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九月底,省立一中的校庆活动圆满结束。各年级的组委会共同评审了校庆节目,选出初中部的一、二、三等奖获奖班级。

    初二(十七)班的《变迁》荣获了一等奖。校长还在广播中隆重表扬了《变迁》传达的斗志和精神。那段时间,十七班的同学们在校园里走路都带风。

    “百年校庆献礼一等奖”的荣誉小红旗也被挂在了十七班的教室正前方。张老师来给大家上数学课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他欣赏着那一面红旗,突然就说:“我请大家吃一顿饭吧。”

    张老师侧身靠着讲桌,高声说道:“你们这次排练节目,我没花什么心思。本来我不指望咱班同学能夺得名次,结果大家表现得这么好。通过这次活动,我晓得了,咱班同学不是书呆子,你们热爱学习,有集体荣誉感,还有班级凝聚力,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好的一届学生。”

    张老师的这番话,触动了班上的一些同学。

    江逾白合上手中的书本,也将目光投向了班主任。此时此刻,他的同桌林知夏去高中部参加集训了,他身旁的座位是空的。

    起初,每当林知夏离开,江逾白确实会感到失落。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他以一种期待的心情,迎接她的归来,她的出现就成了惊喜。

    第40章

    Qualia

    2006年的九月底,省立一中的老师们拿到了高中数学联赛省级一等奖的获奖名单。林知夏的名字赫然在列。她才刚满十一岁,就夺得了高联一等奖。

    高中竞赛班的同学们最先听闻这个消息。他们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心中的震惊,只是对林知夏充满了好奇。高二竞赛班的几个学生甚至去了一趟初中部,就像草原上的一群土拨鼠一样,呆呆傻傻地站在初二(十七)班的大门口。

    江逾白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他看着窗外那几位不速之客,毫不犹豫地拉上了窗帘。

    高二的学长干脆在外面喊道:“林知夏?谁是林知夏?我找你有事!想问你的学习方法!”

    林知夏刚要站起来,江逾白一把扯住她的衣角:“别理他们。”

    那位学长还在喧哗不休:“林知夏!林知夏!”

    江逾白走出了教室。他仿佛变成了林知夏的秘书,客气地招呼道:“林知夏很忙,我是她的同桌。你们想对她说什么,我可以代为转达。”

    江逾白的这副派头,是从他爸爸的秘书那里分毫不差地学来的。江逾白对江氏集团秘书长的印象最深。他自认为很好地模仿到了秘书长的言行举止。

    高二竞赛班的学长们却用一种复杂的眼光审视着江逾白。

    又过了大概两三秒钟,学长告诉他:“林知夏获得了高联一等奖!”

    江逾白并未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惊讶表情。他就像听到了今天的天气预报一样平静。他还问:“没有别的事了吗?”

    学长们集体沉默。

    高联一等奖……

    还不算大事吗?

    江逾白双手揣进衣兜:“我回班了。”

    他潇洒地转身,走回初二(十七)班。

    下课铃刚好打响,走廊上乱作一团,学生们边跑边喊:“上课了!上课了!”

    这节课是十七班的美术课。林知夏早早地准备好了水彩笔。她将一张白纸铺在桌上,满怀期待地盼望着美术老师的降临。

    美术老师的性格特别温柔,容貌秀丽又有气质,她是林知夏最喜欢的老师之一。美术老师刚刚站上讲台,林知夏就开心地喊道:“全班起立!”

    众多同学齐声高呼:“老师好!”

    美术老师微微欠身:“各位同学,上午好。”她抬起手,将一缕长发别在耳后:“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二单元。这个单元的学生作业是临摹一副自然风景画……”

    林知夏捡起蓝色的水彩笔,江逾白忽然冒出一句:“林知夏,你是高联竞赛的省一等奖。”

    林知夏点头:“我可能要去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了。”

    高联竞赛成绩排名靠前的同学,都有机会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冬令营中的佼佼者将会被选拔为国家集训队的成员,并在国际竞赛上崭露头角。

    江逾白为她鼓劲:“加油,林知夏。”

    林知夏握住画笔,画出天空、沙滩、海洋。她笔下的大海蔚蓝而宽阔,倒映着粼粼光彩。她还用铅笔在沙滩上勾勒出两个人形。她说:“这是林知夏和江逾白。”

    江逾白问她:“我们在海边做什么?”

    林知夏一口咬定:“看海。”接着又透露道:“我从没去过海边。”

    江逾白还没应声,林知夏兴致勃勃地说:“江逾白,等我长大了,我想和你一起去海边玩。你知道海边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吗?”

