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赵心志丢了扫帚,喝道:“滚回你娘胎去!要是再啰嗦,抓你去刑部!”

    李景风咬牙切齿,一跛一跛地回到土堡。

    ※

    ※

    ※

    第二天王歌带李景风入城学武,见他身上有伤,骑不了马,甚是讶异,于是问了始末,李景风只说自己误了宵禁受罚。王歌道:“再半个月就要试艺,你这伤势怕会耽误。”

    李景风无奈道:“若真耽误了,也没法子。”

    第二天王歌特地带了伤药过来,对李景风道:“三爷不方便来见你,嘱咐你好好歇息。要真过不了关,耽搁一年也算不上什么。”

    李景风这伤直养了十余天。某天夜里,李景风在床上辗转,突然嘴巴一紧,睁开眼,见一条高大人影站在面前。还未开口,那人低声道:“闭嘴。”说着将他扛上肩头,大踏步出了土堡。

    那人扛着李景风,行走时仍是健步如飞,不落一点声响,直把李景风带到一处僻静所在,才将他放下。

    “三爷,现在什么时辰了?要害我挨板子?”李景风道。

    齐子慨嘻嘻笑道:“怎么,屁股还疼得厉害吗?”

    李景风环顾四周,离最近的土堡还有十余丈,周围灯火俱灭,唯有半轮月光与星光照亮大地。他有夜眼,微光中亦能视物,但料来别人见不着他们,于是道:“好许多了。”

    齐子慨道:“我听王歌说你误了宵禁。有看上的姑娘了,半夜出门幽会?”

    李景风道:“三爷莫取笑,没的事。”

    齐子慨抚着下巴道:“这就奇了,以你的性格,半夜不睡觉能干嘛去?”

    李景风不语,半晌才道:“我只是想,这世上分辨好人坏人、好事坏事,原是极难……”

    齐子慨笑道:“想这么大的问题,还不如好好练功。”

    李景风问道:“三爷,怎么分辨好人坏人?好人干了坏事,坏人干了好事,到底要算好人还是坏人?”

    齐子慨惊讶道:“你还真想这个啊?”

    李景风道:“我就想知道饶刀把子这样的人,该怎样处置才算公平?”

    齐子慨沉思半晌,道:“说件事,甘铁池的处置昨天下来了。”

    “怎样?”李景风问。

    齐子慨道:“朱爷要他替崆峒铸造兵器抵罪,但他不肯再碰铸造,暂时关在那房间里,就当是坐牢,关十年。”

    “十年……”李景风心想,“以甘前辈的年纪,说不定得死在牢中了。”

    齐子慨问道:“你觉得太短?太长?”

    李景风道:“他杀害好友,本该重刑,可这几年受了这么多苦……十年……只是觉得不忍他这把年纪……”

    “你觉得不忍,是因为你跟他相熟,动了感情。”齐子慨正色道,“饶刀把子对你有恩,你见着了他好处,才心心念记挂着他。那是你见着了,别人见不着。你觉得他是好人,可别人不这样认为。”

    李景风道:“我知道寨主干了坏事,也没想帮他脱罪,可饶刀山寨这么多无辜……”

    齐子慨道:“这事我问过了,处置不得……”他语气唏嘘,似乎颇以为憾。他沉默半晌,说道:“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万,每个人想法不同,念头不同。一件事你看去是好事,例如你知道饶刀山寨不抢便活不下去,可教被抢的村民看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一年的积累活该被人平白抢走?你觉得山寨里的老弱无辜,可也有人想,山寨吃着抢来的粮油,这些人就算不上无辜。你觉得饶刀把子是好汉,别人看他是混蛋。你说对,别人说错。你要怪崆峒照顾不周,让山寨挨饿,朱爷要说,几万铁剑银卫守在边关,哪来的余粮给土匪?饶刀把子怪锁了边关,断了商路,那蛮族闯进来,又要怪谁?”

    李景风问道:“那该怎么办?”

    “没办法让天下人都觉得公平。”齐子慨道,“干了坏事就得受罚,至于受到多大惩罚,就看造化。哪个太平年代没坏人,又有哪个时节能把坏人都抓光?自己理得着多大冤屈,睬得了多少不平?尽力而为。就一句话搁在心里——别跟自己良心过不去。”

    李景风一愣,这话他倒是听得熟了。母亲说,那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这话是他对我说的。”齐子慨道,“他也是受了委屈,跟饶刀把子一样,本着好心,可终究干了坏事。”

    李景风心中一突,问道:“后来呢?”

