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贺兰瓷端着手里的肉签,只觉得心口又被撞了一下似的,她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块肉,然后意识到刚才烤了半天,陆无忧自己都没吃,不由又抬头,把自己没咬过的部分递过去:“你还没吃……”

    陆无忧轻声道:“你再勾引我,我等不到回去了。”

    贺兰瓷只好又低头默默吃肉,还没咬上两口,突然听见有人道:“大人!不好了!”

    她和陆无忧一并抬头,就看见那个叫孙李的大汉冲进来,紧张又兴奋道:“又有水匪了!您还去剿吗!”

    陆无忧道:“说具体点。”

    孙李搓手道:“就是大人你不是让我们盯着嘛,我们刚才看见又有水匪去拦行路船了,这不快马加鞭就来找你了……那个水匪,和我一个帮派的,我们以前不太对付……”

    他「嘿嘿」笑着,言语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乐。

    陆无忧和贺兰瓷对视了一眼。

    贺兰瓷迅速放下手里的肉签道:“公务要紧,走吧。”

    陆无忧顿了顿道:“行吧。”

    和陆无忧随行的人本来也在吃吃逛逛,这会得了消息,刚好买了新马,一群人即刻便纵马赶往渡口。

    渡口处和他们来时所见差不多。

    一艘匪船拦路在中央,被堵截的则是两艘客船,他们过去时,刚进行到水匪大摇大摆踩着铺过去的艞板,准备去对面搜检金银细软。

    贺兰瓷一勒缰绳,还有些意外,因为被劫掠的客船上有不少穿着澜衫,头戴方巾的年轻人。

    晃州穷苦,大部分是往外走,很少有往这来的,至多不过是回乡,但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多读书人。

    她正想着,就听见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大声道:“陆六元!是陆六元啊!”

    水匪领头的顿时恼怒道:“乱叫什么!什么五元六元的!”

    这时更多的人看到岸边上的陆无忧、贺兰瓷一行。

    “还有贺兰小姐!”

    “陆大人,我们是为你不忿,特地来寻你的!”

    “陆大人为国为民,实为我等之楷模,如今竟被贬谪到此等苦寒之地,我等自愿前来追随!”

    此时,就连孙李都有些诧异地看向陆无忧。

    他光知道这位大人看起来很有本事,且很能打,对他为何来,怎么来到随原府的却是并不知晓。

    正在劫掠的水匪领头人亦是一无所知:“都胡嚷嚷些什么!快给老子闭嘴,免得老子揍你们!”

    他自然也看见岸上的人,虽然为当先男女的容色恍惚了一会,不过很快清醒过来,这伙人就算是官兵,现在手里又没箭又没船,还能游过来不成?

    他们抢完就开船走了!

    再说了,当地官府知道他们是苍山帮的,早不管他们了!

    刚想到这里,却发现对面还站了个熟悉的人:“孙老二,你怎么在这?帮主还在问你这几天人呢!”

    孙李挺着胸膛道:“许老三,我已经是这位大人的人了!”

    陆无忧:“……”

    贺兰瓷:“……”

    许老三开口都觉得荒唐:“你投诚了?你是脑子栽进水坑里了?这他妈跟着官府的人能有什么出路!你还他妈得意!马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行,我回头就去告诉帮主!你……”

    他话音未落,陆无忧先动手示意。

    身后人已经摩拳擦掌,从马背上飞身而下了。

    “天呐这群人居然会飞!”

    “我们好像抵抗不住啊……”

    “他们不讲武德!”

    “陆大人的侍卫也未免太……”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得令人熟悉,只是被揍的换了个对象。

    孙李觉得格外身心愉悦,觉得自己果然没白投诚,又策马过来靠近陆无忧道:“这些人小人都认得,待会劝他们投降就交给小人了!”

    陆无忧道:“往那边去点。”

    孙李:“嗯?”

