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杨嗣和大皇子等人坐在一处喝酒,

    他中途去更衣,

    回来时,

    正撞上一个抱着一坛美酒的小女孩儿。那女孩儿小心翼翼地低头抱着硕大的酒坛,

    从拐角里走出。

    她人微力薄,要被怀里的酒坛连累得摔倒时,

    一只郎君的手伸来按住她的肩,帮她稳定住了身形。

    她当即小声:“多谢。”

    她抬起脸来。

    一束灯笼的光照在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面上,娇柔素白,眸心漆黑。她一脸青涩娇怯,是寻常那类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偏远地方的小女孩儿的模样。

    尚未长大。

    尚未通透。

    杨嗣却怔怔看着她,一时间,他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不知觉地感受到一股极刺痛的心悸感。

    恍然间,好似他在梦中见过她一般。

    身后的小厮追上大步流星的杨三郎,见自家郎君手里扣着人家一个小女郎,小厮怕三郎犯浑,赶紧凑上去小声:“三郎,这位是言小娘子,是驸马的亲妹妹。”

    他对言晓舟讨好一笑。

    言晓舟面红,回以一笑。

    杨嗣盯着她的脸,辨别着自己为何会有那般熟悉感,他漫不经心地不肯放人走:“你这酒坛是什么?”

    言晓舟声音清婉如鹂:“我自己酿的酒,是我们家乡的酒,叫灵溪酒。我二哥成亲了,我就将自己酿的酒拿出来……”

    杨嗣“哦”一声,果断地伸出一只手臂,按着她就从她怀里轻松夺走了酒。

    言晓舟:“哎……”

    杨嗣抱走酒,转身便走:“我把酒拿走了。”

    言晓舟瞪直眼,没想到有人这般霸道。

    她咬唇追上去,鼓起勇气:“你、你是谁……你不能这样!这酒是给我嫂嫂的……不是给你喝的!”

    杨嗣嗤笑。

    他吊儿郎当回头,跟她勾一下唇:“到我手里就是给我的。”

    他就那般潇洒走了,言晓舟追半晌追不上,很快到了那些贵人席上,言晓舟呆愣愣地立在堂外,更加无法去里面跟人抢回她的酒。她看到方才抢走她酒的少年郎回头对她一笑,就开了酒坛,给那一方案倒酒……

    言晓舟眸中噙了泪,满心委屈。

    旁边仆从不安:“小娘子……”

    三郎怎么把驸马的亲妹妹给惹哭了呀。

    杨嗣那边也看到言晓舟目中噙了泪,他一愣,有些无措,万没想到一个小玩笑,能把一个小女孩儿弄哭。他这一桌就要开始喝酒了,杨嗣心烦气躁喝一声:“不许喝了!给我把酒倒回来!”

    他抬步走向堂外,皱眉走向言晓舟,想说点什么。

    言晓舟目中流着清盈的光,雾气潋滟,她心中委屈又生气,可是不能在哥哥的婚宴上跟人吵架。何况这些贵族子弟,都是她这样的人得罪不起的。

    杨嗣尴尬:“喂,那什么……”

    言晓舟看都不看他,转身便走,去找自己阿父和哥哥去了。

    杨嗣:“……”

    他只是觉得她很熟悉,想和她玩儿,真没想和她结仇呀。

    --

    不提闲杂人等,暮晚摇自觉自己的婚事非常成功。

    她嫁了自己最喜欢的驸马。

    她拥有最盛大的婚礼。

    夜里言二哥哥虽然弄疼了她,但是言二哥哥和她说过几次话,他语气和婚前一样温柔。她觉得自己没有嫁错。

    而且从明日起,她就拥有自己的府邸,不用再住回宫里,不用再整日被父皇母后、哥哥看着了。

    成亲真好!

