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叮叮咚咚的乐声在房间里飘荡,这更显得当下的场景诡异。

    毕竟,这个客厅里,全是血。

    明亮的大理石地板、雪白的皮沙发,都被血迹染红了大半。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外,还隐隐有种肉类腐臭的味道,然而徐徒然四下看了一番,并没有瞧见任何尸体。

    却是找到了一些破碎的衣料,飘在茶几的下面,边缘裂痕触目,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下来的。

    这间客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徒然微微蹙眉,在房间内又转了几圈,心中冒出些其他的猜测。

    皮沙发的位置明显是动过的。沙发背部与墙壁之间,被拖出一道很大的空隙,刚好可供一人躲入;而旁边的墙壁上,则留着几道深深的抓痕。

    这是否意味着,曾经有人想躲在这里,却被某个“东西”,给从这里抓了出去?

    他又为什么会选择躲在这里?

    徐徒然抿了抿唇,视线落在了旁边的门上。

    这个空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除了她进来的那扇门外,还有另一扇门,开在客厅的另一头。不管当时的怪物是从哪里过来,他都应该还有至少一个逃跑方向才是。无论怎样,躲在这种小孩子都能找到的地方,都显得非常不明智。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人当时的处境和自己刚来时一样,墙壁完全封闭,没有逃跑的余地;要么,就是他有必须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徐徒然原本更倾向第一种,一番翻找后,却默默改了想法。

    她发现了一个纸团。就在沙发的缝隙里,表面糊着一团血。打开一看,里面是几行凌乱的红色字迹。

    【你好,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肯定是个和我一样的可怜人。如果你是刚进入这个地方的话,那么你最好牢记下面的话。】

    【首先,不要随便去新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有门,门后每次连着的房间都是不一样的!一旦进了新房间,你就回不去了!每次移动前,考虑清楚!】

    【第二,进入新房间后尽可能地找东西!衣服!防身的!灯,还有药!不要带吃的喝的,你不会饿的,但你会冷,会受伤!一定要准备鞋子!】

    【如果进入新房间后,发现里面很干净整齐,赶紧搜刮完离开!不要在里面多逗留,那种是新出现的房子,它最喜欢新的房子!】

    【如果发现房子里有血,说明里面死过人,那就待在这儿,别再动了,这里很安全!如果有怪物出现,躲起来就好了!除非有别的人要进来,要么让他离开,要么你离开,总之不要和其他人共一个房间!你看到的未必是人!未必是人!】

    【但不要杀人,千万千万不能杀人!会把它引过来的!】

    【如果你所在的房间有能发出人声的东西,把它们都打开。它会优先选择人少的房间。】

    【这支红笔快写不出来了。总之记住上面的话,希望你能活下去……】

    再后面的字迹,就很难看清了。就像那个书写者所说的,红笔没水了。

    徐徒然大概理解情况了。这房间里,估计死过不止一个人。后来的正好看到了这纸团,便坚定地躲在这儿不准备离开,没想到反而被怪物给抓住了。

    ……这是否说明,这纸团上写的东西实际并不可靠?

    偏又这么巧,杨不弃名片上用来胡乱涂鸦的是红笔;这张看似生存指南的东西,用的也是红笔……徐徒然特意将名片拿出来比对了一下,颜色粗细,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写下这东西的,真的是活人吗?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看的话,或许离开,才恰恰是提高生存率的法子?

    徐徒然熟练运用反向思维,当即就起了赖在这个房间的心思。然而她转念一想,又试探着,关掉了正在运行中的电视机——

    【恭喜您,获得两点作死值!】

    徐徒然:……

    诶……诶?

    诶?!

    徐徒然愣在原地,难得有了一脑袋浆糊的感觉。

    关掉电视机,涨了作死值,说明开着电视机确实增加生存率,也就是说纸条上与之相关的内容是正确的。

    那其他的内容呢?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还是说真假掺半?留下这纸团的到底是不是人?

    最重要的是——所以这份作业,她是该抄呢,还是不抄呢?

