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低下头,看他掐在自己腰间的手,那手指修长,手背上青筋微凸,不免让暮晚摇想到言尚方才的忘情。

    她小声:“你刚才,好激动啊。”

    她在心里小小补充: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忘情?是她本身带去的刺激,还是环境带去的刺激?

    言尚心不在焉的:“嗯。”

    他低头给她整理衣衫和发丝,忽然道:“你刚才说‘和离’,是骗我的吧?”

    暮晚摇愕然仰头,触上他的目光。她噗嗤笑道:“当然是骗你的呀。我不那么说,言二哥哥那般保守,怎会开口?你不开口,我怎么能亲到你?”

    她赞叹一般的:“原来舌头碰上,才叫‘亲嘴儿’呀!我们原来都是错的,太傻了。”

    天真烂漫的直白之话,更易勾魂摄魄。她自己不懂,言尚放在身畔的拳头又开始紧握,控制自己了。

    言尚哑声:“你不该那般骗我的,我当真了。以后不要拿这种话骗我。”

    暮晚摇怔忡。

    她轻声:“哥哥害怕我会离开么?”

    言尚俯身,将她抱入怀中。他轻喃:“摇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不要这样。我娶你那一刻,心中就发誓了永远和你做夫妻的。我是真心想和你做夫妻的,不然、不然……”

    暮晚摇怔怔仰脸,她被他躬身抱入怀中,她眼睛透过他的肩头,看向外面的蓝天。

    暮晚摇轻声替他说下去:“哥哥是真心想和我做夫妻的,不然我靠近哥哥,总作弄哥哥,言二哥哥不会纵着我的。你是想和我在一起,才纵容我靠近,是不是?”

    言尚低声:“是。”

    暮晚摇弯唇,张臂抱住了他腰身。她发誓道:“我再不拿这种事逗你了!再不让你伤心了。但是言二哥哥也要相信我呀,我那般喜欢言二哥哥,怎么舍得放言二哥哥走呢?”

    她偏头,似开玩笑,又似很认真:“我会死抓着你不放手的。”

    言尚赧然笑,不安的一颗心放了回去。

    他轻轻推远她一点,俯下眼睛来看她。看她目青唇红,珊然可亲,不禁情动一时,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暮晚摇睁大眼。

    言尚睫毛颤抖,飞快站起身。暮晚摇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脸不可置信:“你自己亲我你都脸红!你说你紧张就会脸红,你紧张什么呀?我不是你最喜欢的摇摇了么?”

    言尚又笑又推她的手,外面没人了,他向外走去,要急匆匆逃离这里。

    暮晚摇从后抱住他,趴在他背上更加吃惊:“你没有反驳哎。我已经是你最喜欢的摇摇了么?是不是,是不是?”

    言尚被她缠得恼羞成怒,却又禁不住笑。就这般,二人痴痴缠缠地出了山洞。等夫妻二人与侍女们重逢时,众人都感觉到殿下和驸马的关系好像好了很多,但又说不出来。

    —

    暮晚摇却是明显能感觉到言尚态度的变化。

    相爱的男女之间,对彼此的情绪把握,没有人比深陷漩涡中的二人更清楚。

    暮晚摇已经不是去年才嫁人时的小娘子了。

    她现在已然明白,言尚初时对她的悉心照顾,不过是客气、礼貌;他之后的躲闪,是因为他害羞,他不知道怎么应对一段从不在他控制中的感情;而现在,言尚则是开始主动靠近她了。

    他开始面对他的感情,不再逃避了。

    于是暮晚摇便享受到言尚前所未有的照料,他恨不得替她解决了她身边的所有麻烦,他会主动过问她身边的事,一点点地参与她的世界。

    他潜移默化地了解她,了解她身边的所有。他熨帖又耐心,耐心又心思重,将她身边的杨嗣、韦树打听得估计十八辈子祖宗都一清二楚了。杨嗣和韦树还成为了他的好友。

    言尚会主动与暮晚摇靠近。

    夜里入睡前,他经常盯着她半天,就会叹息般,好似被他自己打败一般,倾身来向她索吻。

    而亲吻容易忘情,容易擦枪走火,又会带来男女之间想要亲昵的其他问题。

    尤其是言尚这种规矩地、只肯坐在床畔亲她的人。

    他与她在床帐内亲吻时,他将她按压着时,便会带来更多的渴望。每每亲吻不能缓解,暮晚摇面红耳赤,被他细致的情意弄得又羞涩,又恐惧。

    她有明显感觉。

    因每日起床时,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来亲她,可是越亲,他眉头越蹙,目中弥漫雾气。有一日他糊涂时,被暮晚摇碰到了,暮晚摇吓一跳,言尚叹气,转身又来安抚她,又难受地趴在她肩头叹气。

