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愚公移山里的那两座高山,便是因为地震而分开,让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只是那时的古人并不知道地震是什么,只以为是老天爷显灵,殊不知老天爷根本就不会在意一个老愚翁!”

    众村民震惊在原地,感觉脑袋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学子们也是惊掉了下巴,万万没想到一个神话故事,最后竟会指向山水地理之学。

    原来愚公移山,跟神仙根本无关?

    而这个地震,竟然可以这么厉害?

    “所以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吗?”有人不禁问道。

    “有没有神仙不重要。”朱小彪上前一步,身后的铜锣节奏轻快地敲响起来,他朗声道,“大家都知道,所谓的神仙也是普通人做了好事,有了功德加身才会化身为仙。如果没有地震,愚公的子孙后代也会开凿出山道、造福后人,他说不定也会成为山仙。只是他的运气不知该说是好还是不好,正巧碰上了地震。”

    众百姓听此,不禁心中感慨万千,不知是为愚公不用挖几千年的山而感到庆幸,还是为愚公也因此错失成仙的机会而感到惋惜。

    “是好是坏暂且不论。”朱小彪一笑,语气变了变,“关于这个故事,真正告诉我们的道理不是要如何坚持不放弃,而是我们可以利用老天爷来反抗老天爷。”

    利用老天爷?反抗老天爷?

    听到这个,众人不知为何,觉得荒谬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激动和兴奋。

    他们早就被老天爷的无情和残酷耍够了,自然也想耍一耍老天爷,报复回去。

    “怎么反抗老天爷呢?”有人连忙问道。

    朱小彪道,“种子总是在春季发芽,秋季丰收,当年我们的祖先便是利用老天爷这样的规律,得到了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大山既然可以随着地震移动,就代表我们也可以利用地震来挪山,我们之所以办不到,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发现地震的规律,也没有制造出能够提前感知地震的东西。”

    “如果我们能制造出提前发现地震的东西,那么遭受地震迫害的百姓们就会从老天爷的戏弄下逃命,如果我们能够凿开玉稷山,那么遭受干旱的百姓们也可以对抗老天爷,让它看着咱们吃饱肚子!”

    朱小彪的语气愈发激愤,身后的铜锣声也愈发紧蹙高昂,“在老天爷的眼里,我们与虫子无异,难道你们不想反抗老天爷的残忍无情?不想让它好好睁开眼看看,无论它怎么欺负你们,你们都不会认输?!你们或许不能让自己吃饱肚子,但是你的子子孙孙可以,他们会因为有你们的付出而骄傲和感恩,会因为你们敢于反抗老天,便再也不惧怕老天爷的捉弄,甚至他们敢于像你们一样,对老天爷重拳相向,绝不向老天服输!”

    “为人父母,为的不就是孩子?挖穿了玉稷山,以后儿孙和儿孙的儿孙种地便方便了,他们不会受到干旱和饥饿的困扰,也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读书游历、学习反抗老天爷。为了这一切,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做呢?”

    “既然生在益州,活在益州,那就改变益州!命不命苦,由我们自己说了算,而不是老天爷说了算!我们信奉了老天爷这么久,祈求它这么久,它却不肯施舍我们一点多余的恩泽,那就不必再信老天爷,而是相信我们自己的双手!”

    “去他妈的老天爷!去他妈的洪涝干旱!老子可以自己干!”

    朱小彪抬起双手,神情激愤地喊道!

    是啊!凭什么看老天爷的眼色?如今改变苦命的方法就摆在眼前,他们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自己的处境,让自己和子孙后代都不再是苦命的罪人,天天都可以吃饱饭!

    众村民无不心潮澎湃,跟着朱小彪一起扬起双手喊道,“去他妈的老天爷!去他妈的洪涝干旱!老子可以自己干!”

    “所以我们应该做什么?”朱小彪立马大声提问。

    “凿山!凿山!”

    “开河道!开河道!”

    “没错!而且咱们挖石头啊,不白挖,还有银子赚呢!不需要像愚公那样,让家里的娘们和孩子为生计操心!”朱小彪话音一转,重重地抛下了最后的诱饵。

    什么?挖石头,还有银子赚?

