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到王府,景韶抱着怀中人就往屋中跑去:“拿冷帕子来。”

    给慕含章盖好被子,接过芷兮递过来的帕子给他敷额头。

    “君清,难受得厉害吗?”景韶心疼地看着他,上一世慕含章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最后那几年更是把药当饭吃,这次可要仔细照顾,把他养的健健康康的才好。

    “我没事,不是还要去二皇子府吗?别耽搁了。”说完挣扎着就要起来,被景韶一把按住了。

    “哥哥那边我已派人说了,他不会怪罪的。”虽然觉得应该去哥哥那里一趟,礼节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免得他误会,但是景韶觉得这些都没有君清的身体重要,哥哥那里回头再去解释好了。

    “王爷,太医来了。”芷兮进来通报。

    姜太医在太医院并不是地位最高的,虽然医术也不错,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成王会点名让他来府上看病,明明之前没什么交集。

    “这……”姜太医把了脉又看了看慕含章的脸色,有些为难地看向景韶。

    景韶会意的让下人都退了下去:“太医但说无妨。”

    “观王妃的脉象,想必是身上有伤又心思郁结导致的,”姜太医又看了景韶一眼,这种发热本不是什么大病,今日成王找他来定然是有深意的,于是接着道,“恕老臣直言,王妃虽为男子,但于房事上男子其实比女子更易受伤,王爷还是怜惜一些的好。”

    一句话说得慕含章满脸通红,景韶也尴尬地摸摸鼻子:“是本王孟浪了。”

    “王爷恕罪。”姜太医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番说辞合不合成王的心意。

    “哈哈,本王就喜欢姜太医这样的直性子。”接过姜太医递过来的方子,交代梦兮去煎药,景韶从袖子中拿了一串珊瑚珠出来。

    “王爷,这可使不得。”姜太医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向来讲究中庸,不想参与到这些王子皇孙的纷争之中。

    “这可不是给你的,”景韶见他不接,不耐道,“听闻令郎武艺高强,今年已中了武举,这是给令郎的贺礼。”红色珊瑚珠能避血光,确实是送练武之人的,姜太医也不好再推辞,况且这王爷的意思是看中了他儿子,如此也可放心了。

    “既如此,老臣代小犬谢王爷赏赐,改日再让他登门致谢。”姜太医听得此言便将珊瑚珠收起来,行礼告辞。

    景韶让多福把太医送走,自己就坐回床边,给慕含章换额头上的帕子。

    “这些事让丫环做就是了,王爷去歇着吧。”慕含章淡淡地说道,这人一时的温柔或许只是觉得新鲜好玩,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对他好,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的看细节就看得出,今日宫中那般作为,让他刚刚暖起来的心均冻成了冰碴。

    “君清?”景韶见早上已经有了松动的人又恢复了冷淡,料想是宫中的事让他难过了,他总是不耐烦多言,君清的性子更是有事就憋在心里,看来以后还得多说话才行,为难地挠挠头,叹息一声道,“今天在宫里,让你受委屈了。”

    慕含章睁开眼看向他,这人竟是知道的?

    “不过是多跪了会儿,我又不是女子,不会因为婆婆的下马威而委屈,王爷多心了。”温和的声音十分悦耳,说出来的话也不带半点怨气,但景韶就是觉得他生气了。

    “京城中的人都笑我,说我立了大功却不得继承大统,身为嫡子还不如宫女所出的大皇子地位高……”景韶自嘲地说着这番话,这口气,他憋在心中十几年,如今说出来,倒真是发自肺腑。

    慕含章藏在被子下的手渐渐攥紧,心中也越听越凉,果然他昨晚根本没喝醉,一切的一切只是单纯的折磨他而已:“这些臣都知道,臣不求王爷别的,只求王爷功成名就之时能赏臣一纸休书。”

    第5章

    发烧

    休书?景韶愣了愣,旋即冷笑道:“你是男子,休了你并不影响你名节,但下堂夫照样不能考取功名,就算我放你走,你今生也与会试无缘了。”