    江逾白毫无保留地描述道:“我叔叔喜欢海上摩托。我妈妈经常在游轮上吹海风,我爸爸会和他的朋友们坐快艇去玩‘路亚钓’。”

    “路亚钓?”林知夏若有所思。

    江逾白解释道:“路亚钓的鱼饵,是仿生的假饵。快艇移动的时候,假饵也在动。大鱼会把假饵当成小鱼,扑过来咬钩。”

    “我想和江逾白一起钓鱼。”林知夏直白地表达她的愿望。

    林知夏一点都不矜持。她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

    江逾白已经习惯了林知夏的行事风格。他摊开自己的画纸,勾描出一艘小船,船上只有两个人。他用直尺标出一条细线,并宣称道:“这是你的鱼线,林知夏。”

    林知夏又拿起一张画纸:“江逾白,你快看,快看我钓上来的鱼!”

    她的笔尖飞快地构造着线条,纸页上显现一条石斑鱼的形状。

    江逾白立刻说:“我看见了。你很有水平,第一次钓鱼,就钓到了石斑鱼。”

    林知夏无比骄傲。

    林知夏超级喜欢美术课!

    她把这张画纸卷成筒状,递给江逾白:“石斑鱼送给你了,江江江江逾白。”

    她的眼睛亮闪闪,脸颊红扑扑的。江逾白就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画。他礼貌地推拒道:“谢谢,不用送我。你画得不错,可以自己留着。”

    林知夏伸出一根手指,稍稍往前,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碰到汤婷婷的后背。

    随后,林知夏试探道:“江逾白,你真的不要吗?我只好把这条鱼送给前排的同学了。我猜汤婷婷大概会喜欢的。”

    林知夏经常用这一招对付江逾白,从未失手过。

    这次也不例外。

    江逾白夺走了石斑鱼的画像。他一句话都没说,林知夏却乐不可支。她在《人类观察日记》中写道:江逾白越掩饰他的内心,我越想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江逾白瞥见了这一行字。他准备反驳:我什么都没想,但是,这种辩解十分苍白无力。他便又陷入到沉默的境地里,手中还抓着那一副画卷。他摊平纸张,重新叠好——纸页的折痕避开了石斑鱼的本体。他将画纸塞进书包内侧的夹层,和他的钱包、手机放在一起。

    美术课是星期三上午的

    第四节

    课。这堂课后,同学们本该放学回家。不过,星期一的早晨,张老师就在早读课上对大家说,本周三的中午,他要请全班同学去教师食堂吃饭,庆祝初二(十七)班荣获校庆节目一等奖。

    据说,省立一中的教师食堂聘请了五星级饭店的大厨,提供丰富的菜式,份量足、味道好,远远超过了普通食堂的标准。

    初二(十七)班的所有同学都跟着张老师去了教师食堂。

    江逾白原本不想参加这一次庆功会。可他是《变迁》的男主角,而林知夏是《变迁》的女主角。林知夏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跑去了教师食堂,江逾白不好意思让她落单,让她成为一个孤独的女主角,他只能混在同学的队伍里,踏进教师食堂的大门。

    张老师订好了座位。他让大家围着一张长桌坐下。他两手握在一起,稍微搓了搓,初中部的同事们从他身边经过,问他:“张老师,这是你班上的学生吗?”

    张老师笑着回答:“是啊,我请全班吃饭。”

    有一位年轻老师一下子来了劲。他搭住张老师的肩膀,呼喊道:“初二(十七)班,你们的张老师这个月刚发了奖金,你们别跟他客气,点菜!多点几个菜!那边的窗口卖海鲜,让你们班长去多端几碗。”

    张老师不仅没制止,还问道:“咱班同学都喜欢吃什么?你们自己去看看。这边的菜一碗一碗卖,你们见到喜欢的,直接端碗,跟食堂阿姨报我的名字,回头都记在我的账上。”

    其他同学都奔向了海鲜区、面点区、熟食区。

    林知夏独树一帜。她颠儿颠儿地跑向了饮料区,嗓音甜甜地对着食堂大妈说:“姐姐,姐姐,能不能给我一杯鲜榨汁?谢谢姐姐。”

    饮料区的食堂大妈在省立一中工作五年了。她从未听见哪一位学生或老师喊她姐姐。一般来说,张老师都会喊她阿姨。她把头低下来,正好对上林知夏充满期待的纯澈目光。她把心一横,铲起一大勺的放进玻璃杯,榨出满满一整杯的汁。

    林知夏小心翼翼地端起汁,缓缓挪步到她的座位上。江逾白仍然坐在她的旁边。

    江逾白带回来一张牛肉馅饼。他不愿在林知夏面前抓着馅饼大口啃,那不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于是,他执起筷子,切分馅饼,再夹起某一块,慢条斯理地进食。他的用餐仪态非常好,非常优雅。他右手边那一群同学都在疯狂扒饭,将他衬托得格外与众不同。

    林知夏的面前,摆着一盘扬州炒饭,还有一杯汁。她开动之前,先喊了一声:“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坐在不远处。他听见林知夏的声音,笑得满面红光:“大家听我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咱班的林知夏获得了省内的高联竞赛一等奖。全省只有六十名一等奖,林知夏被选进了省队。明天早上,咱们就能收到正式通知。今年十一月,林知夏就能代表我们省,去参加国内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张老师刚说完,餐桌上的气氛凝固了。

    食堂内灯光错杂,饭菜飘香。段启言嘴里的小笼包忽然没了滋味。他艰难地咀嚼着,内心翻卷汹涌的狂潮,他再抬头去看班上同学,却发现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平静而麻木的表情。

    段启言扬起脑袋,豪饮一杯牛奶。他放下杯子,唇角还沾着白色的奶渍。他眸色清冷,强作镇定:“林知夏,你才十一岁,你要参加全国高中数学奥赛?”

