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几乎是一瞬间，
她就明白了自己好友的顾虑。
原来是江......
难怪。
难怪她这么慌张。
过去的事情浮现在眼前，
刘医生也不得不眉头紧锁。
两人就这样站在走廊里，沉默着，一时之间，
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
还是刘医生回过了神来。
放在自己好友身上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肩，
她咳嗽了下，
沉声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该赶紧去VIP病院，
先......确定他们江家人没对小钟做什么。”
她直视好友的眼睛，
“无论如何，
既然当初做了那件事......你知道你迟早都得面对这一天的。”
好友望着她，
嘴唇紧闭，但刘医生知道她明白这一点。
沉默地，对面的那个中年女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纸包不住火，
他们迟早会知道。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好。”她说。
**
VIP病院诊疗室门口。
主治医生正站在大门前来回踱着步。
踱两步，
低眼看一眼时间，
再踱两步，
再看一眼时间。
之前的小护士畏畏缩缩地跟在她身边，
看着自己的老板在门前徘徊，她小心地憋着气息，
丁点儿声不敢出。
“过了多久了？”
一扭头，
主治医生盯向小护士。
突然被问，
小护士身体抖了一下，她慌张地看了眼时间，答道，“过，过了......四十三分钟了。”
“四十三分钟？！”这明显是个让人不满意的数字，主治医生眉头紧锁，环在胸前的双臂绕得更紧了些。
习惯了帝星的繁华，这个地图上都几乎找不到的三级星她早就已经呆够了。
现在难得有两位和陆家关系紧密的贵族出现，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她可不想因为什么平民的“干妈”白白让这个回到帝星的机会浪费掉。
想到之前自己在帝星的潇洒生活，陆家给帝星医生配备的资源和薪水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平常接触的不是贵族就是富人，再不济也是没落贵族——而这个三级星，要什么没什么，还全是穷酸平民，扣扣索索，就算是贵宾也就是个哪里的土财主，她实在是受不了接待这种人——
话说到这里，那个该死的女人，现在在哪里磨磨蹭蹭？！
“啧”了两声，主治医生刚要支使小护士去再打个电话去催，就听到了身侧远处传来的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去，只见VIP病院大理石瓷砖铺地的宽敞走廊另一头，走来了一前一后的两个女人。
两人步伐极快，像是急匆匆赶来的。
走在前面的女人约莫四十岁出头，带着框架眼镜，两片嘴唇紧闭发白，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看上去极其不苟言笑，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的身材瘦小，走路却带风，一派干练的气势。
主治医生侧了侧身子，勾头往这个女人身后看去。
这一看，她就几乎要冷笑出声。
喔，巧了——
后面这个人她认识。
等到两人来到面前，还没等主治医生开口，她就看到站在最前的中年女人盯了她一眼，开口，极其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
“让开。”
“你？”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上来硬碰硬，主治医生嘴巴卡了卡。
完全没心情搞这些弯弯绕绕，中年女人径直绕过她，向前一步就要硬闯。
主治医生下意识刚要拦，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原地，看着中年女人推门，而门纹丝不动。
反复试了几遍，中年女人终于明白过来了，她回头瞪向她，一双眼睛怒气充斥着，她的胸口起伏，明显是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那，那个......”站在一旁的小护士弱弱地开口，提醒道，“诊室的门，需要门禁卡刷了才能开......”
