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贺兰瓷知道得并不很清楚,只知道怀瑾太子死在这场谋逆案里,可最后宣帝却查出来,怀瑾太子是被人陷害的,他并没有真的想要谋逆。

    宣帝晚年疑心病相当重,又痛失爱子,当即下令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彻查此事,此案牵连甚广,光是因此落罪的官员就大几百,算上小吏可能近千,从中央到地方,宛若清洗。

    至于皇子们更是落不着好,哪怕已经就藩的,也能被拽回来幽禁,甚至诛杀,一时朝中上下闻之色变。

    也就是在这时,娶了继后许皇后侄女的顺帝才得以脱颖而出,于风雨飘摇之际,极为艰难地登上了皇位。

    陆无忧指着手中册子给贺兰瓷看道:“我觉得有意思是,都传怀瑾太子是位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但以史来看,他其实还挺嚣张自负的。”

    贺兰瓷居然听到他用这四个字评价别人,不由转头看他道:“跟你比呢?”

    陆无忧闻言,桃花眼当即便弯了下来,笑得妖里妖气的:“原来在贺兰小姐心中,我这么了不起?”

    贺兰瓷道:“我只是听你这么评价别人……感觉很古怪。”

    陆无忧将小册子推过来,低下头,人也凑近了一些,指尖指着其中几行,眼睫轻颤道:“你自己过来看不就知道了,连射三箭为了射只雕,除了炫技没别的解释了,他还特地转回头留姿势给宫廷画师绘图……我可比他低调许多,好不好?这种雕虫小技,我十岁就不屑用了。”

    贺兰瓷低下头循着他的手指去看,平时没谁闲到去读先帝的史,大家都是越古越好。

    眼见这典籍上竟真的如他所言,贺兰瓷不由产生了一点兴趣,只是回过神来,刚想说话,一转头发现陆无忧的侧颜近在咫尺,仿若呼吸可闻。

    他继续颤着长睫,翻到另一页,又指给贺兰瓷看:“这边也是……看得我乐不可支,嗯?”意识到贺兰瓷没有反应,陆无忧也转过头去。

    就发现贺兰瓷正看着他一呆,有些慌忙移开视线。

    陆无忧只顾着带她看趣事,没留意此刻的距离确实有点过近了,那股淡淡的香气便又飘了过来,他呼吸微滞,道:“你用府里的香露了吗?”

    贺兰瓷摇头道:“我习惯用皂角。”

    皂角是这种味道的吗?

    陆无忧想去嗅,但又觉得大白天的不大合适,迟疑间贺兰瓷已经站起身,似乎又想抱起那摞文章,他下意识拽住了她的衣角。

    贺兰瓷回头道:“嗯?”

    “这么急着走,不再坐会?”

    贺兰瓷正觉得自己耽误了他公务,听见他的话,也一愣,这是什么奇怪的邀请?

    她站定道:“你是要我陪你一起看吗?”

    陆无忧道:“也不是不行,不过……”

    他略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多久,便将小册子放到了一旁,接着随手把桌案上其他东西也挪到一侧,道:“我能闻闻你吗?”

    “嗯?闻什么?”

    贺兰瓷一愣,陆无忧已经扶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抵在了桌案边缘。

    她双手向后撑在了桌案上,还没回神,便感觉到陆无忧缓缓将鼻尖凑到她颈项间,低低闻了一下,道:“我一直还挺好奇,你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贺兰瓷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墨锭,有一丝紧张道:“没什么味道啊。”

    陆无忧的鼻息挥洒在她的颈侧,鼻尖几乎要抵到贺兰瓷的下颌,又闻了闻道:“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还挺香的,但我记得皂角好像不是……”