    众人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来精神了。

    “咱们知府说了,只要报名去挖山,就给你们付银子,多劳多得!到时候赈济粮到了,你们还可以用银子买粮食吃!根本不用怕饿肚子!”朱小彪笑道。

    “可是赈济粮不都是免费发的吗?”有村民不禁问道。

    “唉,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朱小彪这时突然一拍大腿,身后的锣鼓大队立马敲出了生气的节奏感,“有些个县城的县令真是不干人事,竟然把赈济粮都贪污了,还撒谎说赈济粮被山洪冲走,把自己的县民故意引到我们这边来!那既然来了我们肯定要负责不是?不能让人家饿死啊!”

    众人一想,也是,自己不就是被江都县百姓给负责了?

    “可粮食只能用银子买啊!朝廷下发的银子又不多,如果既买粮食又付工钱,哪里遭得住这般消耗?更何况挖山也是为了你们好,江都县百姓收留咱们还给咱们馒头吃,咱们不能又吃又拿是不是?自然是要花钱买粮食,让梁知府再用这些钱,去别的州县再买粮食,如此周而复始,大家才能活命啊!”

    众人听得脑壳子疼,只听懂了“挖山好”“不能又吃又拿”“才能活命”。

    但也就是这几个词,他们知道,这样是对的,就应该这么办。

    人家在府衙门口讲这个事儿,那就是正事,他们老百姓或许没什么文化,但懂得听从官府大人的指挥,只要自己不饿肚子,自然就会照做。

    “这位小哥,你刚刚说有些个县城故意把老百姓引到这边来,那是多少人啊?”有个人好奇道。

    朱小彪叹了口气,“足足三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三万?那得近十个县城的人吧!

    “这么多人,粮食够吃够分吗?”

    “他们能帮咱们凿山吗?”

    “挖山要好久嘞,他们自己不种地了吗?”

    朱小彪清了清嗓子,“大家不用担心,粮食肯定是没问题的,种地也是没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

    众人不禁提起心脏,附耳侧听。

    “是人太多了,梁知府心善不愿强征,但也不能一个个的劝啊!需要很多很多人帮着忽、咳,帮着让他们明白,来挖山干活是好事,对谁都有好处!”

    众百姓:哦~哦~~~

    懂了!就是帮着忽、啊不是,帮着劝人干活挖山!

    第39章

    熟能生巧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忽悠

    最后的最后,梁知府亲自出场,摆出几箱白花花的银子,保证挖山的人都能拿到工钱,甚至冬季还会有棉衣补贴,引群民欢呼,热情高涨。

    朱小彪和荆泽回了府衙,坐在院中的谢承泽正在烤鸽子,见二人回来,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咱们小朱大人,讲得真是太厉害了!”

    “殿下说什么呢!”一声小朱大人,把朱小彪羞得脸躁红,“都是荆泽写的好,小的就是跟着念罢了。”

    谢承泽一笑,在原书中,荆泽此人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因为经历过太多苦难,他的文风中总是有一种向死而生的煽动感,能够轻易拨动看者的心情,感知和认同他所想要表达的情感。

    在琼林宴上,他临死前所作的绝笔诗,影响了不少学子为其哀鸣不平,对原主的恶行口伐笔诛,气得原主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要将天下学子杀尽。

    所以谢承泽特意让荆泽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了一篇情绪递进的“演讲稿”,让他给朱小彪翻译成大白话。

    朱小彪胆大不怯场,加上从小耳濡目染,身上自带有一股无形令人服从的官风气质,又融合了纨绔公子的痞性和任性,反而很适合这种“反抗老天爷”的叛逆人设,让备受水旱之灾压迫的老百姓有了代入感和追随感,也想跟着一起反抗老天爷。

    瞧那一声“去他妈的老天爷”,喊得多带劲儿?

    要他说啊,朱小彪和荆泽合作,太特么适合搞传教传销了。

    “不过殿下,我有个疑问。”朱小彪疑惑道,“愚公不是九十岁吗?故事里的他带着三个力气最大的儿孙去挖山,那他的儿子怎么也有七十多岁了,孙子也得五十余岁……这挖山也挖不动吧,干嘛不带着他的重孙子去挖呢?”

    谢承泽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那要是年轻人也去挖山,谁种地养家,又有谁家闺女愿意嫁过来?愚公的家里人见他岁数大了糊涂了,便顺着他的想法由他胡闹,他们只支持他去挖山,可没说支持年轻人也去挖山。所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不过是愚公的一种理想化想法罢了。”

    朱小彪顿时张大了嘴巴。

    有种信仰的男神人设崩塌的感觉。

    “那咱们……”朱小彪不禁怀疑起益州百姓挖山成功的可能性。

    “咱们可不一样,”谢承泽挑挑眉,用金丝扇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咱们给钱,还给粮,可不愁没姑娘愿意嫁呢!”