刚要瞪多嘴的小护士一眼，主治医生就看见这小护士已经背过身去避开了她的眼神，不去看她。
“好了——好了！”见气氛不对，刘医生连忙上前一步，开始缓和场合，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怕她这个暴脾气的好友一个巴掌砸在这个主治医生脑袋上，
“我们这里肯定有些误会。不如我们都冷静点说话。”
说完，她看向正在旁边装作看戏的VIP主治医生，她的声音放缓了，“你别放在心上，我的这个朋友，她脾气急，就是担心自己家里的晚辈，没什么恶意，刚刚也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
主治医生听了，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中年女人在她的使劲的努力的眼神示意下，也闭了闭眼，退后了一步，没有直接口吐脏字。
“是这样的，”刘医生又靠近一步，低声解释道，“我的朋友是被家里晚辈打电话叫到这里来的，说是晕倒被好心人送到这里来。”
“但你也知道的......你们VIP病房，开销不小，普通人负担实在是有点吃力，我们想着，不如先把小钟转到我们普院病房去，这样我们之后再把你们这边的账单结清了，也不让那两位贵宾破费，你看这样可以吗？”
刘医生眼神真挚，话音诚恳，对于一个在普院多年首屈一指的权威医师来说，这一番话已经是姿态放到了最低，几乎只要稍微懂得人情世故的人都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
却没想，对面倨傲的主治医生偏不。
手指在自己的胸口衣襟上掸了掸，她很是淡定地说了一句，慢条斯理：
“不行。”
跟之前那句“让开”，如出一撤。
这话一出，场面就又陷入了冷场。
眼睛都没在对面人的脸上停留，主治医生像是瞄着天花板，嘴里道，“你们嘴里的那两个‘好心人’，可是我们的贵宾，是帝星来的贵族。”
“人家说了，愿意包你们的所有检查费，只要你们和她见上一面。”
她笑了起来，只是笑得轻蔑，“对于你们来说，光是一天VIP病院的住院费都是天文数字了？现在有包全套检查费这么好的事，要我说，你们就接受人家贵族的好意，让病人好好在这里享受最好的医疗条件，不是更好么？”
这话听了，刘医生这种好脾气的□□头都几乎要攥紧了。
一旁的小护士已经缩进了墙角，大气不敢出，只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越低越好，不要被注意到。
咽了口唾沫，刘医生眼瞅着自己的好友已经满面怒火中烧，身侧的手都在发抖，她连忙快速地拽住了好友的胳膊，稳住了她的动作。
“怎么样？这提议不错吧？”
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灰败的脸色，主治医生的内心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接受施舍，也没有那么难，是不是？”
她的眼神尤其落在了那个瘦小的中年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瞪她的样子尤其可笑，似乎想要扒了她的皮，但她被那个刘医生牢牢地拽住，不让她冲动动作。
主治医生心里冷笑一声。
穷人——！
穷酸的人，也只配这样任人宰割的待遇。
刚刚这女人不是挺凶的吗？但病人出不出得了这个病院，还不是得她说了算？
现在就算要开个诊室的门，这女人不还是得求她？——开门这种事——
刚想要冷笑出声再讥讽几句，主治医生就听到身后传来“喀哒”一声。
诊室的门，开了。
被从里面拉开了。
诊室内白灿的光，随着门的开启也洒落到了走廊里，照亮了主治医生震惊的脸。
“怎......”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主治医生就看见那个本来被拽住的中年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一溜烟就窜进了诊室里。
“谁开的门？！”气急败坏地跟她冲进去，“哎，你不能——！”
而诊室内，中年女人已经一个箭步扑到了病床前，搂住了床上的苍白少年。
“钟霜！”中年女人慌张地查看自己干儿子的脸，“你没事吧？”
“干......干妈，”
明显是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钟霜惊了一惊才反应过来，少年拼命摇头，连忙解释道，“没事没事，我没事，身体都很好！”
她知道！中年女人眉头紧皱，但她问的不是身体——
“你怎么回事？”
身后的主治医生也跟了进来，声音极大地斥道，“怎么没让你进来你就进来了？！你这样可是违反了我们医院的规定，我们有权力叫保安把你叉出去——”
“还有！”她掷地有声，大发雷霆，视线环顾室内，“是谁把门开了把她放进来的？！”
“让我知道不好好治你！是哪个人，自己承认！是谁！——”
忽地，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她的话没说完，瞬间蔫下去了。像是被从中间掐断的幼苗。
嗓子里卡住的话灼烧着喉咙眼。
主治医生愣怔地望着诊室的一角，那里站着两个没有预想到的人。
那位她最需要讨好的VIP江小姐，此时正斜倚靠在桌子的一角，纯黑的丝质长衣长裤更显得她身形高挑，她松松地胸前绕着双臂，目光正淡淡地扫过她。
冷淡的目光，不带感情。
是完全的忽视。
而那位沈少爷，站在她身侧，脸上没有表情，视线压根没往她这里看来一眼。
主治医生的一颗心坠入了谷底。
漆黑的眼底波澜涌动。
江郁正看着扑在病床前的中年女人，唇角一直挂着的笑意，慢慢淡去了。
124
76
第一百二十四章
◇
◎她们认识◎
病房里一时之间，
所有人都静默了。
仿佛时间停止了，这一时刻，只有连接着床上躺着的钟霜的监测医疗仪器在“哔哔”响着，
