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但不管怎样,从他自愿割舍身上的血肉起,他就已经被污染了。若只是舍去了四肢还好,若是连内脏都舍去,那是真的再也救不回来了。

    果然……徐徒然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指了指右边方向:“我自己去溜达了,你自重吧。下次和人打架当心老腰……啊,对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东西,丢给了饿饿饭饭。

    后者一脸茫然地接过,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条能量棒。

    “刚在医院零食机里买的,一个硬币出两根。我吃不掉,送你了。”徐徒然说着,活动了一下肩颈,旋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又被那老头叫住。

    她挑眉回头,只见那家伙还在观察手里的能量棒,顿了一会儿,方抬起眼眸。

    “我不白受人人情。作为回报,给你提个醒吧。”

    他左右一望,朝着徐徒然靠近了些许。

    “这里是域主控制力度较强的区域。它会将我们投放到这里,肯定有它的理由。”

    他咳了一声,手中拐杖轻轻往地上一顿:“言尽于此。你自己琢磨吧。”

    说完,将那根零食帮揣进礼服口袋里,转身径自走了。拐杖敲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徐徒然:“……”

    默了片刻,她内心再次叹了口气。

    “早知道多买几根了。反正也不贵……”她暗自咕哝着,旋身沿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

    从医院往外走一条街,就是徐徒然昨晚所见到的那个广场。

    这片区域的建筑很多,又没那么密集。徐徒然作为一个七旬老太,纵使尽可能地加快速度,走马观花,一天能观察到的东西也是有限。

    更别提她的住处本身还比较偏。等到她终于回到公寓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公寓内安安静静。没有其他租户的动静。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徐徒然拖着步子走到自己房间前,刚准备钥匙开门,动作忽然一顿。

    ——她临出门前,曾经往门缝内夹了一根头发。

    然而现在,那头发不见了。

    徐徒然微皱起眉,略一思索,仍旧选择转动钥匙开门,推门而入的同时,又特意看了眼门后。

    门后的门把手上,有她出门前绘制的符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精力有限的关系,绘出的符文质量也不太如前,此刻那图案已经相当黯淡了。

    徐徒然默不作声地侧身进屋,却没有关门。危机预感开始在脑海中吵闹,她尽可能轻地脱下鞋子,赤着脚往房间内走去。

    她没有急着使用“绝对王权”。她现在哪怕在自己屋里登个基都忍不住要哭,动静太大。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进屋,然后站定在了房子中间,顺手拆掉了口袋内,包在狐狸摆件外面的银色色纸——“扑朔迷离”的覆盖目标,瞬间喜加一。

    又等几秒,忽听上方柜子里传来古怪的声响。徐徒然倏然转头,柜门从内打开,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两下后,忽地往下一垂——

    连带着藏在柜子里的人都跟着一起翻出来,敦实的一大团,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嘶……反应这么大?

    徐徒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摸向旁边的架子,想要随便抓点作为武器,忽感肩上一沉。

    她顿了下,缓缓侧头,只见一只手正从她身后伸出,搭在她的肩膀上。

    再往后看,是一个直挺挺的男人——起码外形看着像个男人。

    身后的衣柜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他就站在衣柜里面,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神情似笑非笑,眼神迷惘迷离。

    徐徒然:“……”

    她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突然按住对方搭在她肩上的手,猛然后退,直将对方整个人都从衣柜中扯出来,然后抽出口袋里的狐狸摆件,对准对方脑门就是一下。

    那狐狸摆件是被她倒握在手里的,敲上去的恰好是底座部分,哐的一声,又响又亮。

    男人挨了一下,却没立刻倒地。他神情迷茫地看着徐徒然,按在她肩上的手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徐徒然啧了一声,猛一抬手,片片冰晶倏然落下,精准地飘入男人眼中。

    惊人的凉意传来,男人低叫一声,捂住眼睛,徐徒然顺势一脚踹上,迅速推开几步,再一转头,只见原先从柜子中滚出的那人,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迈着秧歌步朝她走来。

    迈步的同时,右手五指张开,卡拉拉的机械声响起,肌肉片片翻起,露出藏在里面的尖锐刀片。

    徐徒然:“……”

    行吧,看来还是有些麻烦。

    她无奈闭了闭眼,伸手一抹脸上的泪水,转瞬之间,就将房间范围,再次划为国土。

    旋即沉声开口,一边说话,一边快步朝着那人迎面而去——

    “我宣布,在这个区域内,混乱的被动效果将被大幅增强!”