    朱小彪摸摸脑袋,一想也对。

    “殿下,荆泽也有一问。”荆泽这时也开口问道,“愚公之于神仙而言,如同蝼蚁可碾,山神为何会惧怕一个愚公挖山?是这个故事本身就有瑕疵,为了彰显愚公的精神才如此所写吗?”

    “是啊!这又是怎么回事?”朱小彪立马看向谢承泽。

    谢承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荆泽。

    “故事只是故事,编写它的人,或许只是想要表达愚公的精神,但读它的人不同,理解到的意思便也不同,那么有没有瑕疵也因人而定。”他淡淡道,“愚公移山的精妙之处,远不止于一个简简单单的做事应不放弃,它所能表达的层次,一旦悟透了,甚至会引来杀头之祸。”

    朱小彪顿时目瞪口呆,一个短短几百字的小故事罢了,竟然还会牵扯到杀头?

    荆泽似乎还想问,被朱小彪连忙捂住嘴,“别问了别问了,脑袋要紧。”

    荆泽只好不再问。

    这时,谢承泽架子上的鸽子肉也烤好了,他递给朱小彪,一脸慈祥道,“来,给我们的大功臣吃!瞧瞧你来了益州后,瘦了多少了!”

    朱小彪连忙摇头,“殿下!这怎么行——呜!”

    嘴里被谢承泽强行塞进了一整只烤鸽,朱小彪只好谢恩,吃着吃着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殿下,咱们这里都闹饥荒了,哪来的鸽子?”

    谢承泽笑得玩味和恶劣,“是啊,哪里来的鸽子呢?”

    与此同时,城内的几个富绅齐聚一堂,因为被梁知府强制征收了家中现银,他们满脸愁容又愤怒地坐在一起,其中一人道,“这姓梁的王八蛋竟然倒戈了!如今拿咱们开刀,还打算让三万难民进城避难,真不怕上面的大人怪罪下来吗!”

    “唉,如今城门封锁,连信都递不出去!该如何是好啊!”

    坐在主位上的那人冷笑道,“诸位莫慌,那位大人特意送了我一只信鸽,我已写信送去,想必信很快就会飞到那边,届时,他梁万达的性命也到头了!”

    旁边几人不禁大悦:“竟有此事?那太好了!”

    另一人道,“还有那个叫沈渊的,哼,愚民们看不出来,老夫的眼却不瞎,他梁万达何时有了这般胆色和本事?定是那沈渊在其中出谋划策,这小子也不能放过!”

    “那……”突然有人道,“二皇子呢?”

    虽然百姓们不知二皇子也来了江都县,可他们这些富绅消息灵通,却是知道的。

    “二皇子?”主位上的那人听了不禁哈哈一笑,嘲笑起来,“谁人不知那就是个贪财的庸才废物?天天待在府衙里躲清闲,等着坐享其成呢!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也对,哈哈哈哈哈!”

    富绅家中传来哄然大笑,而府衙内,朱小彪把烤鸽啃干净了,对着府衙里的看门犬招了招手,“嘬嘬嘬~过来~吃骨头~”

    看门犬立马跑了过来:“嗷嗷嗷!”

    ——

    翌日下午,益州东部县城的第二波和第三波难民到了。

    城门再次大开,这一次,发馒头和守馒头的妇老男人皆是换了脸,笑容真切地对上了这些同样来自东部县城的老乡。

    他们的县城彼此临近,常有生意来往和嫁娶之往,甚至有的人可以认个脸熟,如此一来,忽悠起人自然更是方便了,生意上把这俗称为——

    杀熟。

    新来的难民们,丝毫不知即将走入这一逐渐成熟的套路之中,揣着馒头纷纷进入城内。

    只见县城内的老人和女人们都在编织草篓蒸煮饽粥,男人们都在搬运铁锅刀具砍木烧铁,少男少女们齐力挑空被洪水污染的水井,幼童们则在传唱歌谣,好像讲着什么山仙和愚公的故事。

    “古有山,阻人行,愚公曰,要移山。智叟笑,尔年迈,拔草难,人先去!”