    他知道林知夏很强。但他真的没想到,林知夏这么快就进入省队了。

    林知夏含着吸管,吸一口汁,才说:“我会参加的。”

    的浓度很高,她的心情特别好。她要代表本省,出战全国数学奥赛。省立一中的喜报上将会刊登林知夏的名字——这说明,林知夏船长圆满地执行了任务。她不愧是江逾白军团的领航员。

    *

    第二天一早,张老师把林知夏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初二竞赛班的语文和英语老师也在这间办公室里。英语老师是一位长相标致、打扮时髦的女老师。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她看见林知夏,立马恭喜道:“gratutions,I

    heard

    you

    won

    the

    first

    prize!”

    林知夏含蓄道:“Many

    thanks.”

    “初中所有年级的老师们,都知道你获得了一等奖。”张老师拉开抽屉,里面装着一张奖状和信封。

    张老师说:“上次初中联赛,你得了一等奖,学校奖励你五百块钱。这一次高联一等奖,学校决定给你两千元的奖学金。下个月还有市教委的奖励。高联一等奖的证书暂时没发下来,初中年级部先给你印了一张奖状……来,拿着,林知夏,我们初二(十七)班的第一名。”

    林知夏亲手接过奖状和信封。

    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老师们连番称赞,简直把林知夏夸上了天。

    张老师在同事们的面前,坦然表扬自己的得意门生:“林知夏,你比班上的同学小了两岁,心态没受过影响。你保持着学习状态,闯进了高中竞赛区,起到了班长的榜样示范作用,班干部的工作也没落下。林知夏,老师们都为你骄傲。”

    林知夏双手背后,越发腼腆:“谢谢。”

    林知夏在老师们的面前表现得谦虚谨慎、不骄不躁。

    然而,这天中午,她一回到家里,就立刻宣布:“我获得了高联竞赛的省级一等奖,学校给我发了两千元的奖学金!市教委的奖学金下周发!”

    妈妈正在厨房做菜,哥哥还没换好拖鞋。

    林知夏窜进厨房,挨近妈妈的身边:“妈妈,妈妈,我给你两千元奖学金,今天晚上我们吃虾仁水饺,好不好嘛?很多很多的虾仁水饺,你和爸爸也能吃一大碗。”

    林知夏的声音又甜又软。妈妈拿着她递过来的信封,鼻尖一酸,眼底泛起模糊的泪光。

    林知夏问她:“妈妈,你怎么哭了?”

    妈妈把信封放在冰箱上,拾起围裙的边角擦手。直到手指完全干燥,她才拆开那只信封,并说:“妈妈刚才切了洋葱。”

    林知夏视线偏移:“可是菜板上没有洋葱。”

    妈妈避而不谈,只说:“夏夏真厉害,妈妈下午就去菜市场,买几斤虾回来,再给你买一斤。咱们晚上都吃虾仁水饺,庆祝夏夏的全国竞赛省级一等奖。”

    林知夏心花怒放:“好的!”

    这天中午的饭桌上,爸爸妈妈都是一脸笑意。

    林家超市暂时关店半小时。爸爸特意回到家里的餐桌上吃饭。他开了一罐啤酒,连喝两口,畅快地说:“好啊,好啊,我们家夏夏真有出息,全国竞赛一等奖。夏夏,你比爸爸强多了。爸爸当年读书,读一百遍都看不懂数学。爸爸的历史和语文分数算高的。数学和英语满分一百分,爸爸考不到十分,高中没念完就去打工了。”

    妈妈敲了敲啤酒罐头,不让爸爸提起他的心酸往事。

    爸爸扭头,喊道:“老婆,你说说,咱们祖上积德积了多少年,才能换来一个夏夏。哎,我明年回老家,得去你家和我家的祖坟上几柱香。”

    餐桌上摆着一盘红烧鳊鱼。妈妈拨开鳊鱼肚子上的一大片肉,沾了点汤汁,再用筷子翻过一遍,确认鱼肉不含一根刺,才把鱼肉放进林知夏的碗里。

    林知夏超级喜欢鱼肉拌饭。她吃了一大口鱼肉,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侧过脸,悄悄地看了一眼哥哥。

    哥哥正在默默地吃饭。他的筷子一停一顿,像个思维木讷的机器人。

    林知夏轻声喊他:“哥哥。”

    哥哥一言不发。

    林知夏稍微提高了嗓音:“哥哥?”