    陆无忧道:“挡到我夫人了。”

    “哦哦……”孙李立刻让开。

    贺兰瓷看着打斗,还没回神,闻声才侧头,询问道:“待会还要下去登记造册,充公吗……”

    陆无忧道:“自然,不过……”他也转头道,“你也太上道了吧。”

    贺兰瓷诚恳道:“我们不是很缺银两吗?”

    客船上的人自是听不到他们的山贼对话。

    他们只能看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水匪被揍得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噼里啪啦兵器掉了一地,人也很快被捆缚起来。

    为首一个穿青衣的小哥,还笑得腼腆道:“诸位不用担心,水匪已经被我家大人收拾了,只管让船家靠岸,拿了行李下船便是。”

    “多谢这位兄台。”

    “万分感谢,在下这就去……”

    贺兰瓷看见那些书生陆陆续续下了船,有独自一人的,也有携家带口的,老少皆有,俱都走到岸边,朝着他们的方向鞠躬。

    有了秀才身份后,不止会减免赋税,还可以到处游学,离籍也相对方便,只是贺兰瓷没想到真有人追到这里来。

    两人从马背上下来,也很客客气气回礼。

    不过,陆无忧还是很现实地道:“多谢诸位高义,但随原府也是确实穷困,若是待不下去,也不用勉强。而且本官任本府推官,不一定有时间吟风弄月,谈论诗文。”

    “陆大人不用介怀,我们也只是读罢「十骂谏疏」后,心有震动,自愿前来。”

    “知道陆大人公务繁忙,我只愿能在帐下为幕僚,鞍前马后,为陆大人分担一二,不用给幕酬。”

    “吾等亦是。”

    “在下是想寻个清静地方读书,觉得陆大人在,兴许能感受些文气,不会过多打扰。”

    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后,还有人道:“尊夫人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当日在大雍门外敲响登闻鼓那一跪……”

    贺兰瓷顿觉不妙,连忙出声道:“不用提我了!”

    然而对方却是慷慨激昂道:“口言「还我夫君一个清白」,当真令人震撼不已,有贤妻若此,夫复何求,当此生无憾矣,令在下钦佩又羡慕。”

    贺兰瓷想跑路了。

    她伸手去够缰绳,就想上马,谁料,一只手突兀伸过来,一把拽紧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跑。

    陆无忧的声音亦贴了过来道:“夫人,这段我怎么不太清楚?”

    “陆大人竟还不知?啊,那时陆大人应当还在诏狱中,出来后又立刻动身前往晃州,故不知晓也不奇怪。”

    又有人体贴道:“就是陆大人递了那封死谏的奏疏后,被下了诏狱,士子们为陆大人鸣不平,在大雍门外哭跪,遵夫人亦敲了登闻鼓鸣冤,大雪天的,在大雍门外跪了一晚上,还有贺兰大人和一众官员,才让圣上最后改了心意……”

    陆无忧声音仍旧温和道:“多谢告知。”

    做归做了,但当时是凭着胸口那一腔热血,头脑发热,以一种近乎发疯的心态为之,现在猝然被人提起来,贺兰瓷是真的觉得有点羞耻。

    等送走人,她低着脑袋,被陆无忧扯上了同一匹马,听见他道:“哭跪那段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也跪在外面。”

    贺兰瓷解释:“怕你担心,就没让青叶跟你说。”

    “所以你当时的风寒……”

    贺兰瓷嘴硬道:“跟那个没关系。”

    陆无忧环着她的腰道:“天天说我不老实,你自己也不怎么老实。”

    贺兰瓷张了张嘴,最后决定闭嘴。

    陆无忧还贴在她身后,胸膛温暖,温热呼吸撩得她后颈微微颤栗,她忍不住往前俯低身子,道:“要不,我还是换匹马吧……”

    “那可能有点晚了。”

    陆无忧一只手紧按着她的小腹。

    贺兰瓷拼命岔开话题道:“那些读书人你打算怎么办?”