    暮晚摇想:这也不是法子啊。

    她自然想和言尚更亲近一些,况且他们做夫妻做了一年,也早就知道如何更亲近。只是暮晚摇想起那两段经验,都觉得疼……难道他的快乐,就要她受罪么?

    然而这样似乎也不对。

    她与言尚撞见那对偷、情的男女那日,那位女郎仰颈迷离的模样,并不像是痛苦,反而分外快乐。

    那么,一定……一定是有什么,被她和言尚搞错了。

    他俩连亲吻都搞错的人,搞错那种事,好像也十分正常。

    暮晚摇一边想这些事想的脸红,一边又埋怨言尚的没用。可是他不着急,她着急啊。

    暮晚摇下定决心,决定去北里走一趟。

    —

    离大典之日也不过剩下几天,蒙在石在长安的北里整日出没。北里鱼龙混杂,藏着太多的消息。

    乌蛮想和大魏结盟,共同对付难应对的南蛮,少不了来北里讨些消息。

    只是蒙在石沉思:他得位不正。是杀了父王、弟弟,才得到了这个王位。乌蛮又是南蛮五部之一,大魏凭什么不和南蛮结盟,转而和乌蛮结盟呢?

    终归到底,蒙在石需要得到大魏的认可,才能坐稳王位,甚至得到南蛮整片领土。

    他在长安一边与各位官员打交道,一边也在想着其他法子。

    蒙在石就抱着这般心思,整日出没北里。他这晚坐在一阁楼窗口吃闷酒时,不经意地向下一望。

    灯火重光,鱼龙飞舞。暮晚摇穿着男子衣袍,大摇大摆地行在人流中。

    大魏民风开放,女儿家也经常穿男儿服饰,是以众人对暮晚摇的男子装扮熟视无睹,顶多侧头,觉得这位女郎生得漂亮罢了。

    可是这样的女郎,来北里做什么?

    暮晚摇一人行在人流中,只让方桐他们远远跟着,不要打扰她。她颇有一些兴奋,因她不曾这样一人逛街。

    出嫁前她连皇宫都出不了,还要杨嗣偷偷带她;出嫁后她倒是可以随便去哪里,但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来北里也没事,暮晚摇就从未来过这里。

    今夜她是铁定心思来领教一下北里的。

    暮晚摇垂眸,转眸中眸中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因她知道言尚今夜就在北里一处楼里赴宴。

    她自然万般相信自己夫君的人品,但她也想偷偷看一眼言尚不在她面前时,是什么样子。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暮晚摇背着手在人群中穿梭,忽然腰间被人撞了一把,她向后跌一步,一个人影已经窜了出去。

    暮晚摇尚且茫然,又一道闷哼声响起,跑出去的那人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手中抓着的玉佩从袖中甩了出来。

    一个高大巍峨的青年男子从暮晚摇身后穿过,大步走向那个摔倒的人前。摔倒的人口中嚷着饶命,弯身捡起玉佩的青年回头,看向明眸烂烂的少年公主。

    蒙在石将自己面上的面具摘下,灯火微光照在他面上,流动温暖,而他面容刚硬俊朗,眉目深邃悠远。

    蒙在石对暮晚摇勾唇一笑,将自己拿回来的玉佩递过去,操着大魏话:“他抢走你的,我拿回来了。”

    暮晚摇看看他,再看看地上那个小偷。她细白手指伸出,抓住自己玉佩。蒙在石一时没有放开,暮晚摇凝眸看去。

    她声音依然是他记忆中那般又软又糯:“你不给我么?”