    哥哥叹了口气。

    林知夏顿时爆发:“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林知夏,你别吵我吃饭。”哥哥冷漠地回应道。

    爸爸咂了一口啤酒,微微闭眼,温和地批评道:“秋秋啊,你妹妹今儿个高兴,她刚给家里挣了两千块钱的奖学金,晚上咱们都吃虾仁水饺,多好啊,你说说,这么好的妹妹。你对妹妹态度好一点,秋秋,你要有做哥哥的样子。”

    妈妈夹起一块鱼肉,挑掉鱼刺,才把肉片放进林泽秋的碗中。林泽秋猛然抬起头,对上妈妈的目光。

    妈妈叮嘱他:“秋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别跟你妹妹闹别扭。她刚满十一岁,得去高中参加培训,高中的孩子都比她大至少四五岁吧,她的学习压力多大啊。你多替妹妹想一想。”

    其实,林泽秋想告诉父母:不,你们不懂,林知夏根本没有学习压力。

    这句话卡在他的喉咙眼,他讲不出口,内心空余一片怅然,还有淡淡的伤感。

    如果,林知夏真是祖宗积德换来的孩子,那为什么,祖宗不能把德行分一点给林泽秋?林泽秋挣扎在中考的第一轮复习中,颇感劳累和疲惫。九月底,省立一中举行了一场初三段考,林泽秋发挥失常,跌落到了班级第三名。他本来打算,今天中午就和爸爸妈妈讲一讲他的退步,谁能想到林知夏竟然带回来一张奖状和两千元的奖学金!

    两千元奖学金!

    为家里赚钱这种事,原本应当由哥哥来做。谁都知道,省立一中的竞赛班奖学金丰厚——正是因为竞赛班提供这样优渥的条件,林泽秋才硬着头皮考了四次。但他连竞赛班的大门都摸不到,更别提争取竞赛班的奖学金了。

    林泽秋食难下咽。

    他草草吃完午饭,立马跑回自己的卧室,“砰咚”一声关上房门。

    爸爸喝得微醺,直说:“这孩子,遇到什么事了?咱们一家人说得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去了自己房间?”

    “青春期的男生,”妈妈提醒道,“他明年一月就十五岁了。十五岁,容易多想。”

    林知夏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双腿,慢吞吞地品尝午饭。她的小腿蓦地一阵酸疼,这让她咬住了筷子,伏在桌沿,妈妈察觉她的异状,连忙问她:“夏夏,你怎么了?”

    “夏夏小腿抽筋,”林知夏诚实地说,“可能算是生长痛,隔三差五来一回,一般发生在夜间。”

    林知夏的身高窜得很快。这半年来,更是飞速猛涨,身材开始明显抽条。

    想当年,林泽秋长得最快的时候,经常小腿抽筋,妈妈就带林泽秋去了医院。医生再三检查,确认林泽秋是普通的生长痛,只要过了那一阵就好了。

    林知夏原本以为,她和哥哥继承了不同的基因,应该不会像哥哥一样倒霉。但是,当她疯狂长个子,她竟然也会出现小腿抽筋的症状。这让她有些疑惑,难道她跟哥哥的差别只在于智商吗?

    饭后,林知夏决定去和林泽秋谈一谈青春期的生长问题。

    所谓的“生长问题”,就像哲学家Nagal提出的“蝙蝠理论”一样。“蝙蝠理论”的意思是,一个人在没成为蝙蝠之前,永远想象不到蝙蝠的生活体验,想象不到蝙蝠的Qualia——“Qualia”这个单词意味着一种可感受的特质。

    最近这段时间,林知夏体会到了林泽秋当年经历过的Qualia。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林泽秋的基因与林知夏最相似。

    林知夏气势汹汹,像个土匪一样撞开林泽秋的房门。

    林泽秋正在订正段考的数学试卷——最后两道大题,他全部做错了。老师上课讲题的时候,林泽秋心不在焉。等他回过神来,老师都把试卷讲完了。

    他不可能去请教同学,只能趁着午休的时间,独自一人,苦思冥想。

    林知夏冲到他的身边,盯着他的数学试卷。他转过头,看到林知夏火焰一般炽热的目光,几乎烧穿了他的数学试卷。

    卷子上的红色大叉,让林知夏感到不可思议。

    林泽秋忍无可忍。他拉下脸来,低声道:“林知夏,你别傻站着,把你的解题思路,告诉我吧。”话中一顿,他面色发寒,不忘补充道:“别超过初中数学的大纲范围。”

    第41章

    勇往直前

    林知夏拖来一把椅子,摆在林泽秋的身边。她左手抽取一张白纸,右手捡起一支圆珠笔。她飞快地写下解题过程,边写边说:“哥哥,你先做一条辅助线,能得到两个相似三角形,再做一条垂线,根据圆的垂径定理,解出一个等式……”

    林泽秋封闭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他握住林知夏的手,没让她继续往下写,他说:“我想出来了。”

    林知夏又问:“倒数第一题呢,哥哥,你现在会做了吗?”

