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挥挥手示意梁万达可以退下了,沈渊又转头看向荆泽。

    “沈大人。”荆泽不卑不亢地朝他行礼。

    沈渊抬手示意免礼,“你可知,这梁万达为何突然做起了实事?二皇子是怎么买通他的?”

    说起这个,荆泽面色不由微微古怪起来。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荆泽的异样,沈渊双目微沉,当即追问道,“难道说不得?”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荆泽斟酌着语言,“沈大人,可曾听说过……画饼一词?”

    沈渊:?

    一刻钟后,荆泽行礼后离开,留下沈渊一人站在城墙上,随风凌乱。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画饼”二字,形容得十分到位,谢承泽所许诺的“饼”太过诱人,难怪梁万达为此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但……

    谢承泽真的打算让梁万达入朝为官吗?

    虽说梁万达办起事来确实精明利索,可毕竟有贪污渎职的前罪……沈渊思绪一顿,抿唇拧了一下眉。

    谢承泽,亦有前罪。

    但如今,他目前所为皆为利民,就像此刻梁万达做的也都是正事一样,自己……究竟是该暂时放过继续考察,还是该对其继续追究治罪?

    无论选择哪一种,对沈渊来说都可以接受,唯独让沈渊无法接受甚至觉得可怕的是,自己对于谢承泽和梁万达,竟然分别选择了不同的答案。

    原因是什么,他亦不敢细想。

    掌心下意识包裹住了腰间青剑,五指蜷紧在那剑柄上,沈渊转头看向城外,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乌泱泱的犹如大军压境,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不禁轻喃,“谢承泽……你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呢?”

    第43章

    三开三关的城门,谢承泽给的生路

    这一日,益州中南部最后一波难民,终于抵达江都县。

    至此,三万益州难民全部聚齐。

    他们抬起疲惫无光的双眼,遥遥望着紧闭的城门,内心惶恐着,不安着,祈求着江都县一定要有足够的赈灾粮。

    如果江都县也没有粮,就意味着他们会失去大半活下去的机会,只能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再次踏上逃荒之路,前往就近的州府接受救济。

    如果只有少数的难民还好,可望着城门口乌泱泱恳求发粮的人群,最后抵达的那一波难民几乎是陷入了绝望。

    有哪个州府,会愿意接受这么多外来的难民呢?

    他们都被县令给骗了,他们不该来江都县的,如果当初选择南下或者去往东边的县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少认清现实的难民跪在地上,神情哀痛却不敢出声哭泣,怕出了声会饿,怕流了泪会渴,而他们已经没有余粮可以吃了。

    “求求老天,给条活路吧……”

    “家里的老人被山洪涌来的石头砸断了腿,粮食也吃完了,我还能撑到下一个县城吗……”

    “我的孩子还小啊,她才刚出生,好不容易逃过了山洪,她娘却为了救她被活生生淹死……”

    有人双手合十朝着紧闭的城门方向磕头,遥遥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城墙,戒备的府兵衙役和拦路的排排拒马,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渴望知府大人能够可怜可怜他们,想到办法解决这场饥荒之难。

    但,恐怕只有神仙,才能解决这场天灾吧?

    “你们看,有人来了!”

    突然间,人群之中,有人喊道。

    无数难民猝然抬起头,却被头顶灼亮的午光刺得眼疼,待视觉恢复之后,只见城墙之上,一抹暗红修长的身影正缓缓走向城墙边缘。

    午时的烈阳倾斜在祂的头顶上方,大把金色璀璨的阳光似老天偏爱一般尽数倾照在祂的身上,为祂渡上了一层灼眼的光影,令人看不清祂的容颜与神色。

    但,莫名的,让人觉得祂定是极美的,似那披金光泽的慈悲菩萨,令人心神往之。

    离得近的难民,甚至能看到祂垂下了长长的睫羽,如生命之血般绯红的唇微微张开,清澈空灵的声音仿若圣音绕耳,亦如春季破冰后的溪水冲下山崖,绿色的幼草挣扎土地的禁锢向阳而去——

    “开城门!”

    短短三个字,犹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所有难民群情激动,忍不住潸然泪下。

    江都县,竟然决定收留他们了!