    蒙在石咳嗽一声:“在下是……”

    暮晚摇粲然一笑,露出贝齿:“我认得你,你是乌蛮王蒙在石,大魏大典也邀请了你。”

    蒙在石目中光亮:“你记得我?!”

    暮晚摇笑:“因为我过目不忘呀。”

    蒙在石没听懂她的“过目不忘”,但是看到她笑,他心中便一烫,涌上又酸又喜的情意。他心知肚明这代表着什么,但是他幽静地望着她立在灯火中的纤细身影,良久,只是无奈地妥协命运,回她一笑。

    暮晚摇收回自己玉佩,也收回目光:“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蒙在石却跟上她:“北里不安全,什么人都有,我陪着殿下一起吧。”

    暮晚摇犹豫一下,心想不好得罪这位外国王者,便推拒两次不得后,就默认他陪同了。

    蒙在石负手而行,目光盯着她的背影。他忽然道:“殿下像神女一样。”

    暮晚摇茫然:“什么?”

    蒙在石目光看向远方:“我们乌蛮传说中,最高的神就是神女,我们向她祈福祷告。我没有见过神女,但觉得如果这世上真有神女,应该就是殿下这样的。”

    他叹息:“我像在梦里见过殿下一般。”

    暮晚摇迷惘,她听懂了这个人的大胆暗示。她向旁边挪两步,警惕一般地委婉拒绝他:“那一定是噩梦。”

    蒙在石一愣,然后失笑。

    他抬手为她挡开灯笼垂下的流苏,这位睥睨天下的乌蛮王,难得的目露柔情。他又抬起眼,向某个方向看去。

    不远处,言尚推开窗,正好看到他们。

    他与蒙在石的目光对上。

    蒙在石挑衅地一笑,收回目光。

    言尚垂下长睫,心浮气躁。他对身边友人说:“我出去更衣一下。”

    第176章

    少年游8

    蒙在石陪着暮晚摇在北里街上游玩。

    他稍微落后两步,

    从后方看着她的背影。看她烂漫模样,对万物都充满好奇,她露出的笑容,

    也是那类明亮的,春晖一般的。

    这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大魏公主。

    和蒙在石印象中的不同。

    蒙在石曾经做过一个梦。

    暮晚摇说这是噩梦,

    或许吧。

    因在梦中,

    他空有一腔野心抱负,

    却最终壮志未酬,因自己的一时松懈,而与杨嗣同归于尽。

    而在那个梦中,蒙在石心心念念的女郎,

    并非他的妻妾,

    而是一位他得不到的大魏和亲公主,暮晚摇。

    她嫁于他父王,却与他有私情。他们互相利用,

    又互相玩耍。蒙在石心中想等自己登上王位后,就让这位公主做王妃。

    乌蛮的传统自古如是,

    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但是对暮晚摇来说,这是羞辱。

    她拼着一线机会,

    杀了新王,

    挑拨他与新王的关系,回到大魏。她回去大魏后,就再也不想回来乌蛮。

    她仇恨乌蛮这个地方,仇恨他的父王,同时也厌恶他。

    对那位公主来说,

    蒙在石的爱,

    并非爱,

    而是她甩不掉的噩梦。

    梦醒后,蒙在石怅然若失。既为自己的壮志未酬身先死,也为那位自己得不到的大魏丹阳公主。

    他不知梦是真假,但稍微利用这个梦试探现实,发现这竟是一个预知梦。他便利用自己的先知,提前弄死了父王和王弟,自己登上王位。

    他也不再跟随南蛮王,他打算提前和大魏联手,共同征服南蛮。大魏有言尚、杨嗣、韦树这样的大好儿郎,蒙在石欣赏敬佩,又不得不服气,他与这些儿郎们为敌,也许还会重复梦中场景。