    齐子慨看着前方,那是崆峒城的方向,黑夜中朦朦的看不清楚。

    “他出关当死间,此后再没回来了。”

    “当了死间?”李景风心想,这就跟父亲没关系了。他幼年丧父,已经记不清父亲容貌,母亲只说是领了侠名状的侠客。他记得小时候住过南充,后来才搬到重庆。

    “每做一件坏事都必须付出代价,无论大小。”齐子慨道,“若是有苦衷有原因就能干坏事,那理由越是冠冕堂皇,坏事就能干得越发没底线。”他拍拍李景风的肩膀,道,“做你自己觉得对的事,就算千夫所指、天下为敌,你也由得天下去批判你。”

    “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算千夫所指、天下为敌。”李景风反复思索这句话,忽地豁然开朗,道,“我懂了!”

    齐子慨道:“真懂了?”

    李景风点头道:“懂了!”

    齐子慨道:“懂了就回去睡觉。八月初一就要试艺,你这烂屁股骑得上马吗?”

    李景风笑道:“屁股烂了也要上!”

    齐子慨哈哈大笑:“本来你这品行留在甘肃当铁剑银卫可惜了,不过,也挺好的。”说着又提起李景风衣领,“回去了!”

    他说走就走,一转眼又将李景风送回土堡。

    “早点养好伤!你好几天没来,小房想着你呢!”

    “有哭吗?”李景风问。

    “那倒没有。”齐子慨摸着下巴道,“也就念叨两句。”

    “白疼她了。”李景风笑道,“估计她想念羊肉串跟面条还多些。”

    齐子慨大笑,李景风怕笑声引来巡逻,自己又犯宵禁。齐子慨推他肩膀道:“去吧。”随即身子一晃,已飘然而去。

    ※

    八月初一,崆峒试艺。

    不知不觉,离开青城已经一年有余,李景风心想,自三月来到崆峒也有五个月了。这五个月里,他每日勤奋苦练,想着只要通过试艺便能成为铁剑银卫。

    做了铁剑银卫,此后再也不能离开崆峒,也见不着沈玉倾兄妹、小八,还有朱大夫。当然,若他们念着交情,或许会来崆峒看他,可自己又与他们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船上那几个月的萍水相逢罢了。

    或许沈未辰出嫁时三爷也会收到喜帖,那自己要不要拜托三爷,让自己跟去喝杯喜酒?沈未辰见着自己,还会记得自己吗?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胡思乱想好一会,这才宁定心神,“还得先通过试艺。”

    少林与崆峒的试艺向来是九大家中最难的。一般来说,铁剑银卫多数在二十三岁那年通过试艺。李景风今年刚满二十一,可真正学武的时间,就算把在船上被沈玉倾兄妹指点的都算进去,也不过一年……

    试艺分为三项,箭术、马术、功夫。试艺场所是在土堡外边的荒原上。试艺者向考官缴交了名卷,名卷上需注明父母姓名籍贯,出生何处。为防止蛮族奸细混入崆峒潜伏,铁剑银卫于身世考核十分严格,父母不详者一律不收。又怕有人出关走私,或者泄密给蛮族,父母犯重罪者也不收。

    李景风缴交了名卷。这次参加试艺的共有百余人,照三爷的说法,能通过的最多也就十余人。

    第一轮比马术。荒野上扎了二十二个稻草人,前八后七,左三右四,零零落落散得不规则。应试者需在限时内策马绕过稻草人,同时挥刀砍劈或者持枪戳击,二十二个草人最少得击中十五个才算过关。至于马匹,可自带,考场也备有应试的马匹。马匹价昂,多数考生都是骑着考场的马上场。

    李景风混在人群中,望向考官群,只见当中一张桌子,上首坐着五人,当中一人自是三爷齐子慨。朱爷虽是代掌门,却坐在三爷左边的次席,至于右边的三席……竟是那日在酒店遇见的洪总教领。李景风甚感讶异,问了跟来的王歌:“那人是谁?”

    王歌道:“那人是教部的掌事洪万里洪总教领。说起来他才是主考,三爷跟朱爷都是陪着看的。”

    李景风一惊,没料到当日见到的那洪总教领身份如此之高。王歌又接着道:“最左边那个四席是我旧上司,兵器部的总管,他的名字也合着他身份,金不错金兵总。右边那位是六门部曲里长平门的包成岳包掌兵。兵器部与长平门缺员,这次优先递补,所以来看试艺。议堂十六个座位,他们个个都有席次呢。”

    李景风见那金不错身材矮小,细瘦干枯,披散头发,留着两撇鼠须,噘着一张嘴,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包成岳精壮结实,皮肤黝黑,半黑半白的络腮胡,头发扎成了一条粗厚的长辫。两人年纪俱在四五十岁上下,看着都比三爷略大些。

    前头二三十人,过关的约摸半数。李景风听唱名的考官念到自己,站上前道:“学徒李景风应试!”说完便到马厩牵了马。正要上马时,忽听到一个声音喊道:“且慢!”

    李景风一愣,众人看向考席,只听洪万里沉声道:“下去!”

    李景风讶异问道:“怎么了?”