    徐徒然原地纠结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先出去看看,遂在“作死值加一”的提示声中,又打开了另一扇房门。

    那扇门同样是扇防盗门,门后同样是个客厅——这间倒是没有血,但是被翻得乱七八糟,墙壁上同样留着不少抓痕,想来也是被什么神秘存在光顾过。

    这间客厅比较小,但储物空间很多,墙上全是储物柜。漂亮的红木酒柜已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徐徒然注意到,里面还有一个水晶奖杯。

    奖杯主人的名字叫“苏穗儿”。奖杯看着很有分量,徐徒然拿起来掂了掂,也给揣进自己包里了。

    她又四处简单翻了两下,视野内忽然出现了个熟悉的东西。

    ……又是一个纸团。

    这个纸团表面没染血,里面同样是凌乱的红色字迹。

    ……

    【……这是我来到这鬼地方的第三天。为了保持思路,我决定写点什么,如果能帮到人,那就更好了……】

    【听着,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一定要按照下面的话去做。】

    【第一,不要随意进入新房间!门后面的房间都是会变的,你很难进入相同的房间,所以想好之后,再进新房间!】

    【第二,资源!资源!重点是衣服和药,食物不重要!】

    【假设你进入的新房间,很有生活气息,还没有被翻过,你可以在里面多待一段时间!甚至可以一直躲在里面!它不喜欢这种刚来的房子,它不会去那里的!】

    【如果有人和你进入同一个房间,接纳他,不要起冲突!人越多,它出现的概率越低!】

    【如果你的新房间里有血,甚至有死过人的痕迹,赶紧走!赶紧走!赶紧走!东西都不要找了,赶紧走!那是它最喜欢的地方,它一定会回到那里的!】

    ……

    前两段倒是和之前看到的差不多。

    然而看到后面,徐徒然整个人突然裂开。

    那……那咋的?我再回去?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她现在可不止是一脑袋浆糊了,她甚至有点头疼——这逃生指南怎么都还有两个版本的?所以她到底该跟着哪版走?

    而且真的很奇怪……按照上一版的说法,初始房间是危险的,可她从初始房间出来,喜提一点作死值;按照这一版的说法,有血的房间才是危险的,可她从那个房间出来,照样有作死值拿。

    数值都一模一样,就让人很困惑。

    徐徒然瞪着手中纸团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想开了——算了,管它呢,反正自己作死值拿到手了,想那么多呢。

    而且做人吧,就该求同存异——既然矛盾的地方无法解释,那我们就看不矛盾的地方嘛。

    两个版本都强调了不要随便进入新房间,所以徐徒然的新房间就进得很随便,只大致检查了一下当前的客厅,就直接打开了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

    房门打开,又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不同的是,这次的房间里,还有个人。

    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女生,正埋头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听到声响,明显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是向后摔了一跤,在看到徐徒然的脸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你……你是人吗?”她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问道。

    徐徒然:“……”你这话问的,我还能说我不是人吗。

    她深深看了面前女生一眼,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后者又盯着徐徒然看了一会儿,方低声道:“那、那你进来吧。”

    说着又往后退了两步。

    徐徒然应了一声,正要抬步进入,忽似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她说着,又回到了之前的客厅,鼓捣一阵后,出来了。

    她的脸上多了一个口罩,包里也装着几个。那女生看着她的模样,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戴这个?”

    “因为这里味儿很冲。”徐徒然面不改色,“这房间里有腐烂的味道,你没闻到吗?”

    女生闻言,脸色略略一变,无意识地按了下自己的胸口,旋即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闻不太出来了。”

    “习惯了?”徐徒然注意到她的用词。

    “嗯……嗯。这个地方,有很多房间,里面都有死人,或者是死掉的宠物什么的……”那女生目光飘忽了一下,“你是新来的?”

    徐徒然:“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人,一般不太愿意和别人接触,会有风险。”女生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徐徒然包里的苹果上,很快又飘到一边,“你……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给你讲讲吧。不然你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出事的。”

    “真的吗?那太谢谢了!”徐徒然一副不胜感激的语气,“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进门就到这个地方了。刚才一个人转了好久,吓死人了……”

    “刚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女生垂下眸子,两手空空地从柜子前站了起来,“你也去过梅花公寓吗?”