    “慈悲菩萨……”有人再度跪下,双眼含泪地朝那道披着金光的神圣身影双手合十祈福,“感谢慈悲菩萨……”

    城门嘎吱作响地打开,声音依旧沉重,但这一次,它承载着却是“生”的重量,越来越多的难民伏地跪下,双眼噙泪地感谢慈悲菩萨的放生,令他等贫贱之人得以多出一条活路!

    城墙之上,看着这些下跪的难民,谢承泽默默后退一步。

    干嘛呢干嘛呢,这么多人下跪,这不折寿么?

    不过,这三万难民终于到齐了,他的封城计划,也终于算是彻底启动了!

    这一次,他谢承泽,要将这三万难民全部封锁在江都城外,避免原书中难民抢劫粮车的事故再次发生!

    什么?他说错了?应该是封锁在江都城内?

    笑话!

    粮车所在的地方,便是他谢承泽所在地方。

    而他谢承泽所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城内!

    难民们!你们已经被我谢承泽包围啦!放下脑子、听从安排,方可原地暴富、立地成佛!

    城内,早已将说辞背得滚瓜烂熟的村民们,背起馒头麻袋从四面八方而来,一边两眼放光一边摩拳擦掌地朝着难民们走去。

    “需要看病的往这边走!动不了的来这边有担架!”

    “还有力气干活的男人女人来这边!帮忙干活的还可以再领一份米粥!”

    “家里有一岁以下小孩的来这边,这边有奶娘!”

    “老乡!饿坏了吧!走走走,来我这边吃馒头!”

    “别吃他的!吃我的!我这边还有咸菜!虽然才腌了一天,但这菜可是在有钱人家地里刚种出来的,水灵着呢!”

    “嘿你个不要脸的,不要抢人啊——”

    伴随着城门再次大关,一场大型洗脑、啊呸,劝工活动,正在紧张激烈地进行中。

    ……

    当日亥时,来自北方各地的商户抵达江都县。

    这些商户早已在益州关口互相见过,那时候便知道来益州卖粮的商户竟然有这么多。不过问题不大,益州受灾县城近半,即便来的商户很多,最多也就是粮价比预估的价格稍微便宜点,但也可以血赚。

    但,站在城门之外,闻着难民们徘徊时留下的排泄物臭味,看着紧紧关闭无人出入的城门,北方商户皱着眉头拧着鼻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们特意来到江都县,是因为有位沈大人说梁知府为了方便确认各县城所需要的粮食数量,把所有受灾县城的县令均已齐聚在了江都县,届时会安排他们这些商户进城,将他们分配到各地县城,并保证将他们带来的所有粮食全都卖光。

    怎么如今他们到了此地,反而被关在了城外?

    有商户前去询问那守门的府兵,却只得到了“等”一字。

    好吧,那就再等等。

    趁着等的功夫,商户们也没闲着,纷纷下车与其他商户互相闲聊,彼此之间刺探着消息,就打算等梁知府出来了,把粮食卖个好价钱。

    结果等了一夜也没等到。

    直到第二日中午,来自黎、渝两州的商户,拖着浩浩荡荡望不见头的粮车过来了。

    在抵达江都县后,看到已经等候在此的北方商户,黎渝两州的商户们,眼神之中也露出了疑惑。

    这怎么还有别人来这里卖粮?

    双方彼此目测了一下对方的粮车数量,随即心下一沉,暗道:坏了。

    粮食……太多了!

    让那梁万达给忽悠着了!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在闹饥荒的县城里,粮食是稀有之物,自然价格也会昂贵无比,他们也正是冲着这一点,才不远万里赶来益州,打算哄抬粮价大赚一笔。

    可现如今,各地商户均来此卖粮,粮食不再是稀有之物,甚至可能超过了益州所需要的粮量,那么价格自然也会跟着暴跌,导致最后根本没有多少暴利可赚。

    他们大老远的来,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现下,若还想要大赚一笔,就必须离开江都县,立即前往其他受灾县城,先下手为强把粮食卖给富绅和灾民!

    两队人马彼此相视,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不再犹豫,他们当即转身踏上马车,“走!去其他县城!”