    洪万里道:“你没资格考,下去!”他脸色冷峻,话语中也无商量余地,甚至也不想听李景风辩解,只是命令,似乎连多讲一句都不屑。

    李景风怒道:“我怎么没资格了?”

    齐子慨眯眼歪头,却未说话。李景风上前一步,又大声问:“我哪里没资格?”

    朱指瑕轻声问道:“洪总教领,怎么回事?”

    洪万里道:“他同情马匪,心术不正。我怀疑他是马匪出身,加入铁剑银卫别有所图。”

    李景风大声道:“我替饶刀山寨说话,那是因为寨主对我有恩情!污蔑死人,夸耀功劳,算什么英雄好汉?”

    洪万里冷冷道:“受人之恩就能不顾是非,罔顾大义?铁剑银卫都是弟兄,剿杀马贼何等凶险?生死相搏,刀口上卖命,轮得到你来评断谁是英雄好汉?”

    众人听了他的话,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李景风面红耳赤,仍不退缩,道:“饶刀山寨该死,该灭!但寨主杀了沙鬼,救了一村!他纵然该死,如今也已死了,难道非得杀一个胆小鬼才能凸显铁卫的威风?何况杀害山寨里头的老弱,这算什么光彩?”

    洪万里脸色一变,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若觉得铁剑银卫不光彩,那也不用你加入!来人……”

    他正要发号施令,一个宏亮的声音道:“等一下!”

    说话的人正是齐子慨,洪万里皱起眉头,问道:“三爷,有事?”

    齐子慨道:“他还年轻,不懂可以教。再说,杀老弱是不得已,那日我也训斥了赵心志。总不能跟人说,要为民除害,就连无辜的老弱残病也一并剿了?”

    “吃盗来的米粮,不算无辜。”洪万里道,“来路不正,受之无愧,至少也是从犯。”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说完也不用试艺了。”齐子慨道,“我简单点说,他帮我找了密道,又救过我性命。万里兄,就当是功过相抵,行吗?”

    “他救过三爷性命,还帮忙找着密道?”洪万里狐疑道,“怎没听三爷提起过?”

    “我不想让他娇养着,让他在土堡待着。他这身功夫还是我教的。”

    洪万里之前见李景风在酒馆中用了崆峒本家功夫,当时说是王歌传授,可王歌又非出自崆峒本家,听齐子慨这样说,信了几分,又转头看向朱指瑕,似是询问。

    朱指瑕淡淡道:“我替三爷作证,是有这回事。”

    “就算有这回事。”洪万里冷冷道,“那是三爷欠的情,不是崆峒欠的债。”

    他竟是连齐子慨的面子也不想给。

    “找着密道总不是我一个人的情。”齐子慨道,“你是总教领,你说了算。”

    洪万里沉着脸,过了好半晌,始终一语不发。李景风见他不说话,悬着一颗心,也不知怎样。

    “试艺开始,上马!”洪万里说完,坐回座位上。

    李景风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放下,翻身上马,双腿一夹便往场中奔去。他骑术得三爷与沈未辰传授,进步神速,来到崆峒后又勤于练习,虽称不上一流,却也不含糊,当下左右穿梭,身形摆荡,挥刀砍向稻草人。二十二个稻草人,砍倒了十六个,算是勉强过关。

    马术之后便是弓术。靶心三十丈远,十五箭内步射中六、马射中二才算过关。

    李景风目力极佳,靶心看得清清楚楚,只可惜虽然看得清,手却跟不上,步射到第九箭时才满六。余下六箭马射,到第四箭才中靶心,第五箭落空,只余最后一箭。

    他把定心神,吸了一口气,猛张弓,一箭射出。

    齐子慨皱起眉头暗自叹气,照这轨迹,这箭偏了几分,李景风只怕得明年再来。

    不料一阵大风吹来,竟将那箭吹偏了些,夺的一声,正落上靶子边缘。齐子慨哈哈大笑,不禁得意忘形,道:“连天也帮你!”又拍着洪万里的背道,“万里兄,这小子是福星,有运气啊!”

    洪万里只是沉着脸,却不说话。

    齐子慨见他脸色不善,心想:“这小子进了铁剑银卫只怕有得吃苦了。也好,多些磨练。”

    第一天的试艺结束,四百四十六名参赛者只过了百余名。

    洪万里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天色已晚,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辰时比武试艺,过午不候!”

    说完众人便各自散去。

    李景风回到土堡中,心情甚是雀跃。三项比试中唯有武艺这项他最有把握,根据三爷跟朱爷的说法,寻常铁剑银卫不是他对手,明日通过试艺几乎是手到擒来。

    他回到土堡,一众与他同住的学徒涌了上来,有些人见着了他今日的表现,纷纷赞叹。李景风这几个月勤于练功,甚少与同住的学徒往来,但他性格朴实温和,常常帮些小忙,是以人缘不错。

    有人替他欢喜,自然也有人不满,有几名学徒便道:“毕竟是孤门,跟我们这些围场的不同,学得快,几个月就能通过试艺了!”

