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杨嗣隐怒:“所以你早就知道此事,还看我一直犯蠢那么久?你、你们……”

    他忽然一愣,恍然道:“言素臣必然也知道你已经知道了那事,所以他今天才会无所谓地将事情告诉了我。因为他觉得你早就知道……所以其实是你们都知道彼此知道,独独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吃花酒去了?”

    太子顿半晌,终是仰头,忍不住大笑。

    道:“孤也实在没想到你傻了这么久啊!若是事事都要孤告诉你……孤到底要你何用啊?”

    杨嗣见他大笑,更是气得眼红脖子粗,一把将面前的案板掀了,他怒而扑过去:“你们这种聪明人,真是太过分了!混账!”

    院中桃花纷落,侍女静默,蹲在屋檐下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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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摇与言尚坐车而归,中途,言尚温声:“殿下刚病好,回去歇息吧。长公主那事,既然是我引起的,自然是我去长公主府上为长公主和太子搭线。”

    暮晚摇默然:“长公主欲睡你而不成,这就是你给她出的投靠太子的主意?让她牺牲一点财宝,被太子在长安打面子?”

    言尚微笑。

    他说:“只有这种方式,能让不参与任何政治的长公主殿下,卖给太子一个好。”

    暮晚摇:“然而我看你却是公报私仇。我不信你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你分明是不喜欢长公主,想看我姑姑吃亏。”

    言尚道:“怎能这样说呢。”

    却也没否认。

    暮晚摇瞥他,发现他眉目温和,面上笑意也比以前真挚了许多。显然他现在向着她,不再如以前那样顾忌着太多分寸,很多话都不会说,很多事就是做了也不告诉她了。

    他与她的距离,走近了一些。

    暮晚摇看到他笑,便心中不自觉地跟着欢喜。他使坏的时候,竟也这般光明正大,让她实在……钦佩。

    她嗔道:“然而你只是要姑姑吃这么一次亏么?你没有什么后续手段,就放过姑姑了?我觉得不像啊。”

    言尚望过来,反问:“殿下为何觉得我不会就此算了?”

    暮晚摇望天,轻声:“因为你那日反抗得实在剧烈啊。”

    言尚:“……”

    暮晚摇面无表情,像是在说别人一般:“你神智都不清楚了,见到我你连面子功夫都没了,你那个时候的样子……让我觉得你完全要不行了。你被姑姑作弄到那个地步,如果只是小小报复这么一下,我觉得不太符合你的作风。”

    她望天思考:“你当时脸那么红,身子那么烫,你抓着我的手不放,你绷得特别紧,你……”

    言尚面色浮起一丝尴尬,他快速道:“殿下不要说了!”

    暮晚摇促狭地看他。

    看他侧过脸,耳珠有点红。他咳嗽一声,将话题拉回去的样子实在有点刻意:“其实太子一旦开始管长公主这事,长公主后续都不会太好。因为事情一旦开闸,就不好收回了。而你姑姑的把柄,实在太多了……

    “日后太子殿下只要缺钱,只要想起来,他都会用一用长公主。而这么一点点放任下去,迟早有一日,太子会忍不住对长公主出手,长公主今日的权势,会完全被太子收回。”

    暮晚摇瞪圆眼,说:“你这个人真可怕。人家只是想睡你一下,你就要报复到人家什么都被收回啊……你对想睡你的女郎太狠了吧!”

    言尚瞪向她。

    看她目中揶揄,满是戏谑。

    他被她欺负了一整日,被她言语挤兑这般久,此时终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我真的对想睡我的女郎太狠了么?每个都是么?”

    暮晚摇一愣,然后刷地脸红了。

    第45章

    暮晚摇瞪大美目,

    欲盖弥彰般声音抬高:“什么每个人?你说的每个人是谁?”

    诚然,

    言尚这么聪明,

    他当然知道她一直想睡他……但是她也没有睡成啊!

    他不是和她很有默契么?

    不是从来不涉及这方面的事么?

    为什么要说出来?难道觉得她和她姑姑是一样的人,看到好看的男人就控制不住么?