    话语落下的瞬间,狐狸摆件再次出手,这次徐徒然特意控制了角度,底座的尖角正好撞上对方的太阳穴。

    被“扑朔迷离”严重影响的男人浑浑噩噩,挨了一下后直接倒地。徐徒然立刻拿出口袋里的银色色纸,直接塞进了对方的掌心——纸片与皮肤相接,发出滋滋的声响,男人痛得发出一声惨叫,才刚出声,就被徐徒然抓起旁边的拖鞋,一下卡进嘴里。

    男人:“……”是人吗你!

    眼见跟前这个不动弹了,徐徒然立刻旋身,拎着狐狸摆件又将身后的一个给收拾掉——同样因为扑朔迷离的强化效果,这位明显已经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一个劲地往墙壁上撞。徐徒然快步上前,梆的一下,同样是一次砸翻。

    “……真累。”望着眼前倒地的男人,她闭眼长舒口气,旋即看了看手中的狐狸摆件。

    “以前没发现,这玩意儿还挺好使。”

    狐狸摆件:“……”

    “不过,还是有点不太对啊。”徐徒然默了两秒,又若有所思地垂下了手。

    明明已经收拾掉两个了。脑内的危机预感却还在吵闹。

    她原地思索片刻,抬眸扫了一眼所在空间,再次开口,缓缓出声:“我宣布,从此刻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出这个房间。”

    技能再次发动,强烈的悲伤如潮水般涌进胸腔。徐徒然深深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旋即,她走到门边,轻轻关上了正门。然后一步一步地再次返回了房间中央。

    弯下腰,轻轻撩起垂下的床单,正对上一双迷惘混乱的眼。

    徐徒然偏了偏头,苍白的脸上爬满泪痕,嘴角却缓缓勾出了一个笑容。

    *

    又两小时后。

    城市很喧闹,小巷很安静。一抹矫健的影子窜入公寓旁边的垃圾巷,抬头看了看,发现徐徒然家气窗正亮着,便径自钻入了公寓后门。

    电梯再次停在了徐徒然所在的楼层。这回食月要警觉很多,离开电梯前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听到埋伏的动静,却听到了一阵阵明显的哭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从电梯的角落里跳了出去。才刚到走廊,便看到徐徒然抱着膝盖坐在自家房门前,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食月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刚要伸出手去,忽又似意识到什么,忙收起自己过分尖利的指甲,“呃”了几声,有些无措地在徐徒然面前蹲下。

    “大姨。”他一面和徐徒然说话,一面还警惕地望着四周,不住抽动着鼻子,“怎么了吗?你家今天来人了?”

    “……嗯。”徐徒然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就是胸口有些闷闷得疼。她深吸口气,朝房间内一指:“今天回来,发现有人,在房间里,埋伏。”

    “哦哦,好的,大姨您别急,慢慢说——然后呢?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徐徒然摇了摇头,又指指身后,捂着胸口艰难道:“……还在里面。你帮忙开下门……我站不起来……”

    “诶诶,好。”食月忙不迭地应着,接过徐徒然递过来的钥匙,开门将人扶进了屋里——徐徒然似乎是有些伤着了,腿脚不太利索。

    只见房间内比他昨天过来时要乱了许多,沙发都翻倒在地上,挂在墙上的装饰散落一地。

    而房间的中间,正躺着两人。食月小心翼翼凑过去看了眼,确认他们已经毫不动弹,方彻底放下心来,扶起沙发,搀着徐徒然过去坐下来。

    “两个能量体……大姨你这战斗力可以啊。”食月啧啧称奇,见徐徒然脸上又怔怔落下两行泪水,又赶紧闭了嘴,同时暗自猜测了一下徐徒然的能力倾向。

    昨天已经见对方操纵冰霜,所以天灾属性肯定铁板钉钉。至于别的……生命?应该是有生命的吧?