    他说这话,声音更是近得就在耳畔,从她的视角看去,陆无忧垂着眸子,竟似真的在认真研究。

    可离得太近,她这会心跳速度已经有些加快。

    贺兰瓷往后躲了躲,几乎坐到桌案上。

    陆无忧抬起头,看见了她的不自在,照理说他应该撤身,但这会念头起得迅速且不讲道理,且……她应该也算答应了吧。

    贺兰瓷刚一抬头,就震惊地被陆无忧含住了唇。

    陆无忧这会径直把她抵得坐上了桌案,身体前倾,挤进她并?拢的膝盖中间,有些轻缓地吻着她的唇,约莫是顾忌到在大白天,也没发出很大的声响,但贺兰瓷只觉得异常糟糕。

    对她而言,书房是相当庄重的地方,比之大庭广众还要夸张。

    更何况,她还很担心自己动作太大,会把桌案上的东西弄掉到地上。

    但陆无忧显然丝毫不在意,他扶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她的唇,待她张口,又逗弄着舌尖嬉戏,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贺兰瓷的呼吸都乱成了一团,撑着桌案的手臂都快立不住了。

    陆无忧在亲吻地间隙,贴着她的唇,语近呢喃道:“我之前就想说了,你第一次都知道抱住我的脖子,怎么现在反倒这么客气……”说话间,他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道,“你撑着那边,说不定还没有环住我的脖子稳,不信你试试……”

    他气息微微凌乱,语气却很循循善诱,仿佛是每日在教导她锻炼一样。

    贺兰瓷虽好学,但也没想到会用到这种地方,脂粉色沉在眼波里,她身不由己地抬起双手,慢慢抱住了陆无忧的脖子。

    陆无忧低笑了一声,越发肆意地吻着她。

    直到贺兰瓷移动身躯时,不留神把放在一侧的那摞文章碰落到地上,顿时只听一声沉闷的重响,紧接着纸卷飞扬,散落一地。

    贺兰瓷这才尴尬无比地推开陆无忧,低头去捡拾。

    她闷着脑袋,喘气道:“你下次还是别在书房亲我了。”

    陆无忧低头帮她一起捡,也有点喘,道:“是不是更刺激了?”

    贺兰瓷:“……”

    陆无忧喉结滚了滚,缓声道:“你不是想习惯吗?刺激多了兴许就不觉得刺激了。”他还补充道,“我刚才亲得很温柔了,我都没有……”

    贺兰瓷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闭嘴!”

    陆无忧默了声,可又忍不住想笑,他笑得唇角弯弯,眼眸里又缀起了似醉非醉的灿灿清辉,着实勾人,可惜无人欣赏。

    “咳咳,大不了下次不在书房里亲你了。”

    贺兰瓷把掉落的文章捡的差不多,血气上涌的大脑才算缓下来,她还很怕有人误闯进来,刚才抱着陆无忧,紧张得都快不会呼吸了。

    “你都不怕的吗?”

    陆无忧道:“怕什么?”

    贺兰瓷道:“万一有人……”

    陆无忧笑道:“原来你在怕这个?我又不是感觉不到有人接近……”

    贺兰瓷这才想起这点,稍微心安一点,咬了咬唇道:“也不是不能,就是……”她总算又抱起那摞文章,“算了,我走了。”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陆无忧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又有点想笑。

    虽然白天有些尴尬,但傍晚贺兰瓷还是很认真地找陆无忧继续锻炼,增强体魄。

    陆无忧原本还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出于对外表的迷惑认知,他会下意识觉得像她这样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坚持不了多久,但陆无忧倒也没因此懈怠,只在发现她一天天坚持下来后,更多了几分认真。

    “收到我妹妹的信了,她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可能会晚几天到,不过……”

    陆无忧打开了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来几样东西,摆在桌上。

    “有我问家里要,寄过来的东西。已经提前到了,你看能不能用?”

    贺兰瓷看着眼前稀奇古怪,看不出是什么作用的物件,有些迷茫:“这是什么?”

    陆无忧拿起其中一个类似多层手镯式的装饰,道:“手伸出来。”

    贺兰瓷依言伸出手,一层层似石似玉的手镯套在了她白皙的腕上,倒也挺好看,虽然重量比想象中轻,但贺兰瓷还是有些颇不适应,她轻轻摇晃手镯,发出的声响却很沉闷。

    陆无忧道:“这是个可以载人飞高的机关,机括是下面那个两颗的珠链,旋两下便能飞出一根带倒钩的丝线,金石难断,极为坚韧,飞出来会旋上两圈,勾出某处后,你再旋两下,它便会带着你飞过去。第一次用可能不太熟练,要多用几次。”

    贺兰瓷惊讶道:“还有这种东西?”