    就是……好疼呀。

    暮晚摇实在是太累了,且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她又紧张和陌生人同床共枕,又怕言尚嫌自己麻烦,是以再难受,她也这般忍下去,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她突然醒过来,是感觉到有光落在自己眼皮上。那光在轻微地晃,让她睡不着了。

    暮晚摇睁开眼,见帷帐放下,帷帐外,只着中衣的言尚半束着发,有些发丝凌乱地拂在他面颊上。

    窗口的帷帐并未拉开,暮晚摇感受到的光,来自言尚手中举着的烛台中的微光。他微蹙着眉,俯身坐在榻边,低头似在用光照着什么,在仔细看。

    少年平时气质端好如青山高远,而私下此时,许是因为他未束发的缘故,他看着便只是一个美秀的少年,通身让人想到的,不过是“好看”二字。

    像玉一般明亮。

    暮晚摇心脏又开始砰砰跳。

    且她看他这样一直拿着烛台在看,她产生好奇心,他在看什么呀。

    言尚低着头的时候,听到帐中传来少女有些糯的嗓音:“言二哥哥,你在看什么?”

    言尚吓了一大跳,手中烛台的光轻轻一晃。他猛地一下抬脸,被他特意遮掩好的绣帷打开。

    暖暖香风拂来,一双妙盈盈的猫儿眼先钻出帐子。暮晚摇趴跪在褥上,长发如云散墨晕,映着一张雪白姣好的脸蛋。

    蓬头散发,雪臂钻出。她凑过来,脸颊柔嫩,抬起眼来,两排密密的长睫毛如刷子一般,根根看得清晰。

    言尚僵硬又脸红,本能地上半身后倾。他凭借强大的意志才让自己不转身躲开,拼命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妻子——他不能总不适应。

    言尚没说出话,暮晚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下子明白他大早上拿着灯烛在看什么了。

    他在看床褥上的斑斑血迹。

    暮晚摇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事,脸瞬间涨红,她因看到血迹而羞涩,重新躲回被褥中。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却仍是抬着一双盈盈水眸看他。

    言尚尴尬地咳嗽一声。

    他低声:“臣习惯了早醒,所以起得比较早……臣本不想打扰殿下,但是隐约看到血迹,心中起疑,便拿灯烛多看了一下。将殿下吵醒了,是臣不好。”

    暮晚摇支吾道:“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呀。”

    言尚同样迟疑半天,终是咬牙问她:“殿下身上可是、可是……受伤了?”

    暮晚摇睁圆眼睛,呆呆看他。

    言尚面红如血,她眼睁睁看着他发丝所掩、只露出一点的耳根都红得如同一颗红豆一般。

    而他忍着尴尬和羞赧,低声问她:“我、臣昨夜孟浪,也许伤到了殿下哪里……臣本想看一看殿下,但是、但是想到,这样似乎不妥。

    “殿下醒来了也好。可否告知尚,是伤到了哪里……”

    暮晚摇:“……”

    她羞得头抬不起来。

    半晌,她声如细蚊:“言二哥哥不知道么?”

    言尚没吭气。

    他与她一道羞窘,比她更为尴尬。但是身为男子,他总觉得自己要为此负责。他支支吾吾道:“臣隐约猜到一点,但又不能……殿下,是那里么?”

    暮晚摇:“……嗯。”

    二人都因羞窘而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暮晚摇听到言尚微绷的低声:“那、那怎么办?可是要上药?”

    暮晚摇小声地说出嫁前宫里嬷嬷有告诉她,说这是正常的,嬷嬷也准备好了药。言尚松口气,她知道怎么回事就好。

    他只是一味尴尬:“那臣是否要侍女进来服侍殿下……”

    暮晚摇当即:“不要!”

    她抬起脸:“我怎能让人看我那里!”

    言尚结巴:“那、那难道、难道要臣……”

    暮晚摇:“我、我自己就好。”

    言尚尴尬的背过身:“哦、哦。”

    他按照她的指示,去给她取回来了药膏,递给她,背过身不回头。暮晚摇紧张地握着药膏,却半晌不用。她羞得要哭,试探地动了一下腿,发出一声嘶声。

    言尚背对着她坐在榻边的后背微绷,被她声音吓到:“怎、怎么了?”

    他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尊贵的公主殿下连上药都不会么?