    不然正哭得泪涟涟的,说不过去啊。

    误将徐徒然的垂泪当做圣母慈悲的食月成功说服了自己,完事又努力吸了下鼻子:

    “这俩能量体似乎还挺强的?人都凉了,气息居然还这么明显。”

    他说的那什么气息,徐徒然现在是半点感觉都没有。她坐在沙发上缓了片刻,用手指擦了下干掉的泪痕,平静开口:

    “先别管这些东西了。我今天收集到一些情报,想和你谈谈。你先坐,那儿有凳……”

    话音落下,就见对方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徐徒然:“……”

    她瞟了眼翻倒在不远处的小凳子,默默收回了后半句话。

    *

    能告知食月的,大多都是今天从饿饿饭饭嘴里打探出来的。

    和当时的徐徒然一样,食月也陷入了短暂的震惊,旋即便是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他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兜起圈子。过了片刻,倏然抬头,头上一对尖耳刷地立起,

    “大姨,你说的那个永昼能力者,能合作吗?关于永昼,我们知道得太少了。”

    “不太建议。不过要是下次能遇到,我会继续套情报的。”徐徒然直言不讳,“老实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而且她其实还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高阶永昼。那只是她猜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是说,他和域主是同倾向……而从他之前的表述来看,他就是故意要进这个域的。

    ……如此巧合与操作,徐徒然只在匠临身上看到过。这让她不由有些在意。

    “哦对,还有件事。”徐徒然揉了揉眼窝,淡漠转开了话题,“关于时间,你可能搞错了。你进来实际并没有一个月。”

    她向食月展示了下自己的手表,并告知自己昨天的发现。食月微微张大嘴,讶然片刻,猛地跳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呢,明明时间都到了,我怎么还一直都没有做梦……合着是这么回事!”

    徐徒然被他吵得头有点疼,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想了想,又道:“做梦?什么梦?”

    “哦哦,那是我的一个被动。”食月老实道,“嗯……不过也能算技能。更像是个副作用。”

    徐徒然:“?”

    “就是我每个月,都会梦到一次圆月。”食月搔了搔耳朵,“做梦时整个人会有些狂躁。”

    “哦,我懂。圆月变身是吧。”徐徒然明白了,“狼人嘛,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狼人?不啊,我是哈……”食月话说一半,忽似意识到什么,幽蓝色的眼睛眨了两下。

    过了片刻,便见他一本正经地坐回了地上,坐姿端庄,煞有介事:“对,没错。我是狼人。就是血统不太正。但追根溯源,我是狼人。”

    徐徒然:“……”

    “狼人”,难道不是素质的名称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有追根溯源这种奇怪的说法?

    大姨不明白。但大姨懒得管了。大姨今天太累了,只想早点睡。

    徐徒然打了个呵欠,又将一些其他的情报拣着说了,顺便又向食月打听了些事。着重问了下身份卡上数值点的操作方式——根据她今天观察,想要修改数值点,似乎都得用到那种扫码机一般的机器。

    “嗯,对的,只有那种机器能操作。”食月朝徐徒然比划,“那种机器,医院里有,一般店铺里也有。但我曾经潜到人家店里去偷用过。那上面有识别锁,外人根本用不了。”

    “这样……”徐徒然若有所思,“那店铺里的机器,和医院里的,功能是完全一样的吗?”