    不料话音刚落,一道嘹亮的声音和笑声便响起,“各位老板留步!本官有事来晚了,还请各位见谅啊哈哈哈——”

    众商户后脊梁微微一僵,连忙装作听不见,钻进马车里不肯出来。

    原本趴在城墙角暗中偷觑、又被沈渊一只手提溜下来的梁万达,在微微整理了一下松垮的腰带后,脸上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右手。

    身后的府兵立即持刀上前,将这些商户的马车团团围住,唰唰唰拔刀的声音,吓得牵车的棕马不安地跺起脚来。

    梁万达站在马车前浮起笑脸,上扬的唇角弧度令人瞧着又慈祥又虚伪,十分的怪异又协调,“各位老板,怎么不下车呀。”

    第44章

    谄上欺下梁知府,一州之首梁万达

    下马车?

    突然被官府的官兵给围起来,这谁敢下马车?万一被捅成篓子怎么办?

    商户老板们坐在马车里均是不敢应声,只敢掀开车帘的一角,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梁万达为什么要把他们围起来?这是打算强买强卖,还是打算直接抢劫?

    商户们不说话,梁万达也不说话,双方的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梁万达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老板可是嫌弃本官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本官去城外办了点急事,这不,刚回来就赶来见你们了。”

    “梁知府可是一州之首,我们不过是一介言微人轻的商户,怎敢嫌弃梁知府?自是应该等的。”车队中,一个北方商户老板的声音阴阳怪气地传了出来,“只是草民瞧着,如今这里已经有了许多商户,恐怕梁大人也不需要咱们这点粮食了,不如趁早有些眼色的走吧。”

    他们愿意过来,不过是瞅上了这个可以获得暴利的机会,顺便受人所托,看看能不能借此打通南北之间的商道。

    但他们不是益州人,也不常与南方商户打交道,能带着这么多粮车不远万里来到益州,其身后所蕴含的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惧怕梁万达的官威。更别说如今益州缺粮,正所谓有奶便是娘,即便梁万达是知府大人,现下在他们面前也不过就是个讨粮的落魄户。

    想在他们面前摆官谱,那这算盘可就打错了。

    “哈哈哈哈哈,各位老板不用担心,我们益州人多,多少粮都是吞得下的!”梁万达笑得十分豁达开朗,好商量道,“与其担心这些,不如现在便就地卸货,我们趁这功夫商量商量粮价,如何?”

    “就地卸货?”另一个商户老板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梁万达脸上露出讶异的无辜表情。

    那商户老板对梁万达的反应也是很无语,他耐着性子道,“梁大人,我们是听说益州受灾县城的县令都已经齐聚在了江都城内,而你打算把我们分配到各县城卖粮,所以我们才会一路聚集至此。”

    “可你现在让我们在城外就地卸货,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卸了货,回头儿还要重新搬上车运去其他县城,何必多此一举呢?

    梁万达扬袖一笑,“各位老板说什么呢,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江都城内吗?你们脚下,就是江都城啊!”

    他指指身后的城门,意味深长道,“城门外面的,才是难民。”

    众位商户老板:???

    不是,你说啥鬼话呢?怎么每个字单独拎出来都能听懂,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哈哈哈,各位老板有所不知,最近几日,有很多受灾县城的难民逃来江都县。本官是怕他们饿得失去理智,徘留在此处会抢劫了你们的粮车,这才特意打开城门放人,将他们临时封锁了起来……”

    梁万达指指脚下的地面,再指指城门那边,笑着解释道,“如今啊,这里才是城内,那里才是城外。”

    众商户老板:哦~哦!!!

    原来竟是如此!

    这梁知府,说话还怪幽默的咧!

    不过这么一说,梁知府算是保护了他们的粮车?若当初没有在益州关口耽误的那几天,说不定还真会撞上这群饥饿的难民。

    届时这些难民一旦开抢,他们怕是会赔个倾家荡产啊!

    “原来是我们误会梁大人了!”众商户老板连忙纷纷下车,重新汇聚在了一起,尤其是那些北方的商户,让自己的小厮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

    虽说他们这些外地的商户不惧梁万达的官威,但既然以后可能会打通两地的商路,能处好关系自然是更好的,因此有些东西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梁万达也没客气,照单全收。

    其中一人想起什么,不由问道,“梁大人,那其他县令大人现在何处呢?不是说受灾县城的县令大人都会过来吗?”