    “将来府事变多,自然需要人手,到时再行安排,还要和柳通判商量一下。”

    “那剿匪呢……”

    陆无忧口不停顿道:“我已经着人又打探过了。晃州这边的三个帮,苍山帮最简单,只是乌合之众,拳头说话,打赢即可,帮主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莽夫,我打算分而取之,一点点蚕食,最后再打上门去。

    另外两个帮,一个叫义勇帮,只劫掠富户,帮主似乎读过几年书,手下还有个军师,是举人出身,我准备到时只身前往去招安,权衡利弊,他应当会愿意出人疏通河道,最后一个叫青莲教,这我很熟,是个邪?教。”

    他嘴上说话,但摩挲在她腰腹却越来越烫,贺兰瓷隐约感觉到自己在被什么顶着。

    她咬着唇,努力继续道:“邪?教你怎么熟了?”

    “我娘那个教派以前就是靠这个坑蒙拐骗人进来的,当然现在已经改了,都在惩恶扬善,不过套路却是很熟的,唯骗人尔。所以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随着陆无忧越来越快的语速,马蹄奔腾,不一时,便到了随原府的官宅。

    他抱着贺兰瓷飞身下马,颠簸中也不给贺兰瓷挣扎的机会,就径直把她抱进了卧房里,随手合上了门。

    门外众人倒是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贺兰瓷被陆无忧放下,背脊着床,听见「咯吱」一声,清透的瞳眸还微微怔愣着,陆无忧已经低首含住了她唇,辗转间,衣带松散,外头仍是天光明媚。

    她刚送给他的那枚簪子,也「啪嗒」掉落在了榻上。

    陆无忧在她唇齿间,还品尝到了一丝烤肉的滋味,他还一口都没吃,因而越发觉得饥饿。

    加固了也依然颤颤巍巍的床板发出不堪承受的声音。

    贺兰瓷挣扎着抢出一句:“要不等晚上!”

    白天会有人听到的。

    陆无忧勾着眼睛看她,桃花眸像浸过水似的,偏偏眸色又深得像是寒潭幽渊,他轻轻咬了一口她的唇瓣道:“我倒也想等,但你看看你一整天都在干什么?”

    这人不讲道理。

    贺兰瓷不由道:“我就送了个簪子而已!也没干什么啊!而且……”

    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提大雍门外的事。

    “我当时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没你想的那么,你不用太在意……”

    陆无忧抓住她无可攀附的手腕,按在她头顶,笑得染了几分妖异道:“别想了,还是先祈祷这床能撑得住吧。”

    第80章

    八十章

    谁也没料到,床最后真的塌了。

    这事说来尴尬,贺兰瓷原本确实不想,白日行事,不光容易被听见响动,即便掩了帘子,薄光之下也无所遁形,她伸手想拽扯被褥,还被陆无忧抢去,一根根松开她的指。

    汗涔涔的指间被他手指反复紧扣,连指节都绷紧了。

    破旧的床板抖得像狂风中的细柳,声响越发不堪入耳,让人想干脆拆了它,免得大家一起受罪。

    窗外还呼呼扯起了风声。

    贺兰瓷闭着眼眸,想假装是晚上,但羞耻心被反复炙烤,最终挣扎着发出轻而破碎的音来:“还是……不要了。”

    “不要什么?”

    陆无忧压根没停下,语调含着笑,甚至还在用长指去拂她汗湿的发梢,撩开露出带着薄汗的光洁额头,倾身上去,在那里落下浅吻,又一路沿着鼻梁、鼻尖下滑。

    这里清浅的触碰,和他实则有点野蛮的动作,形成了鲜明对比。

    水光积蓄,下唇都被紧咬住,她忍不住睁开眼眸,陆无忧带着笑的面容映入眼帘,他长睫低覆,亦沾了露水,是热意催发的汗水,眼尾轻勾,还能看见宽阔且线条优美的肩脊,也布着汗,透着靡靡的绯色,那种不正常的妖惑感,令人看一眼便脸红心跳。