    “那我不清楚。”食月摇头,“我从来没去过医院。”

    因为形象问题,他在这个域里是天崩开局,地狱难度。进来第一天就被房东尖叫着赶出公寓的那种。平时只能在夜间活动,白天躲躲藏藏,这种公共设施,更是从没进去过。

    徐徒然同情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你以后白天要是没地方躲,来我这儿好了。”

    反正她白天肯定是要出门的。

    “没事,大姨。不急,过阵子再说吧。”食月摆了摆手。他倒不是不想来,主要是他之前算过,按照徐徒然给的时间比例,他真正要梦到圆月的日子,估计就在这几天了。

    梦境前后,他的脾气都会变得有些暴躁。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域本身的影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脾气正越来越不受控。

    而徐徒然又是个脆弱的老人……保险起见,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从另一角度来说,他也不觉得徐徒然这公寓有多安全。

    “说起来,大姨。你不考虑换个地方住吗?”食月琢磨了一下,还是说了心里话,“你这地方肯定已经被他们重点关注了。所以昨天我会被暗算,今天又有人潜进来……”

    他没好气地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能量体:“这里,不安全。”

    徐徒然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他们是故意安排我住这儿的。”徐徒然道,“但我不认为我有搬家的必要。”

    食月:“?”

    “你看,昨天你被攻击,前提是他们已经将你指为了怪物。而今天他们来找我麻烦,也是偷偷摸摸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还在意这个世界的社会秩序。他们就是要对付我们,也不能闹得太出格。”徐徒然语重心长,“再说,次城区本身受控制的程度就严重。我今天上街溜一圈,但凡配着武器的,全是能量体。我这一把老骨头,要搬,能搬到哪儿去?”

    总不能像食月一样在屋顶上跳来跳去。

    还不如以逸待劳。搬家换房子还要钱。

    食月迟疑地动了动耳朵,仍是觉得不太放心:“可万一他们总来找麻烦……普通的能量体还好对付,万一来的是伴生物……”

    “那就等伴生物下场了再说。”徐徒然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在此之前,我的目标就是扮演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与世无争的老太婆。”

    食月:“……”

    行吧。

    看出徐徒然精神不佳,食月也没准备久待。他和徐徒然打了声招呼,非常自觉地朝着地上那两具“尸体”走去,打算将它们一起带走。

    没想刚要伸手,其中一个忽地睁开眼睛,蹭地一声坐了起来。

    食月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窜。徐徒然亦是皱起眉,立刻坐直了身体,伸手去够旁边桌上的狐狸摆件——

    然而却抓了个空。

    徐徒然心头一顿,忙转头向桌上看去。反复扫了好几眼,终于在某个杂物堆出的角落发现了安静蹲着的狐狸摆件。

    徐徒然:“……”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而另一边,食月已经反应过来,猱身朝着那能量体扑了过去——对方本就是回光返照诈个尸,实际已经凉得差不多了。被他刷刷撕了两下,很快就给拆成了几截。

    一团金属内脏滚了出来,落到徐徒然的脚边。徐徒然难以直视地移开目光,食月忙扑过来,将那东西捡起,又塞了回去。

    “抱歉抱歉,一时控制不住,吓到您了……大姨您别急,我马上把这些都带走!”

    食月匆匆忙忙地说着,将那尸体胡乱拼接了一下,琢磨着能不能找个袋子装起,却听徐徒然咳了一声:“那个,今晚可能要麻烦你了。”

    “啊?没事没事不麻烦。”食月摆了摆手,“就两个嘛,很好处理的。”

    徐徒然:“……”

    “问题是,不止两个。”她默了一下,低声道。

    食月:“……?”

    徐徒然缓缓伸手,指向旁边紧闭的卫生间门,

    “因为里面放不下了,这俩我才放在屋子里的。”她有些尴尬。

    食月:“……???”