这响声间隔几秒一次，
像是在计数着时间，不带感情。
刘医生跟着两人从走廊里冲进来，一瞥到诊室一侧立着的两人，
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这站在诊室一角的一男一女，
都穿着纯色的常服，
身上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和彰显身份的饰品，
但是平常人一见，
就能知道，他们俩一定出身贵族。
这就应该是刚刚那眼高于顶的主治医生口里的“贵宾”了。
而这两个人，
其中有一个姓江。
缓了缓气息，
舔了下嘴唇，
刘医生走上前去，
到两人面前，脸上带上了笑意，问候道：“想必两位就是把小钟送来医院的好心人吧？
“我是普院的刘医生，
也是平常照看小钟的医生。他这个病的确是身体会比较虚弱，
这次在外面晕倒，
也是多谢二位把他送进来。”
“这次的诊疗费用，
我们也都会一起付清的，
就不用麻烦二位了。”
话一次性说清楚，刘医生想赶紧快刀斩乱麻，
把这事情了结。
然而，
刘医生的注视下，
斜倚靠在桌旁的高挑女人迟迟没有说话。
一张明艳的脸上，此时神色不定。她盯着病床的方向的眼神，让刘医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一阵地不安。
她......是那个江家的人吗？
她一直盯着钟霜的方向，难道是已经发现真相了？
心头惴惴不安，刘医生只觉得自己心底之前存的那一丝侥幸逐渐湮灭。
如果江家知道的话，小钟......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是旁边的那个男人回答的她。
刘医生听到这声音，从自己的不安中回过神来，视线移向旁边。
刚一看清，饶是她心思不在这方面，也被面前人的相貌惊了一惊。
男人是非常清冷的长相，皮肤白皙，薄唇嫣红，淡漠的浅琥珀色眼映着冷淡的光，乌黑的蓬松的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
说话的时候薄唇轻启，喉结微微滚动，利落又礼貌疏离。
一个格外好看的......年轻的男人。
这跟刘医生设想的不一样。
本来她以为，说江家来人，她以为至少是个三四十岁的管事的人......没有想到，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家里的小辈。
可是——小辈？这种事情，怎么会派两个小辈来？
她一边思索一边皱起了眉，而且，这第二个年轻人，这样的相貌和气质，如果不姓江，应该也是出自另一大贵族家族。
两大贵族家族的少爷小姐？
怎么想怎么不对。
这么一思索，刘医生内心的那一丝侥幸忽然又死灰复燃了起来。
说不定，他们其实还没发现——而这只是个巧合？
另一边，病床上，钟霜看着趴在床边的自己的干妈。
这个中年女人听到诊室角落里几人的谈话，抬起头往那儿望去，但刚一定睛，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动了。
她直勾勾地盯向诊室另一边。因为焦虑已经破皮了的双唇紧闭又泛白，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他伸手在自己干妈面前晃了晃，“干妈——怎么了吗？”
他刚开口，就听床尾传来一声咳嗽。
是回过神来的主治医生。
她脸色很差，一张脸蜡黄着，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她目光严厉地瞪向他们这里，似乎想要最后找补点什么，找回自己的面子。
“咳咳，”主治医生咳嗽了两声，向扑在床上的中年女人使眼色，“都已经见到两位救命恩人了，怎么还不打个招呼先？！”
明显是对一进房间就对两位贵宾示好的刘医生充满了不屑和不满，主治医生连忙快步两步也走到了江郁和沈忱身旁，陪着笑脸道，“啊，江小姐，沈少爷，让你们久等了！我们一接到您的吩咐立马就联系了让她过来，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
她搓着手，干笑道，“刚刚在门口呢，也是我心急了，这不是想盘问几句查验一下身份再放她进来嘛......”
“毕竟，您也知道的，”主治医生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故意压低声音，“您的身份太高贵了，而霍布森星有很多不知道来历的平民......”
没想到，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一句话打断了。
江郁眯起了眼。
她隔着宽敞诊室里的护士，仪器，病床，一双眼直视着趴伏在病床旁边全身僵直的中年女人的双眼。
这个戴着圆框眼镜，披散长发的瘦小中年女人，表情从震惊和不敢置信，到麻木，木然，最终隐隐露出一丝暗悔和无言。
漆黑的眼底暗色涌动，江郁脸上没有表情。
她想起了自己脖子上还挂着的项链，这个女人在她离开荒星的时候把它作为“纪念品”送给了她。
一朵......叫什么来着？
“郁李”——
郁李花的形状。
说是跟她的名字很相称。
对视着，将对方的一连串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江郁盯着她，慢慢地开口，道，嗓音很冷，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你有很多要对我做的解释，波琳。”
**
诊室内，几乎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江小姐的话一出来的时候，主治医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波琳？
她喊的是——那个平民女人的名字？
如果她知道那个平民的名字的话......