    陆无忧道:“对,是我妹小时候的玩具。”

    贺兰瓷:“……”

    陆无忧笑道:“你别小看了,这玩意勾住两三个大人不成问题,就算落下悬崖也一样能用。”他又解释道,“过几日宫中有宴,你既得诰命,只怕也得去。进宫会搜身,匕首是带不进去的,大内多少有点高手,所以紫竹也没法跟着你。

    我不一定能时刻在你身边,你多带点防身的,这东西寻常人看只会以为是个手镯。”

    贺兰瓷摸了摸腕上的东西,莫名觉得几分安心。

    “剩下几样用途各异,我再跟你说说……”

    登车进宫的时候,贺兰瓷还有几分恍如隔世。

    她穿着御赐的命妇服,和穿着官服的陆无忧一道自东华门进,勋戚则是走西华门进。

    所以一路过来,贺兰瓷就看见陆无忧走两步便开始与人打招呼,又走两步,继续打招呼。

    贺兰瓷以前没这个体验,她压根不怎么进宫,也不认识几个官员,平日里出门也只需要保持淡淡的表情即可,但此刻为防止在笑得春光明媚的陆无忧旁边显得过于高冷,她也只好开始微笑,颔首,再微笑。

    对方恭维陆无忧,也会顺便恭维她。

    “陆大人,久闻尊夫人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这位是拙荆,等等,你捶我做什么。”

    “陆大人,这乍一见尊夫人,只觉得天地日月为之一亮啊!”

    “陆大人,令正果真……”

    没一会,贺兰瓷就觉得脸笑僵了。

    待到人少了一点,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对陆无忧心生敬佩。

    陆无忧神色如常道:“其实你不笑也没什么,反正他们知道你比较……嗯,只可远观而不可肖想?。”

    贺兰瓷问道:“不是你的友人吗?”

    她还记得婚宴上陆无忧那个声势浩大的宴席。

    陆无忧道:“大部分都是只知道个官位和名字罢了,我能和脸对上号还全凭我记性好,我哪那么多时间一个个交朋友。”

    贺兰瓷道:“咳咳,我以为你可以。”

    陆无忧斜睨过来看她:“你以前这么觉得倒也罢,我现在见天和谁呆在一起时间最长,你不知道?”

    大抵是陆无忧看起来过于无所不能而产生的错觉。

    “那……哪些是和你关系好的,我记记?”

    陆无忧道:“用不着。真的关系好的,你少笑一下,人家也不会介意。”

    他伸手,有点想去捏一下贺兰瓷那张毫无防备的脸。

    陆无忧以前觉得她尖锐锋利,就连美貌都同样灼人,敛着笑眸光淡淡看人的时候,会有种说不出的高冷傲慢。

    现在才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走眼得有点离谱,这姑娘哪里来的高冷傲慢,顶着张美貌至此的脸,有时候竟看起来还有几分呆。

    贺兰瓷丝毫没察觉陆无忧伸过来的手,待他的魔爪摸上她的颊,她才动手去推他的手:“你在干嘛?”

    陆无忧道:“没什么,随便捏捏。”

    贺兰瓷无语道:“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脸。”

    陆无忧很自然而然道:“这不是没你的好看吗?”

    贺兰瓷一惊,道:“嗯?你昏头了?”

    这也很正常,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她惊为天人,表现夸张的到底是极个别,贺兰瓷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转念一想,陆无忧说不定还是在逗她。

    果然,陆无忧道:“说点实话而已。好了,命妇要往那边去,咱们暂且得分开了,你自己小心点。”

    与公主府的生辰宴不同,宫中的宴会更正式一些。

    百官由圣上在华盖殿宴请,命妇和家眷则由皇后在坤宁宫宴请,但因为皇后现在还在深宫里和太后青灯古佛,所以由丽贵妃暂代其职。

    说实话,贺兰瓷还是不太想去见丽贵妃,尤其是过去还得进内廷,现在二皇子还不知道在哪。

    她犹豫着,听见陆无忧又道:“好了,别怕,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会去找你的。进内廷多少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进。”

    贺兰瓷道:“你自己也小心点,听说,公主今天好像也会来。”