    他懵了一下,忙推开了卫生间门,登时倒抽一口气。

    只见狭窄的卫生间里,满当当的,塞得全是“尸体”。

    地板叠着两个,淋浴间里塞着两个。靠近洗手池的地方放着一个,脑袋怼进洗脸池里,马桶上还坐着一个。

    还有一个,估计原本是靠墙竖着放的,被他开门的动作震到,直直栽了下来,咚地倒在地上。

    食月震惊地点头,正见对方脑袋滚下来,露出还在滋滋作响的断颈横截面。

    食月:“……”

    他就说,为什么明明只看见两个凉掉的能量体,却还能感觉到那么浓的气息——合着这里还有一堆!!

    食月沉默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大姨的能力,似乎仍旧存有某种误解。

    不是,说好的生命高阶很圣母呢?说好的遵纪守法好市民??

    他缓缓回头,某与世无争老太婆正很歉然地看着他:“这么多,你好处理吗?”

    “……要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分个尸,拿出去丢了吧?”

    食月:“…………”

    “不不,不用。没事。能带。大不了多跑几趟。”食月深吸口气,“就是大姨你这卫生间可能暂时没法用……”

    “那没关系。”徐徒然无所谓地摆手。她本来就不太愿意进这边的卫生间。离垃圾巷太近了,全是味儿。

    事实上,她之前就是因为在搬动尸体时被卫生间的味道熏到,又累得胸口有些发疼,所以才会坐到走廊里去。本来是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没想到累太狠了,腿上还青了一块,一时竟站不起来。

    还好没过多久,食月就到了。

    另一头,食月总算是调整好了心态,先将客厅里的两个扛走了。临走前,忽又想起一事,转头看向徐徒然。

    “对了大姨,还有件事。”他道,“你说的那些道具啊,我试着找了下,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

    一点气息都没感觉到来着。

    “没事。可能是它们外面的包装还没被拆开。”徐徒然想了想,道,“不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到时候应该就好找了。”

    食月:“……”虽然但是,这句话是这么用的来着吗?

    他心情复杂地歪了歪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扛着两具尸体无比灵活地跑了。

    徐徒然目送着他离开,等到房门再次关起,方强撑着身体,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到桌前。

    桌上有一个储物盒。这盒子原本是空的,这会儿却塞满了蓝色的硬币,还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卡。

    这些全是徐徒然从那些能量体身上搜出来的。

    抛开硬币没管。徐徒然将那些身份卡拿出,一张一张翻了起来,在翻到某张时,动作蓦地顿住。

    这张卡片上的数值,是所有人中最高的。总值几乎是徐徒然的两倍。

    徐徒然对这张卡片的主人印象很深。不仅因为他当时躲得最刁钻——她是在卫生间的天花板角落里找到他的。更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她在正式对上后,脑子里响起作死值提示音的。

    一共涨了一百。不是很多,但比起其他刺客来,足够令人感动。

    但真要说的话,那能量体的实力也没有很突出。起码徐徒然有把握,在自己全盛状态下,吊打是没问题的。

    当然,现在这个身体是有点吃力。她的小腿就是那时候撞青的。

    而偏偏只有他,让自己涨了作死值——徐徒然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只可能是这数值的原因。

    只有这张卡的数值,与自己差了一倍。难不成,这就是他能触发作死值的原因?

    徐徒然抿了抿唇,顿了几秒,轻声开口:

    “我宣布,在这个区域内,我可以随意操纵任何数值。”

    ……

    话语落下,什么都没发生。

    果然。

    徐徒然暗叹口气。

    她在制定这条规则时就感到不太对了。胸口没有任何汹涌的情绪,也没有体力被剥夺的感觉。说明这条规则本身就是不可能成立的。

    “所以,还是得借助一些工具吗?”

    她偏头思索片刻,觉得大脑已经累成一片浆糊,索性便不再想了,将所有东西一收,推到一边。

    做完这一切的徐徒然却没有急着上床,而是盯着桌子的某个位置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缩在角落的狐狸摆件给拎了出来。

    “差点忘了,还有你。”

    她低声道:“不介意的话,聊聊?”

