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建帝咳嗽得更狠了,“咳咳咳!你、咳咳咳——!”

    好半晌,建帝才平复下内心的震骇与无奈,叹气道,“你、唉,你让朕以后去了九泉之下,该如何与你母妃交待!”

    谢承泽心道,那你大可不必操这心,指不定我还没找到意中人呢,你就已经下九泉了。

    但他嘴上却是乖巧说道,“母妃一向疼爱儿臣,一定会理解儿臣的,就像父皇一定会支持儿臣一样,毕竟儿臣的幸福最重要。”

    建帝:……

    瞥了眼还是不愿松口的建帝,谢承泽又唉声叹气起来,“看来炸火药是白研究了,难怪儿臣书信里说想要天下珍馐与美人,父皇却久未回信,原来父皇是打算又吃又拿……”

    “朝休朝休不给,美男美男也不给,活着真没意思,不如日夜哀思如潮,早点拖垮身子去九泉陪母妃……”

    建帝:……

    建帝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好话赖话都让他说尽了,去了趟益州,小脾性竟是愈发狡猾难捉了。

    不过,小承泽会看上哪位大臣的儿子呢?以前也没听说他有对谁有过……

    建帝突然一顿。

    等等?!

    莫非是……沈渊?

    建帝又惊讶又不觉得意外,毕竟沈渊确实容貌出众,文武双全又性情正忠,与他在益州相伴数月互相扶持,一时干柴烈火、或者日久生情倒也正常。

    只是……

    建帝微微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心下沉思,沈渊此人能堪大用,是肃清朝堂的一颗极好的棋子,原本,他是打算将此人留给太子的,日后等太子登基,也是维持朝政的一大助力。

    送给承泽……他于心不忍啊。

    瞥到谢承泽一脸“父皇快问我是哪家大臣的儿子”的急切表情,建帝果断决定还是不要问了,免得他下一句话就是讨要赐婚。

    “承泽啊,你刚醒来肯定还很累,还是多休息休息吧,父皇便不打扰你了。”建帝面上心疼道,说完,便跟屁股着了火似的,拉着赵公公飞速离开了承欢殿。

    谢承泽脸上的期待也在飞速消退,片刻后,不屑地撇了撇小嘴,“小样,还拿捏不了你?”

    建帝肯定是以为他喜欢沈渊,又不舍得将这么好的棋子浪费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身上,所以才赶紧堵住他的嘴,不敢再问下去。

    唉~谢承泽无奈地摊摊小手。

    拿捏建帝,简简单单~

    不过谢承泽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建帝那如海如潮的父爱,它虽迟但凶猛地涌来了。

    “二殿下,您别看圣上嘴上不说,但心里啊,却是最疼您的,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捧给您!”赵公公拍拍手,身后的小太监们便纷纷上前,将手里端着的画卷展开。

    只见每幅画卷上,都用彩墨栩栩如生地描摹着一位公子哥,各个气质翩翩容貌上等,甚至旁边还盖印着对方的雅篆,标注了其家世、体高、喜好擅物,可谓面面俱到、十分贴心。

    “这些是京城内所有身世清白、容貌上好的公子了,如若二殿下都不喜欢,陛下会派人去其他州府再寻觅。”

    赵公公的心理素质堪称一绝,现下已经完全接受了二殿下的喜好,并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位是礼部员外家的孙子韩雨云,虽是二房庶子,但才华横溢在京城也算颇有名声,身形七尺二,体态清瘦,擅长棋术,私房清白,根长四寸有余……”

    谢承泽:?

    谢承泽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了知识盲区,不禁好奇问道,“赵公公,根长是什么?”

    赵公公一顿,不知为何羞涩起来,“哎哟,殿下,就是那个啊……奴才没有的那个!”

    谢承泽:?

    谢承泽:???

    不是?你们连这个都查了?你们皇家人是什么变态吗?