    看到公主红着脸、并隐隐有点生气的意思,

    言尚也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没有忍住。

    他拧眉闭嘴,

    睫毛有些颤,连自己都不懂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忍住要说她。

    大约是被她说了一整日,

    哪怕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气;大约是她和杨三郎那般般配不提,

    又故意拿她的姻缘来刺激他……

    男女之间,

    本就有些情绪容易失控。

    言尚反省自己还是没有沉住气时,已开始道歉了:“臣说的是之前的事,来长安后、中探花郎后,

    不是有很多人说亲么?臣是说臣拒绝了她们,并不是对每个娘子都如对长公主那般的。

    “男女慕少艾本是正常之事,

    不行下作手段,单只是喜欢我,这是我的荣幸,

    我何必要因为女郎喜欢我而羞辱人家呢?”

    他这般解释之下,暮晚摇脸色好看些了。可是她听到他亲口承认许多娘子喜欢他,又扬高眉,

    心里有些不悦了。

    恨他就是太好了,所以喜欢他的人才多!

    才男女不忌!

    暮晚摇阴沉着脸,眼睛在车中转了一圈,

    从案上的果盘中拿了一颗蒲陶塞入嘴里。

    言尚则俯眼盯她,奇怪她为何还是不高兴时,见小公主忽然抬目,掺了星光般明亮的眼睛向他猝不及防地看来。

    言尚不解时,见暮晚摇忽然露出笑容。

    她媚眼流波,从案上果盘中抓过一颗蒲陶,向他坐过来。她细玉一样的手指伸到他唇边,要将蒲陶塞入他口中。

    言尚僵硬靠后,暮晚摇跪在矮坐上,伏在他肩侧,气息喷在他耳上。

    言尚后脑勺都有些麻,听她硬要把蒲陶喂到他嘴里,还威胁他:“你吃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张嘴!”

    言尚:“殿下……”

    暮晚摇催促:“吃嘛、吃嘛!”

    他禁不住她的嬉闹,又恐惧她扑过来后自己扛不住,左右为难的境界他也不容易。

    所以晕晕然间,言尚被她催得张开了口,将她指间捻着的蒲陶咽入嘴里。

    暮晚摇俯眼看他,凑在他唇角的指尖忽然那么一勾,言尚就不小心含了进去。

    刹那间的泛酥感。

    言尚脸涨红,连忙张口让她的手出去,他又取出帕子给她擦手。

    心神迷离间,慌张要道歉,然而张口时,又发现嘴里含着她塞来的蒲陶,含着东西说话何等不礼貌。

    言尚面容难堪。

    而暮晚摇自己拿了帕子擦手,难得见他这么慌乱,不禁促狭一笑。而这还不够,她紧盯着言尚,果然,下一瞬,言尚蓦地蹙眉,脸有些僵。

    暮晚摇一下子欢喜得睁大眼睛,手抓着他的肩笑道:“你是不是咬了?是不是咬蒲陶了?特别酸是吧?酸得你牙疼是吧?”

    言尚脸此时已经红透了,狼狈至极,连忙侧过了身。然而暮晚摇跪在旁边伏在他肩头拍他肩膀,凑过来非要看他的神情,看他被口中水果酸得受不了的样子。

    他越是难堪,她越是高兴,拉着他不让他躲。

    冰火两重天。

    一边是恨不得就此去世的酸,一边是她靠近带来的惹人沉醉的酥。

    口中酸涩至极,言尚从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他禁不住佩服方才暮晚摇面不改色吃下去,居然一点儿表情都没露。

    可是她使坏,非要他也感受一下那个蒲陶的滋味。

    言尚这般脾气好的人,都被她捉弄得额上出了汗,心中还开始怪罪是谁放了这么酸的蒲陶给公主吃……就不怕丹阳公主发火么?

    放在平时暮晚摇必然发火,然而此时暮晚摇太喜欢这蒲陶了。

    她趴在言尚肩上欣赏他半天。

    他难受得不行,蹙着眉,整张脸红透,水光沾在乌浓长睫上,身体轻微颤抖,手要抓什么却找不到……而暮晚摇太喜欢他这副虚弱又强撑的样子了!