所以——
一个念头坠入主治医生的心间，她必须要花尽全力才能说服自己不去相信这个念头。但无可避免的，这个念头还是最终在她的脑海里，咚地一声炸开了。
所以，他们俩——VIP贵宾的江小姐，和这个平民女人认识？
她们认识？！
那她，那她之前——她说的话——
在帝星接触过不少贵族的主治医生心里深深知道，就算是这些贵族厌恶的，痛恨的人，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旁人说三道四，颐指气使。
而她，刚刚好好，踩在了这个雷区上。
完了！
一瞬间，主治医生如坠冰窟。
她的职业生涯，跟着她在这里的地位，一起完蛋了！
而与灰白面色的主治医生相反，她的同行，站在她身旁的刘医生，此时则是一脸惊愕。
刘医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刚刚，那个贵族小姐，江家的小姐——喊出了波琳的名字？
她们俩其实早就认识？？
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刘医生将目光移到自己好友脸上。
**
手下的床单被她揪得起皱，波琳喉咙发燥。
被对面几个月前才见过的女人逼视着，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本来脑海里之前一瞬间乱七八糟浮现出来的应对江家人的话术，应急套路，逃走路线......此时统统消失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想到......她没有想到，还会见到她。
而且这么快。
又咽了一口唾沫。
波琳的视线避开了江郁冰冷的目光，她的视线下移，顺着江郁姣好的脸庞和细直的脖颈往下，来到了她的锁骨前。
虽然吊坠部分被衣领遮住了，但是那条链子，她脖子上的那条链子，波琳一眼就认得出来。
是她给她的那条。
在那个几月前的荒星上，还是她......亲手给她戴上的。
郁李花。
属于......钟也的东西。
一旁的病床上，察觉到了房间内的气氛的不对劲，钟霜手指不自在地抓上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洁白的病床被子。
“干......干妈？”眼神在两方之间来回扫荡，少年有点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波琳。
现在似乎，把他的干妈喊来，并没有缓解他的危机，反而将他们两人一同拖入了某种困境。
他开始觉得自己之前打的那通电话是不是犯了个错误。
像是要安慰他，波琳用手拍了拍钟霜的手，“没事。”
乖顺地点了点头，可钟霜分明感觉到，自己干妈的那只手，掌心都已经汗湿了。
稳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波琳迫使自己抬起眼，跟江郁的目光对视。
她有一个决定要做。
而现在，她决定好了。
“江小姐，”
她试图再咽一口口水，但嗓子发干，燥得发痛，最后一点水分都蒸发了。
她听见自己声音嘶哑，颤声说道，
“我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想要知道的，我全部解释给你听。”
话音落下，轻飘飘的，但又像投入池塘中央的石头，激起了千层波澜。
一直看着自己好友的刘医生立马脸色大变，
“你，波琳你疯了？！你决定好了——？！”
波琳没有去看自己的好友，她的眼神牢牢地锁在房间对面的女人身上。
江郁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双有些熟悉的，带着钟也的影子的漆黑的眼，此时沉沉地盯着她。
没了平常随时挂着的那散漫的笑意，她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波琳感觉自己的心也一同随着那双眼里的温度，被寒意深深浸入。
良久，波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时间在这个房间里停滞了许久，一切的旁人的呼吸声，仪器的嗡鸣声，时钟指针跳跃的哒哒声，都消失了。
她能感觉到的，只有对面女人不带感情的眼神，和自己手下握住的钟霜的冰凉的手。
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钟霜的手。
然后，盯着她，对面的女人微微颔了首。
“好。”
终于，江郁说道。
说罢，她转过身，从身后的门离开了诊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0
09:25:49~2022-08-12
07: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很咸
18瓶；梦待晚风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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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一百二十五章
◇
◎腺体紊乱
◎
VIP病院的贵宾休息室里，
三人面对面地坐在咖啡桌的两侧的沙发上。
不同于正襟危坐拘谨的波琳，她对面的两个相较起来非常年轻的小辈，反而坐得更显得随意许多。
本来，
沈忱并不想刺探江郁的家庭隐私，
但正要走开的时候，却被江郁拉住了。
她一言不发，但握住他的手很明确地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她想他留下来。
于是他也跟着她，
走进了休息室，
与她一同坐下在咖啡桌的同一侧。
他半敛着眼，
看着手中的平板。
江郁手中也有一份。
是经过病人监护人波琳授权，
公开给他们俩的钟霜的医疗记录。
从钟霜的半岁......到十八岁。
而从出生开始到这个记录起始的半岁这半年时间的窗口，
记录一片空白。
这半年，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
江郁一目十行快速地扫着手中的医疗记录。
这平板上存在的记录没什么问题，
很标准，
钟霜的确身体不好。
看笔记上说的，
是腺体信息素出现了问题，
从小时候开始就需要长期打抑制剂。如果断药，不受控的信息素波动一旦幅度过高，便会出现休克和高热，
她就明白了自己好友的顾虑。
原来是江......