    赵公公默默暗想,那日陛下回去后,便是立即派人秘密暗查二殿下和沈大人在益州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而后从随行军医那里得知,二殿下竟然是……

    哎哟哟,不可说、不可想。

    赵公公拍拍嘴,继续道,“二殿下,您若是看上哪位公子了,大可直接召进宫中,好生相处了解,您慢慢挑,就算是挑到而立之年,也是不急的。”

    谢承泽:……

    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贴心又变态的黄、啊呸,皇家人!

    第69章

    牺牲天下学子,成就我谢承泽一人!

    虽然谢承泽之前说找个男子过日子都是瞎说的,纯粹就是吓唬吓唬建帝,消解一部分他对自己的忌惮……

    但他也蛮好奇,这京城清白又貌美的男子都有谁。

    反正呆在宫里也无聊,那就交点朋友唠个嗑吧~

    谢承泽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画卷,突然,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清河。

    咦?那不是与沈渊一块儿长大,与盛依人同为沈渊青梅竹马的苏家二公子,苏清河吗?

    苏家乃京城的世家名流,其族人大多文采斐然,在翰林院各部就职,负责修书撰史,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等,皆是前途无量,待遇地位极高,因此也引得无数学子纷纷投身科举,以进入翰林院为荣。

    不过……

    这也造成了人才浪费,建安王朝重文士轻技工,在理学方面反而十分轻怠,这导致人人从文,严重拖缓了建安王朝科学技术的发展,令百姓的生活质量停步不前,抗风险能力极差,一旦出现天灾,便是饿殍遍野,朝廷动荡。

    这根本不利于社会的进步发展。

    也会导致谢承泽的生活质量严重下降。

    他刚穿来这里时,目标是什么来着?

    是当个快乐富贵的帝二代。

    然而国库虚空、民不聊生的建安王朝,根本无法为他提供富贵奢华的帝二代生活。所以谢承泽才会不辞辛劳的制作出天府计划,令益州成为盛产粮食的天府大国,降低各地的死人风险和造反意图,为朝廷持续不断地供给财富,抚平朝廷之动荡。

    而现在,谢承泽一想到以后出行皆是颠簸土路,坐的木椅全是反人体力学,吃的水果因为是初代基因所以常常酸到牙,半夜解决三急都要蹲在夜壶上,甚至就连看个话本,都只有俗套的男欢女爱……

    他便对生活充!满!了!绝!望!

    不!!!

    律周上辈子他最多吃了些亲情的苦,但从未吃过经济生活上的苦啊!

    怎么能在当了牛逼轰轰的帝二代后,生活质量反而下降了呢?这要是哪天穿回去了,跟朋友们一讲,他是会被嘲笑死的!

    不行!整改!必须整改!

    必须把数理化知识也加到科举考卷上!

    牺牲天下学子,成就我谢承泽一人!

    谢承泽气势汹汹地指向画卷上的苏清河,如同见到了什么命定之人,双眼瞪得灼亮无比,“赵公公!我就要他了!”

    打入苏家内部,撬动翰林院风向,实现文理分科制度,促进划时代大进步!

    以后他谢承泽,就是被百万学子怒骂的大坏蛋啦!

    哈哈哈哈哈哈——

    ——

    接到二皇子邀约进宫的旨意,苏清河微微一怔,眉心蹙起散不去的忧愁。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与二皇子未曾有半分瓜葛,为何会突然召他入宫,还如此急切。

    “赵公公,请留步。”

    见赵公公传完话便要走,苏清河连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对方手中,暗暗打听道,“公公可知,二皇子殿下为何突然召苏某入宫?”

    二皇子一向喜怒无常,骄纵蛮横的性子人人皆知,苏清河很担心自己进宫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赵公公轻咳一声,将银两收好,宽慰道,“苏二公子放心,我们二殿下啊,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暧昧不明,“只是很欣赏苏二公子,想与苏二公子交个朋友。”

    交……朋友?