    但是看久了,看他这左右无措、想吐又不好吐的样子,暮晚摇终是有些怜惜他,将帕子递到他口边,柔声:“吐吧吐吧,实在吃不下去就吐出来吧。你真的太弱了……这点儿酸都受不了。”

    言尚到底没有将蒲陶吐出来,他闭着目,强忍许久后将蒲陶咽了下去。暮晚摇给他递一杯茶,他才缓了下去,靠着车壁,轻轻舒口气。

    言尚睁开眼,见暮晚摇戏谑地盯着他。

    她小脸绯红,目光明亮,看着他笑盈盈。

    显然他的受难时,是她的欢乐日。

    言尚禁不住道:“殿下太坏了。”

    暮晚摇哼道:“是你太弱了!我看你赶紧练练吧,日后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敌人给你一口酸的东西,可能还没大刑伺候呢,你就全招了。”

    言尚反省:“殿下说的是。可否将这盘蒲陶赠我?”

    暮晚摇一呆,没想到他还真要练……他对自己未免也太严苛了吧?

    暮晚摇不喜欢这种对自己要求太高的人,她觉得无趣,摆了摆手随便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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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暮晚摇戏弄了半天,到在长公主府前下车时,言尚神色已经缓了过来。他下车后,刚想行礼送暮晚摇离开,那马车却根本不等他的行礼,几乎他人一落地,马车就走了。

    言尚无话可说。

    还是他熟悉的暮晚摇作风啊。

    不管上一刻和他如何好,下一刻永远是翻脸不理人。

    此事不能多想,多想徒然无用又让人心乱。言尚转身叹气,整理仪容心情,登门,拿上丹阳公主的名帖,拜访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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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陵长公主接见了言尚。

    庐陵长公主在那晚放言尚离开后,就有些左右摇摆。既觉得这个人心性厉害,杀了永绝后患才好,反正对方现在没有官身,杀了也容易;又因为暮晚摇来过一趟,话里话外将言尚和太子扯在一次,让长公主忌惮。

    而长公主拿着言尚给她出的向太子服软的主意,已经犹豫了好几日。

    原本她还怕自己这么卖太子一个好、被自己那个皇兄察觉,收拾自己。但是好几日太子那边没有动静,长公主开始担心是不是言尚是哄骗她的,或者太子根本不屑用她?

    长公主心焦如焚时,言尚登门,让她松了口气。

    言尚深暗敌人的心理,越是上赶着,对方越犹疑;越是往后拖,对方反而比他着急。

    所以言尚上门重见长公主,用了比上次在床上还轻松的谈判技巧,轻松让长公主松了气。

    长公主不再将言尚当成一个只能在床上取悦她的美少年,而是用对谋士的敬重态度问:“……那依言郎看,我是否该主动向太子捐赠钱财呢?”

    言尚温声:“若是主动,放在旁人眼中,那殿下对政事未免太敏感了。”

    长公主:“请言郎教我。”

    她虽然自己也有幕僚,但是这些年,她的幕僚作用都成了给她四处搜刮美男子。那些幕僚已经被长公主自己养废了,而一事不烦二主,长公主干脆直接问言尚自己该如何。

    言尚眼神微妙地闪了一下,有些诧异,怎么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自己。这位长公主难道还真的这么信赖自己?

    不可能。

    那只能是长公主无人可用。

    言尚心中了然,面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殿下府上养着这么多男色。随便让一人犯点错,让太子抓住把柄,之后殿下去赔罪,如此不是简单么?”

    长公主点头,她确实不敢碰政治,唯恐自己沾手一点,被自己那个皇兄削了权。言尚这个主意出了,她自觉反正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当然,长公主也看得出言尚让自己用这种方式,有点想落她面子的意思。

    长公主失笑,想到底是年轻人,以为我在乎这点儿损失的钱财和面子?也罢,他想这么小小报复回来,她就当赔礼了。

    然而她却不懂,言尚谋的根本不是此时,他谋的是日后。

    太子不会放过长公主这个好用的“钱袋子”的,不但不会放过,用久了,还会起贪婪。

    很多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开了口后,想回头都难了。

    庐陵长公主看言尚这般风采宜人,让人如沐春风。

    自己之前那样对这人,这位言二郎也没在面上表现出来。若不是她和言尚心知肚明,任谁也看不出她之前给言尚下药的事。

    这个人啊……庐陵长公主有些不甘心。

    问:“言二郎,我并非折辱你,而是真的很钦佩你的才华。你可否来我长公主府上做事?”