    不如合作。

    但同时,有些事情,与蒙在石的梦不一样了。

    比如,暮晚摇并非和亲乌蛮。暮晚摇也不再是母亲抛弃、哥哥早逝、父皇利用的可怜公主,只能靠她自己夺权来争这世间的一席之地。

    蒙在石以为,自己有预知梦,来到大魏后,可以试探着求娶这位公主。没有梦中他父王带给她的阴影,他好好地去爱她,去追慕她,再不让她受苦,她未必会不愿意跟自己回乌蛮。

    因为她是那般深明大义的公主。

    她是那般为了两国和平、可以牺牲自己婚姻的公主。

    然而,现实中,暮晚摇的二哥没有去世,而是当今太子;皇帝和皇后之间没有罅隙,没有给大臣们利用颠覆的机会。他夫妻二人稳定地打压着世家,扶持着寒门,互相信任,大魏这个国家,盛世繁华,并非风雨招摇。

    暮晚摇竟也没有给蒙在石机会。

    她年方十八,就急急成亲嫁人。驸马还是言尚。

    始终是言尚。

    这让蒙在石颇觉挫败——就好像无论是什么原因,她但凡有选择的机会,她就总会选择言尚。

    她总是选言尚。

    不管她是经历过苦难后向往温柔的男人,还是未经苦难仍爱慕温柔的男人。

    言尚就是她过不去的一道情坎,她总是要跌在这个男人身上。

    就如暮晚摇是蒙在石过不去的一道槛。他心里说着算了,不为难她了,可是只要眼睛看到她,耳朵听到她,心脏感知到她,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为她所吸引。

    不管她是妩媚动人、冰冷薄情的公主,还是现在这般娇憨可亲、天真烂漫的公主。

    她的骨子里不变。

    他就爱她。

    —

    暮晚摇一边在街上行走,一边也提防着身后的乌蛮王。

    她隐约觉得这个乌蛮王好像爱慕自己,但也不敢确定,只好与对方保持距离。心中怀疑下,暮晚摇都不想继续玩了。

    然而转念一想,方桐等人跟着呢,她还是公主,怕什么呀?她有言二哥哥在,干嘛总是见到陌生人就露怯?

    何况,蒙在石仅仅是跟着她而已,又不打扰她,也没带给她很大压力……这个男人,好像不坏。

    暮晚摇因为蒙在石在后并未打扰,很快放松下来,继续自己游玩了。

    蒙在石忽然冷不丁问她:“殿下千金之躯,来北里这样的地方,是有什么事么?”

    暮晚摇全然不提防,直白答:“找言二哥哥呀。”

    蒙在石挑一下眉。

    他心中估计着言尚很快就要来了,口上没忍住挑拨离间道:“看来是驸马做了对不起殿下的事,殿下来捉人了。”

    暮晚摇当即涨红脸,回头瞪他。

    她眸欲喷火的样子,倒与蒙在石记忆中那个嚣张肆意风格的暮晚摇一模一样了。

    她怒道:“胡说!我言二哥哥才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全天下男人都会,他都不会!你根本不了解我言二哥哥的为人!”

    蒙在石不动声色:“殿下年纪太小了。天下岂有不偷腥的男人。”

    暮晚摇倔道:“那是你们!有人品德高尚,自我严苛,日日自省自己有无过错……这种人如高山如青水,是旁的男人一辈子也见识不到的!”

    蒙在石慢悠悠笑:“也许是他心机深,不让你知道罢了。他想瞒你,不是轻而易举么?”

    暮晚摇被气得眼红。

    蒙在石三言两语就让她暴跳如雷,让她生气。她只知道一味坚持言尚不会那样,但这是夫妻之间的感觉,她怎么说服蒙在石?

    她便一直重复“他不是那样的人”。

    蒙在石静静看着暮晚摇,见她眸子水润、唇儿半咬,她都快要被他气哭了。

    蒙在石失笑,道:“殿下太小了。”

    他目子抬高,看到了言尚向这边行来。他心中一动,当即手指一弹,旁边路过的人膝盖被一道空气击中,不小心向暮晚摇摔来。

    暮晚摇趔趄被撞,蒙在石自在无比地上前,伸手扶住她,为怕人撞到她,他几乎是将她虚搂在怀中。

    蒙在石口上正儿八经:“殿下小心。”

    暮晚摇瞬时红了脸,不好意思道:“谢谢……”

    蒙在石突然诧异向一个方向喊:“哎,这不是言二郎么?”