    贺兰瓷视线下滑,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

    哪有人能毫发无损地从诏狱里出来呢。

    心尖惴惴一抽,神智都从意乱中抽离出了一分。

    贺兰瓷手脚俱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把未曾防备的陆无忧压了下去,猝然变动位置,两个人都发出了一声变调的声音。

    陆无忧闷哼着道:“你要换位置也打个商……”

    未说完,就发现贺兰瓷软软趴在他身上,手指和视线都凝他在胸腹腰前。

    陆无忧短暂失语,微妙的有那么一刻懊恼,果然色令智昏,他抬起她的脑袋道:“没事,不疼,别看了,就是因为不疼我都忘了,兴许……”他手指滑向她的膝弯,“还没有你的膝盖严重。”

    贺兰瓷在大雍门外跪了一晚上,不止冻出风寒来,膝盖上还都是青紫,她皮肤白,本来就不耐伤,养得又慢,现在还能透出些淤色来。

    陆无忧刚才还想看,贺兰瓷拦着没给,因为那个姿势,别说膝盖了,哪里都会被看光,她实在受不了一丝?不挂的情况下,陆无忧抓着她腿研究的模样,着实羞耻。

    在缓慢的床板「咯吱」声里,贺兰瓷轻喘着吐出一口气来。

    意识到在这个偏僻穷困的小地方,两个人居然还都带着伤,破破旧旧的官宅里,竟还透出了几分相依为命的错觉。

    窗外依然有罡风在吹,呼啦啦地响。

    她音色如喘:“下次……不用特地瞒我,反而会更担心。”

    陆无忧托着她的膝弯,往上抬了抬,低低笑道:“你好意思说我。”

    “我那是……”被重重撞了一下,贺兰瓷低叫一声,许久才道,“那……我们下次都老实点。”

    看着贺兰瓷依然低头琢磨着他身上的伤,陆无忧静默了一会,道:“你心疼我?”

    虽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贺兰瓷还未开口,陆无忧又道:“好吧,我知道你大概吃软不吃硬,但这真的很为难我……”

    他默默想起许久之前,一个他不太喜欢的家伙塞给他的纸笺。

    大概是说示弱扮可怜对贺兰瓷或许能有奇效云云。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做自己。

    即便是独角戏,他也不想姿态狼狈,哪怕要一直等下去也一样,这种缱绻的念头一度让他觉得很陌生,但也很坦然,就像阴谋诡计设计陷害,很多时候他会,但并不想用。

    贺兰瓷低着头,在他锁骨上轻咬了一口:“你好纠结。”

    “没办法,鬼知道动……”

    陆无忧把后面那个字咽下去,道:“都跟你说我以前不这样了,主要还是你的错,姑娘家不应该最是多愁善感,心思细腻如发,你稍微敏感点,我何至于……”

    他声音一停,“你怎么咬完还要亲,不疼不代表没有反应……你……”

    他终于受不了。

    面前那个漂亮姑娘不着。寸缕,散着的柔软乌发铺陈在肩颈,只露出一点白皙圆润的肩头,黑白红交映,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耳尖还红着,唇轻轻碰在伤口上,像在怜惜他,就很要命……

    陆无忧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吃软不吃硬。

    但他现在除了弄坏她,也没有别的念头。

    一直努力忍耐的床板终于经受不住地塌了。

    所幸陆无忧及时捞住了她的腰,落到了一侧的地上。

    然而场面仍旧非常尴尬。

    以至于之后的几日里,贺兰瓷都没法面对那张再次被修好的床,总觉得很对不住它,更尴尬地是她也没法好好面对官宅里其他的人,连着戴了几天的帷帽。

    陆无忧倒是很坦然地说,是这破床本来就快坏了。

    柳通判表示理解,他拍着自己圆滚滚厚重的身躯道:“我刚来这住的时候,那床也差点塌了,陆大人不必介怀。”

    陆无忧脸不红心不跳道:“多谢柳大人体谅。不过柳大人来得刚好,这些是近日刚到原乡城的生员投来的帖子,说愿意为本府建设效犬马之劳,我对府中事务尚不甚熟悉,还请柳大人从中择选,有没有可用之才。”

    柳通判看着递过来的那一叠帖子,颇觉诧异:“居然这么多有志之士。”

    随后反应过来,“陆大人当真名声在外……”他压低声音,“你为民死谏那个事是真的?”

