那处有酥麻的火花在燃烧,一遍遍掠过四肢百骸。

    偏偏它们的主人丝毫不察给他惹下了什么样的难题,甚至还将头靠在了他的背上。

    “慢点儿。”

    村子离公社的距离称不上近,为了赶时间,周应淮骑得很快,风吹在脸上有些疼,程方秋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周应淮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速度就慢了下来,与此同时,莫名的尴尬也在空气当中散开。

    他捏紧自行车把手,犹豫片刻,还是主动打破沉默:“手还疼吗?”

    程方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泛着红的手背,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但她还是颤着嗓子回道,软声撒娇道:“疼的,你看。”

    她像只小猫一样,说话时黏黏糊糊,格外招人疼,似乎想要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手指在他怀中微微抬起,想要他看清楚她的疼痛,可怜兮兮的语气配上这小动作,愣谁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马上就到了,乖,再忍忍。”

    似乎是很少安慰人,周应淮说出这话时,那板板正正不带丝毫起伏的语调让程方秋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来,她连忙将脸又往他背上藏了藏,掩住唇角的弧度,轻轻应了一声。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砸出来,周应淮握住车把手的力道又紧了紧,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不久前在程家的画面,喉咙莫名有些噎得慌。

    他突然就不想让有些事情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误会下去。

    周应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或许这样可以两全其美……”

    “我已经跟村支书他们说了这件事,把孙家阳送回厂里了,会有专人进行处理的。”

    “我没有站在他那边,也没有看不起你,在我心里你很好。”

    往常巧舌如簧,理性占据大脑的人如今说这些话的时候,倒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想表达的意思却都表达了出来,就看另一方怎么想了。

    随着程方秋的沉默,周应淮的一颗心也随之悬在了半空当中,好在没多久,就听到她软声回道:“我说了,我相信你。”

    闻言,周应淮缓缓松了口气,唇角绽开一抹笑意。

    “我当时也正在气头上,我明白你不是那个意思,但就是控制不住地说出了那些话,淮哥,你不会怪我吧?”

    她从后面探出脑袋,软声软气说着话,周应淮连忙表明态度:“我怎么可能怪你?”

    说完,又忐忑问道:“那你呢?”

    “当时有一点点怪你。”程方秋这话一出,周应淮心顿时提了起来,刚想说话为自己挽救一下,就看到她摇了摇头,“但是现在不了。”

    这大喘气的转弯,令周应淮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但好在最后落回了原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薄唇也忍不住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把话说开后,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卫生院,地方不大,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医生说明了情况。

    医生对着程方秋的手看了几秒,下了定论:“再晚来几分钟都好了。”

    两人都被医生略带调侃的话臊得有些脸红,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程方秋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她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些严重的,结果没想到轻到药都不用开。

    周应淮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犹豫着开口问道:“医生你再看看?她这手都还是红的。”

    听见这话,医生又往程方秋的手上看了一眼,“正常现象,等会儿就消了,家属要是不放心可以买点儿药膏回去涂涂。”

    家属?这个称呼一出,两人更不自在了,想解释两句,可又被医生给打断了。

    “没事的话,小两口可以出去了,外面还排着队呢。”

    小两口?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羞赧,各自摸摸头发,挠挠后脑勺,好半天周应淮才率先移开视线,看出医生赶时间看下一个病人,便也不墨迹解释了,直接道:“医生还是给我们开支药膏吧。”

    “不用……”程方秋拒绝的话没说完,周应淮就跟医生商量着开哪种药了,她连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我没拿钱。”

    提到这儿,程方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哪里是没拿钱啊,她是压根就没钱,程家全部家当都在丁夕梅手里握着,由她负责一家四口的日常花销,只会在每个月月初给一些零花钱到两姐弟口袋里。

    而原主向来大手大脚,这个月的零花钱早就花光了。

    几乎是她一开口,周应淮就反应过来了她的顾虑,也轻声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语调回道:“我来给,你是因为我才烫到的,我得负这个责任。”