    陆无忧按了下额,道:“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发誓,这章中间那段亲亲是陆无忧按着我的手写的,与作者无关。

    就……这他还有收着。

    补充一句题外话:

    这个文就是,开头大家都不熟,但随着剧情展开,慢慢加深了解呢。

    这点,无忧和瓷瓷也和读者一样。

    翰林院工作一部分来自历史,一部分来自作者杜撰,不必当真。

    ?来自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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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宋云笙的手榴弹,姨母笑面具、小萌孟做梦呢、的2个地雷,和茗妜、阿肥肥、景玉轩、丸子大人、姝澜、悠悠半半、一只貔貅、专诸巷、爱喝酸奶、且陶陶、月亮不睡我、做个梦给你、失、Oliy、司锦、干饭选手又又又困了、LH、橘子、画画、他与月光为邻、cocojiang、叶壹、长羚、道寄江雪、桃桃乌龙、、wing、乐见、琥珀的地雷。

    第36章

    三六章

    和陆无忧分开,贺兰瓷在内侍的接引下,径直去了内廷。

    出嫁从夫后,她的座次倒不那么靠前,贺兰瓷反而觉得轻松,只是提着裙摆寻座时,察觉到有位贵妇人正冷冷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祸国妖孽。

    姚千雪今次没来,贺兰瓷旁听了好一会,才知道对方是曹国公夫人,她恍然,随后又有几分一言难尽。

    此次宫中饮宴的菜馔不再由光禄寺准备,而交由内廷的尚膳监,端上来盘碟里的菜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但贺兰瓷已经一口也不敢再吃,她出门前垫过一些,现下只敢小心翼翼端着杯子假装喝茶水。

    丽贵妃坐在上首,旁边依次坐了几位生有子嗣的妃嫔,包括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在内。

    大皇子的母妃宁妃是宫女出身,三皇子的母妃敬妃是齐州按察使的女儿,其父在地方官拜正三品,也算一方大吏,但此刻俱都低眉顺眼,不敢在丽贵妃面前妄出风头。

    其实丽贵妃在发迹前,不过是京中寂寂无名一个小吏之女,其父还因为贪墨下狱,连带着女儿也被牵连,论及出生,或许还不如大皇子的母妃。

    但一朝选在君王侧,瞬间便飞上枝头。

    约莫应该是令人觉得羡慕的,但贺兰瓷这会看着衣着华贵的宫妃们,反倒有些全无必要的难过,她低头不留神,差点把茶喝了进去,幸亏及时反应过来。

    丽贵妃和坐在近前的贵妇谈笑风生,她隔着那么远都能听见有说有笑的声音。

    发觉丽贵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贺兰瓷也宽了几分心。

    正想着,站在她前面上菜的宫女一个手滑,竟把刚端上来的羹汤打洒了,贺兰瓷连忙闪身去躲,虽她尽力反应,但身上仍然洒到了不少。

    那宫女脸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赔不是,拿着帕子想要给贺兰瓷身上擦干净。

    还好羹汤不算滚烫,可黏糊糊的稠液粘在衣裙上,贺兰瓷一时也有点进退两难。

    宫女跪在地上,道:“要不,贵人,我去带您换件衣裳……这裙子,我马上、马上拿去洗。”

    贺兰瓷就算鬼迷了心窍也不敢答应,她一边自己拿了帕子拭着污迹,一边摆摆手道:“就这样吧。”

    “这可怎么行……”

    那宫女跪在地上立刻「砰砰」开始磕头,贺兰瓷想扶都没扶住,动静一大,甚至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丽贵妃已然开始问「怎么回事」,身旁内侍立刻低声禀告,她似乎很惊讶道:“怎么还有这么笨手笨脚的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安人去换衣?”