    苏清河心中烦乱,没有接收到赵公公的眼神暗示,只是听对方说可以放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此,还望赵公公稍等片刻,苏某更身新衣便来。”

    入宫不是小事,他本就才名浅薄,还是要穿得从容得体些,才不会给苏家辱没名声。

    赵公公笑得眯起眼来,“甚好甚好,穿得俊朗清爽些,白衣最好。”

    说起来,那位沈大人素日里便是白衣裹身,这位苏二公子与沈渊交好,想必也是有些许相似之处,所以才会被二殿下一眼相中。

    就是吧……

    这位苏二公子,虽然极受苏家家主的疼爱,相貌也温润出众,但毕竟是个庶子,才华也不那么显赫,在京中更是半分官职未有,相比画卷上其他些个才子来说,确实有些下等。

    封为侧妃都有些抬举他了,皇子妃的人选,还是让二殿下再斟酌斟酌吧。

    赵公公如是想到。

    知晓赵公公是在暗中提点,苏清河顺从地换上了一身白衣,又担心自己能否四肢健全的安全出宫,于是令家中小厮快马加鞭,去给宫中的沈渊送信。

    如今他能相信救出自己的人,也只有沈渊了。

    进宫的路上,苏清河不知为何,愈发感觉不安。

    听闻二殿下回京路上遇刺,前些日子才刚刚苏醒,如今召他入宫,难道是与行刺案有关?

    不,不对,沈大哥就在查行刺一案,他这人恩怨分明,绝不会徇私舞弊,更何况,苏家也绝不可能参与此事。

    那还能因为什么事情?

    想到赵公公所说的交友,苏清河暗暗琢磨其中深意,据说二皇子殿下从小身边便没有伴读,如今也已过了听学授业的年纪,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寻找伴读的,至于交友……

    以二皇子那般尊贵的身份,大可找那些世子和小郡王交友,怎么会突然与他这种才赋平庸的庶民交友?

    不过也未曾听说二皇子与哪位世子交好,甚至与同龄的官员之子也鲜少有牵扯,除了最近与沈大哥……

    苏清河微微一顿,心中蓦地一沉。

    二殿下突然召见他,莫非与沈大哥有关?

    指尖微微掐进掌心之中,苏清河思绪混乱,待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承欢殿。

    朱小彪正站在寝殿门口等候,看到走过来的苏清河,一眼便是认出他是画卷上之人,于是侧身让出进门的路,“苏二公子请进,殿下久候了。”

    苏清河僵硬抬脚走了进去。

    该说不愧是承欢殿吗?果然如民间所传闻那般富丽堂皇,件件物物皆是名贵珍宝,饶是苏清河在家也颇受父亲偏爱,也能看出建帝对二皇子宠溺得相当过分。

    只是这些东西,又是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才能被运至宫中博得二皇子一笑呢?

    而这些昂贵之物,若是变卖出去,又能拯救多少正陷入饥苦的百姓呢?

    心中轻叹,他轻步走至寝居深处,瞥到轻薄透色的床帷帘后半躺着的二皇子,苏清河掀袍下跪,嗓音温吞如水,“草民苏清河拜见二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吧~”

    帷帘后,传出二皇子细软轻绵的声音,苏清河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向自己,继而那视线的主人开口问道,“你便是沈渊的幼时好友?”

    苏清河心中一沉。

    果然,是因为沈大哥。

    第70章

    温润亲和苏清河,才识浅薄苏家子

    “草民确实是沈大人的幼年好友。”

    苏清河紧绷着身体,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心中暗暗猜测:二殿下提及沈大哥,究竟是为了什么?

    帷帘后,谢承泽偷偷掀起床帘一角,细细打量着垂眸站立的苏清河。

    苏清河之母乃江南第一美女,虽为妾室,却极受苏家现任家主苏中岳的宠爱,而苏清河的相貌继承了其母美貌,五官生得温柔雅润,眉眼似轻风拂过柳叶一般柔顺清俊,令人望之便觉心沁神怡,如沐春风。

    而其脾性也柔和可亲,说话细言慢语,像只温顺的绵羊一般没什么脾气,虽然不知他的朋友多不多,但想来品性温和的人都不难相处,借着沈渊开启话题,应该能成功与其交好。

    谢承泽如是想到,而后开口问他,“那你与沈大人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闻言,苏清河微微攥紧了衣袖。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他不知道二殿下与沈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大哥性情刚直又恩怨分明,很容易惹权贵不喜,若二殿下在下益州过程中记恨上了沈大哥,想要寻找沈大哥的软肋将其踢下台,那么就很有可能想从自己这边试探出消息。

    可若二殿下不是记恨,而是……喜欢呢?