    随原府消息闭塞,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而且眼前这人看着实在不像,他人聪明,知世故,不像那种铁骨铮铮头撞南墙之辈。

    陆无忧道:“谈不上,只是上了封奏疏而已。”

    柳通判将信将疑,打量着他,又道:“陆大人你今日这发簪,好生别致。”

    陆无忧微微一笑道:“夫人送的。”

    柳通判看着那个在他脑后张牙舞爪的发簪,欲言又止道:“陆大人喜欢就好。”

    陆无忧居然还颔首道:“今日开堂审案方才戴上。”

    言下之意,他平日里还怕弄坏了。

    柳通判心想也是,陆无忧转身过去的时候,他都生怕这根簪子凸出来的部分戳到自己,不得不往边上让让。

    不到一个月,随原府里积压的案子就被陆无忧处理了个大概,甚至包括一些难解的凶案,他亲自带人去查,搜寻蛛丝马迹,一桩桩告破,还以清白。

    牢里抓了,未被审讯的犯人也都或罚或放。

    等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还有闲情逸致去牢里挨个问询,有没有冤假错案,倒是把推官这个职务干到了极致。

    贺兰瓷陪着他,这段时日光是抄录卷宗,都抄得手腕发麻。

    陆无忧道:“要不还是让别人来,反正来了这么多自告奋勇的生员。”

    贺兰瓷摇头道:“我能干,用不着他们。”

    她颇有危机感。

    一桩桩案子,或大或小地看下来,遇到疑难,两个人还能对坐着商量如何处置,贺兰瓷把大雍律又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还多少发觉了一些律法不及,可以钻空子的疏漏。

    她晃着笔杆子道:“要跟刑部呈报吗?”

    陆无忧道:“暂且不必,有的空子可能还是故意为之。不过若能向刑部上谏,我倒有点想法。”

    贺兰瓷抬头看他:“嗯?”

    陆无忧望向贺兰瓷道:“先前不是有桩案子,有良家女险造折辱,依律,成者绞,未成者杖一百七,流三千里,建议未成者顺便也宫刑一下,一了百了。”

    贺兰瓷默了一会,道:“哦。”

    她总觉得他想剁的是萧南洵。

    审理案件以外,剿匪也在一道进行中。

    就这么一段时日下来,渡口埋伏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有客船经过,吓得想掉头开走,却见岸边大汉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地打出了随原府的官牌。

    很快,苍山帮的人就发现,他们的人仿佛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帮众好像不知不觉也越来越少。

    陆无忧抽了一天空,带人直捣黄龙。

    贺兰瓷本来正在府里忙着整理卷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带上自己,她骑着马跑这一趟,什么也没干,光看陆无忧打架了,好在他打架的速度也挺快的,从苍山帮的寨子门口,带着他策反的人马,一路平推。

    “你们反了天了!”

    “孙老二!谁让你来造反的!你哪来的胆子!”

    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他们苍山帮起了内讧。

    孙李咧嘴一笑,面上凶神恶煞的嘻嘻哈哈道:“这不谁拳头硬谁说话吗?帮主要是能打得过那位,我马上投降啊!”