    李景风知道自己毕竟占了便宜,也不好反驳,于是道:“我请大伙吃饭吧!”

    一名学徒道:“你要当铁剑银卫,以后平步青云,应该是我们请你吃饭才是!”

    有人道:“是啊,三爷今天还替你说话。原来你还认识三爷啊!”

    又有人问:“那三爷怎么不收你当徒弟?当了三爷的徒弟就算入了崆峒本门,再过二十年,议事堂都有你的座位了!”

    李景风被夸得有些窘迫,道:“我功夫是三爷教的,可三爷不想收我做徒弟,以后也未必会入崆峒本门。”

    有人道:“三爷是考校你天份。你过了试艺,就会提拔你当他弟子啦!”

    又有人道:“我们请你吃饭!景风大哥,以后多关照!”

    李景风不住推却,众学徒却是不依,一群人收齐银两,想买些酒菜回来。可围场的学徒能有多少银两?凑了半天只有百来文,买饭菜尚且不够,何况买酒。

    李景风取出了花剩的银两,折了约两钱重量,交给采买的学徒,道:“我贴补些吧。”

    也不知是今日试艺,庆祝的人多,又或者是路上耽搁,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采买的学徒才回来,只见他身上灰扑扑的,手里还提着两大坛酒。

    众人埋怨他回来得晚,他红着脸诺诺道:“路上摔着了,回得慢。”

    众人笑道:“摔一下能耽搁大半个时辰?莫不是坐在路上哭了?”

    那人也不说话,红着脸把酒菜摆好。

    李景风奇道:“怎地酒这么多?”

    采买的学徒道:“掌柜的听说是你要庆功,念着三爷的面子,多送了两坛高梁。”

    李景风听了这话,心底甚不踏实。他向来不想依附权贵,可自己这一年怎么碰都是权贵,即便不想依附也被逼着受些好处。今日三爷替自己出头还算是帮忙找密道的功绩,这酒……他心底想着,明日定要将酒钱奉还。

    酒菜很快便被席卷一空,即便之前出言嘲讽李景风的也被李景风邀请同乐,众人也不好意思推却。二十人齐聚一堂,你一杯我一杯,有人问起李景风如何认识齐三爷,又是如何得罪洪总教领,李景风粗略说了些大概,但隐去了齐小房一段不说。他本是个老实人,不善说谎,但有了与沈玉倾兄妹打交道这一段经历,渐渐也学会了遮遮掩掩的本事,漏说一两个人物故事也能通顺。

    众人不住敬酒,酒空时又有人去买,李景风聊得开心,不知不觉有些醉了。他心生警惕,于是道:“我有些头昏,该去睡了,别耽误了明天的试艺。”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怕耽搁他试艺,一哄而散。

    李景风上了炕,他累了一天,又喝了酒,立时沉沉睡去。

    夜半时,他觉得似乎有人在身边哭泣,又有人在自己身上动些什么,他不作多想,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该是天亮了,李景风睁开眼,却觉得周围一片黑暗。正要起身时,惊觉自己动弹不得,他一愣,奋力挣扎,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全被绑缚。他大吃一惊,扭动身体往旁边撞去,只撞着墙壁,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忍不住大叫起来。

    忽听得一个声音哽咽道:“景风兄弟,对不起!我是被逼的,你别怪我!”说着一颗头钻了进来,将他嘴巴塞住,又道:“其他兄弟都去看试艺了,等他们回来,你也来不及了。”

    李景风又怒又急,只是嘴巴被塞住,做不得声。那人道:“他们说我不这样做,明年就不让我试艺。景风大哥,我家里穷,只有这条谋生路,对不住!”

    李景风这才明白自己被塞在炕下,料想是这人昨晚趁着众人熟睡时动的手脚。等天一亮,众人见不着他,以为他去参加试艺,便没多问,却不料他被藏在炕下。这样说来,昨晚带回的两坛酒肯定也是故意的。

    他不知道是谁要害他,也许是赵心志,也许是中元节与他争执的铁剑银卫,又或者是昨天听了洪万里说话,对他心生不满的铁剑银卫,总之自己遭人陷害,那是没错的。

    他挣扎了几下,钻不出炕底,那名学徒又守在外面。不知现在是何时辰,也不知试艺是否开始,李景风不禁心急如焚……

    ※

    辰时已过,巳时将尽,场上百余名比武试艺的人选已经比过了大半。齐子慨左顾右盼,却不见李景风来到,不禁纳闷。

    “在下钱己,上台试艺,请掌旗令赐招!”一人走上台来。充当他对手的是一名掌旗令,两人在校场中过起招来。

    齐子慨望见王歌,只见他正在人群中搜寻,似乎也是疑惑。两人四目相对,齐子慨挥挥手,示意他去找人,王歌心知肚明,从人群中退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齐子慨也不明究里,现在只盼望台上试艺的人能多撑一会儿。他正这样想,就听到“唉呦”一声,那钱己已被打倒在地。

    “这么不济还来参加什么试艺!”齐子慨暗骂一声,又见着一名壮汉上台。但见他肌肉虬结,横眉竖目,似乎是个硬爪子,齐子慨大喜,忍不住喝彩起来,大喊一声:“好!”