    苏清河犹记得,幼时沈渊有一次进宫,回来后眉飞色舞地与他讲宫中那位二殿下是如何如何的好,说那是他见过最好看最温柔也最聪慧的弟弟,还说二殿下也非常喜欢自己,希望他以后能常进宫去找他玩耍。

    那时,他仅有沈渊这一位友人,为此起了不少醋性,后来不知为何,沈太傅突然辞官说要带着沈大哥去游历,沈大哥也因此没有机会再入宫。

    这些年,他也曾暗暗打探过二殿下的情况,无外乎都是些“平庸无能”“蛮横任性”的贬低评词,最严重的大概便是两年前琼林宴的探花郎一案,传出了二殿下厌恶男色的野闻。

    对于后者,苏清河不以为然,只觉夸大其词,他瞧过那诗,确有不少醉酒后的涟漪之意,即便二殿下好男色,被如此臆想,生气也是正常的,并不足以证明二殿下厌恶男色。

    而沈大哥刚回京时,便被许久未曾谋面的二殿下以龙阳话本调戏过,或许二殿下不仅不厌恶男色,甚至还可能对沈大哥有着别样的心思。

    不然一向从不离京办事的二殿下,为何会突然舍弃京城的荣华富贵,陪着沈大哥去那艰苦的益州?

    只是或许过程并不顺利,于是便另辟蹊径找上其幼时好友的自己,欲探沈大哥的喜好。

    二皇子……若是在觊觎沈大哥的话,他该当如何是好?

    苏清河抿紧了唇线,他既不想为谢承泽做嫁衣,又不想否认自己与沈渊关系密切,因此心中十分纠结,不知该如何作答,可偏偏又怕自己的沉默惹怒二皇子,最终攥着拳头来了句:

    “虽、虽多年未见,但关系一如幼时亲近。”

    我们确实亲近无比,但你若问我其喜好,因为多年未见,他也不知!

    “是吗?那挺好啊~”

    帷帘后谢承泽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高兴,他道,“本殿与沈大人的关系也十分不错,常常听沈大人提起苏兄为人温润亲和,善良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当然,这些话都是他套公式胡说的,唠嗑嘛,肯定是要找个熟悉的人和话题当跳板,不然怎么拉近彼此的关系?

    果不其然,在他的视线里,苏清河的唇角飞速地扬起了一道弯弧,显然是被说开心了,连身上紧绷的气势都松快了许多。

    但几秒后,苏清河又绷直了唇线,看起来十分的不自在。

    身为苏中岳受宠的儿子,苏清河遇到过很多同龄权贵想与他交好,他们往往也第一次见面便说自己温润亲和,可每每相处两日,便会道他实在平庸不堪,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和苏家子的名流身份。

    二皇子先是说他与沈渊关系十分不错,又拿这番说辞来敲打自己,是示威,还是暗讽?

    莫不是待会儿便要与他谈诗论画,想看他犯蠢的笑话……

    苏清河微微咬唇,浑身都开始散发出悲戚和自嘲的气息。

    察觉到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谢承泽不禁暗道,难道聊错话题了?

    再想想,有什么是苏清河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既然是苏家人,那聊点文雅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于是他道:“苏家乃名流世家,想必苏公子的才情也非比寻常吧?本殿一向歆羡会弹琴作诗之人,不知是否有幸赏悦一番?”

    苏清河脸色蓦地一白。

    果不其然,二殿下今日就是来羞辱自己的!

    谁人不知苏家二公子资质平庸,不过是仗着妾室的母亲得宠和一副随了母亲的好皮囊,才能在苏家拥有着优渥的生活,甚至还能和礼部员外之女盛依人、沈太傅之孙沈渊从小青梅竹马?