    这下子,瞬间来了三四个宫女,还有个小太监。

    贺兰瓷没法硬赖着不走,但此刻她神智清明,宫闱中不似公主府,多少还是应该有些分寸,而且她现在也嫁人了,没那么在乎名节,实在不行,她身上带了簪子,也带了陆无忧给她的东西,她还可以逃。

    略定了定神,贺兰瓷跟在宫女们身后走出了大殿内。

    “我们特地找针工局要了一件同贵人身上那件差不多的……”

    贺兰瓷不肯让她们近身,自己除下弄脏的命妇袍裙,迅速换上干净的,将衣带重新系好,她这辈子穿衣服都没这么快过,手指都紧张得泛酸。

    待换好后,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踏出殿内才觉得松了口气。

    可走出去没多久,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贺兰小姐。”

    这声音低沉、阴冷,依旧似蛇般黏腻,瞬间唤起了贺兰瓷许多毛骨悚然的记忆。

    她脚步一转,立刻便想逃。

    对方却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萧南洵的神色不再如前几次一般充满了势在必得的虎视眈眈,反倒显出了几分落寞。

    但贺兰瓷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贺兰瓷终于开口道:“臣妇现在已不是贺兰小姐。”

    萧南洵笑了一声,音色极冷,他道:“这件事贺兰小姐是不是还要谢谢我?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不过是个状元郎,就算做到顶了也只是个臣,而现下更是不值一提。论出身、论样貌,我都远胜过他,为何贺兰小姐宁可选他,也不肯选我?”

    贺兰瓷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出身就不提了,样貌哪里有远胜?

    他没照过镜子吗?

    反过来还差不多。

    当然这话贺兰瓷不敢说,她客客气气道:“殿下身份尊贵,自有许多女子趋之若鹜,何必执着于一个已嫁之妇。”

    萧南洵却直接道:“你连句实话都不肯跟我说。”

    贺兰瓷心道,她要是说实话,他只会气得更厉害。

    “以前我想听假话,但每个人都在提醒我,我是什么。”萧南洵的口吻带上些许嘲弄,“可现在我想听真话了,反倒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贺兰小姐,我确实想不明白。会有人不喜欢金银玉器,锦衣华服吗?

    我知道贺兰府清贫,你新嫁的这位状元郎也未必富庶,明明有条一步登天,轻易能成为人上人的坦途在你眼前,你为何不肯尝试一下……”

    他的话语中隐约透出一丝?诱惑之意:“你或许没有见识过,金尊玉贵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一根手指也不需动,就有人诚惶诚恐地将一切准备妥当,摆到你的面前,他们俯跪在你身前,眼里只有服从,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努力和辛劳。”

    贺兰瓷都有点懵了。

    他在干什么?练习当说客吗?

    以及,他居然准备了这么长一段话。

    说话间,萧南洵无声往前进了一步。

    这会,贺兰瓷倒是反应迅速,跟着退了一步。

    对方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比起之前还显得格外和颜悦色,她再敷衍估摸是会惹怒对方,贺兰瓷斟酌了一会,实话实说道:“殿下描绘的生活是很好,但那终究与臣妇无关。父亲自小便对臣妇说过「能知足者,天不能贫?」……

    殿下不过是看上了臣妇的颜色,而颜色迟早是会衰败的,以殿下的身份身边总会有更新鲜美貌的女子,到时臣妇又以何自处。更何况……”她咬了咬牙道,“但凡有一丝可能,臣妇都不想以色侍人,在后宅里和其他女子争奇斗艳,只为了博得一丝君宠,会让臣妇觉得自己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萧南洵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愣了愣神。

    贺兰瓷看吓到他,趁机准备偷偷溜走,她都已经迈出去两步了,萧南洵却突然似回过神来,他逼到近前,身上的翡翠银链撞出脆响。

    这段时间的锻炼初见成效,萧南洵的手还没碰到她,就被贺兰瓷灵活避了开。

    他瞬间又恢复了那副阴戾模样,道:“行尸走肉?你倒也敢说,嫁给那个状元郎你就不是行尸走肉了?他还不是因为强占了你才不得不娶你,他就不是因为颜色?说得冠冕堂皇,你敢保证日后他身边就不会有新人?”