难怪。
难怪她这么慌张。
过去的事情浮现在眼前，
刘医生也不得不眉头紧锁。
两人就这样站在走廊里，沉默着，一时之间，
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
还是刘医生回过了神来。
放在自己好友身上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肩，
她咳嗽了下，
沉声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该赶紧去VIP病院，
先......确定他们江家人没对小钟做什么。”
她直视好友的眼睛，
“无论如何，
既然当初做了那件事......你知道你迟早都得面对这一天的。”
好友望着她，
嘴唇紧闭，但刘医生知道她明白这一点。
沉默地，对面的那个中年女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纸包不住火，
他们迟早会知道。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好。”她说。
**
VIP病院诊疗室门口。
主治医生正站在大门前来回踱着步。
踱两步，
低眼看一眼时间，
再踱两步，
再看一眼时间。
之前的小护士畏畏缩缩地跟在她身边，
看着自己的老板在门前徘徊，她小心地憋着气息，
丁点儿声不敢出。
“过了多久了？”
一扭头，
主治医生盯向小护士。
突然被问，
小护士身体抖了一下，她慌张地看了眼时间，答道，“过，过了......四十三分钟了。”
“四十三分钟？！”这明显是个让人不满意的数字，主治医生眉头紧锁，环在胸前的双臂绕得更紧了些。
习惯了帝星的繁华，这个地图上都几乎找不到的三级星她早就已经呆够了。
现在难得有两位和陆家关系紧密的贵族出现，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她可不想因为什么平民的“干妈”白白让这个回到帝星的机会浪费掉。
想到之前自己在帝星的潇洒生活，陆家给帝星医生配备的资源和薪水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平常接触的不是贵族就是富人，再不济也是没落贵族——而这个三级星，要什么没什么，还全是穷酸平民，扣扣索索，就算是贵宾也就是个哪里的土财主，她实在是受不了接待这种人——
话说到这里，那个该死的女人，现在在哪里磨磨蹭蹭？！
“啧”了两声，主治医生刚要支使小护士去再打个电话去催，就听到了身侧远处传来的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去，只见VIP病院大理石瓷砖铺地的宽敞走廊另一头，走来了一前一后的两个女人。
两人步伐极快，像是急匆匆赶来的。
走在前面的女人约莫四十岁出头，带着框架眼镜，两片嘴唇紧闭发白，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看上去极其不苟言笑，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的身材瘦小，走路却带风，一派干练的气势。
主治医生侧了侧身子，勾头往这个女人身后看去。
这一看，她就几乎要冷笑出声。
喔，巧了——
后面这个人她认识。
等到两人来到面前，还没等主治医生开口，她就看到站在最前的中年女人盯了她一眼，开口，极其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
“让开。”
“你？”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上来硬碰硬，主治医生嘴巴卡了卡。
完全没心情搞这些弯弯绕绕，中年女人径直绕过她，向前一步就要硬闯。
主治医生下意识刚要拦，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原地，看着中年女人推门，而门纹丝不动。
反复试了几遍，中年女人终于明白过来了，她回头瞪向她，一双眼睛怒气充斥着，她的胸口起伏，明显是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那，那个......”站在一旁的小护士弱弱地开口，提醒道，“诊室的门，需要门禁卡刷了才能开......”