    “愚公笑,我有儿,儿有孙,孙有儿,孙有孙,千万代,移山成,万民福!”

    “今有山,阻水行,旱千里,要挖山!益州人,千万人,挖山成,亦万福!”

    身后的城门,带着沉重又刺耳的嘎吱声响,再次重重地关上了。

    一场大洗脑、啊呸,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讲,即将再次上演……

    第40章

    喜提爷爷的沈渊,我好惨啊谢承泽

    受朱小彪的影响,学子们也纷纷效仿起来,在城内各处摆起台子,讲述愚公移山的故事和挖玉稷山的好处。

    百姓们憧憬读书之人,听得津津有味,不免也愈发觉得,应该去挖山。

    城内挖山的气氛,愈发高涨。

    城门口,谢承泽一人站在城墙之上,金色滚烫的午光铺落在他的身上,犹如披上了一层闪亮灼目的金纱,美得雄雌莫辩的面容上,似悲似悯的目光远远望向城外,仿若一尊慈悲喜舍的佛像在垂怜苦难的众生。

    突而,佛像深深叹了口气。

    “好饿啊,好久没吃肉,嘴巴要淡出鸟来了。”谢承泽忧桑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如果谁能现在给我射只鸟吃,我可以认他当爹。”

    然后让沈渊喊对方叫爷爷,嘻嘻嘻。

    “殿下,有信。”

    身后,无痕悄声落地,朝他递过来两封信。

    谢承泽扫了眼上面那张信封,在看到“吾儿亲启”四个字时,就忍不住想翻白眼。

    又有什么屁事。

    拆开信封,发现这次书信里没有唠国事,而是单纯的问候,满满当当的墨字行间都是吾儿累不累,馋不馋,瘦没瘦,想不想念父皇,朝中无你甚是无趣,上朝十分没有意思,每天都想打瞌睡。

    谢承泽:?

    意思就是我是个乐子呗?以前每天在朝堂上瞎蹦跶,你上朝就跟看连续剧一样精神倍儿爽呗?

    狗皇帝。

    谢承泽气得想怼回去,抬了抬手才发现没有笔墨。

    他不禁看向无痕,“你去拿笔墨来。”

    无痕身形顿了一下,见他没有立马离开,谢承泽疑惑道,“怎么了?”

    无痕的右手朝身后伸了伸,从腰后解下来了一个粗麻布袋,那布袋里面盛着什么活物,一动一动的,看得谢承泽眼睛一亮。

    “是什么?”他伸手摸了摸。

    瞧见谢承泽一脸欣喜,无痕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野兔。”

    谢承泽:!!!

    无痕!你,就是我的神!!!

    谢承泽立马朝他的后背上爬去,兴奋道,“立即回府!我要吃麻辣兔肉!”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府衙内。

    身形高大的无痕坐在小板凳上,对着手中毙命的小野兔挥刀拔毛去脏,谢承泽从案台上找来毫笔,正欲回信时,瞥到外头那一地的兔子血,顿时心生一计。

    他连忙攥着书信纸,小步跑出来,伸出湿润的舌尖舔了舔毫笔毛,蘸着兔子血,在建帝的书信背面回复道:

    我好惨啊……

    “嗯~”谢承泽眯着小眼儿、搓着下巴观摩了一会儿,又在这几个字底下连着竖着添了点波浪水线,让本就狰狞扭曲的字迹上更添几分恐怖的视觉观感。

    不错不错。

    这次的情绪表达得十分到位。

    谢承泽满意地点点头,又去拿第二封信,估计这信也是建帝没什么营养的家信,一起回复了吧。

    谢承泽拿起来,却发现这是沈渊的信。

    “计划已成,商粮何时出发?”

    沈渊的字清秀中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感觉,这是他初登场时的笔风,即便谢承泽不懂书法,看一眼也能瞧出其中的秀丽清爽,好似春季的山风拂过柳枝叶梢,沁人心脾。

    而沈渊后期的笔风,则是肆意放荡却又禁锢的感觉,好似困在囚笼的猛兽在撕扯着破旧生锈的铁笼,可脖子上的铁链和四肢上的铁球,却限制住了他的凶猛动作,将他勒得难以呼吸。

    如今沈渊将自己的字迹写成这样,这是在跟他故意装嫩呢。

    哎呀~真可爱~

    谢承泽又蘸着兔子血,在旁边写道:你在那边给我顺(划掉)带点好吃的过来!另,即日出发。

    怕沈渊看不懂,又在书信的背面补充了一句:你那边的厨房!搬光!全都搬光!