    “那你待如何?”慕含章坐起身来,冷冷地看着他,这人若是想留着折磨他,他也不会站着挨打。

    “我不能继承大统,你也不能参加会试,所以我们扯平了。”景韶用他那略带磁性的嗓音理直气壮地说。

    “……啊?”慕含章愣了半天,原本冷冽的俊颜出现了裂痕,颇有些傻气地半张着嘴巴,感觉像是被掐着脖子举到高空,然后扔到了软垫子上……

    景韶见那人呆呆的样子,觉得好玩,正想伸手去戳戳,外间传来梦兮的声音:“王爷,王妃的药煎好了。”

    景韶皱了皱眉,让梦兮把药端进来,慕含章收敛了表情低头不语,梦兮偷瞧了一眼他的脸色,笑着走到床边。

    “王爷,让奴婢服侍王妃进药吧?”梦兮端着药,为难地看了看赖在床边不动的景韶。

    景韶接过药碗,摆摆手让梦兮出去,转头对外面到:“多福!”

    “在。”多福笑眯眯的在门缝里露出个脑袋。

    “门外守着。”景韶见他这幅模样,不禁有些好笑,这多福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是。”多福自然明白自家王爷的意思,赶了丫环们去做事,又叫侍卫在房子四角站了,自己守在门外,确定没人能听到屋里人的话,才倚在柱子上笑眯眯地晒太阳。

    “你就不听我把话说完,”景韶把药端在手里,用勺子搅了搅,“那些话都是外人说的,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纵然是娶了王母娘娘,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王爷何出此言?”慕含章抿了抿唇,听景韶这口气是要跟他敞开了谈,神态表情也不似作伪,猜想难道真是自己会错意了?

    景韶把药碗递到他手里:“我十四岁就进军营了,这么多年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打仗我在行,治国却是一窍不通。你看我,拉拢个太医都这么费劲,哪有本事去争皇位?”

    慕含章接过药碗,原来他当着自己的面贿赂太医,仅仅是为了“举个例子”?

    “虽然我自己明白,可这话说出去谁会信?就拿今日来说,若我在宫中维护你,父皇必然认为我是心机深沉,面上功夫十足,以后便更不好过了。”景韶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但若他一直这样表现得不服气,事事争先,父皇最后还是容不下他慕含章把乌黑的药汁一口吞了下去,只觉得从舌根苦到了心里,原来纵是王子皇孙,也过得如此不易。刚刚放下药碗,一颗蜜饯便被塞进了嘴巴里,慕含章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笑着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景韶本就生的俊美非凡,平日又不爱笑,这一笑起来就格外好看。

    听闻成王暴躁易怒,不苟言笑,但从昨晚开始,这人已经对他笑了多次,慕含章轻叹了口气,或许应该试着相信他,毕竟自己身上真的没什么可图谋的了。

    “王爷想拉拢姜太医也不是不行。”将嘴里的蜜饯吃下,慕含章开口道。

    “哦?”景韶颇感兴趣地看向他。

    慕含章身上乏力,便径自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只需将他儿子招进王爷麾下,诱着他犯个可大可小的错,等着那老头自己上门来求便是。”

    “君清……”景韶惊喜地看着他,太医院里的关系他并不清楚,找姜桓是因为他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而且嘴特别严,今日给他好处也是想着以后让他给君清调养身体,若是能把这种人拉拢过来,那还真是意外之喜。

    猛地扑了过去,趴到人家胸口,“你可真是个军师呀!如此一来,我连请门客的钱都能省了!”慕含章肯把自己的心机袒露给他,说明已经接纳他了!