    没有。

    林泽秋只弄懂了倒数第二题。至于倒数第一题,仍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而他的妹妹,却用一种满含憧憬的语气问他,现在会不会做最后一题?

    林泽秋心下极度怅然,神智都有些恍惚了。他微微偏过头,注视着林知夏。

    林知夏目光灼灼望着他。看得出来,她非常关心哥哥的学习状态。她还把小企鹅毛绒玩具摆在了自己的腿上。她不写字的时候,就会双手握住小企鹅,让那只毛绒玩具起飞降落。

    太幼稚了。

    她的娱乐活动,真的太幼稚了。

    哪怕林知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数学老师,林泽秋还是很难接受“我需要她辅导”的事实。他都快满十五岁了,为什么还要让一个离不开小企鹅毛绒玩具的小女孩来教他如何解答压轴题?

    他深吸一口气,撒了个谎:“我知道怎么做最后一题。你回你房间去午睡吧。”

    “真的吗?”林知夏却说,“哥哥把答题过程写出来,等你写完了,我就回去睡觉。”

    哥哥忽然质问她:“你能不能扔开你的小林知夏卷翘乌黑的眼睫轻颤:“为什么呀?”

    哥哥说:“因为……”他憋了好久,才挤出一句:“我讨厌林知夏双手抱紧小企鹅。她的心中充满了困惑:“你为什么讨厌企鹅?你去过南极吗?如果你去过南极,又被企鹅咬过,我才能相信你的话。”

    哥哥烦躁地捋了捋头发。繁重的家务活锻炼了他的身体素质,让他的手臂展现出流畅的线条。他应当是一位积极健朗的青少年,但他竟然自称:“我做过很多噩梦,你懂吗?”

    林知夏把小企鹅藏到了自己的背后:“哥哥,你做过很多跟企鹅有关的噩梦吗?你上辈子会不会是南极海洋里的一条鱼……”

    哥哥闭口不答。

    林知夏蹬蹬地跑回房间,又把她的小企鹅藏进了被子里。她对这只毛绒玩具说:“对不起,以后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地相处了,我会尽量不让哥哥看见你。”

    她和小企鹅说话的时候,林泽秋刚好站在门口。

    林泽秋听见妹妹的这一番话,简直想当场撞墙。他只是无法接受年幼的妹妹辅导他的功课,他并不是一个害怕毛绒玩具的胆小鬼啊!

    这种事情,要是传到学校里,林泽秋的颜面何存?

    在他们初三(四)班,他的光芒已经被林知夏掩盖了。经常有人来采访他,向他请教林知夏的学习方法。他总是态度粗鲁地回答:别烦我,我不知道。

    他的同学恍然大悟:也是啊,你要是知道,你早就考进竞赛班了。

    诸如此类的场景,几乎每周都在上演。

    林泽秋理清杂绪,定了定神。他前进一步,敲响林知夏的房门。林知夏扭头看见他,立刻抓起被子把小企鹅盖得严严实实,还把枕头抽出来翻扣在被子上。

    林泽秋尝到了被人误解的苦涩滋味。他实在做不出最后一题,也不可能再向林知夏求助。他想在家里走动走动,散散心,调整一下状态,再回去接着做题。

    他催促林知夏:“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午睡。”

    林知夏钻进被子里:“哥哥,你要是觉得累了,你也可以休息的。今天上午,妈妈帮我们晒了被子,被子里暖融融的。这时候躺在床上睡觉,真的特别舒服,哥哥你回房间试一试吧。”

    其实,晒被子的人不是妈妈,而是林泽秋。

    今天早晨七点,林知夏还在洗手间刷牙洗脸,外面的阳光纯净又灿烂。林泽秋在阳台上支起铁架,拧干一块干净的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铁架的横梁。

    阳台占地狭窄,铁架的长度不够,每次只能晒两床被子,林泽秋想了想,先抱来林知夏的被子,再抱来父母卧室里的被子。他把晒被子的优先权让给了他们。

    除了晒被子之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但他记不清了。他没有林知夏的记忆力。

    林知夏很会缠人,还会装乖,嘴巴又甜,又不能受委屈,长相漂亮可爱,像个降落人间的小天使。妈妈更偏爱她,也是在所难免。

    林泽秋觉得他可以理解。

    他看了一眼挂钟,对林知夏说:“喂,你还能睡四十分钟。到点了,我叫你起床。”

    “嗯嗯,谢谢哥哥!”林知夏回答。

    林泽秋顺手关紧妹妹的房门。他去了一趟厨房,打开冰箱,指尖掠过酸奶,拎出一盒黄桃酸奶。他掀开盖子,妈妈正好站在玄关处换鞋。他就问:“妈妈,你要出门?”

