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而那时,二皇子的车队早已带着朱县令贪污十年得来的财宝离去,只剩下嚎啕大骂的朱县令和神色微妙的朱夫人留在原地,望着空落落的库房满面愁容。

    第18章

    当街调戏朱小彪,视死如归朱小彪

    朱小彪钻进马车里,给荆泽等人松了绑。

    “大人,您没事?”见朱小彪还活着,荆泽等人顿时松了口气,只觉一阵后怕。

    “无碍,我与二殿下只是做了场戏。”许是天热,朱小彪浑身都是汗,他一边给众人解绳,一边解释道,“殿下怕带我走后,你们留在县衙内会被发卖出去,所以打算带你们一起走。只是一下子带走所有人有些可疑,所以只能使出这般下策,将你们这些愿意为我出头的人先救出来。”

    “至于其他人,他已安排好了人,会寻找机会带他们离开县衙。”朱小彪挠了挠脖子,挠得有些狠了,几道擦伤痕迹十分显眼。

    “大人……”荆泽神情不忍,握紧他的手腕,“别挠了。”

    “没事,没事。”朱小彪沉沉喘着气,似是在极力忍受某种痛苦,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逃出来了,会越变越好的。”

    会变好吗?荆泽不置可否。

    听闻二皇子喜怒无常,两年前的探花郎仅是作诗一首称赞其美貌,便被下令处死。

    建安学子们最是在意状元、探花和榜眼的前途和现况,探花郎参加完琼林宴就被处死,总会有人泄露出小道消息,随即各学子归乡,消息便是这么沿路传遍了全朝。

    而现在,他们很可能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这个火坑,或许烧得更旺更猛,死得更快。

    “我知晓你在担忧什么。”朱小彪哆嗦着从袖中取出几个钱袋,放到荆泽手中,郑重道,“之前继母为了控制我,拿你们的性命相逼,如今逃出朱府,你们就带着这些钱自寻出路吧,不必陪着我在这里送死。”

    “大人!”荆泽将钱袋狠狠摔在地上,低声恼火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瘾症在身,一旦犯瘾便无法自理,根本无法时常侍候在二皇子殿下身边,恐也无人暗中替大人寻找解药,若我离开,大人必死无疑!”

    说完,他转头看向身后几个美妾,“你们若想离开,大可带着钱离去,女子本就不易,不必强留在这里白白丧命,大人这边有我就好!”

    几位美妾摇摇头,“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我们既然敢以命相搏,便是跟定了大人!”

    “何必呢?”朱小彪苦笑道,“以前跟在我身边,虽有性命之忧,但起码吃好喝好,可现如今随着二殿下去益州,路途之艰难,你们可知?”

    “大人能受此苦,我等贫贱之人又怎会受不了?既然路途艰难,那还是由我们伺候大人才好!”

    “是啊,我们都愿意跟着大人!”

    “大人才是从未吃过苦,若没有我们,你饿瘦了怎么办?”一个美妾抹抹眼泪道,“小女便是出去乞讨,也会让大人吃饱肚子的。”

    朱小彪:……那倒不必哈~

    “也罢。”朱小彪叹了口气,抹去额上的汗水,“既然你们愿意留下,那我也不会强令你们离开,你们随时可以反悔。”

    随后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跌坐在马车上。

    “大人!”几位美妾低声惊呼。

    朱小彪扶着椅案,摆摆手艰难道,“你们都别出声,我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

    二殿下给了他很多时间叙旧,足以熬过去了。

    ……

    朱小彪回到了谢承泽身边。

    “他们都愿意留下?”谢承泽跟条软塌塌的小咸鱼似的,趴在马车的窗沿上,吹着过路的小凉风。

    “是,殿下,他们也都曾是可怜之人,即便离开,恐也无家可归。”朱小彪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谢承泽懒洋洋道,“这世间很多人,连力所能及都做不到。”

    朱小彪苦涩笑道,“我这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火坑。”

    窗沿上的谢咸鱼翻了个面,淡淡道,“你的瘾症,本殿会找大夫给你治好,不必担忧。”

    朱小彪一怔,反应过来,当即惊恐地跪下,“殿下!”

    然而马车正在行驶中,他这一跪,就与车内的谢承泽直接错开了,他只能又站起来,匆忙追上马车。

    同时暗暗心惊,殿下怎么会知道他瘾症之事……?