    “咳咳,王爷!”被从天而降的大块头砸在身上,慕含章一时有些呼吸不畅。

    “嘿嘿,你别坐着了,快躺回去,发发汗烧才能退。”景韶闻声,立时窜起来,把人塞进被窝里,还使劲掖了掖被子,自己也躺到一边把人带被子搂到怀里。

    慕含章被弄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已经被裹成了蚕蛹,外加一只八爪鱼在外围固定,不由得哭笑不得,这家伙还真是个急脾气。

    脸被闷在景韶的胸口,慕含章无奈地动了动,稍稍拉开些距离。

    “君清,我以后有事都会告诉你,你有什么想法也都要跟我说,这样我们就不会吵架了。”景韶抬手拆了怀中人的发带,用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

    “嗯。”慕含章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捂得暖和,精神又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

    “君清,洞房那天我确实心里不痛快,酒喝多了,本想着既然所有人都不信我,我就干脆让谁都不好过,”景韶眯起眼睛,这的确是他醒来之后想过的,既然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夺得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在我醒来看到你的时候,我改主意了。”

    慕含章没有接话,却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景韶见怀中人没有声息,以为他睡着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长发:“我想,跟你这般美好的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别人信不信我并不重要。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他对怀中人抱着的是什么感情还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是唯一肯陪他死的人。在这个重生的世界里,他看到的只有满目猜疑、步步杀机,只有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救赎。他要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放开。

    低沉的声音仿佛轻柔的耳语,景韶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却不知被他紧紧圈在怀里的人,悄悄勾起了唇角。

    等慕含章发了汗退了烧已经过了午时,景韶早遣多福亲自跑一趟二皇子府,跟兄长实话实说地告了罪,说可能会晚些再过去。皇家虽然人口众多,但地位特殊,新婚第二天并不需要拜多少人。到景韶这里,反正他的人际关系向来不怎么样,索性就拜哥哥一家,如今过了午就不能再去,便换了便装跟媳妇美美的吃午饭了。

    谁知刚撤了菜,多福便来报说二皇子和皇子妃来了,景韶听得此言,立时放下茶盏向外跑去。

    “王爷!”慕含章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换了衣服再出去。”

    “哦!”景韶一拍脑门,忘了嫂子也在,穿这身出去就失礼了,忙不迭的换了衣裳。醒来之后没见到还不觉得,如今这么快就要见到哥哥了,只觉得有好多话要对他说,这一次再不可糊涂下去了。

    “王爷,臣就不去了。”慕含章抽回被景韶拉住的手。

    “怎么了?”拜见兄长也是要行礼敬茶的,还能得一份见面礼,景韶停下脚步看他。

    慕含章抿了抿唇:“王爷不去二皇子府是因为臣病着,虽说是自家兄弟,但为着这点小事产生误会还是不值当的。”

    “嗯?”景韶满头问号的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君清是怕哥哥见他没事,以为是自己故意不去二皇子府,伤了兄弟和气。不由得无奈一笑,揽着慕含章的腰笑道:“君清以后有话就直说,我这脑子不好使。”

    慕含章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臣记下了,王爷快去吧。”他知道景韶对这个同母的兄长感情不一般,这话若是直接说就有挑拨他们兄弟关系的嫌疑,如今自己是个刚刚过门的外人,还是小心说话的好。

    “君清是记下直接说话,还是记下我脑子不好使了?”景韶见他接话这么快,忍不住调笑道。

    “都记下了。”慕含章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景韶见他这般处变不惊的模样,莫明的觉得很好看,瞧瞧四下里没人注意,在脸颊上偷亲一口,快速闪出门去。

    慕含章看着景韶的背影,缓缓地摸了摸被亲的脸颊,唇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由于二皇子来得突然,景韶来不及出门迎接,多福便直接把人请到了听风阁的茶厅里。听风阁是景韶平时待客、读书、游玩的地方,已经属于内院,平时只接待亲近的客人。王府的格局前面院落为外院,过了花园便是听风阁,阁后分为东苑和西苑,东苑是景韶的住处,西苑住女眷。

    茶厅布置相当风雅,精巧的桌椅花几是江南的款式,四面除了柱子,全是雕花门板,冬季围起来小小的很暖和,夏天拆掉便成了四面通风的小谢。花架上摆着时鲜花卉,梁柱上缠着几根纤细藤蔓,这时节已经吐芽,嫩绿中带着鹅黄,充满了生机。

    茶厅上首坐着的男子一身暗黄色的皇子常服,身形修长,丰神俊朗,只那么随意一坐,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端庄。五官与景韶有七分相似,只是比景韶少了三分肃杀,多了几分沉稳,这人便是景韶的同母兄长,元后的长子景琛。