    妈妈笑意盎然地告诉他:“我去菜市场买活虾,多买几斤回来,调好馅料,包虾仁饺子。秋秋啊,你晚上想吃什么?妈妈顺便一起买了。”

    林泽秋愣了一瞬,才说:“我想吃苹果。”

    “除了苹果呢?”妈妈扶住门把手,“青椒炒牛肉吧,你总爱吃这道菜。”

    林泽秋随口道:“算了,那两千块是林知夏挣来的奖学金,多买点她爱吃的东西吧。”

    妈妈脚步一顿:“你是夏夏的哥哥,她肯定愿意跟你分享。夏夏是妈妈的好孩子,秋秋也是妈妈的好孩子。”

    妈妈讲这句话的时候,林泽秋正在仰头闷一口酸奶。他咳嗽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妈妈已经出门了。他追到门口,看见妈妈推出一辆自行车——妈妈的自行车坐垫早就坏了。而林泽秋的自行车还是完好无损的。即便如此,妈妈也没借用过林泽秋的车。

    林泽秋无意识地喊道:“妈妈。”

    妈妈叮嘱他:“今天晚上,咱们吃虾仁水饺、青椒炒牛肉、苹果羹、凉拌豆腐,再炒一盘青菜,你喜欢喝可乐,妈妈刚帮你冰镇了一罐可乐……下午放学后,你带你妹妹回家,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晚饭。”

    林泽秋站直了身体。他的脊背笔直如一条垂线。他握着家门的把手,嗓音嗡嗡地含糊道:“好的。”

    林知夏也喜欢说“好的”。她能把短短两个字讲得很甜,充满活力,讨人喜欢。而林泽秋在表达相同看法时,嘴里却像含了一块烂桃子。妈妈跟他招了一下手,骑车离开单元楼。

    林泽秋忽然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力量。先前困扰他的那道数学题,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了。他关好门,走回卧室,满身干劲地投入到学业中。

    可惜,他的精神力,只是昙花一现。

    又过了十分钟,他还是解不出压轴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在椅子上坐如针毡。

    黄桃酸奶的杯身沾着一层细小的水雾,像是从他心底淌出来的一片汗珠。他握着酸奶杯子,手指被水汽浸透,微微发凉。他扬起下巴,视线穿过玻璃窗,背后传来林知夏的声音:“哥哥……”

    他大惊失色:“你怎么醒了?”

    林知夏揉了揉眼睛:“我梦见你被小企鹅吃掉了,我在梦里难过地哭了……”

    林泽秋很尴尬。

    但他不能戳穿自己对妹妹说过的话。他含糊其辞地应道:“做梦而已,你怕个鬼?”

    林知夏理直气壮:“我就是有点害怕,不行吗?”

    林泽秋的身侧还有一把椅子。他狠狠拍了拍那个空位,林知夏“哒哒哒”地跑过来,坐在他的旁边。他抬起手,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她的头顶。

    “你胆子太小了。”林泽秋一边给她顺毛,一边批评她。

    林知夏却说:“可我不怕企鹅,也不怕虫子呀。”

    林泽秋小时候被蜈蚣咬过,从此,他有了一个致命的缺陷。他见到虫子就会当场崩溃,丢弃一切男子气概,再也做不出平日里那幅高傲冷静、睥睨众生的姿态。

    他警告林知夏:“你少在我面前提虫子。你再提一次,我立马跟你讲鬼故事。”

    林知夏非常害怕鬼故事。因为她忘不掉鬼故事,也忘不掉恐怖的氛围。哥哥随口一说,她的脸色就发白了。她愤愤不平道:“你真坏。”

    哥哥缓慢地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白眼狼。”他说:“从你三岁开始,爸妈就让我帮忙照顾你,那一年我才六岁。”

    林知夏不再说话。

    玻璃窗浅浅地倒映着室内景象。兄妹二人和谐共处,温暖的亲情四溢流淌,这是一副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直到林知夏开口说:“哥哥,你还没做出压轴题吗?”

    林泽秋收回手,站起身,整理文具盒:“快到点了,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出门上学。”

    林知夏没有理睬哥哥。她提笔在纸上写出答案,解题步骤极尽详细。她甚至拿出一张白纸,认真地概括了“同类题型解决办法”。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打了一个哈欠,安安静静地返回她的房间。

    林泽秋捧着她留下的纸页,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当天晚上,林泽秋又沾了林知夏的光。他家的晚餐丰盛的像是一顿年夜饭。

    傍晚六七点的生意最兴隆,爸爸不敢暂停营业,便用一只饭盒装了点菜。林知夏执起筷子,抓过爸爸的饭盒,往饭盒里拨了一大片虾仁水饺和青椒炒牛肉。

    爸爸顿时感慨万千:“夏夏多好啊,你们说说,我家夏夏,多好的小姑娘。”

    他捧着饭盒,心满意足,走向自家的店铺。

    妈妈留在餐桌上,陪着儿子和女儿吃饭。林知夏用鼓掌来表达她的快乐:“虾仁水饺!三盘水饺!”

