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被骂娘的那名山匪不住地在村中黑漆漆的屋舍间张望,嘀咕着:“不对啊!方才真有亮啊……”

    言清漓忍着咳嗽,紧盯着外面。

    山匪与普通流民可不同,能在乱世中占山为王,干打家劫舍行当的,那都是练家子出身,且对方来者众多,她与陆眉只有两人,她还算是半个累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与这些亡命之徒硬碰。

    脚印被雪覆盖了,只要不出声,想必山匪们会以为村落荒废,很快就走了,可是……

    马车还在外头!

    像是应和她所想,有人忽然指着他们的方向喊道:“当家!快看,那棚里子有匹马!”

    陆眉眼一眯,立即卷起地上被褥,拉着言清漓钻进了厨房。

    有马便说明屋里有人,院门被一脚踹开来,匪首带人闯了进来。

    “这里有个老头儿,快咽气了!”

    匪首扭头看了眼。

    一个乡野村夫怎么可能拥有马车?这年月在陇西,能乘马车的非富即贵,马车既在,车主人必定也在附近。

    “当家!炉子里的柴还是湿的!”

    匪首又过去摸了摸,更加笃定心中所想,立即发话:“人没走远!赶紧去周围找!”

    言清漓与陆眉在山匪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刚好藏身到厨房的地窖中。

    他二人竖着耳朵听动静,山匪们在房中翻箱倒柜,还有人从窖板上走过去两回,好在没发现地下暗藏玄机。

    片刻后,其他人陆续都回来了,说是村中屋舍全搜过了,没人。

    “贼他娘的!八成是早听到动静跑了!”

    匪首怒骂一句,命人都出去追,一出门见有个手下将那半死不活的老头给抗住来了,又骂道:“你抬他作甚?一把老骨头又不值钱!赶紧扔了!”

    ……

    许是饥荒闹了太久,没有食物需要用来储藏,这窖很久都没开过了,土气混着霉气,冷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言清漓屏着呼吸,寻着陆眉看去,可惜地窖里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人。

    她都不知这厨房里竟还挖了个地窖,也不知陆眉是何时发现的,比她细心多了,不得不承认,若无陆眉,她这一路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听到山匪的动静渐渐远了,他二人依旧没出来,也没人说话,又过了很久,屋外突然又传来骚乱的脚步。

    “还真他娘的跑了!”

    等山匪们这次走了,陆眉紧握着她的手才慢慢松开来。

    两人爬出地窖后,言清漓立刻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房中被翻得狼藉一片,老汉被扔在门外的雪地里,不仅马车被带走了,就连老汉身上的棉被都被扯走了。

    好在食物与盘缠他们连睡觉都是带在身上的,方才躲入地窖时,也一并带了进去。

    言清漓过去探了探老汉的鼻息,已经断气,大抵是被人扔到地上时摔没的。

    “这群人,连一个老人家都不放过,他这把年纪瘦成这样,难不成还能去做苦力不成!”她方才可是听到山匪们想要将老汉带走卖掉的。

    陆眉回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老人留恋家宅,孤守荒村,将老汉的尸首抬进他自己家中后,二人又寻了村中其他空屋过夜。

    有间屋中有张破旧的木床,便选定在此处,将屋中窗子与门缝都用木板堵好不再透光后,陆眉生起火堆,在火旁将身上烤热后,才过去言清漓那边。

    言清漓将手中那只豁了口的水碗放到一边,朝里挪了挪。

    陆眉合衣上床,身上暖烘烘的,像个会动的暖炉,吸引着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躺下后,他张开左臂,朝她看过去,她在里头半撑着身子,梳妇人髻,素面朝天,脸庞微红,灵动的眼眸半垂着,先是左瞧右瞧,然后才慢腾腾地枕进他的臂弯里。

    陆眉轻笑:“怎么还突然害羞了?”