    第6章

    内宅妾侍

    “哥哥!”越接近茶厅,景韶的心情就越激动,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还未进屋就先叫人了。

    景琛放下手中的茶盏,微皱了皱眉,看着小跑进来的景韶忍不住开口训道:“已经成婚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景韶反射性地驻足,继而摇头苦笑,从小被哥哥训斥惯了,一听他训就想跑,如今听这这句“成何体统”却觉得亲切无比,只盼着他能长长久久的这样训斥自己。大大咧咧的走进去,见哥哥蹙眉瞪他,忍不住咧开嘴角,上前给兄嫂行礼。

    “叔叔,”一旁坐着的嫂子萧氏起身回礼,见景琛仍冷着脸不说话,便笑着道,“原是不该来的,听闻弟胥身子不适,过了午也不见去府里,你哥哥不放心,这才带着我来。”在平常人家,早上是拜见父母、兄嫂的时候,过了午时是认亲的,所以他们这会儿过来虽有些自降身份,但也说得过去。

    景韶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听嫂子这么说,抬头看看依然眉头微蹙的兄长,顿时觉得心中暖暖的,上一世的自己真是瞎了眼,以为哥哥平日对他横眉竖目的是看他不顺眼,却没有注意这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为他做了多少事。

    “哥……”景韶蹭到兄长面前,张了张嘴,只蹦出一个字来。

    景琛愣了愣,诧异地抬头看他,自从父皇下旨要他娶北威侯的二公子,这个他自小爱着护着的弟弟就不肯再叫他“哥哥”,见面也只叫一声“二皇兄”,让他心痛难当。今日本不指望他能去拜见自己,却不料成王府的管家亲自来告罪,让他心中升起了些希望,过了午看他还不来,自己便坐不住跑了过来,没料想真有这般惊喜。

    萧氏观两兄弟似有话说,笑着起身道:“我去看看王妃。”

    “嫂子……君清还没起身,你跟哥哥在这里稍待,我去叫他出来。”景韶忙拦住萧氏。

    “呦,看我,都糊涂了!”萧氏一愣,随即懊恼的攥了攥手中的帕子,闹了个大红脸。成王妃是男子,她虽是嫂子,却断没有去他床前看望的道理,倒是他兄长可以去内室看看弟胥。

    景琛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起身对景韶道:“弟胥既病着,就别折腾他了,我跟你去看看。”

    一旁的多福听了,忙悄悄叫小丫头跑快些去通知王妃。

    景韶带着哥哥到了东苑卧房的时候,就看到慕含章穿着外衫倚在外间的软榻上,身上盖了一张薄毯。外衫是宽松柔软的质地,一看就是在家穿的,虽然不太正式,但衣带系的整齐妥当,既说明人在病中,也不会显得失礼。

    看着如此情形,景琛暗自点头,制止了慕含章起身行礼的动作:“怎么新婚第二日就病了?”景琛看向自家弟弟,今日听到成王妃病了,第一反应是早上进宫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景韶轻咳一声,摸摸鼻子,再厚的脸皮,在兄长的目光下也有些发烫。

    慕含章看景韶窘迫的样子,微微弯了弯嘴角:“皇兄不必担心,只是着凉了有些发热,喝过药已经退烧了。

    “嗯,对呀,北威侯家太抠门,做的嫁衣那么薄。”景韶忙跟着附和,却不知这欲盖弥彰的话只会越描越黑,慕含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景琛看着自己弟弟,叹了口气道:“你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景韶垂头丧气地被拎走,临出门前偷偷回头,朝慕含章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哈哈……”慕含章被他的样子逗笑,想不到平日寡言冷峻的人,到自己哥哥面前竟然变成了小孩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清雅如兰的君子突然展开笑颜,竟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景韶见他笑了,还笑得如此好看,于是心满意足的跟着哥哥去书房挨训了。

    “妾身请嫂子安。”萧氏看着眼前盈盈施礼的宋凌心,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人是景韶的侧夫人,两年前就进门了,论理也能叫她一声嫂子,只是如今正王妃已经过门,这宋氏还这么女主人一般的出现在茶厅里,身着水粉色苏锦罗裙,头戴金凤含珠步摇钗,如此张扬!