    他微微冷笑,“你生就这副模样,合该是在床上伺候人的,你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么?那状元郎不似能久寿,你迟早还是要……”

    贺兰瓷根本没管他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便去摸袖底的手镯,萧南洵身份特殊,她不好主动伤他,还是得逃,他应该也不好意思叫人来抓她,逃到无人处,用这个攀上房梁或者树梢,应该都能躲上一阵子……然后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宴席上。

    这么想着,贺兰瓷已经回忆着刚才来的路,努力规划路径。

    正在她转身就想跑时,一道女声打断了两人。

    “不知那边站着的是哪位贵人,我家娘娘想请她进殿中一叙。”

    贺兰瓷和萧南洵两人都是一惊。

    靠着灯笼的朦胧光影,这才看清那边站了位宫廷女官,三十上下,模样秀雅,神色端庄。

    萧南洵冷嗤了一声,便从旁边离开了,贺兰瓷松了口气,心里很感谢对方为自己解围,但又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于是先自报了家门。

    对方温和一笑道:“原来是安人,路在那边,不妨跟我走一趟。”

    贺兰瓷:“……”

    真要去见人啊。

    她这一晚着实热闹,不知道陆无忧那边怎么样了。

    陆无忧正在席上饮酒,饮宴是好事,刚才圣上还顺便给他升了官。

    当庭授官极是荣耀,台下百官纷纷前来庆贺,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举杯过来恭喜他升迁詹事府的右中允。

    陆无忧自不会推脱,一杯接着一杯喝。

    但事情从韶安公主出现就变得不大对劲了。

    她追着他身后跑的事情人尽皆知,此刻她约莫被敲打过,不敢直接上前,只敢坐在陆无忧对面,期期艾艾望着他,又委屈,又含泪。

    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有什么关系。

    陆无忧不胜其烦,借口溜出去,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华盖殿距离坤宁宫相距颇远,但因为是丽贵妃设宴,所以应还是在毓德宫,似乎要稍微近一些,他回忆着先前看过的布局,想着这通路要怎么绕开侍卫最好,猝不及防听见身后韶安公主声音响起:“你就对我这么冷漠。”

    陆无忧心道,不冷漠,再等你给我下个药?

    不过他现在已经娶亲了,倒也不怕。

    只是语气仍旧疏冷客气:“不知公主有何事?”

    “上、上次,我被你害得好惨!禁足一直罚到现在……”韶安公主抽抽噎噎,“你们新婚燕尔,是不是很快乐?”

    陆无忧不得不点头道:“回禀公主,确实如此。”

    韶安公主差点气晕过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咬着唇道:“她、她到底哪里好了!”

    陆无忧道:“回禀公主,爱妻哪里都挺好。”

    人家称呼妻子都用「拙荆」、「内子」、「贱内」之类的谦称,偏偏陆无忧选了韶安公主最不爱听的那个!

    明明陆哥哥之前和那个女人根本不熟!

    他根本只是为了负责任!而这个责任还是她亲手让他有机会负的!

    韶安公主简直越想越气,早知道那晚就不让宫女去试,她亲自上了!

    那还有那个女人什么事!

    她忍不住脱口道:“她不过就是长得美了些罢了!”

    陆无忧带了点火气,但声音丝毫听不出:“公主说的是,微臣便是爱极了爱妻的姿容。”

    韶安公主有些不可置信道:“陆哥哥你怎么会也如……那么肤浅,可我长得也……你明知道我对你……”她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陆无忧之前觉得她蠢,所以并不太和她计较。

    但蠢,也是有底线的。

    “多谢公主青眼,但微臣确实就这么肤浅。还有,微臣已有妻室,公主再这般称呼微臣,似有不妥。”他恭敬行了个礼,“微臣身有不适,便先告退了。”

    贺兰瓷停在坤宁宫前,还有些发愣。

    “安人不必紧张,我们娘娘性情很和气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口中的「娘娘」会是早已经深居浅出的皇后娘娘,难怪萧南洵刚才有所忌惮,这位理论上还是他的嫡母。

    与富丽堂皇热闹非凡的毓德宫不同,这座本应是禁宫女主人的宫殿显得十分寂寥。

    贺兰瓷在门口耐心等了一会通传,心里也有几分好奇,进殿后,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陈设布置都已经有些旧,正中长案供着的佛台上,香炉里还有未燃完的香。