    暮晚摇:“我想先洗浴,再上药。”

    言尚:“也、也好。”

    暮晚摇哽咽:“可是我一动就好疼,我起不来呀言二哥哥。”

    言尚沉默。

    缓缓的,他转过身去,与榻上曲腿而坐的暮晚摇对望。她中衣凌乱,露出一点儿肩头玉白与锁骨清透。她脸颊绯红,眸中含着雾,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言尚与她对视片刻,她轻轻抽泣一下,睫毛上沾着一滴水。

    言尚一时心口猛悸,想到了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的样子。

    言尚倾身,将她抱入了怀中。

    他柔声:“别哭,是臣不好,弄疼了殿下。臣抱殿下去净室,好不好?”

    也许肌肤相亲,真的能快速让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拉近距离。暮晚摇无法让侍女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却愿意让她的新婚夫君看到。她哽咽一声,他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绕过她细白的膝下,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暮晚摇将脸埋入他怀中,抱住了他脖颈。

    暮晚摇小声:“我重么,哥哥?”

    言尚失笑:“殿下小猫一只,哪来的重量?”

    暮晚摇放下心来,因为他说话温温柔柔,打消了她清晨醒来的那点儿面对他时的紧张。他抱着她一径穿梭纱帐,向净室走去。最后将她放进去,言尚迟疑一下,低头看她。

    暮晚摇低着头。

    言尚弯身,与她平视:“殿下一个人可以么?”

    暮晚摇脸被他气息拂来,当即面红耳赤。她紧张:“可以的!”

    言尚却蹙眉,担心她一介公主,不会自己洗漱。但他也不好意思进去陪她,便将药膏塞入她手中,轻声:“那臣在外面等殿下。殿下有哪里不好,就喊臣。殿下别怕。”

    他完全将她当作什么也不懂的小妹妹一样照顾,叮嘱许多,暮晚摇心里又羞又快乐,点着头被他送了进去。

    言尚要走时,暮晚摇又喊住他。

    他以为她有什么事,谁知道她手抓着木门,仰脸天真问:“我有没有迷得言二哥哥晕头转向,为我倾倒呀?”

    言尚:“……”

    纵是他一直紧张,一直和新婚妻子隔着距离。可是她仰脸傻乎乎问他这种问题时,他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

    暮晚摇愣愣看他,见他第一次眼睛里的笑意,不再是那种客套礼貌,而是几分揶揄:“殿下心里没数么?”

    暮晚摇:“……”

    置身于温暖水中,暮晚摇将脸埋入水中,一直憋气憋得小脸涨红,她才从水中钻出,抱住自己双臂。小公主在木桶中抱膝而坐,茫然地想——他那个噗嗤笑是什么意思,他问她心里有没有数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没有迷倒他么?

    阿父阿母与哥哥都说,她是美人呀!

    --

    暮晚摇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格外顺。

    自小就得家人宠爱,嫁人后,她的驸马是她见过性情最好的人。驸马陪她用膳,关心她的身体,每日三餐地提醒她上药。

    因为上药,她好像和驸马拥有了两人之间特有的秘密一般,距离拉近了许多。

    其实疼也不至于那般疼,休息上两日,暮晚摇已经没事了。但她享受言尚对自己的嘘寒问暖,便一直嚷痛,让他更为愧疚。

    总体上说,暮晚摇对自己的新婚生活很满意。不太满意的是,言尚白日要去太子那里当职,回来后要读书,这也罢了。可睡觉的时候,言尚都不与她一个屋舍。

    暮晚摇整日能见到言尚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说,驸马不得公主召见,不得主动来见公主,更不用提宿在公主这里。驸马在公主府有自己的院落,自己的寝舍。中间和公主的寝舍隔着距离,为了不打扰到公主。

    暮晚摇傻了眼。

    公主府修葺的时候,她当然知道府上有驸马独自的院落和寝舍,因为每个公主府都这样,暮晚摇也没有上心。暮晚摇只是没想到,原来不得她召见,言尚是不用来见她的。

    而自从他们婚后,除了三餐时间,暮晚摇就见不到言尚。

    暮晚摇有时候着急,听到驸马回府了,她想让侍女去召言尚过来,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板着脸:殿下岂能夜夜召驸马侍寝?女孩儿家要矜持。

    暮晚摇心里太委屈:她哪有夜夜召?她一次都没召过!