    言尚说:“我今日是替太子来问话的。”

    长公主怅然若失,知道对方这是委婉拒绝自己了。她恋恋不舍地放言尚离去,让自己的家仆送人。看对方那清如玉竹的翩然身形在窗外廊下走过,长公主喜欢得流口水,然而只能放过……

    家仆送言尚出门,中途冯献遇过来,冯献遇交代了家仆两句,主动说送言尚出去。

    冯献遇如今是长公主府上的常客,是长公主最近最为宠爱的人,家仆们当然不敢忤逆这位郎君的话。

    言尚自然无可无不可。

    只有二人同行时,言尚还低声向冯献遇道谢:“……上次冯兄提醒之事,是我没有多想,反耽误了冯兄一番好意。”

    冯献遇默然。

    半晌后他道:“你出这种主意给长公主,也就是哄她身边没有谋士可问。”

    言尚笑而不语。心想庐陵长公主若是有人可问,他就不会出这种主意了。

    冯献遇再道:“等她在太子手里多吃几次亏,她反应过来后,到陛下那里一阵哭诉,说不定给太子加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到时候,太子说不定要把你推出来挡祸。

    “言二,你怎么会为了出一口恶气,而出这种主意?”

    他语气中隐约有些对言尚的失望,觉得自己高估了言尚的智商。

    言尚诧异一笑,没想到冯献遇竟会提醒自己。

    目前在长公主身边,那些面首们各个巴着长公主享受荣华富贵,大约只有冯献遇是真正读书、有才华并想科考的人了……

    言尚向来是投桃报李之人,对方提醒他,他便也有心拉冯献遇一把。

    言尚低声:“然而这不正是冯兄出头的机会吗?”

    冯献遇一愣,看向他:“……这如何说?”

    二人同行,出了长公主宫观门,在外人眼中,只觉得是一对好友送别而已。没人知道言尚在说什么。

    言尚说:“长公主反应过来我在哄骗她在太子那里多多吃亏后,她要告御状,就应该是冯兄拦着她。因为她权势确实太大了,她确实需要为陛下百年之后而做准备。但她身边的人都是贪图享乐之辈,看到长公主吃亏,肯定都撺掇着她摆脱这事。

    “到那时候,冯兄当劝住长公主,为长公主分析,何谓长远之道。以色侍人岂能长久?冯兄有了更多的作用,才能在长公主身边留的更久,可以谋到的东西更多。

    “自然,我这般建议的前提是,冯兄想一直依靠长公主来求官求名。如果冯兄中途想摆脱长公主,那就当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冯献遇怔得停在了原地。

    言尚笑看他。

    二人此时已经出了公主府,冯献遇看着这位少年郎君的风采,心中涩意连连,又觉得自卑。

    他自以为看清了言尚的套路……没想到言尚还在其中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若是他今日不来送言尚,也许言尚根本不会提醒他。他就徒徒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冯献遇想,自己比言二痴长几岁,自以为比言二更了解长安局势,然而现在看来……多活几年又如何?

    他不如言尚,就是不如。

    大恩不言谢。

    冯献遇不说话,只立在公主府门前,拱手俯身,向言尚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大礼。

    言尚侧过身避让,自然不会受冯献遇的大礼。

    二人不再说话,但当日探花郎顶替那点儿矛盾……冯献遇叹息,想那点儿矛盾,看来是要被言尚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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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处理完长公主那边的事,过了几日后,长公主一个面首当街醉酒鞭打百姓之事,就被告到了京兆尹的案头。

    京兆尹本是玉阳公主的驸马。

    而玉阳公主的亲哥哥是三皇子秦王,按理说,长安京兆尹的天然立场,其实在秦王那边。

    但是秦王还没有反应过来长公主面首打人这事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太子就带着大理寺的人,直接将这个案子抢了过去。秦王不知道太子在做什么,但是政敌的立场,本就是对方想做什么,自己哪怕没明白,也要拦着。