    苏家人人在宫中皆有官位,唯独他未有半分官职,成了京城文流的笑话!

    二皇子这是在让他识清楚自己的身份,莫要因为那卑劣的名声,拖累了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沈大哥吧!

    指尖狠狠攥进了掌心,苏清河内心苍凉又恼羞,双腿骤然一弯跪在地上,朝着床榻的方向重重拜去,“草民才识浅薄,愧不敢当,恐辱殿下之耳,还望殿下海涵!”

    谢承泽:?

    不是?怎么还跪上了呢!

    他又哪里说错话了?他不就是让苏清河作个诗听听?全京城都知道自己这个二皇子胸无点墨,就算苏清河随便作一首诗,自己也听不出好坏吧?

    还是说,他们这些文人清风傲骨,不屑与他这种肚无墨水之人谈诗论赋?

    这么高傲的吗?

    谢承泽不禁有些心塞,还有些难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人给歧视了,对方还是自己想交好的人,一时有些怀疑人生。

    这可怎么办,还以为用沈渊的名头就能和苏清河搭上线呢,结果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人家根本瞧不上自己。

    唉,沈渊,你好没用啊。

    谢承泽一点儿都不想承认是自己没用,他暗暗琢磨,要不然偷偷用一下李白大帝的诗,小小的惊艳一下苏清河?

    可是这种诗仙人设真的很容易崩塌啊!也显得他很不真诚!

    谢承泽抱着脑袋无声呐喊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朝着苏清河大吼道,“苏清河!本殿命令你!你今日必须——”

    与本殿下义结金兰!

    不料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又急切的声音,“二殿下,臣沈渊请求一见!”

    沈渊?

    他怎么来了?

    第71章

    是内人还是外人?三个男人三场戏

    沈渊收到苏清河的求救信,便连忙赶至承欢殿,不料却被门口的朱小彪拦下,正好听到谢承泽发怒的声音。

    他一时情急,只能出此下策,在寝殿门口大喊出声,打断谢承泽处罚苏清河的命令。

    殿内沉寂了一瞬,进去通报的朱小彪去而折返,对着沈渊道,“沈大人,殿下允您进去了。”

    沈渊一进殿,便看到苏清河以伏面跪拜的卑微姿态跪在地上,本就清瘦的身子在白衣的衬托下更显文弱纤薄,让人瞧着便心生不忍。

    向来温文尔雅之人,会犯什么错,才至于被如此羞辱对待?

    察觉到沈渊进来了,苏清河轻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温润亲和的月眸,此刻蓄满了肉眼可见的被羞辱后的委屈,令沈渊不禁蹙了一下眉。

    他不禁看向床榻上的谢承泽,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床榻右侧的深处,挂着不少长条画卷。

    画卷之上,皆是描摹着男子的画像,标写着其家世、身形等荒谬文字。

    这些是什么?!

    为什么上面还有——

    沈渊有些混乱,微微定了定神,决定先解决苏清河的事情,“二殿下,不知苏二公子犯了什么错,令殿下如此生气?”

    谢承泽:?

    谁生气了?

    沈渊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若不是他刚刚打断了自己,或许自己已经“逼迫”苏清河和自己交朋友了,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起码解渴啊!

    等在一起后,苏清河肯定会发现他的好的!

    心里这么嘀咕着,谢承泽脸上没好气地问道,“沈大人来找本殿有何事?”

    “是刺杀一案有眉目了,微臣想与殿下私谈。”沈渊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清河,显然是在暗示,“无关人等”应该立即离开寝殿。

    苏清河怎会听不出沈渊的意思,沈渊这是特意来救自己的,于是他轻轻吸了口气,对着谢承泽道,“既然如此,草民便先退下了。”

    说完,正欲起身,便听谢承泽飞速道,“不用,这里没有外人,苏公子听听也无妨。”

    没有外人?

    那不就是内(自己)人?

    沈渊和苏清河同时心下一沉。

    苏清河咬紧了唇,二殿下这分明是在向自己宣示沈渊是他的人,羞辱他不够,还要向他炫耀吗?