    “你怎么过来了?”萧氏还在为着刚才二皇子瞪她那一眼忐忑,如今看见这般的宋凌心更是心烦,也没多客气,就直接问了。

    “王爷和二殿下有事要商谈,妾身思忖嫂子一个人喝茶定然无趣,便在小花厅备了茶点,特来邀嫂子过去尝尝。”宋凌心这话说得巧妙,故意含糊了说辞,听起来仿佛是景韶给她打过招呼一般。

    萧氏想了想,成王妃是男子不好招待她,侧室来陪她喝茶也没什么不妥,况且那兄弟两个去了这么久还没出来,定然是有大事要商量。于是便起身,跟着宋氏去了西苑。

    “少爷,奴婢听说二皇子妃跟侧夫人去小花厅喝茶了。”兰亭给慕含章续了杯茶,悄声对他说道。

    “哦?”斜倚在榻上的慕含章从书中抬起头,有些好笑的看着紧张兮兮的小丫头,“哪儿听来的?”兰亭为人还算机灵,只是年纪小,跟在他身边的时日又短,少不得有些胆怯,今日竟然主动探听消息,自然得稍加鼓励。

    “我去茶房添水的时候听到梦兮姐姐说的。”兰亭咬了咬下唇,脸上颇有些愤愤然,梦兮说话的语调明明是在恭维那个侧夫人,对于少爷被晾的尴尬满是幸灾乐祸。

    慕含章点了点头:“做得好。”随即,又把目光移到了书上。

    “少爷,”兰亭对于自家少爷浑不在意的态度十分不满,“你都不知道梦兮都说了什么。”

    慕含章无奈地抬起头,语调平静道:“她肯定说‘王妃刚嫁过来第二天就被侧夫人压了一头,往后在府里不知道该听谁的了’是吗?”

    兰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少爷,你怎么知道?”

    慕含章轻笑着摇了摇头,这笨丫头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他想看不出来都难。

    “禀王妃,王爷让带话说晚饭和二殿下一起用,让您在屋里用不必等了。”芷兮进来传话,顺道让抬食盒的下人把饭摆到外间。

    “知道了。”慕含章放下手中的书,坐到饭桌前去,中午的时候发着烧没胃口,现在倒真有些饿了。

    芷兮亲自站在桌前布菜,慕含章捧起饭碗,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着实比北威侯府奢华得多,而且嫁给王爷也不必日日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若是个女子嫁到成王府来,定然会很幸福的吧?

    想起景韶那温柔的笑容,慕含章禁不住叹了口气,若自己是北威侯府的庶女,是断然没有资格嫁给成王的,如今还不知这一切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芷兮,这王府中可有地图?”用过晚饭,慕含章端着茶饮状似随意地问道。

    “回王妃,有图,在小书房里,奴婢这就去找找。”芷兮恭敬地应着,小书房是指东苑这里的书房,离卧房不远,很快就拿了回来。

    慕含章对于芷兮竟然能去书房给他拿东西,不免有些诧异,景韶竟然允许他随意看书房的东西?他可不相信若是没有景韶的允许,这丫头敢随便拿给他。转而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小书房里可能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缓缓打开手中的卷轴,精密的画风显然是一副经过润色的设计图,王府的概况一目了然。王府分前后两院,由花园和听风阁间隔开来,听风阁里包括了茶厅、书房、暖阁、水榭等等许多建筑,后院分为东西两苑,东苑是景韶的住处,西苑住女眷。因为慕含章不属于女眷,不能住在西苑,所以与景韶一起住在东苑。

    目光游过整幅画,最后定格在“筱原花厅”上,这应该就是她们所说的小花厅,坐落在西苑的中央。慕含章合上卷轴,他是男子,侧室代为招待兄嫂也是应当的,不过这是景韶交代的还是侧夫人宋氏自作主张,其中的意义便很是不同。