    “本殿闲时逛了县衙的小院,把罂粟和虞美人特意种在一起,想必是有人在混淆视听,打算暗中对谁投毒。”

    谢承泽瞥了眼朱小彪脖子上被挠出的痕迹,“看来,有人不喜你的存在。”

    朱小彪苦涩一笑,“大人想必知道的,我的日子虽然看上去好,却是继母捧杀、亲父纵容,待我反应过来想要反抗之时,就被下了罂毒,因人命所迫只能受她控制。”

    他的父亲以前是不贪的,甚至与冀州第一才女的娘亲琴瑟和鸣,直到十年前,庶女的小姨害死他娘,将继母塞了进来,父亲便逐渐变了样,听不得他的一句解释,甚至觉得他的一切都是无理取闹。

    整个县衙都被继母操控,而他如今,只能忍受着瘾症浑浑噩噩地活在朱府,甚至还要提防对方时刻的算计,就像昨日二殿下逼问父亲是否愿意替罪时,那个恰到好处的“报喜”。

    十年未孕,怎么就这么凑巧在他被二殿下盯上、很可能被处死之时,怀上了孩子?

    她这分明是在逼迫父亲放弃自己这个“唯一”的后代。

    好在二殿下观察入微带他离开,否则或许等再过两年,他扛不住瘾症的控制了,便会遣散家中美妾,喊着朱县令和知府夫人的名头去招惹一个大人物,让对方屠他九族。

    他就算是死,也会拉着这些人一起去死。

    谢承泽不由想起原文里,作者那寥寥数笔,描写朱小彪的当街调戏。

    那时的朱小彪,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无人可知。

    毕竟他不是重生的谢承泽,而真正重生的人,那时也不在场。

    谢承泽不由看向一旁骑在黑马上的沈渊。

    注意到谢承泽的视线,沈渊不禁警惕开口,“殿下想做什么?”

    他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谢承泽笑着眯了眯眸,“沈大人,本殿的衣服洗了吗?”

    沈渊:……

    “晚膳后便洗!”沈渊略有恼羞地甩起缰绳,骑马去了前方,显然不想再与谢承泽同处一片空间。

    当夜,因为距离临近的县城还很远,下益州的车队便驻扎在了官道旁边的林中,这条官道临近一条河溪,沈渊用过晚膳后便半蹲在河边,认命地搓洗着手中的红色殿袍。

    权倾朝野的沈渊大人,已经很久没亲自洗过衣服了,所以根本不知这殿袍是由上好的凉蚕丝精缝而成,是碰不得水的,结果就导致,刚搓了没几下,手上没个轻重,那殿袍便是搓出了个大洞。

    沈渊:……

    这一刻,沈渊感觉自己比被谢承泽砍了一刀都要绝望。

    他几乎可以想象谢承泽看到这破洞后的反应,定是会戏谑地说什么:“哟~洗破了呀~看来沈大人要赔本殿下一件新的衣袍咯~”

    嗯?等等?

    他心里想的话,怎么说出来了?

    听到声音的沈渊后知后觉,猛地站起,就撞到了身后谢承泽的下巴。

    “嘶——”谢承泽捂着下巴,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沈!渊!”

    “你、”沈渊手里拎着湿了的衣袍,震惊地看向谢承泽,“你站我身后干什么?”

    “我这不是过来提醒你,这蚕衣不能水洗也不能暴晒吗!”谢承泽怒瞪着他,娇嫩的下巴被他的发冠顶出了些血痕,“亏你还是习武之人,竟然都没有听到本殿的脚步声?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啊,谢承泽又不是习武之人,他刚刚为什么没听到谢承泽的脚步声?

    沈渊也疑惑,但事实是,他确实伤了谢承泽,无论如何,都该请罪。

    “是沈某的过错,二皇子殿下想如何罚?”沈渊收起全身气势,语气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和疏离。

    “哼!你自己想吧!”谢承泽双袖一甩,扬长而去。

    这让沈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猜不出,谢承泽到底想要他怎么请罪。

    重生后的谢承泽,让人愈发难以琢磨了。

    这一夜,沈渊又是差点失眠,直到天刚微微亮,他捏着树枝仰头漱口,突然瞥到了树上无痕的身影。

    沈渊:……

    沈渊:!

    他好像知道,谢承泽走过来时,为何他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走过来的!!!