    梁万达顿了一下,随即语气认真叹息道,“不巧,来的路上遇到匪徒都被砍死了,本官寻思着按照承诺将其尸身搬过来见你们,好像不是很妥当,于是就没搬过来。”

    众商户老板:?

    什么玩意儿???

    见众人一脸惊愕茫然,梁万达默默抹了把额上看似被热出来的汗珠。

    那些县令当然没死,不过在沈大人和二殿下的眼里,他们与死人早就无异了。

    而刚刚那套说辞,也是二殿下为了圆谎稳住这些商户老板,特意教他说的。

    不得不说,这种离谱又有病的胡言乱语,可比他当官时那些媚上欺下的词儿说起来带劲儿多了~!

    “各位老板不必惊慌,”清了清嗓子,梁万达好心安慰道,“虽然县令死了,但难民们还活着啊!这不都在城外等着发粮么?如今也不必让你们特意再跑去其他县城了,直接在这里把粮卖给本官就行!”

    说完,他拍拍手,一旁旁观的沈渊上前,打开了手中的小木箱。

    众商户凑上前看去,顿时一惊。

    这小木箱里,竟是装满了银票,最上面那一张还是一万两的面额,看这叠银票厚薄,恐怕足足有百万两有余了!

    这梁知府,怎么会这么有钱?

    难道这是朝廷发的赈济银?朝廷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这些钱啊,可不只是买赈济粮的钱,还有……”梁万达欲言又止,一脸不可说的深意表情。

    敏锐的商户老板们,顿时从中嗅出了什么。

    不只是买赈济粮的钱,那是还有买什么的钱?难道益州有什么大工程要开建了?

    莫非是要建江堤?

    不不不,黎、渝两州那边的商户老板纷纷摇头,按照他们的经验,建个江堤不至于这么大手笔。

    那到底会是什么呢?而他们又能从中寻到什么商机呢?

    众商户老板急得抓耳挠腮,其中一人急不可耐地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梁万达微微一笑,“本官也不卖关子了,这粮价呢,你们不能开的太高,当然了,本官也知道你们一路运粮到此有多不容易,肯定是要赚钱的,所以也愿意以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你们的米粮。”

    “只不过嘛……”梁万达顿了顿,在众人求知若渴的眼神中,淡淡道,“我们益州马上就有大工程要开建了,但如今多地县城遭山洪倾袭,城内物资匮乏无比,大多物资都只能向外商求购,若诸位愿意降低粮价卖给本官,将来这运货的关口税和卖货的赋税嘛……”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商户老板们,“有了本官的府引,自然也会大大降低,甚至免上几年的税都不成问题。”

    众商户老板们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刚刚说什么?

    降低关口税和赋税的府引?!

    第45章

    一方有难的益州,八方支援的百姓

    所谓关口税,便是商户去其他地界做生意时,途径官道关口所交的过路费,每经过一个州府关口,便需要交一份关口税。

    而所谓赋税,则是商户卖出货物后根据赚得的钱额上交一定比例的税物,通常由府衙内相关官员按时审计收税,赚得越多,商户交的税物也越多。

    可不能小瞧了这两种税,经过商的人都知道,收多少成的关口税和赋税全靠上面大人的心情,运气不好或是故意针对的时候,甚至可能会让你还没进城就濒临破产,但若是能有一份知府大人亲自盖章的府引作为依仗,别说是益州了,就算是去其他州府,人家瞧了这府引都会对你敬让几分。

    因为人家会以为,你背后有“大人”撑腰啊!

    如果说趁着饥荒卖粮是投机取巧的暴利,那么减税的府引便是商户可以横着遍地走的通行证,堪称有价无市!

    就算有一天梁万达倒台了,这府引代表的也是益州府衙的凭证,是不会过期的!

    众商户老板不禁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渴望和竞争。

    “各位老板们还犹豫什么呢?”见他们还在盘算着利弊,梁万达不咸不淡地提醒道,“你们带来的,应当都是陈年旧米吧?我们益州啊,夏天别的不多,就是雨水多,前阵儿刚刚又遭了山洪,也不知会不会来第三次。”

    “到时候你们的陈年旧米要是烂在铺子里,可别说本官没提醒你们啊~”梁万达摇头叹息道。

    商户老板们:……

    这位梁大人,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他们带来的确实是陈年旧米,这不就是图饥荒之地可以立马出手掉这些陈年旧货么?又能清仓又能暴利,傻子才不做呢!