    妈妈笑说:“喜欢就多吃点。”

    林知夏端着瓷碗,倒了醋,虔诚地夹起虾仁水饺,放进碗里。她细嚼慢咽地品尝着劲道的面皮、鲜嫩的虾仁、甘美的玉米,酸爽可口的老陈醋。心肺间充盈着欢快的情绪,她所呼吸的空气都变得轻盈而香甜。

    “夏夏好开心。”林知夏吃得起劲。

    她连吃七个饺子,又问:“哥哥和妈妈开心吗?”

    妈妈哄她:“夏夏开心,妈妈就开心。”

    林知夏从妈妈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回答。她又扭过头,看向了哥哥。

    哥哥没蘸醋,只把青椒牛肉和虾仁水饺放在碗里,风卷残云般扫荡着美食。他的左手边是一碗苹果羹,右手边是一杯冰可乐。他几乎吃不过来了。听见林知夏的问题,他竟然说:“托你的福,家里多了两千元的外快。”

    其实,林知夏获得初中联赛一等奖时,学校就奖励了她五百元的奖学金。但是,她没有上交那五百块。她把五百块偷偷藏起来了——这样,她平时买书、买文具、参加春游和秋游,就不用问爸爸妈妈要钱了。她向父母要钱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提起“两千元”,就让林知夏想到她的五百块。她脸色一红,咬住一只饺子,闪烁其辞:“两千元不算很多钱……我以后会挣更多钱。”

    哥哥像是要和她攀比一样,紧跟着说道:“我也能挣很多钱。”

    “你挣到钱以后,要请我吃饭,”林知夏提出她的梦想之一,“我想和爸爸妈妈哥哥一起吃大西洋龙虾。”

    她比划出一个长度:“这么大的大西洋龙虾。”

    哥哥捏紧可乐瓶:“会有这么一天。”

    林知夏点头:“嗯,会的。”

    *

    林知夏热爱海鲜。

    她曾经在图书馆认真一本《海洋生物大全》,以此来判断什么海鲜能吃,什么海鲜不能吃。后来她和江逾白做了同桌,又从江逾白那里得知了更多与海鲜有关的知识。

    江逾白的见识非常广阔。他不仅读过很多书,还亲身游历过世界各地。他自己的体验和描述,远比《世界旅游大全》的视角丰富得多。

    林知夏喜欢听他讲述,他在旅行中的所见所闻。

    她听他讲过英国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在圣保罗大教堂的负一层,停放着威灵顿公爵的棺椁。棺椁的四周悬挂着褪色的旗帜,石头地板上雕刻着许多死者遗留的姓名。

    从圣保罗大教堂出发,开车十分钟就能抵达著名景观“伦敦眼”。

    但是,江逾白说,“伦敦眼”根本没什么意思,是很无聊的一个景点。他站在“伦敦眼”附近的桥上,远观一群游客们乘船观光泰晤士河……

    “泰晤士河怎么样?”林知夏问他。

    他迟疑两秒,诚实地说:“河水的颜色偏黄,比较混浊,不算干净。”

    江逾白非常讲究卫生,他的关注点与林知夏不同。林知夏双手捧着脸,总结道:“原来伦敦的泰晤士河是这个样子的。果然,工业污染太严重了,我在书里见过。”

    江逾白补充:“泰晤士的上游河水还行。伦敦北面有一座汉普顿宫,在上游河畔,景色算是可以。很多著名的建筑物都建在河畔。Cherwell是一条支流,牛津大学在它旁边……”

    林知夏突然又问他:“法国巴黎呢?法国巴黎是什么样子的?”

    江逾白端起水杯,耐心地叙述他的游览历程。林知夏就仿佛跟他一起出发,观赏了异国风景。江逾白比书本有趣的地方在于,他分享的都是毫无修饰的切身体会。

    他说,七月份的阿尔卑斯山顶,纷飞的大雪吹得他帽子变白。八月份的埃及阿斯旺,阿布辛贝勒神庙周围的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他佩服古埃及人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下建出世界奇观。

    林知夏听完他的旅游介绍,当场下定决心:“我也会把我的经历告诉你的。”

    江逾白问她:“什么经历?”