    该死,又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沈渊气得摔断了手中的树枝。

    第19章

    贪财无用二皇子,狡黠试探谢承泽

    被耍归被耍,谢承泽到底是受了伤,他这个“罪臣”该表示表示。

    可每当沈渊试图跟他说话时,谢承泽的下巴便仰得比公鸡还高,露出那在白皙肌肤上极为显眼的血淤痕,一遍遍地提醒他的错失。

    沈渊的发冠并无尖锐之处,可偏偏谢承泽的肌肤太娇嫩了,才会仅仅只是撞了一下,就被擦出了血淤痕。

    罪臣有苦说不出,耐着性子找了几个恰当的时机请罪,结果发现谢承泽愈发得寸进尺,每次都故意装作听不见。

    沈渊觉得自己也是有病,竟然还惯着他,于是决定不再搭理他。

    不料,谢承泽又换了惹人的招数,每当停车休息时,便故意下车经过他面前,停留片刻“啧啧”两声,再摇头晃脑叹气几声,一副欲言又止后再离开,引得随从侍卫们看向沈渊的眼神都尽是同情。

    沈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终于这一夜,沈渊忍无可忍,站在马车外沉声道,“二皇子殿下,可否单独一叙?”

    马车内,传来谢承泽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沈渊毫不客气地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此时谢承泽已经歇息下来,车内角落燃着一缕淡淡的驱蚊熏香,他身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侧躺在椅案上,松散下来的青丝如丝绸一般铺满在华丽的软垫上,少了几分尖锐带刺,多了几分若即若离的矜贵。

    他抬起手撑起脑袋,丝滑的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了纤细却不单薄的手臂,一双灼亮的眸子笑眯眯地看来,狡黠又明澈,“深更半夜,沈大人想说什么?”

    “二皇子殿下到底想要沈某如何请罪,不妨直说。”低矮的车厢经不住人站着,沈渊只能忍着半跪下来,稀薄的油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大片斑驳的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实神色。

    “本殿的心思,很难猜吗?”谢承泽看起来有些不解,如果忽略他眸中闪烁的狡黠的话。

    “殿下!”沈渊耐心彻底耗尽,一种极为棘手的感觉,令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重重道,“臣猜不出!还请明示!”

    谢承泽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说呢,或许是沈太傅太过注重君贤臣忠和礼义廉耻之道,连带着教出来的沈渊,也多了几分固执和老古板。

    沈太傅认为知错就改者可谅,人都会犯错,只要改正后向善,便可平等待之,百姓如此,君王更如此。

    沈渊肯定是想要杀死自己的,可他不敢,也不能,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能拿沈家几十口人命冒险,更多的是,他谢承泽,这一世还并未做出什么杀人销赃的恶事。

    无罪,便是贤主,他身为臣,便必须效忠。

    所以,现如今的沈渊才会如此被动,被自己肆意握在掌心中逗弄。

    毕竟谁能想到,那位日后让百官闻风丧胆的权臣大人,内心其实是个老古板呢?

    “沈大人起来吧,本殿不生气了。”谢承泽坐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头一次听沈大人自称臣,真是稀罕。”

    沈渊身形一顿。

    隐晦不明的目光倏地射向谢承泽,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毫无破绽,好似真的只是随口感慨一般,没有半分不悦和嘲讽。

    他大意了,前世此时的他都是自称下官,但如今因为厌恶谢承泽,不愿俯首称臣,才会一直自称沈某。

    看来,谢承泽重生后敏锐了许多。

    “二殿下若是爱听,以后臣自会如此自称。”沈渊起身,不愿再待下去,“既然二殿下气消,臣便不打扰二殿下的夜眠了。”

    说完,他便转身下了马车。

    之后几日,谢承泽确实恢复了从前,不再刻意与他搭话,沈渊也不再逗留在马车附近,时不时离队探路,鲜少见他人影。

    几天后,一路人马再次进入路过的县城,采买接下几日路上的水粮。

    车队随行的医师和朱小彪去寻找医馆去了,医师虽带了些药材,但大多都是用于治疗风热和疗伤的药材,想要缓解朱小彪的瘾症,还需去县城里的医馆另外采买。

    谢承泽则打算去街市上逛一逛。

    而一进城,沈渊便察觉到了异样。

    前世他与太子下益州,因担忧益州灾荒严重,几乎是连夜快马加鞭赶路,因此不曾进入过苍伏县。

    但他幼时与沈太傅遍历山水之时曾来过苍伏县,这里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当地特殊的山群水况使得苍伏县气候宜人,尤其是夏季凉爽匪然,因此常会有南方富绅来此避暑,当地商肆也随着他们的驻留而渐渐兴旺起来。