    她每次想召,那个嬷嬷就开始念叨修身养性、不可宣淫……把暮晚摇的勇气吓了回去。

    她好讨厌这些宫里出来的嬷嬷。

    --

    而言尚心如止水,每日不是读书,便是做幕僚跟着太子殿下历练学习。

    他本就不重欲,本就是一直压抑,刚成婚那夜,暮晚摇疼成那样,之后又受伤,他才有点儿的兴致被打击,就觉得有些无趣。

    而对于暮晚摇本人,言尚不知如何和她相处后,干脆将她当作妹妹一般照顾。索性他照顾自己妹妹照顾得很熟练,如今换到暮晚摇身上,也并没有太大区别。

    而他的亲妹妹言晓舟,在他成婚后,没过多久就随他家人一同回岭南去了。杨嗣专门问过,只是被言尚若有所思的眼睛看着,杨嗣没好意思说自己惹哭了人家妹妹。

    但是言尚很快会知道,妻子不是妹妹。

    夜里,言尚练完一张大字,例行反省了自己一日言行可否妥当后,熄灯入睡。他没睡一会儿,便听到极轻的拍门声。

    小女郎声音在外,小小的近乎气音:“言二哥哥、言二哥哥……”

    言尚愕然,坐在床上听出是暮晚摇的声音。他诧异地掌灯,匆匆披上外袍,便去开了门。

    门一开,他的小妻子就扑过来,撞入他怀中抱住他腰身。暮晚摇紧张的:“快关门,关门!”

    言尚从善如流。

    他一时想不明白,关上门后,礼貌地搭着暮晚摇的肩,将她轻轻地从自己怀中推出。他带着暮晚摇去坐下,又倒茶给她喝。言尚观察她的脸色,看她一脸心有余悸,但她眯起眼睛,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言尚猜不出来她怎么了。

    言尚:“这个时候,殿下不是该睡了么?”

    闻言,暮晚摇嘟起了嘴。

    她气哼哼地放下自己手中茶杯,道:“对呀,我应该睡了。所以我才偷偷躲过那些嬷嬷的眼睛,让春华给我引开人,才能来见言二哥哥。她们整天看着我,天天教导我女则,我都不好意思召言二哥哥……

    “好讨厌!”

    言尚了然,然后莞尔。

    他温声:“嬷嬷们是来教殿下仪容的,也是为了殿下好。”

    暮晚摇端详他片刻,更加委屈:“你也不来求见我。从来不来!”

    言尚一怔,说:“臣、臣不方便……”

    暮晚摇说:“你也被那些嬷嬷拦着,教导你不要重欲什么的吧……好讨厌,我就一个驸马,我哪有重欲呀!”

    言尚微微笑。

    他问:“殿下想见臣?”

    暮晚摇抿唇。

    他善解人意,说道:“那臣就去求求嬷嬷,贿赂她们一点儿钱财,好让她们同意让臣去见殿下好了。”

    暮晚摇心里高兴,口上却为难:“但是她们会教育言二哥哥,会说你重欲啊……”

    言尚温声:“没关系。臣是男子,被人这般说是无妨的。”

    暮晚摇蹙眉:“可我不想让你的清誉受损。”

    言尚沉思一二,说:“那这样,改日殿下与臣进宫见父皇与母后时,臣想个法子,让他们将嬷嬷召回去,不在府上影响殿下,可以么?”

    暮晚摇一下子睁大眼,流光璀璨:“可以么?”