    沈渊也神色不明,蹙紧了眉头。

    谢承泽何时与苏清河成为自己人了?两人之前分明还没有接触,就算是前世……

    沈渊突然想起,谢承泽前世是非常讨厌苏清河的,几乎到了每看一眼都要嘲讽一句的程度。

    但谢承泽前世曾处死过朱小彪和荆泽,这辈子却放过两人的性命,甚至还将其纳入承欢殿,培养成了自己人,那么苏清河……

    等等?难道他是打算……招纳苏清河?

    为何?

    苏清河能有利用价值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其背后的苏家。只是,或许在外人看来,苏清河是苏家家主最宠爱的儿子,与其交好必定好处颇多,但沈渊却十分清楚,苏清河不过就是苏家家主放在书案上昂贵花瓶里的一枝艳花,资质平庸的他根本无法给苏家带来任何利益,除了——

    “盛宠”下带来的联姻价值。

    一位名流世家受宠的庶子,未尝不能高攀到更上位者的女儿,随后两家互相攀附,共赢官场。

    谢承泽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谢承泽看中的,就是那联姻价值。

    苏家掌控着天下文人的舆论风向,在益州之时,谢承泽便极其擅长引导学子间和民间百姓的舆论,如若谢承泽盯上了苏家,声名狼藉的他无法招其他的苏家人待见,那么苏清河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缺口。

    沈渊的目光不禁扫过右侧那些画卷,果不其然,他从其中找到苏清河的画卷。

    谢承泽……该不会是想要娶男皇子妃?

    一想到这种可能,再想到苏清河刚刚那似受辱的委屈眼神,沈渊心中火气瞬起,又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所以,谢承泽刚刚是想强迫苏清河入宫为妃?

    可过去半年的相处,沈渊不觉得谢承泽是会强行逼迫别人的人,他明明可以和苏清河以友相交,再加上自己从中撮合,拿下苏家的势力未尝不可行,何必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法?

    还是说……

    谢承泽,正好对苏清河一见钟情?

    心口像是塞了块重石,闷得有些心烦意乱,沈渊握紧了拳头,此刻只想让苏清河尽快离去,他语气生硬道,“刺客一事关系到殿下的安全,怎可如此草率行事?还请殿下屏退苏二公子!”

    “不要。”谢承泽翻了个身,根本不惯着他,“你爱说不说,不说就走,别打扰本殿和苏公子。”

    别打扰他和苏清河?

    这是嫌他耽误他的好事了?

    利用他当挡箭牌的时候,可没见他如此无情!

    沈渊一时气笑,忍不住激将道,“看来殿下根本不关心是谁刺杀了自己,这是为何?难道殿下就不怕再遭危险?还是说这刺杀一案其实与殿下有着不可……”

    “沈渊!”谢承泽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虚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你莫要放肆!”

    这家伙明知刺杀一案中有他的一部分手脚,现下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这是想威胁他!

    但是为什么?

    他又没招惹他,而且沈渊明知他派无痕刺杀自己对他清理佞臣也十分有益,按他的性格来说,不应该来找他明说。

    可他却突然气势汹汹地找来……

    谢承泽蹙着眉,眸光突然扫过他身后,看到了跪在地上,目光正担忧不已的苏清河。

    沈渊早不找自己,晚不找自己,偏偏在他召见苏清河时来找自己……

    他是怕自己对苏清河不利?

    可苏清河又没有挡自己的路,自己为什么会对苏清河不利?还是说,沈渊依旧以为自己是那个喜怒无常的二皇子,会不由分说地欺负苏清河?

    谢承泽一时有些心烦,顿时没了继续交友的兴致,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他操之过急了,还是等“伤”好了,他亲自去找苏清河吧。

    反正……他有另外的门路。

    见谢承泽下了逐客令,沈渊立马转身,俯身拉起苏清河,便朝外走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跪久了,苏清河身形略微不稳,便是栽在了沈渊身上,沈渊抬手稳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关心问道,“可还能走?”