    他无端喝彩,众人都觉古怪,不禁都望向他。齐子慨摸摸下巴,淡淡道:“我瞧是条好汉子,能行!”说着又对那壮汉道,“撑着点,起码过个五十招!”

    “二十招就通过试艺。”洪万里道,“打五十招做什么,卖把式吗?”

    齐子慨一愣,又道:“打慢点,用太极拳!”

    那壮汉一愣,道:“我不会太极拳……”

    齐子慨怒道:“这都不会?我教你!”

    他正要起身,洪万里沉声道:“三爷,别胡闹!”

    齐子慨讪讪一笑,又坐回座位。

    “在下欧声扬,请掌旗令赐招!”

    不料那壮汉外强中干,身形迟缓,与掌旗令动起手来,不过三招便被扫倒在地。齐子慨唉哟一声,骂道:“怎这么不济!”

    眼看着下一个人又要上台,剩下的不足四十人,就算王歌找着人只怕也来不及了……

    ※

    李景风被塞在炕下,正自心急,忽听一个声音问道:“景风兄弟在吗?”他认出是王歌的声音,想要呼救,嘴巴却被塞着。

    只听那学徒道:“景风兄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该是去试艺了!”

    李景风听他这么说,弯起身体在炕上踢了几脚,也不知是王歌没注意还是自己身处在角落,总之并未被发现。只听王歌疑惑问道:“你怎地留在这?没去练武,也没去看试艺?”

    那学徒道:“今日身体不舒服,想歇一天。大哥找景风兄弟做什么?”

    王歌道:“没事。”

    李景风听他要走,更是焦急。

    ※

    齐子慨见试艺的人只剩下五名,却不见李景风来到。先头这些人当中不到十个人能撑过二十招,剩下的多是三五招落败。倒数第四人是个身材高瘦的汉子,只过了两招便被推倒在地。

    “娘的,这么差劲,今年没人了吗?”齐子慨猛地发难,喝道,“一连五个!连十招都过不了!铁剑银卫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洪万里皱眉道:“三爷,你做什么?”

    齐子慨一掌拍在桌上,一个鹞子翻身,一跃上台。

    “我打一套潜龙拳,让你们学些道理!看着!”他说打就打,不等洪万里阻止,竟真的在台上打起拳来。他功力深厚,一套崆峒入门武学潜龙拳打得虎虎生风,一拳一脚隐隐有风雷之威,不只洪万里,连金不错、包成岳两名议事厅上排得了席次的崆峒耆老也是目瞪口呆。只是这目瞪口呆不是被他这武学震慑——毕竟看得多了,而是被他这逾矩行为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朱指瑕似是猜到齐子慨在忙些什么,只是微笑。

    ※

    李景风听到王歌要走,知道他这一走自己定然无望,猛一咬牙,弯腰抬头往炕上撞去,登时撞得眼冒金星、头昏脑涨。

    终于,王歌问道:“里头有声音?还有其他人在?”

    那学徒忙道:“没有!没有!”

    李景风头晕眼花,脸上湿湿的,知道流血,听到脚步声靠近,连忙往炕上踢了几脚。此时王歌离得近了,自然听得清楚,只听他喝问道:“这里头是谁?!”

    那学徒不敢回话,李景风忽觉脚下一股大力,有人将他拉出炕底,顿时一片光明。

    王歌见找着李景风,惊呼道:“怎么回事?”

    李景风呜呜喊叫,王歌连忙取走他口中布条,又解开他绑缚,喝问那学徒道:“是你干的?!”那学徒惊得不住发抖,不敢作声。

    李景风口中布条刚被取下,立刻道:“不是他!不知道是谁把我绑在这,我猜是铁剑银卫的弟兄!”

    王歌将信将疑,说道:“快,跟我来!试艺要结束了!”说着将李景风拉起,两人上了马,往校场赶去。

    李景风临走前看了那学徒一眼,学徒两眼含泪,甚是感激。

    何必为难他?李景风心想,不过就是被逼得身不由己而已。

    这种事,还见得少了吗?