    言尚:“可以呀。”

    她当即露出笑容,倾身过来抱他腰。言尚僵硬,怀中已经怀入了一具温香软玉。他拼命让自己适应,心里感叹殿下好喜欢身体碰触呀。总是动不动地就靠过来。

    埋身在言尚怀中,暮晚摇轻嗅他身上的气息。她一会儿仰脸看他,眼睛眨巴着。

    言尚太懂人心,太能看透人的眼睛在表达什么了。他迟疑后,不禁莞尔。

    他说:“这般晚了,殿下……可愿留宿下来,让臣照顾殿下?”

    暮晚摇矜持:“那明日早上嬷嬷们见不到我在床上,又得说我了……”

    言尚:“明日天不亮,臣起身读书的时候,就叫殿下一同起来,送殿下回去。”

    暮晚摇满足了,她在他怀中嘟囔:“你真好。”

    言尚苦笑。

    他心中想她倒是觉得他好了,可是她今夜要睡下,美人在侧,他可怎么熬……

    --

    言尚为暮晚摇铺好床,找了一床新被褥给她。他来来回回地铺床忙碌,暮晚摇就托腮在后望他,看得津津有味。他偶尔回头,她便奉送一记带着羞赧的灿烂笑容。

    言尚被看得脸红,当即移开目光。

    好不容易折腾完,言尚磨磨蹭蹭地将她脱下的外衫叠好,才纠结着上床躺下。他平躺半刻,就感受到一具温热身体靠了过来,她抱住了他手臂。见他不躲,暮晚摇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将脸挨在了他肩头,闭上了眼。

    她小声:“你怎么这么僵,你很紧张么?”

    黑暗中,言尚半晌回答:“殿下……不紧张么?”

    暮晚摇:“不呀。”

    她露出有点儿天真的笑,睫毛蹭一蹭他,打个哈欠:“言二哥哥对我这般好,我才不紧张。”

    言尚沉静。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要做什么,又不好意思。他缓缓转过身,面对她,黑暗中,他手指想靠近她,却只是颤了颤,嘴角抿起,半晌憋出一句:“你……伤好了么?”

    暮晚摇高兴他还记挂自己的伤,明明好了,她却想多享受他的关心,回答:“没有呢。”

    言尚便不说话了。

    暮晚摇忽然觉得好像她错过了什么,她迷瞪的:“言二哥哥问这个干什么?”

    言尚微笑:“没什么,殿下睡吧。”

    --

    暮晚摇和言尚回皇宫,看望自己的父皇母后。

    皇帝和皇后见小女儿婚后还一如之前那般傻,摇摇头失笑,却也放下心来。而再听嬷嬷们的话,便知道言尚对自己的小女儿很好。公主的婚姻多是政治联姻,夫妻二人独将小女儿的婚事用感情来维持,只希望没有做错。

    暮晚摇蹭在皇后那里撒娇,在母后面前说了许多话。她们出去时,皇后展眉,见言尚立在宫外,手臂间搭着一件女式斗篷。

    看到言尚,暮晚摇蹬蹬蹬地跑过去:“言二哥哥!”

    皇后冷眼旁观,见言尚温柔地给自己女儿披上斗篷,又将暖炉放到女儿怀里。皇后观察他是否是作秀,待看到女儿那般习以为常的样子,便知小夫妻日常便是如此。

    皇后放下心。

    只因她总觉得言尚此人一贯温和,待谁都一样,总怕此人伪善。

    若是真君子,那自然是好。

    而暮晚摇跟随言尚出宫,就发现言尚已经将公主府上的嬷嬷们给退回宫里去了。她得到母后身边的宫女解说,惊讶之下,追上言尚。

    暮晚摇走在言尚旁边,她侧头偷看他,趁没有人注意时,她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言尚俯首向她看来。

    暮晚摇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言尚愕然,看向她与自己交握的手。

    暮晚摇忍着羞赧,对他眨眼笑。言尚咳嗽一声,移开目光,任由她抓住他的手了。暮晚摇见他没躲开,心里高兴,她主动靠近他,问他:“言二哥哥,你将嬷嬷们退回去了么?”

    言尚温声:“是呀。臣不是答应殿下了么?”