    随后她便见到了跪在佛台前的女子,她旁边伺候的人甚至连韶安公主都远不如。

    至于面容,便更显憔悴,与贺兰瓷不久之前才见到的光彩照人的丽贵妃截然不同,许皇后素着一张脸,眉梢眼角都是岁月痕迹,面上神色淡淡,只能依稀看见往日的清美。

    贺兰瓷记得她年岁应该和丽贵妃相差无几,当年的许太后以美貌闻名,作为她的侄女,许皇后自也不可能太丑。

    论及出生,更是尊贵难言,远胜丽贵妃,她原本要结亲的对象应该是现在的卫国公,当年的卫国公世子,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众人都道是一桩良缘,不料顺帝却从中横插一脚,硬生生抢了这门亲事,当然这最后也成就了他的帝位。

    贺兰瓷无从置喙。

    许皇后看了一会她,声音缓缓道:“本宫方才听她说了你讲的话,有些肃然起敬。”

    贺兰瓷尴尬大惊道:“没有此事,臣妇胡言乱语罢了!”

    她说那番话,虽然有一部分是真的,但更多还是为了应付萧南洵。

    许皇后笑了下,只是她好像连情绪都变得很缓慢,笑也不达眼:“本宫若当年也能早这么想就好了,荣华富贵神仙眷侣,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贺兰瓷不知如何接话。

    许皇后又道:“你嫁了个状元郎,是个读书人,他待你如何?”

    贺兰瓷点头道:“他待我很好。”

    许皇后道:“若有朝一日他负心薄幸了呢?”

    贺兰瓷觉得她和陆无忧之间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因情而结亲的,只是现实所迫,但贺兰瓷想了一下,可能还是会有点难过,毕竟陆无忧现在对她真的挺好。

    她竟一时间不太能想象,陆无忧对其他女子也这么好。

    贺兰瓷思忖了一会,才道:“那就跟他和离吧。”她声音黯然下来,“如果他真的喜欢上别人,臣妇大概是……受不了的。”

    虽然承诺很好听,但如果都能生效,也就不会有负心薄幸的故事了。

    许皇后看着她,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反倒叫人取出了一封信来,道:“我待会会着人送你出宫,不过,这有封信,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本宫转交。”

    贺兰瓷拿着手中的信,「嗯」声应下,正在发愣,忽然听见刚才那个女官进来道:“娘娘,刚才殿外好像有个宫女被打晕了,不知……”

    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突然道了句「臣妇失礼了,一时有些身体不适,能否先出去一下」,待许皇后应允后,快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空无一人,坤宁宫里本来也就没什么人,和深苑冷宫毫无区别。

    贺兰瓷转到殿后的墙角,小声喊了句「陆无忧」,就看见陆无忧官服袍角翩然地从树上落了下来,贺兰瓷一惊,压低声音道:“我只是猜测,你还真进内廷了……”

    陆无忧摸了下鼻尖道:“这不怕你又被下了药,求助无门,只好想想办法。”

    “你怎么找过来的?”

    陆无忧简单道:“在你身上下了蛊,可以追过来。”

    贺兰瓷不由道:“这又是什么?”

    陆无忧道:“反正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了,你怎么到坤宁宫来了?”

    贺兰瓷解释道:“皇后娘娘的女官刚给我解了围,呃……刚才那宫女是不是你打晕的?”

    陆无忧默认了。

    贺兰瓷些微惊讶道:“你不是号称……你不想被发现,全上京没几个人能发现你的吗?”

    陆无忧眉梢一挑,语气颇有几分无语道:“贺兰大小姐,我在找你,你以为我真能遁地啊?这好歹是禁宫内廷,得亏这人少,真被人发现,我先完蛋,你后完蛋。”

    贺兰瓷也很紧张:“我现在没事了,那你赶紧出去吧,皇后娘娘说,待会送我出去。”

    陆无忧又道:“你真没事?”

    贺兰瓷努力点头,还转了个圈给他看:“一点事没有。”

    陆无忧察觉不对,目光微暗道:“你衣裙换了?”

    “这你都看得出来?”贺兰瓷连忙言简意赅道,“宫女把汤洒在我身上了,所以重新给我找了件命妇服,我换上之后才撞见的二皇子,我真的没事,你快点走吧。”

    陆无这又看了她一会,才道:“那行,我走了。”

    说完,「嗖」一声,人又没影了。

    贺兰瓷既担心又安心,感觉甚为复杂地转回坤宁宫,对许皇后道:“刚才那个宫女可能,是因为臣妇被牵连。是臣妇之过,还望娘娘恕罪。”

    许皇后却似从她的神色里瞧见了什么端倪,只笑了笑,道:“无妨。”

    贺兰瓷被许皇后着人送出宫时,陆无忧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

    他神色自若,显然没被人发现。

    贺兰瓷松了口气,跟他挤进马车里,道:“公主又找你麻烦了吗?”