    ※

    “三爷,你打完潜龙拳又打星罗掌、开山腿,再打下去,要不要把弹指乾坤跟混元真气也演示一遍?”洪万里道,“过了午时,我就不收试艺了。”

    齐子慨眼看拖延不得,只得收招,悻悻然走回桌前。

    “下一个!”洪万里喊道。

    剩下的三位也没能撑多久,纷纷败下阵来,李景风终究没赶上。洪万里又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答,便道:“今年试艺到此为止,各位弟子多加精进,明年二月再来!”齐子慨见大势已去,不由得叹息。

    眼看众人散去,忽听得有人喊道:“弟子李景风,要参加试艺!”

    齐子慨抬头望去,只见李景风满脸煤污,与王歌纵马而来。

    此时只剩几名主考还留在场上,就连几名试艺过招的考官也早已离开,洪万里抬头看看天色,冷冷道:“午时过了。”

    李景风道:“我……我有事耽搁了。总教领,给我个机会……”

    洪万里道:“明年吧。”说完正要走,朱指瑕忽地问道:“你怎地弄得满脸煤灰?”

    李景风一愣,他被塞入炕下,不及洗涤便赶来,确实一身煤灰。这要说出真相,必然牵连那名学徒,受罚事小,铁剑银卫最重纪律,陷害同门,只怕终身再也无望加入铁剑银卫。他一时想不到开脱之词,只得道:“禀朱爷,我……我今日打扫炕下,忘记时间,耽搁了。”

    朱指瑕眉头一皱,问道:“你在试艺时打扫炕下?怎么受伤了?”他指指李景风额头。

    李景风道:“不小心撞着了额头。”

    朱指瑕微微一笑,道:“扫炕撞到后脑勺见得多,撞着额头可真少见。”

    众人都听出当中有蹊跷,洪万里挑了挑眉,看着李景风,问道:“你这头真是打扫炕时撞伤的?”

    李景风点头。

    洪万里道:“你真是打扫炕耽搁了时间?”

    李景风道:“是。”说得甚是心虚。

    洪万里点点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跟我来。”

    齐子慨大喜过望,推了推朱指瑕肩膀,低声道:“还是你有办法,抓准了老洪的性格。”

    朱指瑕摇头道:“真知道洪总教的性格,就知道这一关不会好过。”

    齐子慨知道洪万里最重袍泽之情,所以听到银卫被侮便对李景风百般刁难,但现在李景风明明被陷害却自承其过,正中他脾胃,所以给了李景风一个机会。

    只是这机会肯定不会太好。

    众人跟着洪万里来到一处土堡前,只听到土堡中传来狼嚎声,都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昨晚巡逻的弟兄捕了一只恶狼,这畜生饿疯了,伤了两名弟兄才将他抓住。本来是要弄死的,恰好试艺,大家凑热闹,便没管这畜生。”

    齐子慨问道:“万里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万里推开门,只见土堡里,那恶狼被铁链绑在墙上,嘴角流涎,不住吼叫,两眼发红,显是饿得狠了。洪万里派人取来一大块羊肉,就放在门口,那狼见了羊肉更是不住嘶吼,状若疯狂,连朱指瑕也皱起眉头。

    齐子慨愠道:“你要他跟狼搏斗?一个新入的学徒?”

    洪万里道:“我是主考,我说了算。”

    齐子慨怒道:“景风兄弟,咱们走!明年再来!”说着抓住李景风要走,李景风却不走。又听朱指瑕道:“三爷,先听听总教领怎么说。”

    “站这。”洪万里指着门口往里约两步处。李景照着他的话走到该处,洪万里把生羊肉放到李景风身后两步,约在门口处,又道:“还请几位退到门后。”齐子慨虽然不悦,仍退到门后。洪万里走到李景风面前,道:“就一回,挡下这头狼。”

    李景风问:“挡下?”

    洪万里道:“就是挡下。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挡下它,只要这狼过不去,就算你赢,狼若咬着肉,就算你输。”

    李景风问:“要多久?”

    洪万里道:“我说了,就一回。”

    他说着,走到铁链处,道:“我松开铁链,这狼会扑向你。你若不敢接受,或者狼吃着肉,就明年再来。”说着又望向齐子慨。

    齐子慨劝道:“景风兄弟,你不用勉强。”

    李景风练的最好是闪躲功夫,要阻止这狼吃肉却是要迎上,这非他强项。他一咬牙,点点头:“行!”说完脱下衣服,撕成四截,紧紧缠在手腕和小腿上,只露出了拳头和脚掌,摆开架式,站了个马桩,双手握拳在腰。他从未见过如此野兽,但老家有不少野狗,听老人家说,若遇着疯狗撕咬就得打狗鼻子。他与野狗感情甚好,从不曾用过这招,或许对狼有用,或许无用,总之,试试。

    那铁链的一端系着狼,另一端却锁在屋角。那狼只注视着羊肉,对身旁的洪万里恍若无觉。洪万里看着李景风问道:“行?”

    李景风点点头,道:“行!”