    第八十二章

    狐狸摆件,永昼,灯级。据说在未被封印的状态下,可以通过意识链接,操控他人情绪与心理状态,导致自残或伤人。

    即使是在被封印后,它依然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情绪,依旧具有一定的危险度。但因为同期都太过凶残……外加好用,以至于它在徐徒然这儿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很高。

    也因此,徐徒然难得会像这样仔细地打量它。

    狐狸摆件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死物。

    徐徒然盯着它看了片刻,淡淡开口:“我知道你有意识,也能听见我说话。接下去我会问你问题,是的话你就转一下眼睛,不是的话,你就转两下。”

    “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转转眼。”

    狐狸摆件:“……”

    徐徒然:“别装死,我知道你会转眼睛。”

    它依旧一动不动,稳得像块石头。

    “行吧。”徐徒然默了两秒,将它拿了起来,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这样吧,你的身上,一共有八道封印符文……”

    少来,我不会相信你解封的鬼话的。

    狐狸摆件沉默地想到,某个傻笔就是前车之鉴。

    下一秒,就见徐徒然啪地一下将它又放了下来:“你可以选择继续装死。我管我问就是。你糊弄一个问题,我就往你身上多加一道。反正你身上空位置还有很多。”

    狐狸摆件:“……”淦。

    “再或者,我可以带你出去。明天我打算去医院看腿,一起呗。”徐徒然悠然道,“那个医院同样是教会的活动地点,有人在那里更换内脏,说明那边肯定有用来祭祀的法阵……”

    “干脆明天我顺路过去看看,顺便问问他们能不能把你也放祭品位上。正好域主是永昼,你也是。我觉得你俩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狐狸摆件:“…………”

    “想清楚了吗?”徐徒然两手撑在桌子上,“我从一数到三。一——”

    才刚起个头,就见那狐狸的眼珠子疯狂转动起来,骨碌碌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徐徒然:“……”

    我只是让你稍微转转示意一下,你这么激动干啥。而且为啥左右眼转的方向还不一样?

    蛮好一张秀气的狐狸脸,瞬间睿智得无法直视。

    她无声地抚了下额角,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一直都在这桌子上吗?”

    狐狸摆件冷静下来,默然片刻,转了一下眼珠。

    徐徒然:“但方才有一会儿,我没有看到你。”

    狐狸摆件:“……”

    徐徒然指的是先前能量体诈尸时,她伸手去摸狐狸摆件,却摸了个空的事——之后她往桌上扫了几眼,始终没有看到狐狸摆件的影子,直到过了一会儿,才在某个角落看到了它。

    这事其实让徐徒然挺在意的。

    首先,虽然她现在年纪大了,但她确信自己的视力和记忆都没有问题。不存在看错看漏的可能性。那个时候,桌上就是不存在摆件的。

    其次,就是那狐狸摆件的位置问题。徐徒然现在是把它当成小榔头使的,专用来敲人。摆放时肯定会放在方便拿取的位置,不可能放到那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狐狸崽是自己过去的。那么问题来了,它是怎么做到转瞬之间,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挪位的?

    隐身吗?还是瞬移?

    徐徒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狐狸摆件。说起来,她之前也有发现,这狐狸摆件相较于其它灵异道具来说,似乎总要更光洁漂亮些——尤其是在每次群架之后。最为凶猛的持刀泰迪熊都不知道扯破了多少次肚子,这狐狸崽却总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徐徒然一开始只以为是它壳子硬,又有自动修复功能——这在灵异道具之中似乎挺常见。泰迪熊的肚子就是它自己缝的,笔仙之笔偶尔炸了笔头,也是自己慢慢长好的。

    然而现在看来,这事似乎没这么简单。

    徐徒然一手摆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她现在发现,自己很像朱棠看的宫斗里的那什么大猪蹄子皇帝,平时身边围一群莺莺燕燕吵闹得很,等这些莺莺燕燕散了,嘿,忽然就注意到了某个不争不抢的咸鱼小妃子。