    一个案子,扯得大理寺和京兆尹精疲力尽,让太子和秦王又斗了一把,到底是太子占了上风。

    这个案子背后可琢磨的太多了。

    暮晚摇跟在太子身后,从头到尾见证这件事,又帮太子处理,帮太子多方说情。

    她心中嘀咕,也不知道言尚知不知道自己把所有人扯了进来,也不知道言尚是不是故意的。

    但这是太子和秦王的事了。

    言尚自然是重新整日来往弘文馆,专心读书,对这事后续一概不过问。暮晚摇见他理都不理,放下心来。

    言尚却特意写纸条跟她说:“殿下,不可太过沉迷权势。”

    暮晚摇立刻把纸条烧了:“他管我?”

    她其实还有点怕言尚跟她抢功劳,跟她在太子面前抢风头。

    他专心读书,是最好的。

    为了表示对言尚读书的支持,暮晚摇还难得费心将自己公主府上的许多书搬去了对门,说是赠给言尚。

    让春华欲言又止。

    觉得公主对言尚太好。

    然而暮晚摇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哪里管那些?

    她因为长公主这事,开始被太子看到了,太子开始会安排她做些事。

    那些大臣也不再只是当她是一个和亲归来的小公主,而是会考虑她的意见。有时候暮晚摇开口,他们也会思量这位丹阳公主的立场。

    丹阳公主府门前的马车,终于不再是只有她那几位从府中出去、而今当官的幕僚了。

    暮晚摇便更加积极地参与政务,加大自己的砝码。她不光要让太子觉得她可用,她还要让更多的人忌惮她。

    言尚这边,则是迎来了刘文吉。

    言尚忙着读书时,自然也会关心自己的旧友。

    但是三月份时他和春华一起在北里听了刘文吉的肺腑之言,知道刘文吉对自己意见很大后,言尚便远离了刘文吉几分。

    刘文吉心里难受,情人和友人双双对他有了看法,他终于开始自己反省。

    这次刘文吉来见言尚时,郑重其事为自己当日的话向言尚道歉,又求助言尚,帮自己见到春华一面,自己要向春华道歉。

    言尚迎刘文吉入了府,并不生气刘文吉之前对自己的瞧不起,而是和气建议:“我自己无妨,我本就才气不如你,你心中不平也正常。何况你向我道了歉,我自然接受你的歉意。

    “然而对春华一事,我尚有些看法。因你若是想通过我来见到春华娘子,我唯恐我这个中间人让你们见了面,反而你再次伤了春华娘子的心,让我愧疚。我忍不住想问问刘兄,你日后打算如何?”

    刘文吉向言尚拱手。

    三个月不见,刘文吉看起来和以前那傲然模样很不同了。

    他的气势收敛了很多,不再将天下人都瞧不起。刘文吉本就俊美,他收敛气势,一身布衣站在言尚这里,很有些美玉琳琅的光华之美。

    刘文吉道:“言二你说的是,是我之前太小瞧了这天下人。我自觉得我自己才华最好,就不将天下人当回事。而我已在长安蹉跎了一年,我终是想通了。我当用心考试,也不再排斥行卷。而即便明年还是考不上,我也当放平心态……

    “不瞒你说,我在长安这一年多,我家中的钱财已经供不上了。我心中惭愧,也打算学着其他寒门子弟那样,拿着诗文去卖钱,求一个名利。我也在想……若是明年我依然考不中,我却不能让春华再等我了。

    “我会向她求亲,向公主府求亲。希望素臣你到时候,帮我在丹阳公主那里多多美言。”

    言尚连忙恭喜:“那我提前祝刘兄了。刘兄如此心态才是最好的……不过只是三个月而已,刘兄当真想通了?”

    刘文吉对上言尚含笑又温润的眼睛。

    刘文吉脸一红,尴尬道:“素臣,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就是努力收敛,你也不能要求我三个月的时间,就脾性大改,变成另一个人吧?”