刚要瞪多嘴的小护士一眼，主治医生就看见这小护士已经背过身去避开了她的眼神，不去看她。
“好了——好了！”见气氛不对，刘医生连忙上前一步，开始缓和场合，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怕她这个暴脾气的好友一个巴掌砸在这个主治医生脑袋上，
“我们这里肯定有些误会。不如我们都冷静点说话。”
说完，她看向正在旁边装作看戏的VIP主治医生，她的声音放缓了，“你别放在心上，我的这个朋友，她脾气急，就是担心自己家里的晚辈，没什么恶意，刚刚也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
主治医生听了，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中年女人在她的使劲的努力的眼神示意下，也闭了闭眼，退后了一步，没有直接口吐脏字。
“是这样的，”刘医生又靠近一步，低声解释道，“我的朋友是被家里晚辈打电话叫到这里来的，说是晕倒被好心人送到这里来。”
“但你也知道的......你们VIP病房，开销不小，普通人负担实在是有点吃力，我们想着，不如先把小钟转到我们普院病房去，这样我们之后再把你们这边的账单结清了，也不让那两位贵宾破费，你看这样可以吗？”
刘医生眼神真挚，话音诚恳，对于一个在普院多年首屈一指的权威医师来说，这一番话已经是姿态放到了最低，几乎只要稍微懂得人情世故的人都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
却没想，对面倨傲的主治医生偏不。
手指在自己的胸口衣襟上掸了掸，她很是淡定地说了一句，慢条斯理：
“不行。”
跟之前那句“让开”，如出一撤。
这话一出，场面就又陷入了冷场。
眼睛都没在对面人的脸上停留，主治医生像是瞄着天花板，嘴里道，“你们嘴里的那两个‘好心人’，可是我们的贵宾，是帝星来的贵族。”
“人家说了，愿意包你们的所有检查费，只要你们和她见上一面。”
她笑了起来，只是笑得轻蔑，“对于你们来说，光是一天VIP病院的住院费都是天文数字了？现在有包全套检查费这么好的事，要我说，你们就接受人家贵族的好意，让病人好好在这里享受最好的医疗条件，不是更好么？”
这话听了，刘医生这种好脾气的□□头都几乎要攥紧了。
一旁的小护士已经缩进了墙角，大气不敢出，只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越低越好，不要被注意到。
咽了口唾沫，刘医生眼瞅着自己的好友已经满面怒火中烧，身侧的手都在发抖，她连忙快速地拽住了好友的胳膊，稳住了她的动作。
“怎么样？这提议不错吧？”
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灰败的脸色，主治医生的内心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接受施舍，也没有那么难，是不是？”
她的眼神尤其落在了那个瘦小的中年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瞪她的样子尤其可笑，似乎想要扒了她的皮，但她被那个刘医生牢牢地拽住，不让她冲动动作。
主治医生心里冷笑一声。
穷人——！
穷酸的人，也只配这样任人宰割的待遇。
刚刚这女人不是挺凶的吗？但病人出不出得了这个病院，还不是得她说了算？
现在就算要开个诊室的门，这女人不还是得求她？——开门这种事——
刚想要冷笑出声再讥讽几句，主治医生就听到身后传来“喀哒”一声。
诊室的门，开了。
被从里面拉开了。
诊室内白灿的光，随着门的开启也洒落到了走廊里，照亮了主治医生震惊的脸。
“怎......”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主治医生就看见那个本来被拽住的中年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一溜烟就窜进了诊室里。
“谁开的门？！”气急败坏地跟她冲进去，“哎，你不能——！”
而诊室内，中年女人已经一个箭步扑到了病床前，搂住了床上的苍白少年。
“钟霜！”中年女人慌张地查看自己干儿子的脸，“你没事吧？”
“干......干妈，”
明显是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钟霜惊了一惊才反应过来，少年拼命摇头，连忙解释道，“没事没事，我没事，身体都很好！”
她知道！中年女人眉头紧皱，但她问的不是身体——
“你怎么回事？”
身后的主治医生也跟了进来，声音极大地斥道，“怎么没让你进来你就进来了？！你这样可是违反了我们医院的规定，我们有权力叫保安把你叉出去——”
“还有！”她掷地有声，大发雷霆，视线环顾室内，“是谁把门开了把她放进来的？！”
“让我知道不好好治你！是哪个人，自己承认！是谁！——”
忽地，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她的话没说完，瞬间蔫下去了。像是被从中间掐断的幼苗。
嗓子里卡住的话灼烧着喉咙眼。
主治医生愣怔地望着诊室的一角，那里站着两个没有预想到的人。
那位她最需要讨好的VIP江小姐，此时正斜倚靠在桌子的一角，纯黑的丝质长衣长裤更显得她身形高挑，她松松地胸前绕着双臂，目光正淡淡地扫过她。
冷淡的目光，不带感情。
是完全的忽视。
而那位沈少爷，站在她身侧，脸上没有表情，视线压根没往她这里看来一眼。
主治医生的一颗心坠入了谷底。
漆黑的眼底波澜涌动。
江郁正看着扑在病床前的中年女人，唇角一直挂着的笑意，慢慢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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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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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认识◎