    “其实不用的,医生都说了不严重。”在农村生活久了,程方秋不知不觉中也养成了节俭的习惯,而且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怪不到他身上,她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料到了不会太严重,也就没打算花钱买药。

    “还是买一个放心些。”周应淮递给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随后转头拿上医生开的单子,就出门去缴费取药了。

    “你男人对你挺好的。”

    医生在卫生院工作久了,什么没见过?这种舍得为婆娘花钱买药的后生可不多,所以看到一个就稀奇一个

    闻言,程方秋被“你男人”三个字臊得长睫颤了颤,对着医生含糊一笑,赶紧跟着周应淮出去了。

    取完药后,两人朝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见四下无人,程方秋眼珠子转了转,干笑两声,抓紧机会挑起话题道:“我看上去就那么像结了婚的嘛?明明很年轻好不好。”

    “不像。”周应淮摇了摇头,看出她有意缓解气氛,也顺着往下说:“大家结婚都早,应该跟年纪没关系,医生估计是看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所以才误会了。”

    “我就说嘛。”程方秋抿了抿唇,偏头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试探性地开口:“也有可能是看我们两个郎才女貌,很般配,所以……”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周应淮看着她与自信大胆的发言完全相反的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免失笑:“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都夸,都夸,嘿嘿。”程方秋将手背在身后,一边一蹦一跳地往自行车的方向走去,一边像是不经意间开口道:“对了,淮哥你多大了?你说大家结婚都早,你怎么还没结婚啊?”

    涉及到敏感话题,周应淮愣了一瞬才继续道:“我应该比你大,二十二岁。”

    说完,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道:“你呢?准备要结婚了?”

    程方秋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眸中,清澈见底,少女秀眉皱起,好似很苦恼,“说到这个我就有点儿烦,我娘和李二婶不知道聊了什么,突然就带着一张照片过来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才不想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呢。”

    她的话一字一句传进耳中,心口那憋了很久的闷气忽然就散开了,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许多,就连周应淮自己都没留意到这点儿,他唇角微勾,上前一步将自行车推出来,随后带着她往回骑。

    “那你比我大两岁,叫淮哥没叫错。”程方秋视线落在周应淮唇角向上的弧度,眸光闪了闪,没打算放过他,于是继续逼问道:“你该不会跟我一样,所以才没结婚吧?”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周应淮知道是躲不过去了,沉吟片刻,才道:“嗯,算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程方秋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一派无知少女的样子,让人根本察觉不到冒昧,只觉得她是真的好奇。

    再加上她语气中恰到好处的一丝紧张感,成功带偏了周应淮,他原本是不想回答的,可现在倒认真思考了起来,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形容词。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刚浮现出来,他的脑海中就自动对应上了一抹身影。

    意识到这点,周应淮心跳瞬间加速,仿佛有一股电流划过身体,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用余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在瞥见她白皙精致的侧脸后,心跳越来越快,砰砰砰撞击着胸膛。

    脑海中一片混乱,有一个答案仿佛即将破壳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同志!秋秋!”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瞧见了匆匆赶过来的程保宽和丁夕梅。

    “爹,娘?”程方秋从自行车上下来,赶紧迎了上去。

    “你手怎么样?”丁夕梅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她的手,上上下下反复看了个遍,没瞧出个什么大问题来,方才松了口气,但还是红了眼眶,关心道:“医生怎么说?”