    微微一寻摸后,众商户纷纷说出了心中合适的价位,但梁万达还是不满意,“看来诸位老板的心还是不诚啊,原本本官想着,你们的米越好、价越低,本官这府引里的减税力度便越大,减税的年岁也越长……”

    “哎哟,这府引上面也不会写名字,以后各位破产了,说不定还能高价转卖出去……当然本官也不是诅咒你们破产,就是说,天有不测风云的时候,这是一份保险保障嘛……”梁万达漫不经心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咯——”

    商户老板们:……

    够了!你够了!

    这位梁大人,不要仗着手里有点权力就为所欲为啊!你不去经商真的太他妈的可惜了啊!!!

    众商户老板咬咬牙,只好再次压低了粮价,尤其是北方商户们,他们来这一趟本不容易,若能拿到这减税府引,就算将来打不通南北两地的商路,那也可以卖给南方的富豪商户们,赚得可比卖旧粮多多了。

    最终,梁万达按照只比市价稍高一点的价格,将所有粮食连同粮车马匹一并全都买了下来。

    他也按照所允诺的,取出府印,为商户们写了一张减税府引,附上了对应的减税力度和减税年限,盖上了官印。

    交易结束后,众商户老板这才问,“梁大人,不知益州这即将开始的大工程是?”

    梁万达淡淡一笑,“接下来几年,我们益州所有的人力都要去挖穿玉稷山,还要给岷江挖出无数的河道,让所有的百姓在四季都有充盈正好的江水灌溉良田。”

    众商户老板:!!!

    好家伙,这确实是个大工程啊!

    来的路上,他们对益州的处境也有所了解,尤其圣上还给天下学子出了明卷,正是有关于这益州久经难治的水患,想必也是打算借此机会,彻底解决这里的水患问题。

    只是他们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打算耗费数年,以人力开出人工河道——

    不少商户已经从中嗅到了无数商机,脑子转得快的南方商户,更是看出了其中的利害。

    这河道一旦挖成了,益州将来必定会成为极为富庶之地,如此一来,越早在此开设商铺,将来便越能优先抢占这生意市场,成为这益州乃至整个南方首屈一指的富豪。

    届时他们手里的府引,便更是个稀罕金贵物了!

    悟通此道的商户老板们,顿时更加爱护胸口前放置的府引,觉得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

    “没想到,当今圣上竟有如此魄力,我等真是十分佩服啊!”另有商户不禁感慨,“不过这怕是要耗费几百万两吧?这么看来,朝廷的国库还是很充盈啊?”

    一旁的梁万达笑了笑,“朝廷哪里有这么多钱呢?”

    “哦?”商户老板们顿时疑惑,“此话怎讲?”

    难道他刚刚拿出来的银票,不是朝廷给的赈济银?也对,朝廷发放的赈济银一向都是官银,哪有给银票的,还是地头不一样的银票……

    “诸位老板若真感兴趣,大可再停留数日,待本官清点完粮车,将这城门打开时,你们便知道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了。”梁万达卖了个关子。

    众商户老板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愈发好奇。

    三日后。

    这三日,府衙的人都在清点粮车,往城内输送米粮解决城内难民们的饥饱问题,而城内的人,也在积极的传教,如今便是连刚会说话的幼儿,都会念出“挖山”二字了。

    不过挖山毕竟是个体力活,衙役们优先组织了力气大的男人们,将他们的名字和籍贯写在了报名册上,方便未来按照报名册进行相关事宜。

    一切就绪后,城门,终于开了。

    维持现场的衙役们挥着手,喊道,“丹阳县、东阳县、龙阳县……的人先领赈灾粮回村,妥善安置好家人们后,便去收拾行囊在城门口集合,等待出发前往玉稷山。”

    东部县城的村民们,老老实实地排着队,脑袋却激动地望向城外,在看到那望不到尽头的粮车时,脸上均是露出了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太好了,他们真的等到赈济粮了!

    大家都有救了!

    商户老板们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暗暗思考着三日前梁万达的话。

    那些买粮的钱,到底从何而来?