    他甚至还会飞。

    贺兰瓷围观全程,发现陆无忧还在盯着她看,她思索了一下,拍击双手,鼓了鼓掌。

    陆无忧欣然收回视线,迤迤带她然去了人家的库房。

    贺兰瓷很快就知道陆无忧为什么带她来了,库房里赃物种类繁多,值钱的、不值钱的都堆在一起,一时还辨识不清。

    陆无忧道:“对着之前的卷宗核对,若是府上百姓的,便先给人送回去。”

    贺兰瓷点头如捣蒜。

    “剩下无主的,就都充公。”

    贺兰瓷继续点头,心中还有几分忐忑,她已经有点觉得做山贼,还挺快乐的了。

    这么一大帮人,关牢里也关不下。

    大意是说,随原府衙近日便会开始疏通河道淤泥,需要大量人手,官服出钱雇佣,提供餐食,若他们愿意,便以工代罚,不愿意就关到牢里,一件一件案子来算惩处,并且疏通河道后,可以在随原府落籍,仍算良民云云。

    事毕,没多久,工部和河道衙门的文书也下来了,大意是,你想搞漕运修堤也行,但现在钱是真没钱,你自己解决吧。

    推官原本是只管一府的刑罚案件的,结果因为全府怠政,陆无忧搞出了这么大个动静,居然也没人管。

    主要是太久没人干活了,而且这么大的工程居然说干就干。

    他从工部问外伯祖父借调来规划如何疏通河道的人也到了。

    是个书生模样的吏员,和和气气道了声:“见过陆大人。”人还有些局促。

    下船时,他后面还跟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小少年眉开眼笑道:“表哥表嫂好,听爹娘说,表哥要干大事,我来帮忙了!”

    贺兰瓷看着那张明显长大了的脸,还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是她跟着陆无忧去他外伯祖父那里见过的,他的表弟,应当是叫周宁安。

    三人一道往前走,陆无忧倒没多高兴:“你书读得如何了?还准备过院试吗?”

    周宁安耷拉下脑袋道:“表哥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爹娘都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了!但我会画图纸啊!我从小看祖父画图,我特别会画,你就让我帮帮忙呗!”说着,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看向贺兰瓷道,“哇,表嫂怎么还是这么漂亮啊!表哥你可太幸福了,我好羡慕你……”

    贺兰瓷被说得有点羞耻。

    陆无忧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小混蛋少胡言乱语了,你既然来了书还是要读的。”他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们这边很不缺夫子。”

    周宁安捂着脑袋:“……”

    说起这个,贺兰瓷忍不住道:“如果只是院试的话,其实,我也可以教……”

    周宁安顿时振奋道:“表嫂你要是愿意亲自教我,那我也不是很介意……”

    陆无忧打断他道:“别做梦了,她没这个功夫,不过给你找十个八个夫子倒是不难。”

    其实最近府事处理的差不多,她也没那么忙。

    不过算了……贺兰瓷还是没继续开口。

    周宁安撇嘴道:“表哥你好小气啊!”

    陆无忧耸肩,似笑非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我在府里的时候,没少拿我跟你那群表姐换好处吧。”

    周宁安理直气壮道:“人家喜欢你嘛,我也是见不得她们……”

    陆无忧轻轻松松一只手把他拎起来,打断道:“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宁安扑腾着胳膊腿挣扎:“表哥你还不是话很多……干嘛,担心嫂子吃醋?哦,这点嫂子你可以放心,虽然表哥他桃花很多,但他还挺洁身自好的。”

    贺兰瓷认真点头道:“我知道。”

    陆无忧一顿,把人放下了。

    周宁安趁机躲到贺兰瓷旁边去了,还冲陆无忧做了个鬼脸,然后开始继续语气欠揍道:“不过表哥他以前还说过,他志在仕途,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呢,哦对,那叫什么,女人只会……”

    他还没说完,就被陆无忧一把堵住了嘴,拖走丢到后面去了,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至极。

    贺兰瓷听到一半,不由道:“你怎么不让他说完。”

    陆无忧转头,桃花眼凝视着她:“你想听什么?”

    贺兰瓷抿了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过去的事情。这么一想,我们以前好像确实不是太熟……”

    认识,但是不太熟。

    甚至生出了几分,要是现在回到当年的青州,应该不至于和陆无忧把关系搞得这么差,说不准、说不准……她有些犹豫。

    陆无忧转开眸子,视线不知落在哪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语气浅浅道:“别想了,那会我还真不好娶你。”

    贺兰瓷:“……”

    “但是越想又觉得自己还挺亏的。”

    贺兰瓷道:“你亏什么?”