    写完了,谢承泽还有点意犹未尽。

    这信纸也太小了,他的大丑字都盛不下了。

    算了,就先写这些吧。

    谢承泽去拿信封,目光落在一封是“吾儿亲启”,一封是“殿下亲启”,他脑瓜子又是一灵动,把回给沈渊的信放进了吾儿亲启那封信封里。

    反正赌约沈渊必输,喊他儿子理所当然~

    至于另一封,谢承泽直接敷衍地把“殿下亲启”的殿下二字给涂抹掉了,这才递给无痕。

    无痕烤完兔子,便去驿站送信,驿站有两人等着,无痕拿出信,看了看信封的题字。

    吾儿亲启……是建帝给的,上次殿下也是直接塞入原有的信封寄回去,那这封应当是回给建帝的。

    无痕又去看另一个信封,暗道殿下身为皇子对待沈渊肯定是不能随意的,所以才特意涂抹掉了殿下二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将这封只剩“亲启”二字的信,寄给了远在益州关口的沈渊。

    ……

    来自南部洪区的受灾县城难民们,也在次日抵达了江都县,自家县令不发粮,听说江都县有余剩的赈灾粮,为求活路他们便亲自来了。

    谢承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

    这些难民在短时间内一下子全簇拥过来,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想必是沈渊把某些人给逼急了,导致他们想给沈渊出出难题,再借此发挥,让朝廷上面的人弹劾他才不配位,再借机将自己的人安排过来。

    也不知他那封“我好惨啊”的回信,会不会正好让建帝误会,真给派人来了……

    大意了啊……

    谢承泽正叩着下巴寻思着,突然肩膀重重落下一只手掌,吓得他一哆嗦。

    谁?!

    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建帝和太子,还没有人敢直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谢承泽迅速回头,却是对上了一双泛着血丝、眼底尽是疲倦的眼睛。

    “沈……渊?”谢承泽惊讶开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时候他不是应该跟着商人们的粮车一起朝这边出发吗?

    “你……”沈渊疲惫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打量,继而蹙眉,“没事?”

    “本殿能有什么事?你在说什么呢?”谢承泽神情不解,他扫了眼沈渊的双手和腰间,没有瞅见有储物的布袋,不禁不高兴道,“我好吃的呢?”

    他怎么这么抠啊,不就是带点吃的吗?就算不能搬空那狗东西的厨房,给他带一块糕点和烤鸡解解馋也行啊?

    “什么好吃的?”沈渊蹙眉,脸上隐隐露出烦躁的情绪,将手中的信纸推在谢承泽身上,“你不是在书信里用血书向我求救吗?”

    他以为谢承泽遇到了生命危险,他不是没想过谢承泽身边有无痕保护,但如今的谢承泽一言一行皆与前世有异,他还是抱着一丝“或许谢承泽把无痕也派出去办事才导致被人绑架威胁”的可能,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却没想到,谢承泽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又被他耍了吗?

    谢承泽接过信纸,看着上面血淋淋的“我好惨啊”四个大字和一个省略号:……

    坏了。

    定是无痕把信搞错了。

    第41章

    退一千万步来讲,真的不能亲上吗

    “这个事儿有误会,我可以解释给你听。”谢承泽急忙抓住沈渊的手臂,想要解释。

    然而沈渊却不想听。

    前世,谢承泽也曾这样骗过他。

    与谢承泽初见的他,并不知道对方十分厌恶别人议论他的容貌,因此有一段时间,在得知此事后的他对谢承泽也曾心中有愧,想要与其道歉。

    只是当时益州水患,他与太子南下益州,这份歉意便一拖再拖,直到益州之事解决,他再想与谢承泽表明歉意之时,朝廷局势已经悄然发现变化。

    谢承泽表面与他交好,背地里却开始与张知行等人狼狈为奸,为了夺走太子之位,在秋猎之上以自己为诱饵将他调离开太子身边,设计让太子伤于熊掌之下,无法再以健全之身守住太子之位。

    若非太子文武双全,以及那一年的新科武状元恰好经过,二人齐力杀死了那头疯熊,这太子之位还真说不准会不会成为谢承泽的。

    那时的他察觉到端倪,找出了谢承泽下手的证据,他去质问谢承泽,谢承泽也是说,“这是个误会,可以解释。”

    现如今,谢承泽又故技重施,以自己为诱饵将他调离益州关口。

    这次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胸腔的怒火燃烧,沈渊的心情愈发暴躁,手指死死攥在剑柄上,骨节都泛起了青白。

    他也真是蠢,竟然又信了谢承泽。

    “不必解释了,臣不想听。”身心疲惫地甩开谢承泽的手,沈渊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不知是天太热了还是气得太狠了,他感觉自己头昏脑涨,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

    “沈渊!”