    为了取暖,这一路他们日日都是抱着睡的,她应该早已习惯才是。

    都说饱暖思淫欲,虽然此刻不算饱也不算暖,但今日头顶有瓦,屋里还有张像模像样的床,如此睡在一块,就更像是一对夫妻了。

    陆眉将她紧搂进怀里,言清漓的脸颊贴在他左侧胸前,热意从他身上传递过来后,她脸庞更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在想,没有马车,明日我们就只能走路了。”

    丢了马车本该是件愁破脑袋的事,可不知怎得,靠在这具温暖的胸膛里,她总觉得再难的事,只要有陆眉陪着她一起面对,好像就没那么难了。

    她对陆家人,有种莫名的信赖感。

    陆眉笑意定在脸上,慢慢散去后,甚是自责。

    他打算在这个村子停留几日,待他弄来马匹后再走,可是一来,以如今马匹的价格,他们的盘缠不足以买下一匹马。二来,想买马也需得去城池附近,有了今夜之事,他又不放心将她独留在这荒村里。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火光映在他的半张脸上,二人的影子在墙上结成一体,陆眉默了半晌道:“此事都是我的疏忽,马车的事我来想办法,就是得先委屈你两日了。”

    见他又全权揽下重担,言清漓忽然抬起头,眸中满是新奇与探究:“陆青时,这一路我总有种感觉。”

    她两道秀眉蹙起,努力去形容自己那种感觉:“我总觉得你还是你,却又不是你……你好像变了。”

    过去的陆眉,怎么说呢,她并不厌恶,可那种纨绔子弟,她也绝对称不上赞赏。而共同患难的这一个多月,陆眉身上再也见不到那股歪风邪气,就不知是陆家遭逢天大的变故,令他有所改变,还是她原本就对他怀有偏见,没有真正去了解过他。

    那女子歪着头,小巧的下巴就搁在他的胸膛上,正眨巴着眼睛看他,小猫一般粘人亲昵。

    陆眉眸色微微变暗,声音也低哑几分:“是吗,哪里变了?”

    言清漓眼珠子一转:“譬如……你不再调戏我,喊我清漓妹妹了。”

    陆眉微怔:“那你希望我继续这般叫你?”

    言清漓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嫌弃道:“可算了罢!我先前那是不好意思说,每回你这般喊我,我都要冷得起一身疙瘩。”

    两人静默片刻,各自扭头笑了。

    笑过后,陆眉正色道:“那你可有什么乳名?”

    言清漓认真思索,脸枕着陆眉的胸膛,脸颊的肉微微鼓起。

    四殿下唤他阿漓,之恒哥哥有时唤她清漓,有时叫她漓儿,可这些都不是她的本名。

    她重新躺回到陆眉的臂弯,弯着眉眼,开恩般说道:“我没有乳名,但我娘叫我清儿,我也允许你这么叫了。”

    陆眉眸光亮起:“清儿……青时……”

    听着他喃喃这四个字,言清漓有一瞬的恍惚,忽然想到另外一名男子,曾经也是这般念过她与他的名字。

    她连忙收回思绪,轻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青时’这个字,还怪好听的。”

    陆眉轻轻拍着她,目光飘远,嘴角轻勾:“我的字,取自‘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听我娘说,她与我爹定情时,正是暮春小雨,梅子青青的时候。”

    陆眉这个名字,原是陆夫人为女儿所取,意与陆大人举案齐眉,而青时这个字,又是陆夫人与陆大人的定情时节。

    言清漓阖着眼,迷迷糊糊地笑:“琅姨与陆大人还真是伉俪情深,你这儿子反倒像个多余的。”

    陆眉也笑了,说了一桩他爹当年为讨他娘欢心,偷偷以书信传递,给她娘做了近百首藏头诗的趣事。

    待说完后,一转头,却见怀中女子呼吸绵长,累到微微打起轻鼾,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手臂酸麻,他也一动不动,看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看到火堆里的火都变小了。

    他将头慢慢凑过去,她温热的呼吸已经吹拂在他的脸上,直到即将贴上她的唇瓣时,看到她因为冷而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时,他才停下。

    从前为了陆家,他无法向她表露心迹,眼下,他又成了没有未来的“流亡逃犯”,连让她吃饱穿暖都做不到,更遑论在这个时候吐露心声。

    陆眉眼睫微闪,又复归原位,搂着她身子的手逐渐收紧。

    不会太久的,绝不会太久的。

    第三百三十章

    那个小气又抠门的女人是谁?