    “没事,就是烫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程方秋摇了摇头,没好意思把医生的原话说出来,便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医生都说没事后,丁夕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赵同志过来告诉我说你被烫伤了,我跟你爹都快被吓死了,幸好没什么大事。”

    说完,这时候才注意到一旁扶着自行车的周应淮,连忙调转话头感激道:“多亏了周同志,真是谢谢你,我们家秋秋都麻烦你两回了,赶明我让老程请你来家里吃饭。”

    “婶子言重了,不用跟我客气。”周应淮头一回单独跟程家二老交流,莫名紧张起来,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就一顿家常便饭,是我们的一点儿小心意。”

    周应淮拗不过丁夕梅的盛情邀请,不得已只能答应下来,“那,好吧。”

    丁夕梅见他点头,方才笑着松了口气。

    四人一起往回走,路上都是丁夕梅和周应淮聊得多,程方秋时不时在旁边附和两句,气氛竟意外的和谐。

    在村口分别后,丁夕梅望着周应淮和程保宽离开的背影,不由感叹道:“这孩子真不错。”

    “是不错。”程方秋点了点头,然后在心中默默补充道:所以她要把他拐回家给你当女婿。

    丁夕梅才不知道程方秋心中的那些小九九,拉着人往家的方向走,也是这个时候,程方秋才有时间问李二婶给介绍对象的事情。

    “瞧娘这记性,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的,但是忙起来就给忘了。”

    谁也没想到李丽芬动作那么迅速,这才多久,就给物色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同志,连照片都给送了过来。

    想到这儿,丁夕梅眸中不由带上了一丝笑意,感叹道:“当过兵好啊,娘看着还不错,你自己觉得呢?”

    程方秋看着丁夕梅满意的神色,顿感头大,她无奈地撇了撇嘴,“娘,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就去找李二婶了?”

    听出闺女语气中的埋怨,丁夕梅这才后知后觉这事办得有些草率不妥,但是农村都是这么办的,甚至有些女孩出嫁前才知道男方是谁的也不少,她见得多了,也就觉得习以为常了,可却忽略了当事人的感受。

    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居然也变成了那种“一锤定音”的父母!

    “秋秋,这事是娘的不对,我就想着你年纪也到了,你堂姐堂妹都许人家了,咱们也该着急了。”

    丁夕梅愧疚地拉住程方秋的手,后者也回握住,随后欲言又止地咬了下唇瓣,“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我……”

    这样子一看就是有话要说,丁夕梅不免有些急了,“咱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但是什么?”

    “就是……”她白皙的小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丝薄红,属于少女的那抹娇羞让丁夕梅这个过来人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瞪大眼睛,“秋秋,你有中意的对象了?”

    话虽是疑问,但是语气却十分肯定。

    程方秋先是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又迟疑着点了点头,像是纠结半天才下定决心小声开口道:“嗯,是有那么一个人我挺喜欢的。”

    面对闺女这样小心翼翼说出的话,丁夕梅说不震惊是假的,她脑海中迅速闪过村里几个年龄相当的男青年,但是又不自觉地一一排除,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她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谁啊?咱们村的?”

    “哎呀,娘你先别问,我还没问人家的意思呢,反正你先别给我相看对象了,我目前没那个心思。”程方秋娇嗔了丁夕梅一眼,一副不想被追问的样子,扭扭捏捏躲进房间去了。

    丁夕梅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这孩子什么都不说,她这个当娘的想帮忙把把关都没办法,小姑娘家家的最容易被骗了,万一喜欢的不是良人怎么办?

    她一咬牙,正准备再去打探打探消息,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李丽芬的喊声。

    “夕梅妹子在家不?”

    来了外人,丁夕梅只能暂时收敛心神,勉强勾起笑容迎了出去,“你来了?”

    “把碗筷放回家,就立马往你这儿来了。”李丽芬也笑着回答,说着就准备往屋里走,“走,还有很多男方的事儿没跟你说呢。”

    那天丁夕梅前脚刚走,后脚那男方的家人就找上门来了,说想找个漂亮姑娘当儿媳妇儿,会不会干活不重要,最重要的得有一张水灵的脸蛋,这不就是打了瞌睡就来了枕头吗?这两家人可真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对彼此的要求都能对的上。

    她一想,干脆凑合这两人在一起算了,所以当即拿着丁夕梅送来的照片给对方看了,那对夫妻一看照片,人都没见着,就同意了,还说要是能成,到时候给她这个中间人封个大红包。

    一听见大红包三个字,李丽芬就坐不住了,害怕夜长梦多,所以一有空就拿着男方的照片找上了丁夕梅。

    走出去两三步,见丁夕梅没有跟上,李丽芬忍不住出言催促了一句。

    “等等。”丁夕梅赶紧拦住她,纠结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地开了口:“这事吧,得往后延延。”

    “啊?”李丽芬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凝固住了,她眉头微微皱起,停住往前迈的步子,惊得拔高音量:“为什么?”