    那时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热情的吆喝声不断,足以可见苍伏县的繁荣,可现在,苍伏县明显不如涿鹿县那般繁华热闹,街上的百姓自顾自地做着生意,肉眼可见街道旁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捧着破碗端坐在地上,眼神隐晦又圆滑地打量着过往的路人。

    往日繁华,不复存在。

    仅是一眼,沈渊便心知肚明是个什么情况了。

    一个县城的没落退后,大多是知府和县令冷眼旁观的不作为。

    若太子殿下在这里,想必早已洞若观火,立即查封县衙将其县令裁决,为苍伏县百姓另寻明主,还苍伏县一片生机清明。

    而若是谢承泽……

    沈渊不由瞥了眼一旁的谢承泽。

    谢承泽吃了一路干粮,现在只想下馆子解解馋,因此满脸贪馋之相,好似根本看不出苍伏县的问题,搓着小手激动道,“小渺,二哥带你去打打牙祭,吃点地方特色!”

    “好,都听二哥的!”同样看不出问题的馋货二号,小鸡啄米点点头。

    沈渊头疼地扶住额头。

    他开始怀疑,等到了益州,谢承泽会如太子殿下那般配合自己行事、清理贪官吗?

    三人朝着城中走去,他们的相貌与穿着都十分惹眼,惹来不少百姓敬畏的偷偷打量,谢承泽看到一个像酒楼的馆楼,正要走过去,突然有两个奔跑的小乞丐不知被什么一绊倒,撞了过来。

    谢承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两个小乞丐也不道谢,掉头就想跑。

    结果刚迈开脚,就被沈渊拎住了衣领。

    “拿出来。”沈渊语气微凉,将两个小乞丐直接提溜了起来。

    “放开我!”两个小乞丐挣扎着,双脚堪堪着地根本站不稳,气恼道,“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只是撞了你一下!”

    “把偷他的钱袋子拿出来。”沈渊这次语气重了一些,“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们没有偷!”小乞丐倔强道,眼睛都委屈红了,“放开我们!来人啊!有人欺负小孩了!”

    一旁的谢子渺看了眼谢承泽,“二哥,你的钱袋子还在吗?”

    谢承泽摸了一把,然后淡淡道,“还在。”

    沈渊猝然转头看向谢承泽,随即蹙眉,“银子也在?没少?”

    谢承泽又摸了一把,确定道,“嗯。”

    这不可能。

    第20章

    杀人如麻二皇子,情绪稳定谢承泽

    沈渊绝不会看错,他以前随沈太傅游山玩水,见多了这些小乞丐的把戏,他敢肯定,谢承泽的钱袋就在小乞丐身上。

    他伸手去捞,小乞丐便挣扎得更厉害了,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道,“他都说了我们没偷!你为什么还不放我们走!放开我!禽兽啊啊啊啊——”

    附近的路人纷纷望过来,对着沈渊指指点点,对于他一个大人竟然敲诈小乞丐感到可耻。

    “沈大人。”一旁的谢承泽也微微沉声,眼神警告,“我说了,他没偷。”

    沈渊有些恼火,自己难得好心想帮他拿回被偷的钱袋,可他竟然不站在自己这边,反而还用眼神斥责他?!

    也罢!反正丢的不是他的钱!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一会儿殿下吃饭付不出钱的时候,可别跟沈某要,沈某刚上任,可没什么钱可以挥霍!”沈渊没好气道。

    谢承泽看了他一眼,“生气了?”

    沈渊不明白谢承泽怎么好意思问出这句话的。

    难道他真的以为,他怜悯小乞丐装成善良大方的样子,就可以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成为太子了吗?

    这事,若是太子殿下来做,他觉得正常且理解,可若换成谢承泽来做,他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虚伪至极。

    “臣怎敢生气。”沈渊冷言道,低眉掩住眸中的失望,“不过臣还是要提醒殿下,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谢承泽挑了下眉,“哦?”

    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沈渊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缓缓道,“这些小乞丐明显是被利用了,自建安56年,各州便被下令设创慈幼局,用以收养这些孤儿,使道路之上无啼饥之童,苍伏县孩童当街乞讨一事,当以问责其县令,将乞儿送往慈幼局,清理利用乞儿偷钱的乞丐窝,才可解决问题之根本!”

    “殿下莫不会觉得,你把那些钱送给这些乞讨儿,便是顶天的做善事了?”沈渊忍不住讥讽道。

    谢承泽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朝着路边一个卖馄饨的大嫂喊道,“嫂子,来三碗馄饨!”

    然后回头问沈渊,“吃辣吗?”