    暮晚摇当即随着声音看去。

    她眼睛亮起,当真看到了人群中那位向这个方向走来的青袍美少年。

    蒙在石以为暮晚摇会因为自己被旁的男人抱了,而尴尬逃避,与言尚产生误会。

    没想到暮晚摇竟然单纯成这个样子。

    她毫无心机地推开了蒙在石,向言尚跑去:“言二哥哥!”

    蒙在石也小看了言尚。他以为言尚看到了自己抱住暮晚摇,会与暮晚摇生气。

    没想到言尚看到向自己跑来的小公主,他目中浮起温煦的笑,竟主动张臂弯身,让暮晚摇投入了他怀中。

    言尚将暮晚摇抱了满怀。

    暮晚摇诧异他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下抱她,旁边人都看过来了。暮晚摇奇怪地在他怀里仰起脸来,言尚俯眼看着她。

    他温声:“远远看到是你,还不敢确定。你怎么来这里玩了?好玩么?”

    暮晚摇撒娇:“不知道呀,我还没上楼呢。对了,有人陪着我。”

    暮晚摇回头,言尚抬眸,目色沉稳地看着走过来的蒙在石。他搂住暮晚摇的肩,将她向自己身后带,同时不露声色地对这个觊觎自己妻子的男人颔首微笑:“原来是大王。”

    蒙在石看着他们这对夫妻,颇有一些挫败感。

    一个太傻,一个又太包容。小小的挑拨,在这二人之间竟然无用。

    蒙在石:“路上偶遇殿下,见殿下一人逛街,怕有人相扰,就来保护。”

    暮晚摇从言尚身后探出头:“对的,言二哥哥,他保护我来着。有一次他给我拿了玉佩,有一次我被人撞到,他扶了我。”

    言尚温和问暮晚摇:“方卫士等人没有跟来么?”

    暮晚摇扁嘴:“跟着呀,在后面呢。我不让他们一步不错地跟着,那样大家就都知道我身份,我就没法玩了。”

    言尚抚摸一下她冰凉的面容,笑:“淘气。”

    他又问她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暮晚摇乖巧地回答他。她对言尚心有眷恋,言尚说什么她答什么,对自己的驸马是何其信任。

    蒙在石缓缓别了头,微微一笑。知道言二郎这是做给自己看的。

    啧啧。

    不愧是言尚。

    四平八稳的风格,永远是这样。

    言尚问好了暮晚摇,便牵住暮晚摇的手,要带她离开。蒙在石这时开口:“恐怕不方便吧?言二郎在此,恐怕是与朝臣有宴,贸然带女眷回席,有些政务,恐怕就不好谈了。”

    暮晚摇一下子:“哎,对。言二哥哥,我不和你一起回去席上。你宴席结束了再来接我呗,我自己玩一玩就好。”

    言尚微蹙眉,正要驳回去,蒙在石上前一步:“二郎放心吧,我会陪在殿下身边,等你回来接殿下的。殿下若是出事,我以命相赔。”

    暮晚摇连连点头,懂事的:“哥哥你快回去吧!”

    言尚:“……”

    他盯着暮晚摇,半晌:“摇摇,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公然当着夫君的面,和另一个男人一唱一和,还要与另一个男人一起走。

    暮晚摇眨眼:“我在做贤惠的妻子啊。我不贤惠么?”

    言尚:“……你贤惠的过头了。”

    暮晚摇不解,言尚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他倒收回了他自己的态度,笑叹:“好吧,想玩你就去玩吧,我一会儿结束了来接你。

    “劳烦大王保护我夫人了。”

    蒙在石见言尚将自己定义为“保镖”,嗤笑一声,拱拱手应了。只要能多与暮晚摇相处一二刻,保镖就保镖。

    而言尚仍没有结束。

    他当着蒙在石的面召来方桐,低声嘱咐一番,方桐看一眼蒙在石,应了。蒙在石猜言尚是吩咐人盯着自己,提防自己冒犯公主。

    蒙在石懒得理会,随他们去了。

    —

    言尚这一次离开后,蒙在石领着暮晚摇登上一楼,叫了一桌宴席,又召歌女舞女作陪,让小公主对北里的风范大饱眼福。

    只是在暮晚摇支支吾吾想留下一歌女时,蒙在石毫不留情地将人赶下去了。

    暮晚摇瞪蒙在石:“你干嘛?我有事找人问的。”

    蒙在石笑:“有事问我便好。我可不能让你和北里的女郎接触,回头你学坏了,言二郎得找我算账。”

    暮晚摇憋得脸红,闷闷不乐地托腮。

    蒙在石给她倒酒,笑:“别生气了,喝酒吧。”

    暮晚摇拒绝:“我不喝酒的。言二哥哥不能闻酒味,我为了他,早就决定滴酒不沾了。”

    蒙在石一怔,低声:“你为了他,连这个都改掉了。”

    暮晚摇转过脸来:“你说什么?”