    言尚笑起来,说:“我自然不会那样要求你。如此已经很好了。只要刘兄肯改,我自然是帮你的。”

    他叹道:“人的脾性岂是一朝一夕能改?人生百年,正是需要日日自省,方能不做错事啊。”

    刘文吉:“……”

    刘文吉无言半晌后说:“倒也不必如你这般对自己苛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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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了刘文吉这事,言尚自然会来公主府找春华,帮二人牵线。

    但言尚身上的事显然很多。

    他不光是读书,弘文馆日日去就不提了;他还有一堆朋友聚会,因他人缘好极,什么宴都有人叫他,他需要筛选,还需要不落每个人的面子;再是他又不知在忙什么,整日去西市。

    长安有东市西市之分,东市达官贵人去的多,西市则是胡商、旅人多些。

    按照言尚目前所住坊市的位置,他去东市其实近很多。但他经常去西市,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暮晚摇才不关心他。

    她现在正是沉迷政事之时,哪怕日日进出门见不到隔壁的言尚,她也没想起来。

    她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六月。一月时间到了,隔壁的仆从因为都是拿着公主府的卖身契,自然要来公主府领月钱。

    府上管事在发放月钱时,下人们聊天,就被刚刚回府的暮晚摇听到了。

    听他们说隔壁的事:“言二郎日日去西市呢,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暮晚摇想起一事,停住步子,插嘴道:“我今日听一位大臣说,西市最近来了很多西域美人。他们在西市开了酒肆,那些西域美人们,不去北里,反而在店里跳舞唱歌。

    “又漂亮,又奔放!这些美人,最近整个长安都迷疯了。好些大臣都要去看。”

    大魏没有官员不能嫖妓一说,非但没有,谁能得北里那些小娘子们喜欢,还是一件美谈。

    而若是哪个朝堂大官从来没去过北里,大魏不会说这人清正端庄,反而要说这人玩不起、伪君子、乡巴佬。

    暮晚摇想到这里,就信誓旦旦道:“我看言尚,他肯定是去西市看胡女美人的。”

    这般说着,她眼底藏着寒霜,满是肃杀之气。

    众人:“……”

    而正说着,外头就有人来报:“殿下,言二郎登门来拜了。”

    暮晚摇一愣,然后眉目含春,向身后看去。听到他来,她就忍不住欢喜。

    不过欢喜只是一瞬,暮晚摇很快想到言尚可能在西市酒肆对胡女们左拥右抱,她脸色冷了下去。

    暮晚摇:“不见。”

    来报的仆从:“呃……”

    暮晚摇冷目睨去。

    那仆从低着头,小声:“言二郎说殿下若是不肯见他,春华娘子也可以。”

    暮晚摇冷笑:“……他倒是未卜先知,知道我不想见他了!居然还提前吩咐你们!”

    她目若喷火,瞪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春华。眼神中不光有怒火,还有委屈、不甘。

    春华原本还在看热闹,此时公主的眼睛看过来,她愣了一下:“啊?找我?为什么找我?”

    春华连忙向公主解释:“殿下,我和言二郎绝无、绝无私情……我这就让他走……”

    暮晚摇一把抓住春华的手,笑吟吟:“干嘛让他走?让他进来!我要听听他跟春华你有什么好说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背着我在做什么!”

    于是暮晚摇便逼着春华去让言尚进来,她还唯恐他们放不开,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间空屋子。

    而暮晚摇踱步半天,干脆自己换上了一身侍女衣裳,躲到了屏风后。

    丹阳公主靠在屏风后,很想听一听言尚为什么要找春华。

    第46章

    暮晚摇躲在屏风后,

    明显感觉到外面的春华也很紧张。

    她咳嗽一声,

    春华才回过神,

    让人请言二郎进屋。

    春华心中有点猜测,觉得言尚找她,

    无非是因为刘文吉的缘故。

    春华心中纠结又痛苦,她不敢将她和晋王的事告诉任何人。晋王没有找公主来要她,

    让她松口气。然而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刘文吉。

    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情人。虽然并非她自愿,可是她在没有和刘文吉断了的情况下,

    成了另一个男人床上的女人。和这个比起来,

    刘文吉只是对她口不择言,

    算是什么过错呢?