    北风呼嚎,大雪下到次日晌午才停,没了马车,脚程变慢,若天黑前寻不到下一处落脚地,夜里恐怕就要露宿野外。于是,言清漓与陆眉又在荒村中逗留了一夜,第三日天不亮时,两人才相携着重新上路。

    剩余的食物只能撑几日,走去越州无异于天方夜谭,为了弄一辆马车,他们只得冒险前往最近的城池,有人的地方出路才多,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荒郊野岭的,有再多的法子也无用武之地。

    走了两日后,言清漓的风寒愈发严重,好在靠近官道了,路上偶尔也能见到马车了,陆眉拦了两回,驾车之人都以为他二人是流民,根本不敢停,最后他硬生生逼停一辆,把身上所剩不多的盘缠都给了出去,人家这才肯带他们到最近的善亭县。

    善亭县城外聚集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正在排着队领粥。

    新帝登基后,闻知百姓疾苦,特命各地开仓放粮,可好人都叫皇帝做了,赈灾粮饷却拨得极少,上头再一层层克扣,落到善亭县这等乡僻的小城时已经所剩无几。

    县守每日晌午命人在城外放粥,可那粥桶里根本看不到米,最多算是米汤,即便如此,流民们也一个个端着碗翘首以盼。

    陆眉扶着言清漓走到一群坐着歇息的流民附近。

    短短几日,他们俩又瘦了不少,方才过来时又特意抹脏了脸、扯乱了头发,这样混在流民之中,可以避免引起官差的注意。

    这伙流民约有十几人,有老有壮,骨瘦如柴,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正在喝米汤,见言清漓与陆眉过来,也无人吭声阻拦,只频频朝他们看过来。

    言清漓起初还以为这些流民见过通缉令,可后来一想,她现在这模样,怕是玉竹见了都认不出来,遂略略安心,又发现这些人看她比看陆眉多,她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厚袄,低下头去。

    再如何乔装,她与陆眉也没有干瘪黑红的面庞和冻烂的手脚,且她身上这件寻常又保暖的袄子也定会被流民眼红,一看就知她与陆眉没吃太多苦头,说不定正在怀疑他们身上有银有粮呢。

    可实际上,干粮昨儿晌午就吃完了,载他们的人不到善亭,今早天亮前将他们放在路边便扬长而去,她已经一天多没吃过东西了。

    言清漓与陆眉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旁边坐下了,那小姑娘怀里抱着个男婴,单独坐在一棵树下,正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碗里的米汤,想必是父母正在领粥还没回来。

    陆眉向周围看了看,粥棚处有官兵在维持秩序,流民们不敢在此生事,他遂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领一碗粥给你暖身子,顺便探探如何进城。”

    “别!”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言清漓仍然没做好让陆眉去官兵眼皮子底下逛一遭的准备,急忙拽住他,压低声音道:“你瞧他们的碗,都没飘热气,哪里能暖身?我们还是不要进城了罢,陆家商行都被查封了,你即便进了城又能去哪里弄银子?我不饿,真的——”

    肚子听到了她违心的话,立刻跳出来抗议两声:“咕噜噜……”

    认真说起来,他们这一路是苦,可与那些扒草啃树的流民比起来,他们可要幸福多了,才一日没吃东西而已,怎么就忍不得了?何况陆眉比她更久没吃过东西了。

    言清漓连忙按住肚子,低下头犟道:“我真不饿,你别过去。”

    陆眉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裳,清瘦的面容上也抹了土,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自小在书香门第中浸养出来的气宇风采。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挡住了那些流民看过来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等候进城的一辆辆马车,说道:“善亭县尚未遭受战火波及,许多乡绅富户都逃来这里,只要进了城,我总有法子能弄来银子,断不会再让你挨饿受冻。”

    言清漓急了:“我哪有挨饿受冻?”发觉自己声音大了,忙又压低:“再说我手脚利落,粮食盘缠也不能全指望你一人啊。”

    陆眉自小锦衣玉食,在盛京只知挥金享乐,言清漓暗戳戳地猜:他进城后莫不是想“重操旧业”,勾引什么富商妻妾吧……

    她忙道:“我的病就快好了,大不了咱们先一路走着,等出了陇西饥荒没这般严重了,我靠行医挣些盘缠应也不难,你就不要冒险行事了。”

    喉咙一阵细痒,她赶紧拧了把大腿,硬生生将咳嗽给憋了回去。

    说来也是无奈,她明明身怀绝技,奈何楚家针法对付的都是些疑难杂症,这小小的风寒还真就得靠喝药,寒冬腊月的,上哪里去找草药?拖着拖着,就严重了。

    肚子又不争气地开始叫唤,言清漓裹紧衣裳,企图把这难为情的声音给捂住。

    偏偏这时,那些等着进城的富户中,有一户人家的男主子让仆从给他的二十名护卫分了饼,两人吃一张。

    言清漓呆愣愣地看过去,周围的流民也都从他们两人身上收了视线,纷纷转头盯着那些护卫手里的饼。

    官兵就在前头,身强体壮的打手护卫根本不怕这些鸟面鹄形的流民来抢,就明晃晃地在进城的队伍里撕着吃了起来。

    陆眉见她目光向往,问到:“想吃?”