    “嗯。我听说那里闹鬼,想去探险……”徐徒然若无其事地转到了那女生身后,“这地方,和那里有关系?”

    “我不清楚。不过我在来之前,也去过那儿……”女生平静地说着,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在徐徒然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正奇异地鼓胀着——一根红色的、宛如巨大血管般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生长而出,一点点地从她领口探了出来。

    下一秒,却听“啪”的一声——

    一股巨大的力道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女生一个不稳,猛地向前摔去。

    才刚探出些许的巨大血管立刻又缩了回去,女生的脸直接怼上柜子,发出一声脆响。

    女生:“……”

    什么情况?!

    她只呆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推倒的!

    房间里一共就两个人,会推她的人除了徐徒然不作他想。她只当是徐徒然看出不对劲,想推开她自己逃跑,面上当即露出凶光,正要转身发难,却见徐徒然“诶诶”扑了上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徐徒然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来,连连道歉,“我刚刚看到地上有血,心里紧张,就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真的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女生:“……”

    她摸了摸自己痛到发酸的鼻子,难以置信地开口:“不小心?”

    “我一激动就容易乱蹦跶。绝对不是故意的。”徐徒然信誓旦旦,露在口罩外的眉头又皱得死紧,一副带着害怕的试探模样,“那个,我都道歉了,你不会还生气吧?你不会不管我吧?我刚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害怕的……”

    女生:“……”

    茶味的食物好,茶味的食物妙,清新口气、提神醒脑——她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强行压下了把对方脸按在地上的冲动。

    再看眼前这家伙傻乎乎的只会道歉,半点想要逃命的意思都没有,她也就勉强相信了徐徒然的说辞——不过她不敢再让徐徒然站她后面了。

    徐徒然非常听话,乖乖站到了她的侧面。女生半侧过身,继续假装翻找柜子的模样,胸口的位置再次出现什么东西蠕动的痕迹。

    “对了,姐。”她听到身侧传来徐徒然好奇的声音,“你之前说这里的人都不和别人接触,为什么?”

    “……因为你没法确定,遇到的到底是不是人。”女生动作一顿,平静地回答道。她的语气温柔,低垂着的眸子里,却是一片阴冷。

    “在这里,有的人会成为怪物的食物,而有的人,则慢慢地,也变成了怪物,转而拿其他人当食物。但这种人,从外表上,是很难辨认的。”

    她稍稍侧过了脸,精致的面目上覆上一层冷意——随着她的转头,那个巨大血管般的东西,亦稍稍伸出些许,宛如准备捕猎的蛇,蓄势待发。

    “你下次要记好了,远离这种人——当然了,前提是,你还能有下……啊!”

    女生话未说完,忽听“哐”的一声,旁边柜子整个翻倒。她一时愕然,呆愣在地,紧接着便见到徐徒然一边尖叫一边地朝自己跳了过来——

    然后,她就又被踹了。

    一击飞踢,正中腿骨。痛得那叫一个钻心。

    女生一声哀嚎,摔倒在地。徐徒然维持着侧踢的动作,愣了片刻,方如梦初醒般冲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那柜子突然倒了,我就很害怕……我这人一紧张就容易手舞足蹈……”

    徐徒然戴着口罩,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女生:“……”滚吧,谁特么谁手舞足蹈还能舞出来一个侧踢的?

    “我学的巴西战舞。”徐徒然努力为自己的行为找补。

    女生:“……”我战你大爷啊!

    徐徒然方才那一脚直接踹在她小腿骨的正前方,惨是没多惨,疼是真的疼。女生困惑也是真的困惑,一瞬间甚至怀疑眼前这女孩是不是在故意搞自己——偏偏她道歉又道得挺真心实意,虽然大半张脸都被遮着,但听声音,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女生:……我不懂。也没多震撼。但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吃到这顿饭!

    她闭眼深吸几口气,好容易缓了过来,被徐徒然搀扶着站了起来,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看到徐徒然皱得可怜兮兮的眉头,又硬生生地噎住。

    “你……能不能帮我去检查下那边的柜子?”她指了个正前方的位置,坚决不肯让徐徒然再站在自己旁边。

    徐徒然乖乖“哦”了一声,走了过去。女生望着徐徒然的背影,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以——这总踢不到了吧?