    当第一个村民上前,伸手去接粮车上的粮袋子时,他们突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府兵抬脚踏上一块高石,举起一张纸,嗓音嘹亮的高喊道: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益州有难,八方支援。为援助益州百姓渡过难关,冀州涿鹿县百姓共捐善银二十五万余两,苍伏县百姓共捐善银二十万余万两,豫州上清县百姓共捐善银十万三千余两,宁安县百姓共捐善银八万余两,晋州新源县百姓共捐善银十三万七千余两……”

    一个个惊人的数字,震得商户老板们耳鸣脑胀,也震得益州百姓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益州这一次的山洪灾难,竟然会有这么多外地县城的百姓,心甘情愿地捐出这么多银子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几十万两啊,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身为老百姓太清楚了,那几乎是倾尽所有!

    明明……他们自己活着就已经很难了吧!

    益州百姓无不两眼通红,热泪盈眶,有些百姓领完米粮后,便是对着那念捐银名单的府兵下跪磕头,将这些县城的名字,纷纷牢记在心中。

    正如这位官爷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来日他方有难,他们益州百姓必亦万死不辞!

    ……

    城墙之上,沈渊望着下面这一幕幕,也不禁眼底泛红,心中百般滋味。

    他不由微微侧头,看向了一旁撑着下巴靠在城墙上、悠闲地吹着午风的谢承泽。

    他之前完全没想到,谢承泽会将这些银票用在这里,更是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些从贪官手里抢来的赃款,以百姓善捐之名的方式,让益州百姓与其他州的百姓,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

    来日益州若真能够成为天府之国,必然会义无反顾地反哺这些州县,或许久而久之,整个建安王朝都会形成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凝聚力,一起共渡难关。

    到时候,朝廷的国库也将轻松不少。

    这是连太子殿下都不曾设想过的道路,沈渊无法想象,一个人到底是怀有着怎样慈悲的胸怀与心思,才会想出这样令人震撼的解决方法呢?

    谢承泽……你在我不曾知道的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人?

    沈渊无法看透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谢承泽,他好像是谢承泽,又好像不是谢承泽,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个“谢承泽”完全不同,可他又对前世的事情了如指掌,好似亲历过一般。

    最让沈渊感到是惶然和无措的是,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谢承泽……比太子殿下还要让他想要追随和效忠。

    “二殿下。”抱着这一丝不敢深究的荒谬想法,沈渊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因为紧张,已经紧攥到了何种力度,他深深凝视着这个与他争斗了十年之久的朝堂宿敌,开口问道: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便是你的治国之道吗?”

    若这便是他的治国之道,那他未尝不能……

    谢承泽闻声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啥呢?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前提是,这边的老百姓捐出来的善银能够一分不少地进入另一边老百姓的口袋里,但你觉得这可能吗?”

    就连现代信息那么发达的地方都做不到,那些县令和知府,怎么可能错过这贪污的大好机会?

    沈渊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难道他不是重生的?而是什么其他的古人魂穿???

    谢承泽那狐疑和不信任的眼神,在沈渊身上反复的扫描和打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是不是有误。

    被质疑的沈渊:……

    沈渊再次想掐死刚刚的自己。

    他怎么会以为,谢承泽真的有那种脑子?自己也是有病,竟然差点被他带歪了!!!

    第46章

    吾日三省吾身,建安王朝吃枣药丸

    见沈渊抬手撑着脑袋,好似十分头疼的模样,谢承泽跟只小螃蟹似的,挪着小步子一横一横地往他身旁凑了凑,关心道,“沈大人,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沈渊目光凉凉地斜瞥了他一眼,俊朗的脸上颇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悲观感,“托殿下的福,这一个月日夜兼备,十分疲倦。”

    谢承泽轻咳两声,“本殿下也是不得已嘛,你看我这细皮嫩肉的,确实不适合操劳。”

    沈渊转头看向他,谢承泽这副身子确实天生丽质,不仅容貌堪称国色天香,肌肤更是细腻白皙犹如白玉珍珠,但再怎么得老天独爱,日日晒着毒辣的太阳、三餐只吃白粥馒头,也会削减几分美艳,添上几分属于世间苍凉的凄清感。

    像是被尘世间的繁乱无形剥蚀着,那双灼亮光泽的眼睛都跟着黯淡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也瘦出了尖,感觉一下便能捏在掌心之中,任由他肆意的摆布揉捏。