    沈渊额角青筋微抽,“不吃!”

    现在是吃饭的问题吗?

    “好吃的。”谢承泽的丹凤眼又笑眯成了一条线,似是只狡黠的小狐狸般,一看就不怀好意。

    “臣不爱吃辣!”沈渊对他的转移话题很不满,心下只觉朽木不可雕也,他刚刚竟还妄想着教谢承泽做事!

    谢承泽耸耸肩,有些感慨:沈渊小朋友还真是天天在线暴躁,就不怕哪天气出病来吗?

    他拉着谢子渺坐下来,这才道,“那沈大人可知,若你真把刚刚被偷的钱袋拿回来,那两个小孩童会是什么下场?”

    “自然是被上面教他偷窃的老乞丐训斥打骂,”沈渊下意识答道,待回过神,不禁噤了言,沉沉看向谢承泽。

    他差点忘了。

    “可这解决不了问题。”沈渊蹙眉,“这些乞儿,已经偷窃成性,你包庇他们又有何用?”

    就像谢承泽,早已劣根成型,即便太子忍让、忠官劝诫,也终将是国之祸患。

    前世那些悲剧,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沈大人觉得,这些乞儿还有救吗?”谢承泽看着他。

    沈渊同样看着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谢承泽表面是在说那些乞儿,实则是在说他自己。

    --若他谢承泽这一世老实本分,不再做那贪墨枉法、残害忠良之事,你还会杀他吗?

    沈渊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青剑。

    也在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

    谢承泽想成为好人?

    这何其可笑,他不会以为,前世害死的人这一世还活着,他的罪孽便可一笔勾销了吧?

    他沈渊还记得。

    他沈渊也不会忘记!

    “即便有救,他们也抹不去过去曾偷窃过的痕迹。”沈渊一字一顿道。

    谢承泽点点头,没再说话。

    而这样顺从沉默的谢承泽,反而让沈渊更加烦闷,甚至连馄饨都没吃,便对着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太子侍卫道,“你们保护二皇子,我有点事去办。”

    随即拂袖而去。

    谢子渺看着沈渊的背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二哥,我怎么感觉沈大人每天不是在生气的马路上,就是在前往生气的马路上。”

    谢承泽忍俊不禁,将那碗被丢下的馄饨推给谢子渺,“他不吃,你吃。”

    “嗯嗯嗯!”饿坏了的谢子渺,连忙埋头开始干饭。

    小家伙吃饭倒是快,不像谢承泽细嚼慢咽,待两碗馄饨吃完后,便见他二哥身边那个叫无痕的贴身侍卫,拎着苍伏县县令出现在了馄饨摊儿面前。

    那县令唯唯诺诺地跪下来,一身肥膘子肉晃得人眼疼,“二、二殿下!下官不知您远道而来、有失远、远迎。”

    谢承泽淡淡瞥了他一眼,“刘县令,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大热天的,刘县令流下几滴冷汗,“下官愚钝,二殿下何出此言啊……”

    “说实话,本殿理解各县有各县的难处,如今这年头,天道愈发刁难,谁家里还没几个乞丐了?”谢承泽坐在板凳上,吹了吹热乎乎的馄饨,神色淡淡道,“可你这里的乞丐,都形成偷窃产业链了,竟然利用小孩儿来牟利,实在让本殿大开眼界啊!”

    刘县令吓得当即趴在地上,“下官不知啊!下官当真不知啊!还望殿下给些时日,下官必定查清楚!”

    谢承泽往馄饨里放入了两勺辣椒汤,红通通的汤面顿时好似那煮人的火油锅,他勾唇一笑,“一县之主,但凡出来走动走动,也不至于长这么多膘肉啊……”

    刘县令听出了话外之意,这是在说,他但凡出来走动走动,也不会发现不了此事。

    他连忙磕头认错,“下官谨记殿下教诲!日后必定多出来走动走动!”

    等会儿他就把所有乞丐全都抓回去!让他们去牢狱里吃点好果子!

    谢承泽叹气一声,吃下一个红通通的馄饨,“看来刘县令不知,本殿最是喜欢血色,尤其喜欢杀头时飚出来的那一滩血,分外养眼。”

    “本殿刚刚也算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不中用啊。”谢承泽转头对无痕说,“不中用的东西,杀了吧。”

    无痕当即抽出刀,朝着刘县令的脖子挥去!