    言清漓连忙摇头,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余光却瞥见陆眉在怀里摸索半晌,最后居然摸出几块碎银子来。

    她立刻双眼放光,又激动又恼火:“陆青时!你怎么还有银子!不是早都用完了吗?”

    想必她自己都没发现,这讯问的语气就像是个发现自己男人居然敢藏私房钱的小媳妇。

    陆眉被她逗笑,掂着手中的几两碎银,思绪飘回到了大半年前:“这银子是我爱慕过的一位夫人送给我的,我一直私藏在身,舍不得用。”

    言清漓没想到这几两破银子居然还有个暧昧的由来,忽然也没那么想吃饼了。

    她瞥了陆眉一眼,埋头嘀咕道:“无耻,有夫之妇你也不放过,还有你那是什么眼光,与你勾搭的妇人竟如此小气,才送你这么几两碎银子。”

    她在脑中将盛京各家年轻貌美的妇人过了一遍,也猜不出到底是谁这么抠门儿,好奇得厉害,忍不住问:“到底是哪家的夫人?我可识得?”

    能让陆眉这浪荡子藏着几两破银子在身上的,会是谁?

    陆眉混迹风月场多年,如何听不出她这是拈酸吃醋了,有惊又有喜,听她居然还说人家小气抠门儿,眸中顿时充满笑意道:“认得是认得,不过,她如今已经和离了。”

    “和……离?”

    言清漓话音顿住,忽然想起一桩泼泼qun739*54^30^54

    事来。

    那时她尚是裴家妇,有一日回裴府的途中给裴冲买鸡油卷儿,商贩都不卖给她,说是被些公子哥给包圆了,后来发现是陆眉与他的一众友人。

    原本那会儿她与陆眉已经形同陌路,可他忽然开口送了她两包,她不想欠他的,便隔空扔了把银子过去……

    哦,原来是她啊。

    陆眉说“爱慕”那位夫人,这岂不是在变相对她表达心意?

    她脸色慢慢转红,抬眼看向陆眉,似是在向他确认。

    陆眉神色复杂,有些不敢直视她,也不再继续接话,只将她凌乱的发髻又揉乱了几分,攥着银子起身道:“我去换张饼回来。”

    言清漓顶着满头乱发,看起来与那些流民更加融洽无间了。

    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风流多情的陆大公子,居然贴身藏着她随手扔出去的几两碎银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呐。

    正面红耳热着,忽然有两名官兵拿着画像在流民中比对起来,言清漓一惊,扭头去寻找陆眉。

    陆眉也看到了这一幕,且不仅言清漓那边的两名官兵,还有别的官兵也在其他流民中搜查。

    此时逃走必然引人注目,言清漓急中生智,急忙挪蹭到旁边那个小姑娘的身边,将人家抱着的男婴抢到了自己怀里,怕那小姑娘喊叫,她忙柔声安慰:“这是你弟弟吗?姐姐原来也有个这么大的孩儿,只是夭折了,看到他我便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孩子,你放心,我不走,就是喜欢的紧,想帮你哄一哄他。”

    她抱着男婴摇晃,做出一副哄睡的模样,又朝陆眉暗暗摇头,示意他不要现身。

    好在那小姑娘听话没吭声,脸颊瘦瘦的,便显得眼睛尤为大,她睁着双微凸的眼睛看向言清漓白皙的手,又低头看她自己黑乎乎生满了冻疮的手。

    陆眉见她机灵,便混在富户的仆从中没动,目光却一直紧盯着她那边。

    那两名官兵想必是时常出来巡查,已经烦了,动作慢悠悠的,一眼看过来,见他们这群人里大都是老弱病残,查的也就不那么仔细,本来都要走了,最后又瞥见言清漓在树后低着头,身形像是年轻女子,就又想过来。

    言清漓身子骤僵,远处的陆眉同样紧张,已经奔着她来了,言清漓身边那个小姑娘忽然扑到她面前,脆生生喊了句:“阿娘,还是我来哄弟弟睡觉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盼福