病房里一时之间，
所有人都静默了。
仿佛时间停止了，这一时刻，只有连接着床上躺着的钟霜的监测医疗仪器在“哔哔”响着，
这响声间隔几秒一次，
像是在计数着时间，不带感情。
刘医生跟着两人从走廊里冲进来，一瞥到诊室一侧立着的两人，
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这站在诊室一角的一男一女，
都穿着纯色的常服，
身上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和彰显身份的饰品，
但是平常人一见，
就能知道，他们俩一定出身贵族。
这就应该是刚刚那眼高于顶的主治医生口里的“贵宾”了。
而这两个人，
其中有一个姓江。
缓了缓气息，
舔了下嘴唇，
刘医生走上前去，
到两人面前，脸上带上了笑意，问候道：“想必两位就是把小钟送来医院的好心人吧？
“我是普院的刘医生，
也是平常照看小钟的医生。他这个病的确是身体会比较虚弱，
这次在外面晕倒，
也是多谢二位把他送进来。”
“这次的诊疗费用，
我们也都会一起付清的，
就不用麻烦二位了。”
话一次性说清楚，刘医生想赶紧快刀斩乱麻，
把这事情了结。
然而，
刘医生的注视下，
斜倚靠在桌旁的高挑女人迟迟没有说话。
一张明艳的脸上，此时神色不定。她盯着病床的方向的眼神，让刘医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一阵地不安。
她......是那个江家的人吗？
她一直盯着钟霜的方向，难道是已经发现真相了？
心头惴惴不安，刘医生只觉得自己心底之前存的那一丝侥幸逐渐湮灭。
如果江家知道的话，小钟......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是旁边的那个男人回答的她。
刘医生听到这声音，从自己的不安中回过神来，视线移向旁边。
刚一看清，饶是她心思不在这方面，也被面前人的相貌惊了一惊。
男人是非常清冷的长相，皮肤白皙，薄唇嫣红，淡漠的浅琥珀色眼映着冷淡的光，乌黑的蓬松的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
说话的时候薄唇轻启，喉结微微滚动，利落又礼貌疏离。
一个格外好看的......年轻的男人。
这跟刘医生设想的不一样。
本来她以为，说江家来人，她以为至少是个三四十岁的管事的人......没有想到，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家里的小辈。
可是——小辈？这种事情，怎么会派两个小辈来？
她一边思索一边皱起了眉，而且，这第二个年轻人，这样的相貌和气质，如果不姓江，应该也是出自另一大贵族家族。
两大贵族家族的少爷小姐？
怎么想怎么不对。
这么一思索，刘医生内心的那一丝侥幸忽然又死灰复燃了起来。
说不定，他们其实还没发现——而这只是个巧合？
另一边，病床上，钟霜看着趴在床边的自己的干妈。
这个中年女人听到诊室角落里几人的谈话，抬起头往那儿望去，但刚一定睛，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动了。
她直勾勾地盯向诊室另一边。因为焦虑已经破皮了的双唇紧闭又泛白，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他伸手在自己干妈面前晃了晃，“干妈——怎么了吗？”
他刚开口，就听床尾传来一声咳嗽。
是回过神来的主治医生。
她脸色很差，一张脸蜡黄着，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她目光严厉地瞪向他们这里，似乎想要最后找补点什么，找回自己的面子。
“咳咳，”主治医生咳嗽了两声，向扑在床上的中年女人使眼色，“都已经见到两位救命恩人了，怎么还不打个招呼先？！”
明显是对一进房间就对两位贵宾示好的刘医生充满了不屑和不满，主治医生连忙快步两步也走到了江郁和沈忱身旁，陪着笑脸道，“啊，江小姐，沈少爷，让你们久等了！我们一接到您的吩咐立马就联系了让她过来，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
她搓着手，干笑道，“刚刚在门口呢，也是我心急了，这不是想盘问几句查验一下身份再放她进来嘛......”
“毕竟，您也知道的，”主治医生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故意压低声音，“您的身份太高贵了，而霍布森星有很多不知道来历的平民......”
没想到，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一句话打断了。
江郁眯起了眼。
她隔着宽敞诊室里的护士，仪器，病床，一双眼直视着趴伏在病床旁边全身僵直的中年女人的双眼。
这个戴着圆框眼镜，披散长发的瘦小中年女人，表情从震惊和不敢置信，到麻木，木然，最终隐隐露出一丝暗悔和无言。
漆黑的眼底暗色涌动，江郁脸上没有表情。
她想起了自己脖子上还挂着的项链，这个女人在她离开荒星的时候把它作为“纪念品”送给了她。
一朵......叫什么来着？
“郁李”——
郁李花的形状。
说是跟她的名字很相称。
对视着，将对方的一连串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江郁盯着她，慢慢地开口，道，嗓音很冷，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你有很多要对我做的解释，波琳。”
**
诊室内，几乎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江小姐的话一出来的时候，主治医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波琳？
她喊的是——那个平民女人的名字？
如果她知道那个平民的名字的话......