    她默默想着,原本温和的表情忽然沉下,领口被顶开,那根腕粗的管状物再次探了出来。

    ……紧接着,她脖颈后面忽然一痛。

    凶狠的表情凝在了脸上,她脑袋往下一垂,再也不动了。

    同一时间,另一边。

    徐徒然假模假样地翻找着柜子,心里还在纳闷。

    从后面踹不行,从侧面踹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是所谓的“正踢”啊?

    难道非要正面照脸怼吗?

    好不容易遇到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怪物,她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利用好这个机会,起码多排除掉几个错误选项,但就是不知道对方能扛住几次……

    她一边想着,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斜挎包。

    那包半开着,里面露出一点点的银色色纸。这是她之前就带在身边的灵异物品。

    只要她撕开这些色纸,灵异物品就能得到自由,她的扑朔迷离就能触发——这是她给自己备的后招,起码就她目前的感受而言,身后那个怪物,应该是在“扑朔迷离”的影响范围之内的。

    还行、可以、稳得住。徐徒然自信地想着。

    下一秒,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举起双手,转过来。慢慢地。”

    是女性的声音,有些低沉。

    徐徒然动作一顿,旋即抿了抿唇,依言转了过去。

    只见方才还在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怪物已经一动不动,另一个女孩穿过房门,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短发女生,身材高挑,上身套着件运动背心,露出肩膀流畅的线条。她肩上挎着个大包,手里没拿东西,只将一手向前平举着,手指的中间,有小小的红点。

    徐徒然好奇地打量着她,率先开口,语气平和,上来就是一个直球:“你也是能力者?”

    “……”后者明显因为她这句话而动摇了一下,“也?”

    “我勉强也算是。刚入门的,萤级。”徐徒然道,“你知道杨不弃吗?我和他认识的。”

    对方眸光微转,手指依然稳稳地朝前伸着:“杨不弃?仁心院的?”

    “慈济院的。”徐徒然听出她是在试探自己,毫不介意地开口纠正,“我有他的名片,你要看看吗?”

    她完全不疑心对方的身份,也没有那个必要——如果来的是怪物,她能感觉到,危险预知也会起作用。

    对方听她这么说,脸色稍稍平和了一些。她想了想,往旁边走了几步,朝徐徒然示意了一下:

    “你过去,把那扇门关起来。”

    徐徒然:“?”

    虽然不解,但她还是依言照办。房门被砰地合上。

    那人见状,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她放下一直平举的手掌,同样走到房门前,当着徐徒然的面,将门打开,又关上。

    “我的自证。”

    徐徒然:“……?”

    “怪物没法关门。”她撇了撇嘴,“你没发现这个客厅的门,有一扇只是虚掩着的吗?”

    ……这她还真没发现。毕竟一进来就被那个没关门的怪物给搭讪了。

    不过这也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这个女孩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短发女孩重重呼出口气,将坐在椅子上的怪物踹到地上,自己坐了上去。

    “自我介绍一下,苏穗儿,仁心院的,烛级。”她看向徐徒然,“你是一个人进来的?没有其他同伴了?”

    徐徒然点头。

    “那你跟着我。”苏穗儿道,“不要乱跑,我会保护你的。”

    特意闯进来作死的徐徒然:“……”

    算了,到时候看情况行事就是——话说回来,苏穗儿,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她想起装在包里的那个水晶奖杯,恍然大悟。

    “你也是慈济院的?”苏穗儿又问了句,“你是杨不弃带的新人?”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错觉,对方在提到“杨不弃”和“慈济院”时,语气里总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排斥。也不知这排斥究竟是针对前者还是针对后者的。

    徐徒然摇了摇头,对方神情更加和缓,起身开始在房间里翻找:“快找物资吧,找完赶紧撤,这不是能久待的地方。”

    她将几个装着厚重冬衣的真空袋抽出来,啪地放在旁边的地板上,抬头将额前碎发甩到了脑后。

    “话说回来,你戴着这个做什么?”