    耳边响起谢承泽惊叫担忧的声音,沈渊还没来得及去想对方的声音为何会如此,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应是最近以来一直劳于奔波,又进食甚少,加上中暑导致身体到达了极限,沈大人这才晕了过去。”

    随行医师把完脉后对着谢承泽道,“下官去熬些药,沈大人的身体底子好,喝了应该就没事了。”

    “去吧。”谢承泽挥挥手。

    医师离开后,谢承泽看着处于昏迷中还紧紧拧着眉心的沈渊,叹了口气,“还是这么逞强。”

    拿起旁边铜盆里的毛巾,拧净水后,谢承泽倾斜着身子给沈渊擦了擦脸。

    一张脸上全是土粒,可见他这是连夜奔波回来,就这么怕他出事吗?

    也是,自己出事了,沈渊恐怕难逃其咎,万一建帝心情不好,说不定就直接把沈渊一家几百口全给杀了。

    那沈渊,可就白重生了。

    谢承泽又给他擦了擦脖子,擦着擦着,视线就不由飘移落在了那紧贴在沈渊身上的衣内襟。

    咳咳,听说沈渊的身材很好来着?书中曾用了不少笔墨来描写他沐浴、冲水澡时的健劲腰肢和腹肌,还有那令无数男人都歆羡的……

    咳咳咳,同样身为男人,他因为好胜心而好奇对方有多大很正常吧?

    很正常的……对吧?

    好吧,退一万步来讲,他不好奇那个,他就好奇好奇沈渊的上半身有多优秀总行了吧?

    谢承泽一直对自己这副如白斩鸡般的瘦弱身体感到遗憾,但他又懒得锻炼,所以只能看看别人的肌肉块解解眼馋。

    “咳哼,沈大人,你这中暑了应该很热吧?我给你解开衣服,散散热。”谢承泽飞快地伸手,毫不墨迹,将沈渊上半身的衣袍直接扒开了。

    “嘶——”谢承泽瞳孔微微一颤。

    不得不说,书上写得确实不错。

    即便昏迷,男人的肌肉也依然紧绷强韧,结实有力的臂膀曲线十分流畅,轮廓分明的腹肌线条深邃而紧实,犹如一块块雕琢精美的玉石,在宽阔的腰际线衬托下,更显坚硬而紧致。

    谢承泽都不敢想象,这手感会有多好。

    妈的,他为什么不穿越在沈渊身上啊!

    谢承泽内心嫉妒得咬手绢,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戳那腹肌块,酸溜溜道,“给我一块怎么了?给我两块怎么了?给我三块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谢承泽“嗖”地缩回了手,下意识道,“没干什么!”

    醒来的沈渊勉强坐起身,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大抵猜出自己是因为连日的操劳又中暑了才会昏迷过去,“药呢?”

    “还没熬好。”谢承泽偷偷瞥了眼他的神色,“沈大人,关于那封信……”

    沈渊脸色蓦地一冷,“二皇子殿下,臣不想知——唔!”

    沈渊微微瞪大眼。

    他看着伸出左手捂住自己嘴唇的谢承泽,不敢置信地张开嘴,却被谢承泽误以为他想反抗,于是又伸出右手,双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因为太过用力,沈渊整个人直接被谢承泽推倒,后脑勺狠狠砸在了木枕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唔!”

    谢承泽也因为要捂紧他的嘴,整个上半身都跟着倾了过去,不料因为太过着急,右脚被左脚不小心拌住,身子一倒便重重压在了沈渊赤裸的胸膛上,饱满绯红的嘴唇也重重地亲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谢承泽:……

    沈渊:……

    ——还好捂住了嘴!

    两人内心同时尖叫道。

    为了缓解此刻的尴尬,谢承泽立马快言快语道,“我把给你的信和给父皇的信给弄反了!”