    两名官兵顿住脚,其中一个不耐道:

    :“我说是个

    村妇你还不信,瞧吧,女儿都那麼大了,再说陇

    西都什麼样了:逃犯来了

    都得健死,走了走了,

    早回去说不定还能捞两口肉汤喝。

    另一个又瞅了眼手中画像,画像上是个年轻貌美

    的女子,听说还是高官之女,

    ,怎么看都与拖儿带

    女的乡野村妇不沾边,又见言清漓不住敵掩唇咳

    嗽,两名官兵更是嫌恶,生怕她有病,过去会将

    他们给染上,骂骂咧咧地转头走了。

    言清漓僵硬的身体终于松缓下来,旋即感激地看

    那个小姑娘:“为何要帮我?”

    小姑娘不以为意,操着陇西口音说道:“不帮你

    你也会被抓走的

    J。

    “也?”

    小姑娘点点头,双颊皲裂发红,鞋上还破了口

    子,露出冻烂的脚趾头,她伸手去戳那瘦得像只

    大耗子的男婴的脸颊:

    “俺们村中的嫜子阿姐们

    一个都没了,阿娘说,她们是被官兵给抓走

    的,你长得好看,肯定也会被抓的

    她将脸都抹成这样了,哪能看得出美丑?不过是

    因为她没有饱受饥寒交迫之苦,不像这些流民从

    里到外都狼狈罢了。

    方才没细看,听小姑娘这么一说,言清漓朝周遭看过去,才发现这群流民真得就只剩下一帮爷们,一个个都低头耷脑的没有生气,衣衫褴褛,仿如乞丐。

    只要流民不闹事,官兵只会驱赶,平白无故怎会抓女子?想必那些女子都是被山贼掳了去,只不过这小姑娘的娘不忍将实情告诉她罢了。

    言清漓在心中默叹一声,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笑起来,门牙下有个豁口:“我叫阿福,十三了。”

    “阿福?这是你的乳名吗

    泼泼qun739*54^30^54

    ?”

    阿福摇头,说她爹嫌她是个女儿,没给她取过名字,阿福这个名字是她娘给取的,盼她以后能有福气,嫁给好人家。

    十三?看这瘦小的身量,还以为她只有十岁。

    言清漓问询后得知,阿福这群人是从陇西大山里一个叫陈家村的地方来的,村里人细扒起祖谱来,人人都能攀上亲戚,故而都姓陈,陈家村遭灾,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收成,官府根本不管那么个山中小村,当然,想管也没功夫管,今年村庄又叫流寇给踏平了,村里剩下的二十几口人就只能跑出来,至今已经流浪小半年了,人也只剩下十几个了。

    他们一路上没少吃土啃树皮,渴了就将雪融了喝雪水,好在村里有人会打猎,偶尔运气好时猎到野畜,大家伙也能勉强吃几顿饱的,就这么一日复一日的,撑到了现在。

    可是天越来越冷,大家已经大半个月没吃到几口东西了,前几日听闻善亭县守施粥,这才大老远过来的,谁知领到的粥里连粒米都没有,不免叫人失望,昨儿又听人说越州如今愿意安置流民,就等过两日连米汤也没得喝,再往越州去呢。

    正说着,阿福的爹娘回来了,两人都干瘦如柴,身体瘦小,便显得头颅异常大。

    见儿子被外人抱在怀里,那妇人连忙过来抢,抢走后还满脸戒备地盯着言清漓看。

    言清漓赶紧解释了两句,这倒好,那家的男人竟对着阿福踹了几脚,口中骂得竟是些方言俚语,言清漓听不太懂,但大致意思是怨怪阿福竟将阿弟交给陌生人,就不怕遇到人牙子给抱走了。

    言清漓既恼怒又过意不去,想阻拦,那矮痩的男人已经停手并坐下喝米汤了,想了想,她也没再义愤填膺,免得自己掺和后激怒这种男人,阿福只会更吃苦头。

    陆眉带着一张饼和半块窝窝回来,收起窝头留下顿吃,将饼给了她,言清漓撕了大半张给陆眉,他也不吃,直接揣进了怀里。

    言清漓不高兴了:“你若不吃,我也不吃。”说着,就将手里的半张饼也揣进了怀里。

    陆眉无奈,这才将饼又拿出来,却也只是咬了两口就又放回去了。

    食物得来不易,吃了这顿不知下顿在哪里,言清漓知道劝不动他,便也不再说话,只悄悄将自己那半张饼又横撕开,留下一快,小口小口地吃着另一块。

    又冷又硬的饼,此时已经不亚于皇帝盘中的珍馐了,那群流民又都朝她看过来,目光如狼似虎,令人不适,陆眉正要带她离这些人遠些,旁边忽然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扭头看过去,是阿福爹打了阿福娘。