    暮晚摇好奇:“你好厉害呀。但是你怎么和我父皇说的啊。他们是派嬷嬷去公主府监视我,轻易不肯撤走的。我想弄走一个秾华就好难……言二哥哥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言尚沉默。

    暮晚摇小声:“不能说么?”

    言尚叹:“也不是……”

    他转头看她:“殿下真想知道?”

    暮晚摇点头:“嗯!”

    言尚低头,与她咬耳朵:“臣告诉父皇,那些嬷嬷总是禁着殿下与臣,让你我不能同房。不能同房,殿下与我没有子嗣,殿下与我受人指摘,便是坏事。比起这个,让嬷嬷们监视殿下,又哪里很重要呢?”

    暮晚摇瞬时涨红了脸。

    她结巴:“为了、为了生孩子?”

    她一下子想到新婚夜的痛,生起纠结。言尚见此,便安抚她:“殿下放心,只是一个理由罢了。并不是真的、真的……”

    --

    自嬷嬷们离开公主府,暮晚摇终于得到了自由。公主府没有了宫里眼线,没有人总将她的事告诉宫中父母和哥哥,她心满意足地府上布置起来。

    她让仆从们将驸马的东西搬进她的寝舍,她才不要整日和言尚分床分房。她逛了一遍言尚的书房后,又做主将言尚的书籍奏折等物搬进自己的书房中。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边,给言尚腾出了位子。

    喜滋滋忙碌一日,暮晚摇自觉自己贤惠无比。

    言尚傍晚回来,他所住的院落就被上了锁。他站在锁前沉思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后而来:“言二哥哥、言二哥哥……”

    言尚回头,习惯性地按住暮晚摇的肩,避免她撞入自己怀里。

    暮晚摇殷勤地:“言二哥哥,你饿了么,要洗漱么,要喝水么?言二哥哥,我今天新排了一段曲子,你听一听告诉我意见好不好?我还试着做了芙蓉糕,甜甜的,特别好吃,我专门给哥哥留下了好多,还有……”

    言尚专注地看着她。

    叽里咕噜,她说个不停。不管说什么,都是因为喜欢他。他岂能伤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子的心。

    言尚耐心听她说完,一一答了她的问题,才指着身后的锁问是怎么回事。

    暮晚摇喜滋滋道:“言二哥哥以后搬过来与我一同睡呀。我把言二哥哥的书也搬走了,以后言二哥哥做什么,都能与我一起了。”

    她说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自作主张,便忐忑抬脸:“你、你会生气我这样没告诉你么?”

    言尚温声:“生气倒不至于。只是殿下日后要做什么,问一问臣的意见可好?臣知道殿下是公主,习惯了什么事情以自己为先。但夫妻之间,不应只顾着自己,对不对?”

    暮晚摇怔忡,她第一次听这种言论,颇为稀奇。但是他说的有道理,她便点头,应了他。言尚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发顶。

    这般一来,他自己怔了一下。

    暮晚摇忽然抬头看他一眼。

    眼尾微勾,有点儿俏皮的意思。

    她说:“你还是第一次主动碰我呢。”

    言尚愣住,看一眼她,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心。

    暮晚摇却没有放在心上。

    而晚上,言尚被暮晚摇拉进她自己的书房,她硬让他坐下读书,而她靠着他,信誓旦旦要与他红袖添香。

    言尚扶额,失笑。

    暮晚摇:“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做不到么?”

    言尚客气:“不敢不敢。”

    暮晚摇不服气,非要做个红袖添香的小美人。但她确实很快发现自己做不到,她没有太多察言观色的本事,言尚要什么,她不能第一时间看出来。她在旁边看他盯着折子,她也觉得无趣,很快走神。

    等她回过神,暮晚摇已经委顿下来。暮晚摇耷拉着脑袋,靠着言尚的肩,开始打瞌睡。

    言尚拖着时间,不想在她醒着的时候与她同床。他怕自己忍不住,也怕她受伤,还觉得那样与兽类有什么区别……他被她靠着的地方,从肩到手臂都一径僵。

    言尚低声:“殿下去睡吧。臣看折子很无聊的,殿下不用陪臣。”