    陆无忧似乎思忖了一会,道:“算了,那说不准我就没法连中六元了,还是好好念书要紧。”

    贺兰瓷反应过来,顿时脸一红,随后又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念书要紧。”

    但她这么说,陆无忧又微妙不满,他眼眸一转道:“你就一点也不遗憾?”

    “别纠结了陆大人,反正也没可能!”

    “说不定我们……都有了。”陆无忧突然转口,幽幽道,“对了,床刚又重新加固了一遍,这次应该不会有问题,你要试试吗?”

    “你放过它吧!”

    第81章

    八一章

    即便修好了,贺兰瓷也不太想再折腾那张床,每次光是躺上去都心有余悸。

    陆无忧倒有心向她建议其他地方,不过暂时未遂,而且接下来的日子他也很忙。

    疏通河道一事说起来简单,但因为陆无忧还想在河道上修堤以固,防止拓宽河道后形成水患,则仍需仔细规划。

    他外伯祖父派来的吏员姓程,秀才出身,故而官职不高,只是工部的一名副使,人也有些唯唯诺诺,不过一提到如何开道修堤,立刻眼前放光,说得头头是道。

    随原府的河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统共三十余里,修堤用的仍是前朝「束水冲沙,分洪淤滩」的法子,被淤泥冲刷过的田地也会更肥沃,也更适合耕种,虽然工程量大,但确实是个一举数得的好事。

    陆无忧带人在河岸边实地勘探了一阵子。

    府衙里他的事情,贺兰瓷就帮他暂代。

    柳通判还很诧异,虽说也有师爷暂代公务的,但陆无忧这位夫人看起来可太不像了。

    她美得跟尊菩萨似的,上门来告状扯皮的,不管男女老少,看见她温温柔柔往那一坐,连问话都轻声细语的,不自觉地也都放柔了声音,不好意思再争得脸红脖子粗,像怕惊扰了仙女似的。

    正经的朝廷官员有品级,有官服,有朝廷下放的任命文书,但是府兵、杂役这些小吏则不用,一般地方官员可自行任命。

    本来也就没什么人管事,柳通判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贺兰瓷甚至还管了府里的签押房,一应走账文书往来都从她这里过。

    贺兰瓷忙完还琢磨着弄点加餐。

    上回的烤肉确实很好吃,她拜托青叶去弄了类似的香料和青果,又买了羊肉,跟府中厨娘咨询了一番,便扎起袖子,围了襜衣,在府衙的后厨里切切剁剁。

    处理好肉后,用铁签子串上,支起架子在炭火上烤。

    官宅后院不一时就飘出了香味,贺兰瓷坐在炭火边上烤了烤微微泛红的手,霜枝帮她打下手,也不由擦着口水,面露期待道:“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贺兰瓷按照前几天来算:“差不多酉时或者戌时吧。”

    先递给霜枝一串烤好的,她思忖应该还来得及再烤几回,试试看好不好吃。

    此时风静,也不算太冷,她穿了件厚实的袄裙,身体被火烤得温暖,偶尔仰头,是天边浮云来去,无一丝阴翳,她心亦很静,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欢愉,甚至伸了个懒腰,想倚在哪里靠着。

    小表弟周宁安闻香而来:“哇,表嫂,我能尝尝吗?”

    他偶尔也跟陆无忧去河岸边看看,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被安排去念书,听闻是陆六元的表弟,立刻有不少生员自告奋勇来讲解经文,他本人大概并不怎么高兴。

    贺兰瓷让了一点位置,实话实说道:“不过我第一次烤,还不太确定味道好不好。”

    周宁安从善如流地一骨碌坐下,伸手就去拿肉签:“啊,好烫!嘶……”

    他摸了下耳垂,四处一看,拿起一块擦桌子的布,隔手去拿签子,又对着肉吹了吹,不一会就吃得满嘴流油,还在恭维道,“好吃!表嫂你太谦虚了!”