    “启禀王妃,西苑的两位姨娘来给王妃敬茶了。”梦兮从门外走进来,笑嘻嘻地说,偷偷观察慕含章的反应。

    “嗯?”慕含章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成王有一个侧室两个妾,这在婚前他就是知道的,如今两个妾都来敬茶了,那个“善解人意,进退有度”的侧夫人怎么还没来?这是在向他示威,还是在试探王爷的态度?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女人们的小伎俩,真是无聊透顶。起身更衣,让两个妾在偏厅候着,慕含章不紧不慢的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常服,头上也没戴冠,就让兰亭拿同色的发带随意的系了,方叫两个妾室进来。

    芷兮看着眼前的状况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道这侧夫人莫不是跟着王爷去送客了吧?面上却是笑着给慕含章介绍。身着鹅黄衣裙,长相柔媚的是王姬柳氏,碧色衣裙,娇小机灵的是侍妾李氏。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王爷妻妾的称谓:(资料来自百度)正一品

    【正王妃】简称:王妃

    正二品

    【侧夫人】简称:夫人

    正三品

    【妾妃】

    正四品

    【王姬】正五品

    【侍妾】正六品

    【卑妾】“弟胥”的说法源于洛冰凌大人的《宫嫁》,因为很喜欢这个称谓,又想不到其它合适的,就拿来用了~PS:后院的女人就是炮灰,咱们景韶是坚决不会出轨的,握拳~

    第7章

    回门

    “妍姬拜见王妃,王妃请用茶。”王姬柳氏盈盈拜倒,给慕含章磕了个头,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杯盏,双手奉上。一张妩媚的脸却是低眉顺目的没什么表情。

    慕含章抿了口茶,赏了她一串南海珠,待她接了方叫了起。

    “奴婢给王妃磕头,恭贺王妃新婚大喜。”轻灵欢快的语调,一听就十分讨喜,李氏是侍妾,不能自称名,要称奴婢。不过她本就是丫环出身,这一声奴婢说得倒是极为顺口。

    “起来吧。”慕含章放下茶盏,赏了李氏一对金雀釵。女子的饰物,他的“嫁妆”中自然是没有的,北威侯府的人也不会给他置办,这些都是他的生母在出嫁前一晚偷偷给他的,怕他被妾室们看轻了。

    梦兮瞧着王妃出手如此阔绰,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心只得敛了下去,心道难怪别人说娶个庶子比娶个嫡女还值钱。嫡女出嫁只能得一份嫁妆银子,庶子出嫁却是能分到该分的一份家产的。

    慕含章垂目,缓缓道:“我是男子,以后你们做事说话就要守礼,晨昏定省只需来请安便是,其他的不需你们伺候。”清润的嗓音十分好听,不紧不慢的节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人忙福身应是,李氏也收起了嬉笑的嘴脸。

    “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慕含章淡淡地说道。

    柳妍姬看了李氏一眼,李氏转了转眼珠子,笑着道:“谢王妃,只是夫人还没来,奴婢们就在门外等等,好一起回西苑。”好戏还没看完,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慕含章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女人们的弯弯绕绕,使他隐隐有些不耐,刚要让她们去偏厅候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妾身还没见过王爷这般过……”

    声音越来越近,就见景韶先迈了进来,脸上隐隐有着笑意,待看清了屋中的人,立时冷下脸来。

    难怪半路上遇到侧室非要跟他一起走,却原来是拜见王妃迟了拿他做幌子,妾室都到了她还未到,这是摆谱给谁看?原本因为跟哥哥畅谈了一下午而雀跃的心情,顿时被宋凌心给搅合了。

    景韶表情的变化自然落到了慕含章眼中,心道这侧室果然是挺受宠的,忍不住抿了抿唇。

    “妹妹们都到了呀!”身着明艳水粉衣裙的宋凌心故作惊讶的说了一句,走到慕含章面前福了福身,“因送皇子妃来迟了,还望哥哥莫怪。”

    哥哥……

    慕含章听到这个称谓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跳,论理侧室是可以叫正妻“姐姐”,但他是个男的,就该叫“哥哥”,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以后还是叫王妃,不许叫哥哥。”不等当事人说什么,景韶已经先行开口。

    “王爷?”宋氏听得此言,委委屈屈地看向景韶,叫哥哥是她身为侧室的特权,王爷这般要求,就是在王妃面前打她的脸。

    景韶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委屈,心中嘀咕这“哥哥”的叫法好像叫情郎一般,怎么听怎么扎耳。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兀自倚在了软榻上,拿起慕含章看了一半的书看起来。

    宋凌心讨了个没趣,只得乖乖地蹲身给慕含章行半礼,敬了茶。慕含章给了她一对翠玉镯子,成色和样式皆为上品。宋氏看了,心中微讶,暗道这北威侯庶子莫非在侯府竟不是传闻中那样不受待见?