    苏清河苦笑地点点头,“无碍,走两步便能缓解了。”

    沈渊搀扶着苏清河走出寝殿,门口跟着沈渊过来的苏家小厮,连忙上前接过沈渊手中的苏清河。

    看着自家公子面容失色的模样,小厮不禁心疼道,“公子,二皇子是不是折磨你了?”

    “莫要胡说。”苏清河连忙捂住他的嘴,随即歉意地看向沈渊,“沈兄,刚刚麻烦你了。”

    “无碍,刚刚你和二殿下……”沈渊想问点细节,但看着苏清河泛红的眼眶,他一时失语。

    算了,即便是幼时好友,但清河毕竟也是身正性直的男子,被二皇子逼亲一事终归难以启齿,他还是不要不看眼色提这事儿了。

    于是他改口道,“日后二殿下再召你入宫,你便装病不见,想必次数多了,他便不会有兴致了。”

    第72章

    酸涩无比苏清河,上朝困难谢承泽

    “如此,当真可行吗?”苏清河微拧着眉,温雅的面容上是散不去的忧愁,他总觉得此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他抬眸轻轻望向沈渊的脸,“沈兄,你可知二殿下为何突然找我?”

    沈渊神情微顿,片刻后缓缓摇头,“不知。”

    “你和二殿下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好。”苏清河试探开口,悄悄打量着沈渊脸上的神色,“是不是去益州的时候,结下了什么误会?”

    误会么……

    沈渊垂下眸,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低声反问,似自言自语,“我和殿下的关系,看起来很不好吗?”

    其实他能感觉出来,自那日他劝谢承泽交出火药配方后,谢承泽便开始疏远自己,除了公事交谈以外,几乎与自己再无多余接触。

    就连回益州的路上,谢承泽都宁愿选择坐马车坐得腰疼,也不肯开口求他一句。

    他不是没示好过,但三番五次的示弱只换来对方的铁石心肠,他也会伤心,也会赌气。

    再加上如今朝堂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他确实不宜与谢承泽显得过于亲近,从而给他招去杀身之祸。

    因此只能任由二人关系渐行渐远。

    侧旁的苏清河斟酌了一会儿,语气微妙道,“二殿下看起来……确实挺讨厌你的。而且你刚刚太冒进了,那般对二皇子步步逼问,二皇子毕竟是天潢贵胄,怎会容许旁人如此挑衅?”

    “那是你不了解……”沈渊下意识辩驳,随即又顿了顿,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也不便外人得知,总之二殿下是极好的人,不会对此记仇的,就是偶尔会有些不易被常人理解的离奇行为,若他刚刚对你有什么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外人……

    极好的人……

    替他道歉……

    苏清河轻抿了下唇,心中一时有些酸涩。

    沈渊这字字句句,竟是都将他排斥在外,不仅毫不过问刚刚殿中自己遭遇了什么,甚至还将二殿下的所为作为轻描淡写,想用二人的情谊化解这份矛盾,仿若他先前在承欢殿中所受的屈辱,可以一笔勾销。

    沈大哥以前从不会这样的,他一向照顾他的心情,也绝不会让他受委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口口声声都在为二殿下正名。

    可即便如此,无法拒绝和讨厌沈渊的自己,恐怕更可笑一些吧。

    “我知晓了。”他声音轻颤道,“回府之后,我便会立马称病,不再出门。”

    沈渊未察异样,只以为苏清河今日被逼婚受了刺激,才会如此情绪不稳,因此一直将他送出宫门外,这才折回宫中。

    坐到马车上,苏清河缓缓垂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掐出了无数道深深的指痕。

    “公子!”小厮瞥见了,不禁心疼道,“沈大人也真是的!刚刚竟然还替那废物二皇子说话,丝毫不管您受了什么欺负!”

    苏家谁人不知,二皇子实乃好高骛远又德不配位之人,前番更是让圣上将御书房的山珍海味,大费周章地送至偏远的益州,声势之浩荡、作风之奢靡,若非沾了沈渊大人的光将那益州水患解决,恐怕早就被翰林院的人士们口诛笔伐了!