    ……只可惜现在小妃子似乎不是很想配合。在徐徒然问起它隐匿与挪动的真相后,又开始装死。

    徐徒然:“……”

    “我再强调一点。”她想了想,补充道,“我这人,喜欢物尽其用。如果你有对我有益的功能,那很好。如果没有,那为了达到目的,我只能试图开发你别的功能。”

    比如献给域主当祭品。

    “……”狐狸摆件顿了片刻,终于不情不愿地又开始转动眼睛。

    它回应的,是徐徒然关于“你隐身了吗”的提问。眼睛转了一下,又转了两下,说不清是“是”还是“不是”。

    “……”徐徒然难得有些怀念笔仙之笔了。好歹它有问必答,还不能撒谎。说话还说得清清楚楚。

    重点是,还非常好糊弄。

    她一时也没法辨别这狐狸崽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在故意混淆视听。但起码从它表现来看,它应该是有办法让自己暂时看不见它的。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一咬牙,勉强打起精神,在自己的国土内又增加了一条“非人存在不可回答假话”的规则。之后红着眼眶,就着这个话题,多问了几句,心里渐渐有了些底。

    因为再次使用“绝对王权”,她的精神差不多已经接近极限。强撑着在纸上做了些记录,终于彻底熬不住,差点扑倒在桌上。

    她深吸几口气,艰难爬了起来。在即将撤去规则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移动到那个角落位置的?”

    狐狸摆件:“……”

    这个问题可没法用转眼珠来回答。它原地顿了两秒,无奈地做出示范——只见它猛地往后一倒,然后借着身后粗大尾巴的弧度,默默朝旁边滚动、滚动……

    徐徒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够不容易的。

    *

    结束了与狐狸摆件的友好沟通,徐徒然终于得以休息,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另一头,大约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食月再次来到了徐徒然的窗下。

    他是来处理徐徒然卫生间内剩余的能量体尸体的,之前也和徐徒然打过招呼。毕竟那些东西堆在屋子里总是个隐患,还是尽早扔掉的好。

    他知道老阿姨这会儿肯定已经睡了,很贴心地没有走门,自己顺着气窗就翻进来了。在扛着尸体从卫生间出来时却还是不小心惊动了徐徒然。

    只见老大姨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扛着尸体的食月,过了会儿,紧绷的气息终于松懈下来。

    “狼人先生啊。”她含糊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顺手顺手。”食月忙不迭道,“我很快的,你继续睡,不用管我。”

    “……嗯。”徐徒然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对了,狼人先生,问你个事。”

    食月:“?”

    “你知道这附近哪有比较小的店铺吗?”徐徒然抬手比划,“大概就和这房间差不多大?最好能再小一点,只有一半大那种最完美。位置越偏越好。”

    食月:“……”

    “应、应该有吧。”他不太确定地说着,飞快回忆了一下,给徐徒然报了这条街道上的三个铺面。

    徐徒然含混地“哦”了一声,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食月愣在原地,不解地动了动耳朵,扛着两具尸体,飞快地开门出去了。

    而到了第二天,他隐隐约约地,好像明白张大姨为什么要那么问了。

    那大约是在上午八九点的时候。他裹着大衣,偷偷摸摸地从一条小巷里走过,边上还围着几只流浪狗,正好路过其中一家铺面。

    只见那铺子里这会儿店门大开着,进进出出的却不是顾客,而是穿着制服的维安人员。

    维安人员,相当于这个域中的警察。本质都是能量体。他们在小店周围拉起了警戒线,神情俱是一脸严肃。

    食月一脸懵逼地在暗处观察了片刻,又偷偷摸摸地叫来一只流浪狗问了两句,思索一会儿,转身翻上屋顶,朝着徐徒然的住处一路奔去。

    白天他不敢大大方方用电梯,依旧是顺着气窗爬进去的。才进厕所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嘤嘤嘤的哭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正见徐徒然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他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向徐徒然打了声招呼,进去找了块空地坐下,试探地说起之前的见闻,话说一半,视线落在徐徒然旁边桌子上,话语忽然顿住。