    慕含章可不管这些女人怎么想,训诫两句就让她们回西苑去了,虽说这些妾室都长得不错,但椒兰脂粉都是自己丈夫的女人,想到这里心中就十分别扭,再美的女子也欣赏不动了。

    屋里终于清静下来,慕含章觉得面对一会儿这些女人比读一整天书还累,见书被景韶抢了,便让兰轩去另找一本来。

    “少爷,《碧水经注》在库房的大箱子里,天黑了不好找。”兰轩犯难地说。

    建王府的时候自然不会给“王妃”留有书房,他的书多,卧室里只能放几本常看的,其余的都在库房里。

    慕含章轻叹口气,摆摆手道:“罢了,去小箱子里随便拿一本来吧。”这兰轩实在不会说话,说得这么直白就好似自己示意她在王爷面前抱怨一般。

    景韶抬起头,看到他眉头轻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不必找了,我就是随便看看。”说着伸手要把书还给他,慕含章只得走过来接着,却不料被景韶一把拉到软榻上。

    慕含章不防备,被拽得趴到了景韶身上,顿时红了脸,忙挣扎着起来:“王爷!”

    景韶笑着坐起来,揽着人家的腰不放:“坐榻上,咱们一起看。”

    芷兮见了,偷笑着带丫环们退了出去,慕含章的脸红得更厉害了,身后的人似乎毫无所觉,还把下巴放到人家肩膀上:“下午身上还难受吗?”

    搁下巴的地方痒痒的,慕含章不自在地动了动:“好多了。”

    “那些妾侍不必放在心上,李氏是我小时候宫里给安排的,妍姬是去年大皇兄送的,我一直就没动过她。”景韶把怀中人向上抱了抱,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减少腰股的负担。

    原本觉得三妻四妾没什么,但如今面对着君清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黑眸,景韶心里莫名的有些发虚,自动自觉的开始老实交代。

    慕含章转过头去看他,这人是在帮他了解内宅女人的真正地位,好让他方便管制?虽然他对于管制这群女人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这对他在这里的生存的确很有用,思索了片刻,缓声道:“今日皇子妃到来,是臣疏忽了,幸得侧夫人机警,才没有怠慢兄嫂。”

    “哈哈,我也把嫂子给忘了,晚饭的时候才想起来。”景韶想起自己今日与哥哥在书房把话都说开了,脸上又浮现出笑意。

    看来是宋氏自作主张了,慕含章了然。

    景韶低头见怀中人兀自敛眸思索,才想起来他刚才在夸宋凌心,脸上的笑意登时散了个彻底,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君清都夸过他机警:“宋凌心她爹是兵部侍郎,我是因为出征打仗怕人使绊子,才抬她过门的。”

    这般说着,语气不由得越来越冷,上一世他被众人陷害,已经升至兵部尚书的宋安却一直缩着头不肯为他辩驳一句,最后还用手段骗了封休书保全他的女儿,而那个女人也是逃命似的离开了王府。猫犬尚且知道拼死护主,而那个女人,若不是女子揭发丈夫要坐牢,想必早就拿着他的罪证到父皇那里表功去了。

    慕含章静静地听着他说话,自然听出了他对宋氏的不喜,那双俊美的眼眸中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落寞,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眼尾,却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景韶因为怀中人的动作惊喜不已,却不敢乱动,看着他像猫一样试探着摸自己的脸,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奈何那人只是把指尖放在自己的眼角便不动了,景韶忍不住微微偏头,在那柔软的掌心落下一个轻吻。