    换作另一个人,问起江逾白的旅行故事,江逾白必然拒绝回答。但是林知夏不一样。江逾白知道林知夏每年寒暑假都待在家里,几乎没有出门玩过。他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为回报,林知夏说:“明年一月,我要去参加2007年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我们省队的同学和老师都会住在酒店里,到时候,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想和你交流全国竞赛的体验。”

    “可以。”江逾白不假思索地答应。

    他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卧室的座机号,甚至包括他的司机和管家的手机号码,完美地保障了他和林知夏的沟通顺畅。

    林知夏扫了一眼纸条,就说:“我记住了。”

    江逾白不能和林知夏一起参加2007年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这让林知夏有些遗憾。可是,就像江逾白说的那样,林知夏要勇敢往前走,要探索新宇宙。

    *

    2007年1月25日,林知夏跟随省队,抵达了举办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城市。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没有陪在她身边。

    夜里,林知夏抱着毛绒小企鹅,静静地躺在酒店的床上。

    酒店房间陷入一片沉寂无边的黑暗。厚实的窗帘遮盖了一切光源,今夜的月亮遥不可见。林知夏睁大双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咚砰咚,仿佛响在耳边。

    她紧紧地搂住小企鹅,害怕地缩进被子里。

    从小到大,她特别恐惧陌生的黑暗环境。

    林知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林知夏很后悔没有坚持让妈妈陪她来参赛。她担心妈妈离开之后,爸爸一个人在家里忙不过来,所以,她才信誓旦旦地说:省队里所有学生都是未成年人,林知夏不会遇到任何问题!林知夏坚强又勇敢!

    林知夏非常羞愧。

    她一点都不坚强,一点都不勇敢。

    寂静无声的酒店房间里,她绷紧了神经,恐惧的情绪却没有消散,仍然深深盘踞在她的肺腑间。她想起小时候在农村听大人讲过的鬼故事。据说,三更半夜时,鬼要是出现在一个人的背后,绝对不能回头,只能慢慢地转过身,否则这个人就会被鬼吓死。

    林知夏回忆起当时的气氛、冬夜的寒冷、奶奶的肃穆表情,她几乎要把自己吓坏了。

    她还想起有一天中午,她做过一个梦,梦里,小企鹅把哥哥吃掉了。于是,怀里的小企鹅都不能再为林知夏提供任何安全感。她非常思念江逾白。江逾白总是装出一副沉稳淡定的样子,他会在课间跑到操场上吊住单杠,他会在周围同学议论他的时候,拧开保温杯安静地喝水。他会在林知夏不敢迈出一步的时候,轻轻推一下她的后背。

    林知夏好想给他打电话。

    当前时间,是夜里九点零五分。

    江逾白已经睡着了。他每晚八点半就会上床睡觉。他要长个子,不能打扰他。

    林知夏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晚。凌晨两点,她半梦半醒,无意中瞥见电视机电源的红光,又被吓了一跳。她整个人完全钻进被子里,脚尖和双手都用被子盖住,只露出下半张脸呼吸。

    第二天早晨,林知夏起床时,她的脑子都是懵的。

    林知夏洗漱完毕,稍作整顿,跟随老师和同学前往指定地点,参加第22届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开幕仪式。她见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学竞赛高手,甚至还有俄罗斯、新加坡等地区的海外学生参赛。

    竞争好激烈!

    林知夏觉得她今晚一定要睡个好觉,才能在明天上午的竞赛考试中发挥应有的水平。

    当天下午五六点,林知夏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哄了她半个小时,她顿时感到轻松,又立刻给江逾白打电话。

    自从林知夏跟随省队出战,江逾白的同桌座位就一直空着。这两天来,江逾白随身携带手机,晚上睡觉都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他有意无意地提醒管家和司机注意陌生来电,仍然没等到林知夏的音讯。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终于,林知夏的电话打过来了。

    手机震动不停,他正在吃晚餐。

    他放下筷子,立刻按下接听,林知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江逾白,江逾白,明天就要开考了。今天上午,我在开幕仪式上见到了各个省份的同学……昨天晚上我没有睡好,房间太黑了,我有点害怕,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参加比赛就好了。”

    “我和你一起参赛,也不会和你住一间房。”江逾白理智地分析道。

    江逾白的爸爸妈妈和叔叔都在餐桌上。叔叔听闻侄子的话,当场喷了一口酒。

    江逾白不是很懂。他说得没错,叔叔为何反应那么大。他继续安抚林知夏:“你别怕,林知夏船长。宇宙是黑色,你害怕宇宙吗?”

    “不怕。”林知夏诚实地说。

    江逾白点头:“林知夏船长,朝着宇宙进发。”

    林知夏的斗志熊熊燃烧起来:“好的!”

    第42章

    星际寻宝(上)

    林知夏精神抖擞,踌躇满志。她握着座机的听筒,语气坚决:“江逾白,我会把这次比赛的金牌带回去给你玩。”

    江逾白顺着她的意思,附和道:“我确实没玩过,全国数学奥赛的金牌。”

    “等我回来,”林知夏和他约定,“我请你在学校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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