所以——
一个念头坠入主治医生的心间，她必须要花尽全力才能说服自己不去相信这个念头。但无可避免的，这个念头还是最终在她的脑海里，咚地一声炸开了。
所以，他们俩——VIP贵宾的江小姐，和这个平民女人认识？
她们认识？！
那她，那她之前——她说的话——
在帝星接触过不少贵族的主治医生心里深深知道，就算是这些贵族厌恶的，痛恨的人，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旁人说三道四，颐指气使。
而她，刚刚好好，踩在了这个雷区上。
完了！
一瞬间，主治医生如坠冰窟。
她的职业生涯，跟着她在这里的地位，一起完蛋了！
而与灰白面色的主治医生相反，她的同行，站在她身旁的刘医生，此时则是一脸惊愕。
刘医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刚刚，那个贵族小姐，江家的小姐——喊出了波琳的名字？
她们俩其实早就认识？？
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刘医生将目光移到自己好友脸上。
**
手下的床单被她揪得起皱，波琳喉咙发燥。
被对面几个月前才见过的女人逼视着，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本来脑海里之前一瞬间乱七八糟浮现出来的应对江家人的话术，应急套路，逃走路线......此时统统消失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想到......她没有想到，还会见到她。
而且这么快。
又咽了一口唾沫。
波琳的视线避开了江郁冰冷的目光，她的视线下移，顺着江郁姣好的脸庞和细直的脖颈往下，来到了她的锁骨前。
虽然吊坠部分被衣领遮住了，但是那条链子，她脖子上的那条链子，波琳一眼就认得出来。
是她给她的那条。
在那个几月前的荒星上，还是她......亲手给她戴上的。
郁李花。
属于......钟也的东西。
一旁的病床上，察觉到了房间内的气氛的不对劲，钟霜手指不自在地抓上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洁白的病床被子。
“干......干妈？”眼神在两方之间来回扫荡，少年有点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波琳。
现在似乎，把他的干妈喊来，并没有缓解他的危机，反而将他们两人一同拖入了某种困境。
他开始觉得自己之前打的那通电话是不是犯了个错误。
像是要安慰他，波琳用手拍了拍钟霜的手，“没事。”
乖顺地点了点头，可钟霜分明感觉到，自己干妈的那只手，掌心都已经汗湿了。
稳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波琳迫使自己抬起眼，跟江郁的目光对视。
她有一个决定要做。
而现在，她决定好了。
“江小姐，”
她试图再咽一口口水，但嗓子发干，燥得发痛，最后一点水分都蒸发了。
她听见自己声音嘶哑，颤声说道，
“我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想要知道的，我全部解释给你听。”
话音落下，轻飘飘的，但又像投入池塘中央的石头，激起了千层波澜。
一直看着自己好友的刘医生立马脸色大变，
“你，波琳你疯了？！你决定好了——？！”
波琳没有去看自己的好友，她的眼神牢牢地锁在房间对面的女人身上。
江郁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双有些熟悉的，带着钟也的影子的漆黑的眼，此时沉沉地盯着她。
没了平常随时挂着的那散漫的笑意，她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波琳感觉自己的心也一同随着那双眼里的温度，被寒意深深浸入。
良久，波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时间在这个房间里停滞了许久，一切的旁人的呼吸声，仪器的嗡鸣声，时钟指针跳跃的哒哒声，都消失了。
她能感觉到的，只有对面女人不带感情的眼神，和自己手下握住的钟霜的冰凉的手。
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钟霜的手。
然后，盯着她，对面的女人微微颔了首。
“好。”
终于，江郁说道。
说罢，她转过身，从身后的门离开了诊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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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
◎腺体紊乱
◎
VIP病院的贵宾休息室里，
三人面对面地坐在咖啡桌的两侧的沙发上。
不同于正襟危坐拘谨的波琳，她对面的两个相较起来非常年轻的小辈，反而坐得更显得随意许多。
本来，
沈忱并不想刺探江郁的家庭隐私，
但正要走开的时候，却被江郁拉住了。
她一言不发，但握住他的手很明确地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她想他留下来。
于是他也跟着她，
走进了休息室，
与她一同坐下在咖啡桌的同一侧。
他半敛着眼，
看着手中的平板。
江郁手中也有一份。
是经过病人监护人波琳授权，
公开给他们俩的钟霜的医疗记录。
从钟霜的半岁......到十八岁。
而从出生开始到这个记录起始的半岁这半年时间的窗口，
记录一片空白。
这半年，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
江郁一目十行快速地扫着手中的医疗记录。
这平板上存在的记录没什么问题，
很标准，
钟霜的确身体不好。
看笔记上说的，
是腺体信息素出现了问题，
从小时候开始就需要长期打抑制剂。如果断药，不受控的信息素波动一旦幅度过高，便会出现休克和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