    苏家上上下下,从家主到族人,从小厮到马夫,就没一人瞧得上二皇子的!

    “京墨,慎言。”苏清河摇摇头,“沈大哥也只是为了不多生事端,我无权无势,确实不宜与二皇子结下梁子。”

    “小的知道,小的就是心疼公子,生气沈大人不向着公子。”京墨叹气道,“您说您,怎么就偏偏心悦上了……”

    “京墨!”苏清河语气重了一些,京墨这才缩了缩脑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知道了公子,小的不说了。”

    他家公子啊,是个胆小鬼呢!

    ……

    翌日,承欢殿果然给苏家送来了请帖。

    苏清河对外宣称感染风寒,那请帖便也没再送了,反而换成了名贵的补药,日日送来苏府。

    承欢殿的态度强硬,苏清河想不收下都难,苦恼了七日后,承欢殿又送来请帖,问他如今病情如何,是否能进宫一叙。

    苏清河犹豫再三,向沈渊请了主意,之后以病情加重为由,推掉了进宫的邀请。

    本以为承欢殿的那位会发火,没想到之后再无请帖送来,也未再向苏府日日送补药,似是已经放弃了。

    苏清河这才松了口气。

    而承欢殿这边,谢承泽哭哈着小脸,十分不开心。

    因为他又要上早班了。

    沈渊将刺客的幕后指使者揪了出来,并且种种线索直指户部尚书杨清辉参与了益州贪污一案,而这次的益州案不过是冰山一角,其背后必然还牵扯了更多贪污案件,因此沈渊参奏圣上,请求彻查户部贪污一事。

    但杨清辉在朝中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奏本一出,便有众多官员在朝堂上为他鸣冤辩驳,杨清辉更是喊冤叫屈,细数自己辅佐两朝国君以来兢兢业业,如今却受小人排挤与污蔑,不仅未得到陛下信任反而被扣上黑帽,言辞之悲愤,令文武百官物伤其类的同时又心中惶惶。

    陛下明显是打算清理朝堂了,那他们日后是否也会有这一天?

    今日若对户部尚书的遭遇袖手旁观,待他这棵大树倒下,他们这些靠大树存活的猢狲之辈和兔死狐悲之辈,怕是会被一一拔起,轻则再无出头之日,重则九族项上再无人头。

    他们,必须逼迫建帝轻拿轻放。

    朝堂吵吵闹闹,建帝头疼得应付不过来,于是便把窝在承欢殿里猫觉的谢承泽给提溜了出来。

    谢承泽只能骂骂咧咧地上了朝。

    话说那日早朝,众臣皆已到位,太子与四皇子殿下也已到场,沈渊一身紫色官服站于朝堂之上,身边如有荡然正气为其清场,无人敢近其左右。

    建帝到了时辰从后帘走出,坐在了龙位之上,却是沉默不语,久未开口示意上朝。

    众臣不禁纷纷侧目,眼神交流。

    怎么还不上朝?

    这是在等什么呢?

    一位官员被身旁同僚轻轻推搡,缓步出列,试探开口问道,“陛下,时辰已到,还不上朝吗?”

    建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道,“急什么,没看见朕的承泽还没来吗?”

    二殿下?

    众臣一时恍然,自二殿下离京半年,他们都已经习惯他不上朝的日子了,这突然听说要他上朝,顿时有种如隔三秋的恍惚感。

    不过……

    听说二殿下的手脚皆被刺伤,如今还来上朝,当真是一如既往的恪尽职守啊!

    众臣心中正暗暗感慨,便突然听到殿门口响起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一道耳熟的嘴碎声,传入有扩音效果的寂静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唉,上朝苦,上朝累,上朝就想打瞌睡。上朝烦,上朝难,上朝就想出宫玩。人空空、钱空空,单身苦命在打工,事空空、业空空,想来想去想发疯!噫吁戏!两眼一睁梦已碎,繁忙朝务要面对!”

    那语调儿,相当的婉转哀鸣、如歌如泣。

    众臣:……

    众臣:!!!

    二殿下,您说得好啊!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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