    也是这一刻,沈渊恍然意识到,当他一个人在转运司与转运使和商户斗智斗勇时,谢承泽也是一个人在江都县,独自面对这些随时可能暴乱的难民群,也在独自面对随时可能反水的梁万达和一直虎视眈眈的乡绅们。

    他明明是建安王朝最受宠的二皇子,是让建帝明知他骄纵蛮横却还愿意送出尚方宝剑让他先斩后奏的儿子,他明明可以一句话就定人生死,将这益州搅得风云聚变,以雷霆手段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但他却只能龟缩在府衙内,靠着手中随时可能断掉的细线,小心地操控着整个益州的势力,不敢在他们面前露脸。

    沈渊十分清楚这是为什么。

    那些贪官就如同性情暴躁的鬣狗,最是记仇,死了一个就会招惹来一群,谢承泽如今拥有的只有建帝的宠爱,但凡触及这些贪官的利益还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他的下场只会比前世的太子殿下更惨。

    贪官还只是其次,最不愿意看到谢承泽民心所向的人,反而是看似纵容宠溺的建帝。

    太子之位只能是谢瑾瑜的,未来新帝也只能是谢瑾瑜,若谢承泽毫无夺嫡之心,他自然性命可保,可若谢承泽有了夺嫡之心,建帝就绝不容许他的风头盖过太子。

    但……谁能知道谢承泽到底有没有夺嫡之心呢?谁又能确认他日后不会受到有心之人的蛊惑,对那龙位产生不该有的觊觎?

    上辈子的谢承泽,夺嫡之心人人皆知。

    这一世的谢承泽……就连沈渊这个与他斗了十年的人都看不清,更何况那位不得不多疑的帝王呢?

    谁也不清楚,如今的谢承泽是不是想通了前世失败的关键,决定隐匿起来自己的夺嫡之心。

    “殿下……”沈渊目光沉沉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眉目清澈干净的青年,“待益州事了,回京后你有什么打算?”

    谢承泽正低着头在袖口里摸找什么,闻言飞快答道,“吃饭睡觉享乐呗,你要一起吗?不不不,算了,你不行,你得爬,爬得高高的。”

    爬高了,按咱俩的患难之交,才好保护他这个无辜小可怜啊!

    谢承泽突然想起什么,貌美的小脸又扬起来,露出几丝刻意讨好的笑容,“沈大人,你给父皇送密信的时候,能不能别提我在这边都干了什么?”

    他知道,建帝欣赏沈渊,肯定暗暗下过令,让沈渊将益州之事以密信的方式送去他的手里。

    沈渊挑了下眉。

    看来,谢承泽这是明白自己不能在建帝面前暴露夺嫡的心思了?

    不是不能帮他隐瞒,沈渊暗暗想道,只要他老老实实的,他愿意暂时不追究前世之事,保住他这条不值钱的小命。

    不过,想起谢承泽总是爱跟他讨要好处,沈渊便不免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逗弄道,“可以是可以,但臣有什么好处呢?”

    见沈渊答应了,谢承泽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高兴道,“好处自然是大大的有!”

    他抓住沈渊的右手,掰开了他宽大的掌心,修长纤细的手指浅浅搭在男人的五指上,不经意的摩挲带起一阵淡淡痒意,令男人指尖不住微颤,连带着幽黑的双眸也微垂了下来。

    只见青年低着脑袋,将从袖口里摸出来的东西郑重地放在了男人的掌心之上,。

    “谢了兄弟。”谢承泽万分感激地抬头望着他,“听说这是王公贵族才能用的仙品,细腻清新不伤肤,你记得好好用!”

    沈渊:……

    雪玉膏罐瓷的冰凉触感,瞬间赶走了一切酥麻的旖旎感,待看清手掌中的东西为何物时,沈渊额角的青筋再次暴了起来,差点将它扔出几里地外。

    他又糊涂了,竟然会觉得谢承泽真的会给出什么正经的“好处”!

    “二、殿、下……”沈渊几乎是用紧碾着牙根的力度,低吼道,“臣不需要!”

    谢承泽感觉耳朵要聋了,“不需要就不需要呗,喊这么大声干什么?你不用,那就留给你未来媳妇用呗!”