    第21章

    风光月霁大权臣,家中护院沈大强

    刘县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直接吓尿了,整个身体抖得如害怕的老鼠,抱头逃窜道,“殿下!殿下!殿下饶命啊!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彻查此事,将乞儿送去慈幼局,将那些利用孩童牟利的乞丐尽数抓入牢狱,让他们劳工减罚,直至能够自力更生!”

    谢承泽轻呵一声,抬手示意无痕停下,“哟,刘县令,这不是挺清楚的么?还以为你当官这些年,吃饱饭赚够银了,就忘了当初为了考取功名之时,读的那些圣贤书了。”

    “下官……莫不敢忘!”刘县令双手交叠,哭丧着朝谢承泽重重一拜。

    “去办事吧,本殿就在这儿等着。”谢承泽吃下最后一个馄饨,待刘县令跌跌撞撞地离开后,他对着一旁的谢子渺道,“你修书一封寄给父皇,当今天下,仅是县令之贪便防不胜防,当在各县衙增添监官一职,督查各州各县官员行事,按时上述上交吏部,凡遗漏者与笔迹不符者,皆下派官员前往彻查。”

    谢子渺眨眨眼,不耻下问,“二哥,不上告父皇,撤涿鹿县和苍伏县县令的职吗?”

    谢承泽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这事儿自有人去做,我们这种小咸鱼不必掺和。”

    谢子渺不解地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沈大人去做。”

    谢承泽掐了掐他软嫩的脸蛋,“真聪明,不愧是我弟弟。”

    谢子渺不禁害羞地脸红低下头。

    刘县令的动作倒是快,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可见之前在官务上有多偷懒耍滑,才会让苍伏县如此萧条,连个馄饨摊卖的馄饨,肉馅都只有一个指甲盖。

    “这里山清水秀,即便是夏季也十分凉爽宜人,如果能吸引南方富绅前来避暑,想必能带动不少商肆生意。”谢承泽打量着远处的风景,不由道。

    一旁的太子侍卫闻言,不禁开口,“殿下有所不知,苍伏县十年前确有不少南方富绅来此避暑,当地也算繁荣兴旺。”

    谢承泽愣了一下,随即感慨道,“县令无能,百姓遭殃啊。”

    这满地流窜的乞丐,因为穷苦而不舍用料的商肆,也难怪如今富绅们不愿来了,又不是大冤种,此地不留绅,自有留绅处。

    谢承泽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的结果就是,无痕从刘县令家中抱出了一箱沉重的银子,“殿下,地库还藏着好多磨损过银局标记的官银。”

    刘县令再次腿软下跪,身体狂抖如颠簸箕。

    “这些银子……”谢承泽故意拖慢语调儿,意味深长道,“长得挺像是我存放在刘县令家中的益州赈灾银,刘县令觉得呢?”

    “殿下说的是!这确实是益州赈灾银!”刘县令脑子倒是转得快,立马匍伏在地,讨笑道,“殿下赶紧带走吧!下官日后定会谨遵教诲,好好为民办事!”

    谢承泽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人把赃款带走。

    刘县令苦涩地看着自己贪墨多年的成果,全成了谢承泽口袋里的私货,暗想,还以为这位二殿下是真正的为民办事,看来也不过是打着幌子,把钱占为己有罢了。

    也算他倒霉!

    翌日,准备齐全的车队再次启程。

    沈渊似乎是真生气了,一下午加一整夜都不见踪影,直到车队启程才披露而归,见了谢承泽也不打招呼,离得远远的不再说话。

    谢承泽也不想触霉头,闲来无事,便与谢子渺下棋过招。

    之后大半个月,谢承泽每到一处县城,马车上便会凭空多几箱银子,沈渊大抵知道,这家伙又去吓唬县令,把人家的赃款都给掏光了。

    他倒要看看,谢承泽会把这些银子用在何处,若是占为己有,他定是要参上一本!

    马车继续前进,想要进入益州,需越过关中平原进入秦八岭,穿剑阁走旱路,到达江陵后再下三峡,方可进入益州。

    想要穿过秦八岭,便需走褒斜道。褒斜道乃几个朝代之前所建的供以行走的栈道,如今已有些破旧,但仍旧如苍老的古龙一般盘踞在群山之中,供以南方学子北上入京,考取功名为百姓造福,供以朝廷运送赈灾粮,救济受灾百姓,供以南北商人互通有无,民安物阜。