    洪万里解开锁链,李景风本以为那狼挣脱束缚,会立刻冲来,正做好准备迎击。

    他却没想到,他低估了狼的本能。狼不只是大狗这么简单,更是一头野兽,求生的本能使它会判断局势。它低伏身子,却不急着进攻,只是望着李景风吠叫,缓缓往李景风右侧绕去。

    李景风甚是苦恼,他本以为那狼会朝他直扑过来,却没想那狼反倒慢慢靠近,似乎不忙着进攻,只是注视着他身后的肉。

    对狼而言,取得那块肉才是重点,攻击李景风并不是它的目的,盖因袭击人类对狼而言并不是划算的举动。

    它缓缓绕过李景风身边,越靠越近,越近脚步越慢,显然它也知道李景风是个威胁,目光渐渐转向李景风,但余光仍绕在那羊肉上。

    李景风开始感觉到困难,如果这头狼就这样慢慢走近,靠得足够近时再一扑,只怕自己抵挡不住。又或者它往羊肉扑去,自己就算打中了狼,只怕羊肉也会被狼叼走——至少啃一口是会的。

    难道要主动出击?

    不……洪万里说得很清楚,“阻挡狼的一次进攻”,而不是“攻击狼一次”。

    或许这次的挑战没有他想象中的危险,却比他想象中更为艰难。

    必须诱敌。李景风慢慢挪动脚步,让自己正面朝向狼,恰恰挡住了狼与羊肉中间的道路。他告诉这头狼,必须越过自己才能抢到羊肉。

    狼是狡猾的动物,当然,没有人狡猾,但若因此轻视了狼的算计,那肯定要吃大亏。那头狼见李景风阻住了道路,又往左边绕去,虽然换了方向,同样越逼越近,却不肯进攻。

    李景风叫苦不迭,那狼已经走到他面前五尺距离,不仅能暴起伤人——或许这是李景风最希望的结果,也能钻过李景风身侧,咬向他身后的肉。

    狼的动作有多快?李景风不知道,他没看过。但肯定是很快的,尤其是饥饿的狼。

    挡住它的去路只会让它更加小心,李景风心想,或许……

    他不但没有继续阻挡狼靠近羊肉,他甚至向左边跨了一步,让狼跟羊肉之间暴露出一个很好的空档。

    如果这样不够……

    他又向左边跨了一步,让出更大的空档。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错是对,他无法分心去看旁人的眼神,尤其是三爷——齐子慨能用眼神告诉他是错是对。

    不过话说回来,对齐子慨来讲是对的事情,对李景风可未必是对的,毕竟两人功力悬殊。

    狼该扑过来了吧?李景风想,它与羊肉之间已经露出了一个一尺有余的空门。

    然而并没有。

    那饿狼只是更小心翼翼,更专注。它不再绕行,而是压低身子,接近趴伏,慢慢往前靠进,目光似乎也不在李景风身上,而是在那块羊肉上。

    他维持着攻击的动作前进,却不肯攻击,似乎就打算这样慢慢走到羊肉面前,把羊肉叼走。

    剩下四尺了……

    距离越近表示自己拦截狼的时间越仓促,再让它靠近下去就不是自己能拦截的距离了。

    李景风做了最后的冒险,他将视线从狼的身上转移开来,望向了羊肉。

    不只是视线,还有面向。

    他露出了要抢这块羊肉的姿态。

    这个举动终于惹急了野兽,就在这一瞬,那饿狼猛地一扑,李景风正要挥拳阻挡,那狼却是扑向左侧。这是一个虚招,李景风这拳挥到一半便知道落空了。

    李景风愣住的一刹那,狼又闪电般径直向羊肉扑去。

    这畜生……学过孙子兵法吗?

    李景风没把这念头想清,他没时间想这个。他想到另一件事。击中敌人与闪避敌人不是同一件事情吗?差别只是击中是凑近,闪避是拉远,仅此而已。

    只要阻挡一次!

    几乎与此同时,李景风不管身体没有保护,也猛地向前一扑,将那狼从半空中扑倒。他没打中狼,但他阻止了狼。

    可他并不好受,一只狼爪嵌入他胸膛,另一只狼爪攀住他肩膀。李景风胸口剧痛,狼爪随时会在他身上掏出巨大的坑洞,与此同时,饿慌了的猛兽张开巨口,往他肩头咬去。

    一只大手扳住了狼口,将那头狼从李景风身上提起,就像提只小狗似的,不等那狼合上嘴,就把大块的生羊肉塞进它嘴里,随即将它扔出了屋外。那恶狼先是呜的凄叫一声,随即叼着羊肉往山野间奔去。