    当时丁夕梅找到她的时候,虽说不是特别着急,但是也表达出了越快越好的意思,怎么现在突然变了态度?

    “我们家秋秋说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事关闺女的私事,她不好跟外人明说,就只能含糊解释了两句,然后有些歉疚道:“这事也怪我,没事先跟孩子商量,害你白跑一趟。”

    “啊?”李丽芬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下,要是程家不着急,那这事可就难办了,毕竟那边可说了最好是半个月以内就把事情敲定下来。

    见李丽芬脸色难看,丁夕梅还以为对方是害怕她要把那篮子黄豆要回来,她赶紧表明态度,“这十里八乡就没人能比丽芬姐你嘴皮子利索了,以后我肯定还是要麻烦你的,那篮子黄豆就放在你那儿。”

    原本以为说出这话,李丽芬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谁知道她竟苦口婆心劝起来:“这都是小事,咱先别提这个,夕梅妹子啊,这件事情你可不能糊涂,由着你们家秋秋胡来啊!”

    “结婚得趁早,村里跟你们家秋秋同龄的姑娘都差不多结婚了,结得早的,孩子都有了,你们怎么还不着急?说句不好听的,再拖下去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就不是你们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们了。”

    “再说了,眼下条件这么好的一位男同志摆在面前,要是不赶紧定下来,万一被别人抢走了,哭都没地方哭,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道理她一个小姑娘不懂,你们做父母的难道还不懂?”

    李丽芬说得唾沫横飞,丁夕梅越听越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结婚早晚有什么可比较的,早结婚不一定比晚结婚过得幸福,晚结婚也不一定就比早结婚过得差,日子都是双方共同经营出来的,遇不到合适的,晚一点儿结婚又怎么了?

    而且怎么听李丽芬那语气,感情错过这个男同志,他们家秋秋就找不到优秀的了?

    丁夕梅心里存着的那抹临时反悔的愧疚感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沉下脸色,淡淡道:“丽芬姐,我们家一切以闺女自己的想法为主,她什么时候想结婚了就结,我们不急。”

    听见这话,李丽芬只觉得一拳头打到了一团棉花上,气得两眼一黑,平常人家听她这么一说,早就屁颠屁颠求她早点把事给定下了,怎么在丁夕梅身上却不起作用?

    思来想去,李丽芬一拍额头,对了,她怎么忘了这家是出了名的护犊子,疼闺女,她这么说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还会把人越推越远。

    反应过来后,李丽芬扯出一抹笑,温柔细语转了话头:“秋秋长这么漂亮,想找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不着急也行。”

    话一出口,李丽芬就见丁夕梅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她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只是,这姓贾的男同志是真的优秀,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们家秋秋错过了,这样吧,我跟你仔细说说,要是听后,你还是一样的想法,我就不缠着你说这件事了。”

    闻言,丁夕梅竖起耳朵,难掩好奇地瞅了李丽芬一眼,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她口中听到贾同志多么多么优秀了,只是除了当过兵以外,就没有其他实质性的消息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只是一句媒人的夸大说辞。

    但是见李丽芬如此肯定她会改变想法,丁夕梅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李丽芬眸光一闪,拉着丁夕梅说了起来。

    “贾同志当兵期间表现优异,退下来后就能直接在公社做事,我听他父母那意思,明年他就能调到县城里面去,到时候估计还能分配房子,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你们家秋秋跟着他,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这年头能当个村官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要是他真能调到县城里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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