    她目光落在徐徒然的口罩上,徐徒然眼神飘忽了下,只应付地说了句:“防尘。”

    开玩笑,总不能直接说我演技浮夸,需要一个东西来挡着我演戏时乱飞的五官吧。

    那女生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那还有多的吗?给我一个,我拿别的东西和你换。”

    徐徒然拿出一个未拆封的给她,但没要她东西。见她谢过戴上,方笑了下:“别谢我,这是从你房间里拿的。”

    她向对方描述了下自己去过的第二个房间,还给她看自己带出来的水晶奖杯。苏穗儿望着那东西,冷漠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些笑意。

    “傻孩子,你亏了——我客厅里一堆好东西。都藏在沙发和酒柜后面了。”她摇了摇头,“我当时离开时不知道要囤物资,后面再想回去,就找不到路了……这奖杯别给我,你自己留着。砸人可顺手了。”

    “那房间里的纸团呢?”徐徒然道,“不是你留的?”

    苏穗儿再次摇头:“应该是有人跑进了我的房间,在那儿留下的——也有可能是‘它’留的误导信息。”

    “?”徐徒然心中微动,下意识发问,“它?它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好玩咯。”苏穗儿摊手,表情再次凝重起来,“又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对能力者的报复。”

    “对人类,一直使用规则和经验,去约束、对付它们的报复。”

    第二十五章

    【微修】

    可憎物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哪怕是在自己的域里。

    它们也会有弱点,也有自己的好恶、盲区。在能力者与可憎物实力强烈不对等的情况下,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找出这些可供喘息的缝隙,在这个属于别人的“猎场”里,尽可能地存活下去。

    而想要让大多数人都活下去,就需要“经验”。需要有人蹚雷、有人总结、有人保管、有人分享、有人传递、有人更新——“经验”是种很宝贵的东西,它可以让原本只能活一人的局,最终活下十人。可以让原本只有十人负隅顽抗的局,变成百人的众志成城。存活的人越多,帮扶就越多,希望就越大。在能力者与可憎物抗争的初期,有很多次,他们都是这么一点点扛过来的。

    用这种漫长又充满牺牲的笨办法,去对抗,乃至击退进犯的可憎物。

    “后来高阶的能力者逐渐多了,人们发现了‘倾向’这种东西。”苏穗儿带着徐徒然走进新的房间,一面四下翻找,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和可憎物的对抗,就变得要高级一点了。”

    能力者的觉醒,大多来自与可憎物接触。而可憎物留在他们体内的影响,加上他们本身的一些特质,就会形成能力者初始的“素质”。每个人的素质都是独一无二的,且会拥有一到两个能力倾向。只要利用好“倾向”,能力者就可以升级,获得更强大的对抗资本——

    “混乱、野兽、长夜、永昼、预知、全知、天灾、生命、战争、秩序。这是目前所开发出的所有的能力倾向。其中,‘预知’和‘秩序’这两个倾向,是人类独有的。”

    苏穗儿将一卷纱布交到徐徒然手里,爽利地拍了拍手掌:“哪怕是由能力者堕落而成的可憎物,也会在堕落后,丧失与这两种倾向相关的能力。因此,人们一度认为,这两种倾向,都是人类与可憎物对抗的最大资本。”

    “一度?”徐徒然注意到苏穗儿的用词。

    “预知屁用没有。不过‘秩序’是真的有用。”苏穗儿道,“秩序倾向的高阶能力,可以制定区域性的规则,进一步约束可憎物的活动,为人类争取更大的存活和反抗空间……”

    用“经验”加上“秩序”,构建出能最大程度发挥人类战力的“规则”,这便是目前低阶能力者们对抗高等可憎物们的主要方式。

    而他们现在要对付的这家伙,显然非常清楚这点。

    “这次不巧,被拖进这个‘域’内的能力者里没有秩序倾向的。我们能用的,只要最老套的经验打法——偏偏这次的可憎物狡猾至极,安排了不少伪装成人的小怪物,让人不敢信任人。又从一开始就在房间里布置了不止一处的误导信息……”

    苏穗儿皱眉,开门的瞬间顺手射杀了一个正趴在尸体上啃噬的怪物。她的动作很快,一点红光像是飞针般地从指尖窜出,徐徒然都没怎么看清,那怪物就倒下了。

    “反正现在,我是不太敢相信那些什么提示了。”苏穗儿甩了甩手,做出总结,“和我一同进来的一个同伴,就因为误信了其中一条,进来没多久就受了伤,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开始新一轮的搜索。徐徒然带着一堆资源跟在她后面,了然点头:“所以你现在是在找自己的同伴吗?”