    暮晚摇低着头不理,她忽然扯他袖子,像是想到了她要做什么一样。言尚向来待她温和,她扯他,他便低头,聆听她要说什么。而这般一低头,一抬头,他的唇一下子擦过她水润的、微张的小口。

    片刻碰触,柔软温暖。

    二人齐齐呆住,心跳一时加快。

    第172章

    少年游4

    心如鼓擂,

    耳鸣嗡嗡。

    二人皆是从未与人这般亲昵,一时间俱是说不出话。

    暮晚摇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她悄悄抬起一只眼睛偷看言尚。见他脸也红了一片,

    抿起的唇有点儿发僵。而她不自觉地盯着他的唇看,回想方才的触觉。

    他不自在地侧过肩,

    撑在案上的手肘用力了一下,似被惊得站起,又被他刻意忍下。同时,

    他修长五指微蜷,

    不由自主地捏紧他手中的折子。

    他发下的耳朵,更红了。

    暮晚摇睁大眼:他是在害羞么!原来他这么害羞么!

    她脑中转一下,

    有点儿同情言尚,

    又自觉自己出身皇宫,

    比他见多识广,

    应该教他。

    可是……教他什么呢?

    许是她的眼神太露骨,

    言尚向她低下头,

    略有点儿责备的:“殿下!”

    暮晚摇抓住他衣袖,

    扬起的眼中被光照入金色光泽,潋滟风情。言尚一时沦落于她的眼中,

    而暮晚摇既羞涩、又好奇,

    还带点儿私下里独有的大胆。

    她小声:“哥哥,你贴过来,

    我有话说。”

    言尚忍着不自在,

    向她低下耳朵。

    她仰脸,

    伸手罩在他脸颊旁,

    红唇贴着他耳,细柔的气息像羽毛一样轻轻浮在言尚耳畔上。

    言尚捏着奏折的手更紧,

    手背上青筋凸起,不自觉地滚了下喉结。

    暮晚摇妄自未觉,只神神秘秘地拂在他耳上,郑重其事地教他:“言二哥哥,这个叫亲嘴儿!”

    言尚:“……”

    他后移一点,用古怪的、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

    暮晚摇微得意:“我在宫里头见过的。”

    言尚慢吞吞:“你见过谁?一介公主殿下,可以看这个么?”

    暮晚摇正要回答说是自己偷看的有画画的话本,但她突然又想起自己以前偷看后、隔日宫里就禁了书,她的宫女们都被她母后换了一批。

    虽然她已经嫁人了,府邸中应该她最大,但是少年时的阴影,仍让暮晚摇心有余悸。

    于是她狡黠的,不回答他:“反正我看过!反正我知道这是亲嘴儿。言二哥哥你知道么?你不知道吧?你求我,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言尚微挑眉。

    心中浮起笑来。

    他倒不一定不知道。日常宴请在北里,他不小心看过好多。他只是不好意思,只是觉得那样不雅观。向来注重自己一言一行的言二郎,岂会容许自己有不雅的时候。

    只是他突然发现,他以为的乖巧玲珑的小公主殿下,他的小妻子,原来不总是那么乖。

    言尚一边红脸,一边忍笑。他问:“你说亲嘴儿什么意思呀?”

    暮晚摇:“亲嘴儿后,就会生小娃娃的!”

    言尚:“……”

    暮晚摇:“怎么?”

    言尚尴尬。

    他咳嗽一声,又忍不住自己本能地想纠正她:“我们……洞房过后,殿下还觉得亲嘴儿就会生小娃娃么?”

    暮晚摇一怔,瞬时脸爆红。

    她只是天真一些,又不是真的傻。她稀里糊涂一些,又不是等言尚把问题给她了,她都不能领悟。

    她大窘,一下子埋头装鹌鹑,当作自己没有丢脸过。她口上:“你、你忘掉我刚才说的!”

    言尚笑。

    他从善如流:“好。”

    他看了看漏更,温声:“好了,殿下玩了这般久了,这次总该去睡了吧?”

    暮晚摇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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