    只见那桌子上,正放着两张摊开的银色色纸。纸张中间,放着一个狐狸摆件,以及一个扫码机。

    ……准确来说,是个像扫码机一样的机器。能修改点数的那种。

    食月微微张了张嘴,指指那机器,又指指徐徒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什么,大姨,那机子……”

    “嗯,我顺回来的。”徐徒然顺手抛下团纸巾。

    她这两天哭得太多,眼睛都肿了。

    食月:“……从哪儿?”

    “你说的那家店里啊。”徐徒然道,“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你说的那三家店,我每家都过去看了圈。比来比去,就那家最适合下手,就找了个机会,把这东西给偷回来了。”

    食月:“……”

    “所以,只是偷走了,对吧。”他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原来是丢的是这东西啊。难怪那些维安人员反应这么大,那阵仗跟凶杀一样……”

    “离开时发现他们店里有个能量体店员,顺手给一道做掉了。”徐徒然慢慢地将后半句说完。

    ……所以这还真是凶杀。

    食月生硬地止住了话头,抬起后脚搔了搔脖子。

    他其实还挺好奇这个大姨究竟是如何分辨能量体和意识体的。他在这方面就很苦手,除非对方主动对他发起攻击或是不慎泄出气息,否则他很难识别。

    “算是吧。”徐徒然此时很累,对此不太想多谈。

    毕竟想要获得这样一个机器,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那狐狸崽的能力还帮不上什么忙——它确实能够制造出短暂的隐身效果,但想要隐藏徐徒然这么大一个人,在被封印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

    徐徒然只能自食其力。先是在一定距离之外冻住摄像头,再靠近店铺并圈出国土。连着下了“除非我主动搭话,否则无人可关注到我存在”以及“进店者均视为店员。店员可随意进入前台”两条规则后,顺利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潜进了前台,拿走了那个扫码机。

    离开时正好看到那个能量体扮演的店员。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冰锥将人捅了。只可惜当时时间紧急,她来不及顺走对方的身份卡。只能赶在其他人发现前,迅速离开。

    利用“绝对王权”制定规则,本就需要消耗体力为代价。她现在身体又不好,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能有力气返回住处就不错了,暂时也没精力再搞事,就一直休息到现在。

    食月:“……”

    “难怪呢,我过来的时候还听到有小狗说看到有人一边哭一边上楼……”他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顿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大姨,你拿这东西没用啊。”

    他之前试过了,这东西上设置有识别码,不符合要求根本用不了。

    “能不能用等试过了再说。”徐徒然淡淡道,“不过得等我歇会儿先。”

    食月:“……”

    他估摸着这大姨应该是有什么独特能力,识趣地没有多问。想着来都来了,便说要不要顺便扛两具尸体走,不料刚出声,就听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你好,我们是维安人员。”硬邦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白雪在家吗?我们有问题要问你。”

    !!!

    食月一怔,紧跟着就龇出一口尖牙。徐徒然却是朝他摆了摆手,指了指旁边开着的衣柜门,示意他躲进去。

    食月:“……这不保险吧?万一被人发现呢?”

    维安人员他接触过,在能量体里算是最能打的一批了。而他现在的身份,可是被通缉的怪物啊!

    “发现了就把他们都灭口。”徐徒然无所谓地说着,将桌上的银色色纸笼了起来,包成一个大纸团,包裹进了自己的外套中。

    她的外套很厚,本身就鼓囊囊的。将纸团藏进去,根本看不出来。

    食月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躲进厕所。一来那里有气窗,实在不行可以从那儿跑。二来他最近有点焦虑,掉毛掉得厉害,不适合进衣柜。

    他飞快地关上厕所门,竖起耳朵贴在门上,下一秒,就听房间门打开。

    “张白雪是吧。”门外的人毫不客气道,“今天上午发生了一件命案。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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