    “嗯。”苏穗儿点头,“我们进来没多久,就失散了。”

    因为对找到的情报失去信任,他们很多规律,只能靠自己摸索。反复折腾中,总免不了人员的折损。

    苏穗儿就是因为一次实验而与大部队失散的。当时他们试图摸清门后房间变化的规律。苏穗儿因此独自踏入了一个房间,再开门往回看时,同伴们便都不见了。

    这也让她找到了一条隐藏规律——当有两个及以上的人在同一个房间时,负责开门的人会与下一个房间短暂绑定。开门者如果不进入下个房间,则外面的房间不会再刷新,而且哪怕换一扇门开,看到的也只会是相同的房间;而如果在开门者在进入下一个房间后将门关上,那么其他人再开门时,外面的房间就会被替换。

    所以,她和徐徒然汇合后,每一次都是由她来开门,等徐徒然进入后,自己再进去。

    由此可见,她是真的担心徐徒然走丢。

    徐徒然不在乎谁来开门,反正每次换房间她都有作死值拿。而且她暂时也的确没有和苏穗儿分开的打算——她还有一堆问题要问呢。

    “你说的那个倾向,该怎么升级?”她一边帮着翻找,一边好奇道,“如果同时有很多个倾向呢?可以自己决定升哪个吗?”

    “这些都要靠顿悟,懂?你才萤级呢,别想这些,太早了。”苏穗儿说着,忽然看向徐徒然,“对了,你说你是新人,那你素质去测过了没有?有摸索出自己的能力吗?”

    测?摸索?徐徒然微微一顿,一下明白过来——看来其他能力者和自己不一样,他们的素质和能力,是不会直接呈现在脑海里的。

    她略一思索,含糊回应:“还没测过。能力的话,似乎是能让低等怪物昏头,但具体该怎么使用,还搞不清楚。”

    她这倒不算说谎,毕竟她确实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究竟啥叫“正踢”。

    “昏头?听着像是混乱倾向……我就这么一猜,不确定啊。不过如果是的话,那你还是别升了,就萤级,挺好的。这个倾向很危险。”苏穗儿说着,皱起了眉,“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域的主人很可能也是混乱倾向。你最好离这里面的怪物远一些。”

    徐徒然:……

    懂了,等等就去找个怪物贴贴。

    她将这一条认真记在内心的小本本上,心念转动,又问道:“那你们有试出,该怎么逃出这个地方吗?”

    “没有啊。”苏穗儿重重叹了口气,“不过根据以往经验,要么钻空子找出口,要么直接把它击退。要么就是想办法破坏这个域的根基。不管哪个都很不容易。”

    “根基?”徐徒然迅速收录新的关键词。

    “就是类似于支撑点一样的东西……嘶,等我想想怎么和你说啊。”苏穗儿搔了搔头,“域形成的前提,就是仪式。而与仪式相关的一些东西,就会成为域的支撑点,比如祭品、祭器、仪式者本身,或是仪式生成的伴生物,都有可能——你就理解为,用来钉帐篷的钉子就好了。”

    如果把钉子拆了,帐篷自然就要飞了。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蹙了蹙眉:“可执行仪式的查若愚,到现在都没能进来……”

    她已经向苏穗儿分享过了自己对于查若愚和钥匙的猜测,苏穗儿因此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

    “谁知道他。说不定是被它嫌弃了呢。”苏穗儿毫不掩饰对查若愚的厌恶。徐徒然眸子微转,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们一家,肯定会团聚的……在星空慈悲的注视下。’”她沉吟着念出了声。

    苏穗儿“嗯”了一声,转过头来:“什么?”