    想走褒斜道,便要弃车而行,谢承泽每到达一个县城,便会把上一个县城“贪”来的银子兑成银票,因此并没有多少负重,带着众人轻装上阵进入了秦八岭。

    ——

    褒斜道人迹罕至,谢承泽本以为紧赶慢赶,能追上提前出发的赈灾车队,却不料,半路竟然碰到几个意想不到之人。

    那日,众人正在赶路,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待寻声赶到时,发现竟是几个容貌年轻的青年,其中一个不小心摔下了栈道,卡在了石头缝中央,其他人正手忙脚乱地帮忙。

    待将那人救下后,一问才得知,他们几个竟是读书人。

    “我叫卞阳春,他是欧阳久,这位是纪颂华……”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话多的书生一一介绍道,“多谢兄台相救,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程,单名一个泽字,这是家弟程渺。”谢承泽也介绍道。

    卞阳春又看向沈渊,刚刚便是此人武功高强,将卡在石头缝里的纪颂华救了出来。

    沈渊刚准备开口,一旁的谢承泽便率先道,“这是小弟家中的护院,沈大强!”

    沈大强:……

    “原是沈大强兄台,多谢多谢。”卞阳春连忙拱手感谢,一旁惊魂未定的纪颂华也作揖道谢。

    沈大强:“……举手之劳。”

    不知为何,卞阳春感觉这位沈大强兄弟好像在咬牙切齿。

    “不过,你们不是学子吗?为何会来这秦八岭?”谢承泽不解,春闱早已结束,下一届春闱也要明年,这些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难道兄台不知?我们打算去益州……”卞阳春意外道,正要说什么,一旁的纪颂华突然咳嗽两声。

    秦八岭湿气重,卞阳春以为他冻着了,便脱下外套披到他身上,随即又看向谢承泽。

    他瞧谢承泽一身华衣,家境一看就不普通,又似乎不知那事,于是试探问道,“难道兄台不曾打算考取功名?”

    谢承泽点点头,一脸无辜道,“家父乃淮阳县商户,小弟脑子笨,确实不是读书的料,早已放弃了。”

    卞阳春暗道果然如此,“那兄台怎会来这秦八岭?难道是要去那里做生意?”

    谢承泽摇摇头,“听闻益州山水壮阔,便打算前去游玩。”

    “哎呀!”卞阳春听此,不由真心劝诫道,“兄台!益州一月余前受了水灾,如今怕是饿殍满道、民不聊生,可不适合游山玩水!”

    “既然如此,各位又为何去益州?”谢承泽不解道,他好歹有护卫在身,这些书生看着柔弱似风,去那饥荒之地又作甚?

    卞阳春笑道,“看来兄台是真的不知,当今圣上出了明卷考题,考的便是这益州水灾如何治理,答优者可破格录取。我们几人的家乡离益州近,便盘算着来益州考察一番,若有官员来此治水,我们也好趁机学习一番不是?”

    “如今这消息,恐怕天下学子都知道啦!”卞阳春笑道。

    谢承泽:“哦~哦~~~”

    第22章

    文弱学子卞阳春,脱衣有肉卞阳春

    谢承泽也是没想到建安王朝学子们的冲劲儿这么大,竟然为了能考官,跋山涉水勇闯危险的饥荒之地。

    卞阳春苦笑摇头,解释道,“寒门子弟考取功名本就不易,也只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另辟蹊径博一次了。”

    这个谢承泽倒是能够理解,原书中,春闱不过是达官显贵们徇私舞弊的工具之一。寒门学子的优秀答卷,大概率会被换给那些官员们名下的学生,而后本人名落孙山。稍微倒霉的,或许接下来几届春闱都会被当成大冤种,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替考人”。

    哦对了,原书里,谁是主考官来着?

    他记得对方好像还被沈渊好一顿收拾,被禁闭罚了俸禄……

    谢承泽笑嘻嘻想着,而后后知后觉,那个人是他自己。

    谢承泽::(

    就聊了这么一会儿,天空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空气愈发潮湿,眼瞧着这雨越下越大,众人连忙加快赶路的速度,找了个过路的矮洞穴进去躲雨。

    随从侍卫们熟练地点燃起了柴火,谢承泽让被淋湿的美妾们先取暖,荆泽很有眼色地过来帮忙,并在地上铺好了可以坐着的软垫。

    “不必,拿去给她们吧,雨天地凉,女子身弱易感风寒,若是发热了会耽误行程。”谢承泽挥挥手,找了块石头,随即掀起底袍席地而坐。

    沈渊站在山洞门口,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程兄当真是怜香惜玉。”卞阳春哈哈笑了一声,“不仅游玩之时愿意带着妻妾,还如此悉心照顾,嘴硬心软。”