    蒙在石回神:“没什么。”

    他自己将倒下的酒一饮而尽,又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席上气氛沉闷下去。

    暮晚摇美目看他:“你是不是不高兴?那你走吧,我自己一个人等着言二哥哥来。”

    蒙在石脸色阴沉:“言二郎,言二郎,你整颗心只有他一个人么!你不去慕权么,不去拉拢人心么,不去四方周旋么!你就只记得一个言尚!他到底好在哪里?”

    暮晚摇望他半晌。

    而蒙在石真正想问的,不过是“真的不能考虑我么”。

    暮晚摇聪慧过人,她到底看出了这位乌蛮王的心思,她避嫌一般起身:“你醉了,我要走了。”

    蒙在石伸手拉住她手腕。

    她斥他放手。

    蒙在石沉默半天后,苦笑:“没事,你坐着吧。让我猜,你来北里,不过是为了男人。男人的心思你找北里的女郎问,还不如问我这个男人。

    “你不过是为了你和言二郎的感情问题来这里的。”

    暮晚摇诧异,她迟疑片刻,还是坐了回来。

    —

    暮晚摇支支吾吾,她觉得问蒙在石这种问题不好,但是蒙在石突然摆出一副知心人的架势,她拒绝不了。

    最后她犹豫着告诉蒙在石,自己和言尚什么都好,只有某件事上,颇为不顺。

    蒙在石直白:“床、事?”

    暮晚摇瞪向他。

    蒙在石笑。

    他笑着笑着趴下去,两臂枕在方案上,双肩颤抖。一切这么可笑,一切这么荒唐。他心心念念的公主,烦恼的是和另一个男人的床笫间事。

    而他却在听!

    他心有暴虐生起,一时想干脆不管不顾地强了她,带她走便好。一时又苦涩,想若是那样,和他做的那个梦有什么区别?

    她无忧无虑不好么?

    非要她变成那个真正的暮晚摇么?

    真正的暮晚摇经历苦踏过血,她难道天生愿意那样么?

    暮晚摇看他趴在案上笑得肩膀颤抖、笑声沙哑如哭,她吓坏了,再次起身说要走。

    蒙在石道:“不必走,我告诉你吧,床上那会子事,一点也不麻烦。”

    他从案上抬了脸,目光迷离地看她:“笨一点的法子,就是像你之前打算那样,向北里的娘子讨教讨教,学着怎么让男人上勾,怎么床笫间和谐一点。”

    暮晚摇涨红脸,却又一点就通:“就是说还有别的法子了?”

    蒙在石淡声:“还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指间捏着一枚药丸,在重新入座的暮晚摇面前晃了晃:“男人嘛,大都一个样。女人嘛,也大都差不多。你和言二之间这问题,不过是双方没有磨合。我就不猜你们因为什么缘故没有磨合好了,这种原因若猜出来,只会让我生气。

    “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你吃了这丸药。这是一枚催情的药。我让人去找言二郎来,他为了救你,你们又是夫妻,他必然要和你行此事。

    “多行几次,你们的问题大约就解决了。”

    暮晚摇呆呆地看着蒙在石手中的药丸,她心跳砰砰,到底向他伸出了手。

    —

    蒙在石走出阁楼的时候,与匆匆上楼的言尚擦肩而过。

    言尚低声向他说一声谢,蒙在石不置一词。

    他昏昏沉沉的,如同深陷噩梦与现实两重空间。他跌跌撞撞地下楼,走在喧嚣的飘着胭脂香的街道上。

    街道两边灯火耀耀,歌女舞女们在楼上招手。

    蒙在石猝不及防地笑出声,悲苦万分,垮下肩头。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他们终是神仙眷侣,他终是一个过客。

    他对她最好的帮助,便是再也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若是可能,他岂愿意成为她的噩梦?!