    原来阿福爹娘领粥时排在最后,只领到了一碗,碗里飘着两粒米,阿福爹喝掉大半碗后,让阿福娘将剩下的都喂给儿子,阿福娘却偷着给阿福先喝了两口,被阿福爹发现后,就打了她娘一嘴巴。

    想来那妇人早已屈服丈夫的淫威,挨打了也低着头不敢吭声,听话地将剩下的几口粥喂了儿子,阿福在旁眼巴巴地看着,等她娘喂完弟弟后,才捧着空碗舔了舔碗壁。

    言清漓实在看不下去了,与陆眉商量着分口吃的给阿福。

    她也知道这点食物得来不易,此刻不该乱发善心,可知恩该图报,若非阿福方才帮了她,她此刻说不定已经被那两名官差认出来带走了。

    陆眉听了后,二话没说就将阿福给喊了过来,见阿福爹正在那边与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头说话,他掏出那半只窝窝头给了阿福,并笑眯眯与她道谢:“多谢你帮我娘子,这点吃的你悄悄与你娘分了吧,别叫你爹发现。”

    阿福可高兴坏了,外凸的眼睛弯起来,露出豁了口的牙齿,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了两口,然后赶紧跑回去,将剩下的给了她娘,那妇人感激地朝言清漓与陆眉投来一眼。

    ……

    吃完饼,言清漓问陆眉:“还要进城吗?”

    陆眉神色凝重起来。

    善亭县只有前后两个门,战事频发,不知何时会被波及,白天黑夜随时都有官兵严防死守,想要潜进城是不可能了,光明正大地进去,又没有文牒,他方才向那富户的随从打听,问他们可还需要护卫人手,但人家说了,不要他这种身份不明之人。

    见陆眉没说话,言清漓就知他并不顺利,她反倒松了口气,安慰道:“进不去便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食物和盘缠总会有法子解决,我方才听阿福说,他们也是要去越州的,不若我们就混在其中,先跟着他们一起走吧,人多也安全些。”

    话音刚落,进城的队伍中便出了小小的骚乱,众人被吸引着望过去,就是陆眉方才买了饼的那户人家,好似是被后来插队的一伙人给碰掉了箱子,其中一口箱子里的书画散了一地,里头大抵是有那家老爷的珍藏物,气得那富户老爷直接跳下车,抱着画,当场与人面红耳赤地争执起来。

    听着是在说什么:“这可是轻雨居士的《春生百草图》,万两黄金都求不到!我辗转寻了大半年才寻到,你赔,你赔得起麽你!”

    对面很是不屑:“还万两黄金……不能吃不能喝的死物,白给我我都不要!一百两银子不要便罢,让官爷来评理!”

    听到他们争执,陆眉眼前一亮。

    法子这不就来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轻雨居士

    见陆眉忽然抬腿就朝那边去,言清漓不放心,赶

    紧跟上去。

    那富户姓马,官兵过来说再闹事就不许进城了

    两边这才消停,马家的下人正在拾捡物件,将箱

    子重新抬上车,马老爷则一脸心痛地擦拭着那副

    脏了的画。

    善亭县守据说是位喜爱舞文弄墨的雅士,这可是

    他为了在此安家,特意花高价购得,准备要孝敬

    给县守大人的。

    马老爷心在滴血,又听身后有人替他叹气:

    “您

    这幅画,井非真迹,倒也不必如此惋惜。

    马老爷认同地点点头,觉察不对,又立刻扭头

    见是方才那个拿着几辆碎银子来换饼的年轻男

    子,

    ,当时他看此人行止有度,不像是流民,约莫

    是什麼落魄的书生,便一时发善心,多给了他半

    个窝窝,谁知这人却跑回来,妄言他花了万金买

    的画是假的!

    马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你个乡野莽夫懂什麼!