    没想到陆无忧也在道:“二皇子又骚扰你了?”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陆无忧先道:“韶安公主毕竟是个女子,手段有限,她药都给我下过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倒是你呢?他做什么了……”

    贺兰瓷也道:“没什么,就是,找我聊了聊。”

    陆无忧重复了一遍,语气荒唐道:“聊了聊?”

    贺兰瓷回忆着刚才发生,道:“劝我从了他,就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之类的。还有……他觉得你可能会早死,想等着我做小寡妇。”

    陆无忧轻笑了一声,抖着肩膀道:“那可能等到他死,都未必能等到。”

    马车绝尘而去,不一时便回到府里。

    下车进府后,陆无忧摸着贺兰瓷的腕,道:“我还担心你会用上这个。”

    “其实差点,不过……”贺兰瓷看看左右无人,心头痒痒地也攥住了陆无忧的手腕,然后转动下面的机括,瞬间银钩射出去,拽住屋檐,紧接着两个人便被扯了上去,她扬起唇角道,“这不就用上了。”

    陆无忧似笑非笑道:“你学的倒是挺快。”

    贺兰瓷道:“呃……不过这要怎么下去?”

    陆无忧抱着她的腰,轻巧飘了下来,然后指了一下旁边的檐柱道:“你一个人的话,从那爬下来就行了。”

    贺兰瓷:“……”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无忧现在平静,找老婆的时候其实紧张得要命呢(拆台ing;

    总感觉瓷瓷微妙被她老公带坏了……

    第37章

    三七章

    贺兰瓷没理会他,又摸了会手镯,才把送信的事情告诉他。

    他俩现在确实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做什么都还是彼此商量着为好。

    陆无忧看着那封写着给卫国公的信道:“要拆吗?”

    贺兰瓷道:“不合适吧……”

    贺兰瓷被他危言耸听到:“也不至于要造反吧……听起来,我们怎么天天要完蛋?”

    陆无忧转眸看她道:“这件事不是从我们成亲前就已经知道了吗?”

    贺兰瓷心有戚戚焉。

    陆无忧继续开始大放厥词:“想造反的藩王也不少,只是现在护卫一削再削不好成事罢了。卫国公祖辈连年打北狄,其实是不缺兵权的,也不缺威信,缺的是师出有名和正统的血脉,刚好皇后娘娘可以提供,卫国公又是个鳏夫,只要她稍加变通,与卫国公私通生下嫡子,反正也检查不出血脉来……”

    贺兰瓷越听越惊悚:“你怎么想到那边去的,这也太……”

    陆无忧笑了声,这才口气一转道:“当然是随口胡说的……总之我先去打探打探,这信有年头了,不是新写的,皇后应该也没催着你送,先看看情况再说……好了,你别担心,又没说不送,不会让你食言的。”

    末了他又提了一句,“这衣裳……你真的没事?不必非要瞒我……”

    贺兰瓷以前也不知道陆无忧会这么絮叨。

    没来由想起了陆无忧那句「把我当成你爹也行」,顿觉糟糕,迅速又把它从脑海里踢了出去。

    虽然回来得迟,贺兰瓷还是照常去锻炼。

    其实贺兰瓷倒不用监督,她觉得有用的时候,便会格外勤奋。

    今天确实又让她意识到,还是身体养好比较重要。

    陆无忧托着下巴,坐在庭中的石凳上看了她一会,随手取了根引薪用的柳条,道:“总做这些基础的也有些无趣,要不我给你舞会剑?”

    贺兰瓷基本是只有在偶尔马车路过时,才见过街边卖艺人耍大刀,她停下动作,有些迷惑:“怎么舞?”

    陆无忧勾起唇角,笑道:“你看不就知道了。”说话间,陆无忧已经抬腕摆了一个起手式,“你想看什么样的?复杂点的?优美点的?还是简洁有效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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