    谢承泽不由轻咳一声,不远处的美妾们听到了,也不由捂嘴轻笑,朝着卞阳春微微摇头。

    卞阳春没看出其中端倪,只是见这么多美妾朝自己摇头浅笑,他一个从未与女子有过多接触的青年顿时有些局促,轻轻颔首示意后,便连忙收回了视线。

    纪颂华有些感慨,“程兄这日子过得,可是比当官的还舒坦,若家父也从商有产业,我也会游山玩水妻妾成群,而不是拼命读书去做官了。”

    欧阳久不赞同道,“当官是为了造福百姓,又不是为了赚银子,你若想过富裕日子,大可自己去寻出路。”

    “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还得是祖上有足够的家底,才能支持你从商。”纪颂华对欧阳久的天真感到无语,转头对谢承泽道,“程兄,你说是不是?”

    谢承泽笑而不语,欧阳久微微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最开始的商人不是白手起家似的。”

    卞阳春见气氛不对,连忙开口打趣道,“程兄说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才放弃了考取功名,若你和程兄有一样的家底,说不定就不是艰难求学考官了,而是快乐闲散读书考官了。”

    商人的地位毕竟比不过官僚,人一旦有了这个,便会想要那个,那些从商之人又何其不希望家中后代能出个官员呢?

    纪颂华耸耸肩,“卞兄说的是。”

    此时侍卫们已经将这边的柴火堆搭建好了,谢承泽邀请几位学子一起坐下取暖,共饮热姜汤驱散体内的寒湿气。

    或许是他那个世界留下来的观念,在谢承泽眼里,学子们总要娇弱脆皮一些,应当多多照顾,免得感染风寒从而耽误了学业。

    本就考学不易,如今为了一丝机会,以文弱之身跋山涉水,此等求学的信念,实在令他佩服,也该多些照顾。

    那几位学子也没客气,十分洒脱地坐下来,卞阳春掀了掀被雨水打湿的衣袍,有些羞赧道,“程兄,冒犯了,我等可否换身衣服?”

    “请便。”谢承泽伸手。

    卞阳春等人连忙将身上的湿衣脱下,换上了书箧里带来的干燥衣物,而谢承泽随意一瞥,便是怔住了:好家伙……

    但见这些学子们表面上看着瘦弱,可不想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衣下那结实的肌肉块线条分外流畅,他们手法熟练地将零散的树枝掰断,用力之时,略白的臂膀上几条细弯的青筋微微暴起,既不显得刚猛又不显得虚瘦,与谢承泽以为的文弱学子形象大相径庭。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在摸到一把软软肉后,蓦地有些心酸。

    察觉到谢承泽的动作,卞阳春不由大笑,“程兄从小锦衣玉食,想必无需做体力活,身形偏瘦也是正常的,人本就有百态,只要自身品性行得正坐得直,便不必羡慕旁人。”

    “我以为你们常年卧于家中读书,坐久了难免会……”谢承泽欲言又止。

    “哈哈哈,那倒不至于,家中田地收成时,我们还是要帮忙的。而且远赴京城若是没钱坐马车,便要背着书箧靠双脚行上千里,太瘦弱可吃不了这苦!”

    “如果身居大山的另一头就更别说了,运气不好说不定还要与猛兽相斗……”卞阳春抬起手臂拍拍自己结实的肉块,“可不能好不容易读完圣贤书准备考官,结果死在了半路上,那多亏啊!”

    谢承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小弟眼界低了。”

    “哎~各人有各人的眼界,就像程兄游山玩水,又何尝不是更懂各地的人文风俗?程兄切莫要妄自菲薄!”卞阳春开导道。

    一直听几人对话的沈渊,低声“嗤”了一声。

    他谢承泽,怕是全天下最自信之人,最不会妄自菲薄了。

    谢承泽装作没听见,等姜汤熬得差不多了,这才故意大声喊了一句,“大强!过来喝姜汤!”

    某位大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无语至极的目光便对上了谢承泽那双狡黠闪烁的眼睛,见对方一直催促,其他学子也投来视线,这才攥着腰间青剑,浑身僵硬地走过去。

    “我们大强劳苦功高,先喝~”谢承泽笑眯眯地端着姜汤,亲自递给他。

    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竟然亲自给一个护院递姜汤,令人很难不遐想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毕竟他身边的荆泽也十分貌美,那些美妾也容貌出众,为何偏偏就沈大强特殊,能得到这一份殊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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