    本老爷可是陇西有头有脸的名士!大儒之友遍布

    天下!如何会连真伪都分辦不出?你再胡说,我

    就命人乱棍打死你!‘

    陆眉生在翰林之家,从小到大必然见过无数名家的丹青墨宝,他能分辨出真伪也不奇怪,巧得是言清漓也知道这画是假的,并非她也懂,而是她恰好就认得这一副,因为这幅《春生百草图》的真迹在宁天麟那里……

    陆眉头头是道地为马老爷指出这幅画都哪里哪里不对,马老爷先开始还有些不信,听到后面见他句句在理,而自己也算是半个懂行的,结合陆眉所言,便越瞧自己这幅画,越觉得是假的了。

    “哎呀!都怪此画仿得太像,竟连我都被蒙蔽!”马老爷愁上加愁:“这可如何是好

    !这画我是打算拿去送人的,话都已经递过去了,到哪再去寻一副来啊!”

    这还仿得像?隔着八百丈遠他嗅到了伪迹的气息。

    陆眉立即对那马老爷拱手作揖:“在下不才,对轻雨居士的画作颇有研习,不说别的,单就这幅《春生百草图》,我都已临过千遍,闭着眼睛都会画,在下愿意为老爷另仿一幅,以解燃眉之急。”

    最后还补了句:“您大可放心,在下仿出的画,绝对能以假乱真,怕是轻雨居士本人见了,都分辨不出真伪。”

    陆眉为他鉴定伪画时,马老爷就已经收起了对他的轻视,此刻听他居然还会仿画,当即同意将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进城盘查得严,大抵还要等上许久,马老爷立即命人在马车中摆了墨案,铺了宣纸,备了笔墨。

    陆眉与言清漓的衣裳都脏兮兮的,本来马老爷只允陆眉上车,陆眉却将言清漓拉到自己身边,向马老爷道:“内子有恙,若留她在外头吹风,在下恐会时时担心,无法认真作画。”

    无奈下,马老爷只能让言清漓也跟着上去了。

    言清漓其实很担心,陆眉长大后就误入歧途了,多年来不学无术,生平最高的文学造诣是做淫诗,他如何能画出与名家大拿一模一样的画?就算勉强画出来了,那画作都讲究一个意境,意境他总仿不出来吧……

    可是,随着陆眉大笔挥毫,急扫吴山,她渐渐看呆了。

    一副春意盎然,百草竞生的美景慢慢于他笔下显露,远山层叠,苍翠成群,画上的一草一木本该是静止不动的,可由他作出来后,便像是在迎风招展,蕴含着勃勃生姿。

    她虽然不醉心于书画,可这幅画见过不少次了,陆眉竟真的画得与宁天麟房中那副全无二样,且他收笔之后,居然又摸出一枚方形印鉴,盖在了空白处。

    看到印鉴上“轻雨居士”四个字后,言清漓的眉心猛跳,想起那夜陆眉说过“青时”二字的由来。

    ——我的字,取自“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这句。

    雨轻风色暴……

    73-9543-054独.家.整.理

    雨轻……轻雨……

    她怔怔地看向陆眉。

    冬日干冷,画很快就干了,马老爷看着陆眉“仿”出来的画,绿豆般的小眼大睁,再与他原先那副对比,简直高下立见。

    马老爷顿时激动得连浑圆的肚腹都跟着颤动起来:“真好!画得真好啊!”

    之后陆眉又为马老爷鉴定了箱子里其余的名家画作,马老爷也当真是人傻钱多,收藏品十之六七都是假的,先前他还自诩陇西名士,此刻他真是又臊又恨,还心疼银子。

    宁朝重文轻武,商贾又最是让人瞧不起,像马老爷这种有些家底的土财主,祖辈大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之人,等发家之后,才觉家族底蕴不足,不愿被人嘲笑粗俗,这才有了更高追去,极力鼓捣文墨,广结文人,也正因如此,许多富商都想方设法让家中子嗣去娶官女,或是招秀才举子为婿。

    作为答谢,马老爷赏了陆眉银票三千两,还打算将他这等人才收为己用,说要带他们进城安顿,免得小夫妻俩继续颠沛流离。

    陆眉正想提出进城请求,没想到马老爷自己先说了,她与言清漓相视一笑,又听马老爷文绉绉地夸口道:“吾与善亭县守是老交情,这幅画就是要赠与他的,到时吾为你引荐一翻,请他为你在县衙安排个差事。”

    闻言,陆眉脸色微变,连忙谢绝:“承您谢意,差事就不必了,我夫妻二人还赶着去投亲,不便在此逗留。”他又将那三千两银票还给了马老爷:“实不相瞒,内子患了风寒,需得乘车,在下出手相助也是为此,银票就罢了,在下想厚颜向您讨个方便,可否将它换成马车?”