    —

    这一夜之后,言尚和暮晚摇夫妻果然变得蜜里调油一般。

    夫妻二人写帖子来宴请蒙在石,蒙在石应宴,他神色平静地和言尚谈政务,说起乌蛮的困境,说起大魏和乌蛮的合作。

    对于暮晚摇,蒙在石再未提过。

    大典之后,乌蛮王蒙在石领着各国使臣,与大魏的朝臣们展开演兵。为了公平起见,言尚和韦树这样的文臣也参与了演兵。

    这场演兵,蒙在石竭尽全力。他格外想知道,他拼尽全力,大魏也不必藏拙的时候,他到底能不能赢了杨嗣,能不能赢了言尚。

    因为蒙在石的竭尽全力,这场演兵格外精彩。暮晚摇在外整日牵挂,杨嗣在演兵中大出风头,让大皇子颇为欣慰。

    而素来彼此不太和睦的大皇子和暮晚摇在此演兵中颇有共同语言,他们都担心场中有人受伤,都怕有人出事。

    这场演兵以大魏的险胜告终。但在最后一战中,蒙在石使诈,让韦树、言尚、杨嗣皆在此战中受伤。

    受伤的人昏迷不醒地下了场,大皇子和暮晚摇皆脸色难看,想找蒙在石拚命。多亏太子从中周旋,让双方不要在场下再闹出人命来。

    赵灵妃作为杨嗣的表妹,表哥受伤昏迷不醒,她自然要去探望。不妨杨嗣下场后,就被大皇子接进宫里去了,让她颇为惆怅。

    而她惆怅时,见到同样伤重的韦树。少年面色苍白,闭目惨淡,不知为何,她脑中轰一下,心中突然麻麻地疼。

    赵灵妃不由自主地走向韦树,站在他面前。她弯下身,低喃:“你怎么了?”

    —

    而受伤的三个少年,都做了一场噩梦。

    三人昏迷不醒三日,让身边人着急无比。而他们在梦中见到风雨招摇,大厦倾倒,战火流离,儿女情长命短……岂是一言能够说尽?

    —

    三日后,杨嗣最先从噩梦中醒来。

    他醒来第一时间,出了一会儿神后,向大皇子告别,打马离开长安,直下江南。

    他快马加鞭,迫不及待。梦中真假难辨,梦醒来后却不能忘。连换数匹马,他终是在数日后到了岭南,找到了言尚的家。

    言尚的老家中,年方十四的言晓舟蹲在井水边,扭过脸,看到篱笆外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杨三郎满头大汗、眼眸赤红地看着她。

    她蹲在井水边,阳光落下,白皙柔弱,又因吃惊而睁大杏眸。

    杨嗣一步步走向她,立在她面前。

    他想到梦中重重景象,想到她一直等他、却再也等不到的结局。

    眸底赤红,眼角发酸。杨嗣忽地落下一滴泪,伸手抱住言晓舟。

    言晓舟愕然脸红:“你、你放开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杨嗣难过地闭上眼。

    他低喃:“我没有认错你。是我不好。

    “晓舟妹妹,你骂我吧,怕我吧,恨我吧。上一世我让你等我而不得,这一次,换我来等你。等你长大,等你开情窦,等你……来爱我。”

    —

    长安城中的韦家府邸,韦树披衣而坐,赵灵妃红着脸坐在他床畔边。

    她尴尬的:“其实我也没有日日来看你,我只是偶尔来看一看……虽然我们还不认识,但是……”

    韦树轻声打断:“我叫韦树,字巨源,家中排行七,今年十五,比你要大半岁。

    “我们重新认识吧。”

    赵灵妃吃惊地看着他,她忽而弯眸,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韦七郎不爱说话。

    但是韦七郎和她说话。

    真好。

    赵灵妃大大方方地露出笑,伸出手:“我愿意和韦七哥做朋友。”

    —

    丹阳公主的府邸中,暮晚摇正在对镜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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