    “你确定真的好吃?”

    “当然了!”周宁安呜呜道,“表哥真的好幸福,要不别给他留了吧。”

    贺兰瓷:“……”

    “我长身体,有多少吃多少!反正他都那么大个了,应该也用不着……”

    贺兰瓷不由道:“你可真是他的亲表弟。”

    “那可不,但我可没有表哥那么会装,你不知道他刚进我们府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把府中上下女眷都迷得晕晕乎乎的,还都觉得他出身贫寒,念书不易,大尾巴藏得特别结实,后来……”

    陆无忧跨进大门口,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烤肉香味,随后便听见一阵对他的诋毁,他想也不想就把吃得嘴上全是油光的小混蛋提着丢了出去。

    那个漂亮姑娘倒还一脸无辜地坐在炭盆旁边戳着签子,问他:“要来尝尝吗?”

    她的裙摆萎顿在地,一双纤长笔直的腿侧曲着,即便冬日,依然身姿动人。

    陆无忧都有一瞬的恍惚,不太清楚贺兰瓷到底要他尝的是什么。

    好在,他很快回神道:“等我去换个衣服。”

    贺兰瓷点头道:“嗯。”

    陆无忧从堤岸边回来,靴上都是泥沙,深色的衣物下摆也沾了点泥污,带一身仆仆风尘气,不过近来他也总是这样,真正辛苦的时候就不带她去了。

    等陆无忧换好衣服,净了手再坐下,贺兰瓷依然显得很悠闲,托着一边的腮,等他品尝。

    陆无忧把肉咽下去,才道:“你也偷师偷得太快了吧。”

    贺兰瓷便弯了一点眼睛:“因为我还……”她想了想,道,“挺聪明的。”

    陆无忧道:“你怎么还突然得意起来了。”

    贺兰瓷垂手,理了理裙摆道:“就是忽然觉得,我能做的还挺多的,以前也没想过。”

    好像真的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陆无忧擦了擦手道:“那是因为你以前没机会罢了,并非你不能。这个世道谈不上公义,有很多事出生便已定好了,萧南洵若不是出身皇家,我压根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家贫只能读书,勋戚却可以封荫,没有道理可言,可总算还留下了科举这条路,这也是我喜欢它的地方,只要足够努力,且又有能力,便能够改变命运,但是……”

    他将长指放下,“女子则不然,当初在江流书院,有不少学识还不如你的,都陆续中了举,也有做官的。

    纵使权势如浔阳长公主,可以左右储君,但朝堂之事仍不便直接插手,还需要假以他人,就更别提其他女子了。”

    贺兰瓷也一时怔然。

    陆无忧说的她早就知道,这也是她当初曾经觉得不甘的地方,好像再努力,她的人生也只能是嫁人,相夫教子,一眼能望到头。

    区别不过是,嫁给一个尊重敬爱她的,抑或是嫁给一个把她当成玩物的。

    她挣扎不出第三条路来。

    陆无忧又道:“不过我能力范围内,只要你能胜任,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甚至说完,还又拿了一串烤肉,让贺兰瓷怀疑他刚才擦手指的意义在哪。

    油香四溢,滋滋作响。

    她自己也拿起一串,咬了两口,喃喃道:“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陆无忧悠然又吃下一块,道:“我娶都娶了……”

    他这话说的。

    贺兰瓷放下肉串道:“你要是娶了别人呢?也会这么……”

    以往贺兰瓷也很少去想这件事,觉得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既成事实了,去想那些假设和如果没有任何意义,她嫁给了陆无忧,就不可能是别人。

    现在她和陆无忧也相处的日渐亲密,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可到底来路不正,不能细思。

    如果萧南洵下药给了别人,如果那晚和陆无忧狭路相逢的是其他女子,他是不是也会娶了对方,这么费心费力地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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