    “这是查若愚的遗书。”徐徒然道,“他说是自己送走了妻子和孩子,又说一定会和他们相遇……他又卯着劲非要进这个域……”

    “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妻子和孩子,很可能就在这个域里?”

    “……”苏穗儿微微张开了嘴,片刻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记得那个男的,似乎还在遗书提过,要让家人永生……”

    “他说自己送他们跨越了死亡。”徐徒然皱眉,“可进入这个域的人,还是会死的呀。”

    哪怕变成了怪物,也会被人弄死。如果这样也算永生,那这“永生”的水分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要么就是他被那个什么神秘存在给驴了。

    “……不,不一定。”苏穗儿沉思着摇了摇头,“可憎物不会欺骗自己的信徒——它只会用扭曲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诺言。”

    似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与徐徒然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开口:“伴生物!”

    “这就说的过去了。查若愚完成了仪式,并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转化为伴生物,送进了域里,以此达到‘永生’。他自己也成为了伴生物,但不知为何,没能进来——而那些伴生物,很可能就是这个域的根基!”

    苏穗儿将一切都串了起来,一个没忍住,重重拍了下徐徒然的肩膀:“可以啊新人!有前途!”

    徐徒然配合地笑了下,适时提出下一个问题:“可我听杨不弃说,伴生物是不会死的诶?”

    “不会死不代表没弱点。好歹有个思路,总比抓瞎好。”苏穗重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接下去就是想办法将这个情报传递出去……最好是能通过某种能避开‘它’还有其他怪物的方式……”

    徐徒然想起身上带着的一盒名片,正要开口,苏穗儿已经顺手打开了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

    徐徒然的声音瞬间就噎住了。

    有大家伙——她体内的危机预感瞬间疯狂作响,她试探着走进房内,四下一望,目光最终落在了远在房间那头的另一扇门上。

    他们此时所在的,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写字楼的大堂。一眼望去,空旷非常,一踏进去就感到森森寒意。

    苏穗儿骂了一声,拆出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正要四处查看,余光却瞥见徐徒然正快步走向位于大堂一侧的另一扇门。

    “诶?”苏穗儿忙叫住她,“你别乱跑啊!”

    “嗯嗯,我只到处看看——”徐徒然若无其事地说着,趁着苏穗儿不注意,手指已经按上那扇门的门把。

    体内的危机预感叫得更响,她不再犹豫,用力转动门把,将门往里一推——

    门顺势而开。

    她迅速往里扫了一眼,倒吸口气,又猛地将门给关上了。

    “怎么了?”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苏穗儿快步走了过来,“里面有什么辣眼睛的东西?”

    徐徒然:“……倒也没有辣鸡眼睛那么过分。”

    苏穗儿:?

    “我好像看到了个熟人……”徐徒然不太确定地说着,默了片刻,又小心地推开了门。

    只见门后,是一间狭小的卧室。

    卧室里布置着上下床,墙壁上贴着彩色贴纸与动漫海报。床的对面侧放着两张写字台,其中一张写字台前,正端坐着一个人影。

    徐徒然盯着那人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确认自己没看错。

    “杨不弃?”她尚未开口,一旁苏穗儿已经诧异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

    杨不弃并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

    他只端坐在写字台前,低头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徐徒然特意看了眼他面前放着的东西,似乎是本新华字典。

    那写字台的尺寸很小,看上去是给小学生用的。杨不弃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坐在里面,说不出的别扭与诡异。徐徒然又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眼睛似乎还有些抽筋。

    苏穗儿察觉出了不对,开始将徐徒然往外推。徐徒然反而拍了拍她的肩头。

    “门是我开的,除了这房间我还能去哪儿?放宽心,来都来了。”

    说完,就直接大大方方地踏了进去。

    作死值加五十,完美。

    苏穗儿牢牢控着门把,没让她将门关上,又往里扫了一眼,重重啧了一声。

    “早知道我来开这扇门了。”她忧心地咕哝一句,也跟着踏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听见杨不弃无奈的声音响起:“我不是在给你们使眼色了吗?怎么还要进来?”

    “我以为你那是眼角抽筋。”徐徒然诚恳道,“你能说话了?”

    “只是没法跟外面的人说话。”杨不弃抿唇,手中还在片刻不停地写东西,“你们还能从那边出去吗?”