    沈渊:……

    沈渊就没想过娶媳妇这事儿,他懒得再跟谢承泽说话,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殿下还是少操心臣的事,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益州之事的细节,就算他不写密信,早晚也会传到京城,等那群鼻子敏锐的鬣狗察觉出异样,回京的谢承泽必定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到时候能让他保命的,恐怕就只有太子殿下了。

    可按照谢承泽的骄傲,他……会开这个口吗?

    ——

    这三万难民的存活问题解决了,沈渊之后的行事也轻松了不少。

    借由梁万达的手,他将参与这次大规模逃难的县令直接革职拿办,并将转运使贪污渎职的证据,秘密呈交给了京城内的建帝。

    收到密信的建帝龙颜大怒,责令监察院彻查此事,一旦证据无误,立即将成都府路转运司相关人等押送至京城刑部,择日问斩。

    随后又在朝堂上大肆赞言沈渊年轻才俊,实乃朝廷之栋梁,令百官以其为榜样,每日三省自身:有无对天下百姓负责,有无对自身官职负责,有无对在外受苦的二皇子负责。

    众大臣:?

    前两个他们还能理解,最后那个为什么要对在外受苦的二皇子负责?

    娇生惯养的二殿下能让自己受苦吗?简直就是笑话!都没听说他在益州那边干了啥实事值得表扬!

    可惜对二皇子无脑宠的建帝根本不管,甚至还下令搬空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送去益州给他的好大儿养养肉解解馋。

    就连太子也在附和:父皇英明。

    对此众大臣只能私下偷偷腹诽:父子俩都有病,建安王朝迟早要完。

    第47章

    最美老头是你,最变态的人也是你

    谢承泽丝毫不知远在京城的建帝又犯病了,他正带领着学子们游逛玉稷山,围观益州百姓挖山的盛况。

    天府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益州东部县城的百姓们先行一步,梁万达按照谢承泽给予的指示,让他们以“烧山冷浇”的方式开始凿山。

    所谓烧山冷浇,就是先在岩石中间凿出一个深槽,再往里面放进大量的木柴,点火烧石。石头遇到高温后发红、膨胀,这时候冰凉的江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石头热胀冷缩便会爆裂开来。

    这时候,再由挖石工登上岩石,斧敲锤凿便会轻松很多。

    而来自南部县城的村民们,家中有男丁的妇女老人,都被分配到了各东部县城村民家中借住,负责挖石工每日三餐、搬运浇山的江水和圈养牲畜;男丁们则会集体住在临建的鸡毛房中,一部分人跟着挖山,一部分人将挖出的石头运送到岷江的中上游区域。

    “为何不将这些石头直接扔到江里呢?”朱小彪困惑道。

    “这些石头将来另有用处。”谢承泽解释道,“还记得吗,天府计划一共有两计,一计是开山,一计是劈江。”

    朱小彪脑子转得很快,“这些石头,与劈江有关?”

    “真聪明。”谢承泽忍不住抬起金丝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这小脑瓜,怎么越敲越聪明呢?”

    朱小彪被夸得忍不住又开始脸红。

    二殿下怎么这么喜欢夸他咧?

    “就是这山啊,挖得太慢了,如果有火药就好了。”看着众村民光着膀子,在这炎热的天气下费力挖山,谢承泽不禁有些心疼。

    别误会,他不是心疼这些百姓,他是心疼他自己。

    村民每多挖一天,这工钱他便要多付一天,关键这些钱他还另有其他用处,万一最后不剩多少,他还想得另想办法搞钱。

    那搞钱的方法是那么容易想的吗?又不是随便抄抄家杀杀人便能暴富的,还是得冥思苦想才行,而冥思苦想就意味着掉头发,掉头发就意味着变秃。

    谢承泽不想头秃。

    他还想老了以后当个天下最美的小老头。

    一旁的好奇宝宝朱小彪又问,“火药又是啥啊?”

    谢承泽:“就是一种……爆炸物。”

    朱小彪:“爆炸?”

    谢承泽:“爆炸也不知道?面粉不能遇明火你知不知道?一定空间一定比例下,两者结合就会爆炸伤人。”

    朱小彪摇摇头,他不会做饭,没当过厨子,听不懂谢承泽在说什么,“那少爷会制作火药吗?”

    身边都是学子,朱小彪喊的称呼都是少爷。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