    他起码……就是去北里,也没有睡别的女人,没有背叛她啊。

    反是她成为了背叛者。

    刘文吉日日来公主府找春华,

    春华却已经没有脸面面对他。而今言尚来了……若是为刘文吉说情,她情何以堪?

    就是这般煎熬之下,

    言尚敲门而入,看到了似站在屋中发呆的春华。

    二人皆整理一番心情,向对方见礼。

    暮晚摇靠着那张嵌宝钿、帖云母的锦屏风,

    听到他二人在外寒暄——

    言尚客套的:“殿下这两日如何?”

    春华:“殿下这两日都在随着太子参宴,除了每日回来得晚一些,也没什么别的。”

    言尚低声:“她既然身体不好,

    娘子该劝着她少吃些酒,筵席也不必去的那般频繁,多休息才是。”

    春华笑:“奴婢晓得,

    多谢二郎关心我们殿下。”

    言尚尴尬地咳嗽一声。

    躲在屏风后的暮晚摇唇角翘了翘:言尚拿她来当客套话和春华套交情,她感觉还挺不错的。

    不过他劝说的少吃酒就罢了吧。

    一是她确实酒量非他能想象,二是她参宴就得吃酒,而要参与政务就得不停参宴。

    她必须主动争取,主动参与政务。

    因为她只是一个和亲公主,她身上的价值就剩下李家那点儿身份、皇后留下的那点身份。太子要拿她当刀用,要她去出头杀人,如果她不去,她就会再次被逼着嫁人,发挥自己身份的那点儿余热。

    言尚他可以按部就班、徐徐图之;他正常读书就能当官、升官,参与政务。暮晚摇却没有时间,她不张扬,就嫁人;不为刀俎,就为鱼肉。

    虽然跟舅舅说嫁谁都无所谓,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她现在……实在是太不想嫁人了。

    她已经恨透了嫁人,恨透了和任何一个男人绑在一起,恨透了那种躺在任何男人的床上,屈居人下、无能为力的感觉。

    暮晚摇这边在出神,言尚和春华却果然已经说到了刘文吉的事情。

    春华本来不想听,但言尚那种不急不缓、徐徐道来的谈判风格,实在让人难拒绝,让人不知不觉就听他说完了,再被他说服。

    言尚说:“……总之,人孰无过?刘兄既然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又愿意为了你而改正,娘子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春华难堪垂目。

    言尚看她神色不与往常相同,不觉认真观察,见春华面上还好,手下却不自觉地绞着自己的袖子,一圈又一圈,她显然焦虑到了极点。

    言尚若有所思,想刘文吉的错,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言尚问:“娘子若有什么为难处,或者说出来,我帮娘子一同想办法?”

    春华抿唇,却坚定地摇头。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狼狈污浊。

    春华轻声:“二郎,若是我做错了一件事,虽非我自愿,却会伤害到刘郎……我该如何是好?”

    言尚垂目望她,半晌问:“是什么样的错误?”

    春华:“我不想说。”

    言尚思索一下,再问:“那是什么程度的错误?”

    春华闭目难堪:“……是一旦刘郎知道,他会崩溃那种。”

    言尚神色微肃,半晌问:“你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春华道:“已经解决了。”

    言尚盯她片刻,再次重复:“你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春华诧异他为什么重复一遍,她看向他。

    听言尚声音放得更缓,似加深她的记忆:“你要非常确定,你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了么?”

    春华原本觉得自己解决了,但是言尚这么一问,她就不太肯定了。

    看春华露出几分茫然又不安的神情,言尚叹口气,道:“我明白了。总之,似乎是娘子这里出现了什么难题。我建议娘子真正彻底解决此事。要么你与刘兄一起面对此事,要么你在与他和好之前,彻底解决麻烦。

    “你若实在不愿让他知道,那你就要解决得分外彻底。娘子不愿说,我自然也不多问娘子了。只是我想告诉你,你的主人是一位公主。通常情况下,你的主人地位在整个大魏已经足够高了,她应当能帮你解决你的麻烦。”

    春华一怔,连忙向言尚道谢。

    说完这事,言尚却还不走。春华奇怪地看他,见这位朗朗如清风明月的言二郎,竟会露出有些尴尬为难的神情。

    春华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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