    沈渊偏开视线:……鬼信。

    “真的不是故意的!应该是无痕理解错了,原本我是打算用父皇的那封带有吾儿亲启的信封给你送信的!”谢承泽懊恼道,他也没想到,无痕会误解。

    沈渊:……

    这个好像可以信一下,很像是谢承泽犯抽犯病时会干的事。

    沈渊抬手抓紧谢承泽的手腕,挪开他的手后,幽邃的目光盯着他,“所以你原本要给我送的是什么?”

    谢承泽轻咳一声,随即理直气壮道,“就是让你把你那边厨房里的好东西给顺回来呗!本殿下在这里都多久没吃肉了,腹肌都瘦没了!”

    沈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这次去益州关口,除了拖延商户的粮车,还有一个便是借着前世的记忆,顺走转运司转运使私藏的账本。

    那个账本里记录了转运使这十几年来贪污的账目,而他府中的厨房确实山珍海味皆有,前世,对方便在他和太子殿下的接风宴上大摆宴席。

    如今谢承泽来到益州,每日只能以粥充饥,本就娇生惯养自然会受不了,想要让他带点好吃的解解馋,倒也理解。

    他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会说什么殿下应当与难民同苦。

    贪污渎职之人都在大鱼大肉,为民做事的人又凭什么不能吃点好的。

    沉默了沉默,沈渊抱歉道,“是臣考虑不周。”

    见沈渊信了,谢承泽的小心眼子又忍不住冒了出来,“那沈大人怎么补偿我呢~?”

    见谢承泽又开始得寸进尺,沈渊冷哼一声,“那殿下刚刚摸臣一事,是否该跟臣解释一下?”

    “啊哈哈,本殿下就是羡慕、好奇……难道有个男人的身材比你好,你不好奇?”谢承泽的脸比城墙厚,还趁机又摸了一把油,“沈大人的皮相好,肉相也好,如果能扒拉下来送给本殿下……”

    沈渊:……

    这个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第42章

    衣衫不整沈大人,垂涎欲滴二殿下

    误会解开,沈渊的气也消了大半,见谢承泽还赖在他身上,不禁扬眉,“二殿下,还不起来吗?臣这身子就这么好靠?”

    “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本殿是什么登徒……”谢承泽刚想反驳,突然余光掠过沈渊的耳根,微微一愣。

    嗯?

    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从眼底瞬息而过,谢承泽双手抵在男人的两侧肩窝上,修长白皙的十指按压住了对方想要反抗的动作,继而垂下头朝着沈渊的脸庞缓缓凑近,眼神直勾勾地锁着他的眼睛。

    沈渊的身体倏地僵硬起来,明明谢承泽的身体轻盈并不重,他却觉得对方此刻如泰山重石一般压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动弹不得。

    他要做什么?

    莫不是要……

    对上谢承泽那双仿若会勾人魂魄的眼眸,沈渊耳根下不知名的烧意几乎蔓延至了脖颈,心跳震如鼓声,直至两人距离逼近到了危险的距离,他才喉咙微动,嗓音沙哑地阻拦住了继续向下的动作,“殿下,你想干什么?”

    “沈大人,你这里……”谢承泽微微抬起右手手指,食指指腹刚好可以拨弄到他红得滴血发烫的耳垂,柔软得出乎意料,“……好红好烫啊,莫非是对本殿下想入非非了?”

    “嘭咚——!”

    进来送药的医师一进门就听到了如此劲爆的对话,脚下一个不稳,手里的端盘差点飞出去,好在反应够快,上面的药碗才不至于一命呜呼。

    他默默低头,余光只看到容颜倾城的二殿下正满脸引诱地坐在衣衫不整的沈大人身上,似欲行那不轨之事,言语之中更是对沈大人的某物评头论足、垂涎欲滴。

    而沈大人满脸涨红羞愤欲死,犹如那被强迫的良家小妇女,将双手同样死死抵在二殿下肩膀上,并朝自己投来“求救”的眼神。

    哎哟哟,救不了、可救不了!

    医师面色镇定地将药汤放在一旁,并经验老道地说道,“二殿下,沈大人,下官那里有润滑滋体的雪玉膏,可需要拿来?”