    “嗯……”慕含章回过神来,轻呼一声,似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缩回手,人也从软塌上跳了下去,“明日还要回门,早……早些歇息吧。”故作镇定地说完这番话,转身就回了内室。

    景韶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闷笑出声,起身也跟了上去。

    “殿下,今日妾身真的不是有意的。”回皇子府的马车上,萧氏忐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景琛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你且记着,景韶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许任何人用任何手段毁了他。”就算是父皇也不行!最后一句没说出来,萧氏自是听出来了,连忙应是,心中却是担忧不已,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可不一定领情。

    景琛想着弟弟在书房说的话,不由得欣慰一笑,自家的小韶儿,终于长大了。

    三朝回门,成王夫夫俩早早起来梳洗。

    “王爷……”坐在马车上,慕含章犹豫着开口,抿了抿唇,又把话咽了下去。

    “嗯?”景韶转头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伸手把他紧握的手握到掌心里,“君清,你记不记得我昨天说的话?”

    慕含章抬头,正对上了景韶满是温柔的黝黑双眼,心中骤然轻松下来:“我父亲若是提起江南盐引的事,王爷……莫要答应。”

    盐引?景韶经这一提醒,才想起来,当年北威侯确实想借他的手搭上盐路的生意。盐,自古以来都由官府控制,确切的说,是控制在几个封疆大吏手中。江南是出盐的地方,江南总兵又与他交好,所以想借他搭上盐路的人自然不少,只不过……这也是他当年的罪状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个王府的分布不知道大家看明白了没,就是说原本应该住在西苑的王妃,住在了王爷的东苑,所以王爷从此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第8章

    侯府

    “竟真有人不向着娘家的。”听得慕含章的话,景韶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又开口调笑。

    慕含章把手抽了回来,转头去看窗外不理他。

    景韶笑了笑,索性在宽阔的马车上躺倒,叹了口气道:“我做事向来欠考虑,君清以后一定要多提醒我,否则我这脑袋迟早给自己玩丢了。”

    慕含章沉默半晌,在景韶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他轻声应下了。于是,景韶便像一条大蛇一样扭动着挪到人家身边,伸臂圈住了那劲窄的腰身,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君清,你跟我说说侯府的状况吧,我也好有个应对。”

    被身后的大脑袋蹭得僵直了脊背,慕含章只得转过身来把贴在身上的人撕下去,景韶便很自觉地放开手,顺势把脑袋放到人家腿上。

    “……”低头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家伙,慕含章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侯府中人口众多,慕含章的父亲是现任的北威侯,因为老夫人还在世,也就没有分家,几个叔伯也住在侯府里。他们这一房子嗣并不多,北威侯夫人有一双儿女,然后就是他这个庶子,其他的妾室都没有子嗣。

    “那你爹倒是挺专情。”景韶仰头看他,刚好看到下巴的优美线条和上下滑动的精致喉结。

    “或许吧……”对这个话题慕含章并不想多说,“家里人口复杂,若不乐意应付,只管不理会就是了。”这两天他发现景韶对于接人待物,特别是这些权贵们的弯弯绕并不擅长,忍不住又交代两句。

    自己是个王爷,谁还能欺负了不成?景韶想笑他多虑,话到嘴边却变成:“我知道了。”

    不多时北威侯府就到了,两人整理一下衣襟,相携走了出去。慕含章挣了挣被景韶攥着的手,奈何争不过他,又不能有大动作,只得由着他。

    “臣慕晋,携北威侯府众人,恭迎王爷王妃!”北威侯慕晋站在最前面,带着众人跪下行礼叩拜。

    本来回门是该新姑爷拜见岳父岳母的,但若是皇室中人,岳家人反过来要拜见新姑爷。

    慕含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叔伯兄弟,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好在景韶一直握着他的手,仿佛在告诉他“别怕,我给你撑腰”。以前总想着考取功名,好让这些人能高看他一眼,如今看来,这个目标似乎已经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达到了,最起码,现在这个北威侯府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感觉到那人慢慢的回握,景韶眼中浮现出笑意,朗声让众人起身,然后北威侯领着他们进入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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