    出手的人自然是齐三爷,他心情大好,顺手就饶了那畜生一条命。

    李景风望向洪万里,他胸口淌着血,野狼的利爪在他胸膛与肩膀各划下四道长约两寸的血痕。

    洪万里点点头。

    李景风笑了,仰躺在地。

    终于……

    ※

    三天后,八月初五,通过试艺的四十余人将被授与铁剑银卫的称号。

    李景风想过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换上了最好的衣服,站在四十多人队伍的最末端。这衣服是三爷亲自买来送他的,虽说也不过是值不了几个钱的粗布衫,起码是新衣裳。

    负责授予铁剑银卫的是朱爷,他拿著名卷,一一唱名,洪万里则站在一旁,将一衿银色披肩并一柄黑色小铁剑交给通过试艺的学徒。有了铁剑与银披肩,便是银剑铁卫了。

    至于三爷,他乐呵呵地坐在台下,看着比李景风还高兴些。

    “安敬德。父,安瑞海;母,池秋云。”朱指瑕接过洪万里手上的铁剑银披,递给了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

    “巫道全。父,巫家富;母,林兰。”健壮的男子接过了铁剑银披,他看起来有三十上下,也不知考了几次试艺。

    这不过是个头,就像线头刚穿过针,不容易,但真正的活还在后头。李景风想着,当上铁剑银卫之后就得干活,跟齐子慨学功夫的时间短了,得更加勤奋才行。

    他正想着,唱名已到了最后,李景风走向台前。

    “李景风。”朱指瑕看着他微笑,似乎也有嘉许之意,“父,李…慕…海……”

    朱指瑕的声音渐小,似乎有些不对。

    洪万里瞪视着李景风,不只他,还有金不错、包成岳,他们都将目光集聚到李景风身上,连三爷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母,颜…顺…顺……”朱指瑕念完这名字,抿着嘴,微微合眼,李景风见着他长长的睫毛似乎隐隐跳动着。

    豁啦啦几声响,观礼人群中起了骚动,站在前排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后排的也挤向前来。这些靠上前来的铁剑银卫几乎全是四十以上的中年人,连参加典礼的几名掌兵也站起身来,议堂十六个席次,包含三爷朱爷等人,今日来了八个,他们几乎全站起身来。

    除了三爷。

    李景风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

    洪万里并没有将铁剑银披交给李景风。

    “他不能当银剑铁卫。”他只说了这句话,对着朱指瑕。

    李景风不明白。

    朱指瑕缓缓点了头,道:“是。”

    齐子慨闭上眼,喃喃道:“别跟自己良心过不去……原来……你……”他站起身来,对朱指瑕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活着离开崆峒。”

    李景风傻了,就在前一刻他还是铁剑银卫,怎么这一刻反倒要三爷保他性命?他望向朱指瑕,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朱指瑕沉默半晌,道:“我若说不行呢?”

    齐子慨环顾四周,道:“那我就带着他打出去。”

    大堂上,气氛顿时肃杀起来。

    第六卷

    一意孤行

    篇

    第58章

    同舟共济

    校场里雅雀无声,年轻一辈的银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了三爷的话,仍是莫名其妙,有些想发问的,此时此刻也不敢多嘴。

    包括朱爷和洪万里在内,一群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李景风身上。

    此时,李景风已隐约猜到眼前的敌意与自己父亲有关,可父亲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要三爷出口保他?他想开口询问,却觉得喉头干涩,心像是收不住似的往下沉,刚张开嘴,牙关就颤得不住作响,这一响就再也闭不上嘴了。

    他不是没遇到过危险,在福居馆被夜榜追杀、在陇川道上遇匪、风小韵埋伏的村庄,还有险险被饶长生所杀……

    他怕死吗?不。那几次遇险他都能鼓起勇气面对。

    但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他毫无来由地身处险境——他根本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这一次,令他牙关发颤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委屈、冤枉与不甘心。

    李景风极力平息内心的颤抖,他多么希望朱爷能笑着对他说,这只是三爷开的玩笑,要他别介意。

    “擒下。”朱爷说话了。

    几乎同时,距离他最近的洪万里伸手去搭他肩膀。

    这一下极快,但李景风仍然看得清楚,肩膀本能一缩,身子向后退去。洪万里一个垫步,左拳挥向他小腹,这一拳如风驰电闪,李景风没料到他下手如此之重,胸腹后缩,再退,洪万里又一蹦步,屈肘上击,撞他胸口。

    这三招连环猛恶至极,若被击中必定重伤,李景风能连避两招,于旁人看来已是不可思议。但第三下李景风势已用老,无力再退。

    就算能退,又要退到哪去?周围都是铁剑银卫,来观礼的便有上千人,自己要怎么走?就算脱出了这个校场,边关地界还有上万名铁剑银卫,到哪都是敌人,如何闯得出去?

    李景风心念电转间,洪万里这一肘眼看就要撞上他胸口。忽地,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胳膊,又有一只手掌在他胸前一挡,啪的一声,那一肘便打在了巨掌上,洪万里反被震退了几步,不由得怒目看来。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