    他以前是随军的医师,军营内都是老爷们,将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常年不碰女人,偶尔便会与同僚互相解闷泄.欲,因此也算是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时常囤着雪玉膏以备不时之需。

    沈渊前世与大皇子相熟,对这些略有耳染,意会了医师的话后,不禁面色一黑。

    倒是谢承泽转头疑惑问道,“雪玉膏?抹脸的吗?沈大人连夜奔波,皮肤确实粗糙了不少,该抹,嗯,该抹。”

    说完又回头对沈渊好心劝说道,“沈大人莫要害羞,大男人也可以爱美,听话,抹上~”

    沈渊:……

    一旁的医师掩面一笑,暗道:哎哟,二殿下还挺给沈大人留面子的,在这儿一语双关呢!

    沈渊听得额头青筋暴起,谢承泽前世最是厌恶军营那些事儿,曾满脸嫌恶地说大皇子的军营乌烟瘴气,又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其中的暗意?

    如今在外人面前意有所指,他这是故意在羞辱自己,而不是——

    “臣不需要,二殿下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心烦意乱的沈渊猛地推开谢承泽下了床,将那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便是大步离开了房间。

    背影似颇为恼火。

    谢承泽被推得莫名其妙的,“怎么还急眼了呢?”

    不就是抹个雪花膏吗?把皮肤养好了,人家小姑娘才能看上你啊!

    谢承泽不由怀疑,原书中沈渊到大结局都没娶上媳妇,该不会就是因为常年在朝堂勾心斗角、天天生气还不保养,最后变老又变丑才导致没人看得上他吧?

    毕竟作者后期确实不怎么描写沈渊的美貌了,当然也不排除是作者懒得写了。

    谢承泽觉得,沈渊的心情还是关乎自己的性命的,万一哪天步入中年的沈渊因为娶不到媳妇心情不好,一时想不开决定拉着自己一起共赴黄泉,那他去找谁说理去?

    看来还是得劝他珍惜现在的皮囊,别以后老了没人要……

    于是谢承泽对着医师道,“你去把雪玉膏拿来。”

    医师偷偷瞥了一眼谢承泽,虽然他觉得二殿下身份尊贵不可能屈居人下,但秉持着医者的严谨与负责,他还是悄悄试探道,“是殿下用啊?还是沈大人用?”

    “有何区别吗?”谢承泽不解道。

    “那自然是有区别了!”医师连忙细细道来,“殿下,这雪玉膏也有凡品和仙品之分。凡品的雪玉膏粗粝浓香,比较容易制作,价格也便宜,寻常老百姓便买得起,但仙品的雪玉膏却极为细腻清香,工艺复杂成品有限,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用。”

    他这次跟着二殿下出行,就只带了一盒仙品雪玉膏,寻摸着万一要在这里待到冬季,到时候可以拿出来给二殿下使用,以免冬风凛冽伤及那身细嫩的皮肤。

    只是没想到现下有了别的用处,那如果是二殿下用,二殿下皮肤娇嫩细腻,必然经不起磋磨,万一是第一次,想要不受伤那就只能用仙品的雪玉膏。

    但如果是沈大人用……沈大人武功高强,又常年骑马,忍痛的能力自然是异于常人,用仙品未免就有点浪费了,还不如留着给二殿下冬季护肤用呢!

    医师如此暗戳戳地想着。

    谢承泽寻思了一下,沈渊这段时日一直为益州之事殚精竭虑,他这个当上级的也不能小气,于是道,“仙品的雪玉膏吧。”

    医师身形微震。

    原来是二殿下在下啊!

    还好多问了一嘴!

    默默吃到瓜的医师微微行礼,道是:“下官这便去拿!”

    ……

    城墙上,沈渊身后站着梁万达和荆泽。

    沈渊的脸上已无任何异色,对着梁万达道,“商粮大约明日亥时便会抵达江都县,而最后一波难民将于明日午时抵达。待黎、渝两州粮车到达,梁知府便与本官前去与各地商户议价。”

    一旁的梁万达连忙弓腰,“是,但凭沈大人吩咐。”

    见此,沈渊不禁瞥了眼梁万达。

    前一世,他与太子殿下来益州时,这梁万达连同当地几位富绅的态度何其嚣张至极,就连太子殿下都遭受了其蒙蔽与欺骗,导致很多事情都进展不顺。

    可这一世……

    看着梁万达这被压弯的脊梁骨,沈渊很是好奇,谢承泽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梁万达收服至此?

    就连当初的太子殿下,都未曾将梁万达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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