    这个房间只有一扇门,没有其他出路。苏穗儿将身后的门关上又打开,只见门后变成了一堵黑色的墙。

    杨不弃克制地闭了闭眼,被迫接受又来了两个葫芦娃的事实。

    徐徒然这会儿已经在房间里溜达开了,她注意到杨不弃旁边的写字台上还放着一叠纸,拿起来翻了翻,全是作文。

    作文的题目是《我的伟大父亲》,书写者的字迹各异,唯一的相同点是,用的全是红笔,字迹越往后越凌乱。

    “这些是什么东西?”苏穗儿简单翻了下,突然变了脸色,将那些作文纸都扔在地上,转身还要去捂徐徒然的眼睛。

    “别看!这不是能看的东西!”

    徐徒然:……

    可是我已经看了,没加作死值啊。

    徐徒然正在奇怪,身后忽然传出了细微的声音。

    “姐姐们好。”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徐徒然警觉转身,看到一个女孩从双人床的上铺爬了起来。

    “你们也是来写作文的吗?”

    徐徒然:……?

    “你说的是那种作文?”苏穗儿警觉地开口,“不是,我们不会写那种东西的!”

    “哪种东西呀?茜茜不明白。”女孩无辜地歪头,从床上爬了下来——用的却不是手脚,而是巨大的血管。

    腕粗的血管,从她纤细的身体里延伸出来,一共四根,宛如蜘蛛的腿,将她的身体轻轻托起,又灵活地放下。

    她用那些血管在地上爬动着,身体被托举到比徐徒然还高。

    “茜茜只是在收作文而已,每个进来的人,都要交作文。只要写得好的,才能出去。这是父亲说的。”

    “《我的伟大父亲》?”徐徒然好奇开口,“你是指你那个杀了一堆人然后现在天天像个没头苍蝇到处乱窜的亲爹吗?”

    还在低头抄写的杨不弃:……

    他手一个不稳,红笔在纸上重重划出一道。

    求你闭嘴吧。

    小女孩闻言,表情明显地僵了一下,看向徐徒然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凶狠,脸上却还挂着甜甜的笑。

    “当然不是啦,他才不是茜茜的父亲。茜茜的父亲,是更伟大、更隐秘的、更值得歌颂的——”

    她的神情带上了几分狂热和痴迷,抖起一根血管,将地上的作文纸捡了起来:

    “来,你们都看看。你们也要写——写完你们就知道,它是多伟大的存在了。”

    徐徒然:……

    不是,这几个意思?自己认了个老王当爹,还想要其他人跟着一起认吗?

    这一瞬,她居然有点心疼那个总在楼道里徘徊的查若愚。

    至于为什么能确定对方就是查若愚的孩子,理由也很简单——那种“来啊,打我啊,打得过我我跟你姓”的豪横气息,和她亲爹完全如出一辙。

    而且他们进来时的门,和1501的次卧门一模一样。再加上双人床这个配置,很容易锁定对方身份了。

    查若愚家里有两个孩子,次卧里有两张床,这完全说得过去。

    先前就已经推测过,查若愚的家人多半也成了伴生物,而与对方相遇后的气息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徐徒然一手摸上自己的挎包,思索着要不要扔个灵异物品出去救急,身后传来了杨不弃拼命咳嗽的声音。

    “别乱来。”他压低声音道,“这是他们的地盘。”

    徐徒然略一思索,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另一边,苏穗儿平举着一只手,看似也在纠结该不该动手。那女孩却是误解了他们的沉默,又是嘻嘻一笑,转头打开了一个书包。

    “不要急,我给你们找找纸笔……你们可以先坐下来,好好构思一下。只有写得让我满意了,才会放你们出去哦。”

    看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徐徒然抿了抿唇,悄悄往杨不弃方向靠了过去,探头一看,只见他手里拿着支红笔,正一本正经地在纸上乱涂乱画,顿时一头雾水。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低声道。

    “我来找你的。结果进来没多久,就到这间屋了。”杨不弃回答,顿了顿,注意到徐徒然困惑的目光,又道,“我抢了小张的钥匙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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