    若那县守是个懂画之人,见到这幅画发现是轻雨居士真迹,定要见作画之人可如何是好?两个通缉犯哪里敢去与官府打交道,这城,必然是进不得了,言清漓懂陆眉拒绝的意思,偎在他身边小媳妇似的连连点头。

    马老爷甚是觉得惋惜,几番相劝,见这夫妻俩依然不改变心意,暗讽他们不识抬举,但也只好作罢,还言说自己不是小气之人,银票不必还,答应会再赠一辆马车,只不过后面车里坐着他的妻妾们,今日腾不出来,让他们明日再来城门口等着,会着人送出来。

    进城就是为了盘缠和马车,如今两样都解决了,目的达成,陆眉与言清漓便与马老爷暂时作别。

    走了几里路,他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准备今夜就在此留宿,却不想进去后,发现这里已经被占了,正是白日阿福他们陈家村那伙流民。

    第三百三十三章

    肉(40500珠)

    两人进来后,陈家村的人都抬眼看过来,阿福与

    她娘抱着弟弟坐在角落里,见到言清漓时,阿福

    眼睛一亮,想招呼她,可村中族老都没发话,这

    里就没有她说话的份,遂不敢开口。

    方圆几里就这么一处避风的地儿,今日陆眉说什

    么都不会离开的,可凡事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他

    看出这群流民之首是个白发老头,便走过去问询

    借地。

    原以为会被趁机索要衣食,却不想是他狭隘了,

    人家老头什麼都没说,点点头就同意了。

    他二人去到阿福母女身边坐下,这里离火堆最

    远,却不必与那群男人挤在一起。

    阿福凑过来与她悄声说话,问她下午的事,说是

    看到她与陆眉上了有钱老爷的马车,还以为不会

    再回来了

    言清漓不敢透露他们身上有银票,遂扯了个谎,

    又问阿福发生了何事,为何人人看着这般沉问。

    阿福说他们饿了很久,好不容易来到善亭,领到

    的米粥却与雪水无异,根本喝不饱,方才有两人

    饿晕过去了,大家都知道再这般下去,别说去越

    州,就连陇西都没走出去就得先饿死,

    言清漓听得同情,可自身难保下,也无力去帮其他人,见阿福手上全是溃烂发黑的冻疮,她在包袱里摸出几瓶药来,将其中一瓶给了阿福:“这是治冻疮的,你将它涂在手脚上,很快就能好了。”

    她从盛京出来时带的最多的就是冻疮膏,也幸亏如此,她与陆眉才没有手脚生疮,送给阿福这瓶药,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阿福从未见过这么多好看的小瓷瓶,好奇地摸摸碰碰,言清漓连忙夺下她手里那凭蓝色的,低声道:“这可不能碰,这个碰了会死人的。”

    阿福不敢再乱碰,欢喜地拿着药膏回去,先给她娘手脚搽了,然后才脱去自己破烂的鞋子,背过身去搽。

    入夜,言清漓睡得轻,迷迷糊糊间听得一阵窸窣声响,之后忽然觉得眼皮变暗,她睁开眼的同时,陆眉已经攥住了一个流民的手,才向下折了半寸,那流民便已大叫起来,大概是觉得若被折断了手,这流民就更没活路了,陆眉心生恻隐,将人给踹了出去。

    穷山恶水出刁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这些人从前可能是些淳朴的村户,在外流亡许久,为了生存,恐怕也不会有多善了。

    白日里陆眉发现这些人总盯着言清漓看,便一直都很警惕,方才他只是假寐,果然,就有人来翻他们的包袱。

    好在里头就是几件衣裳,银票都在他身上,与这些人同处一座庙,陆眉本不想声张,以免闹僵,还以为那人翻不出东西便会自己回去,谁知他竟将手伸向了她。

    “谁若再敢碰我娘子一下,我必取他性命。”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不吓不会老实。

    这下所有人都精神了,言清漓也彻底没了睡意。

    偷东西的是个中年男人,因长久没吃过东西,骨头咯嘣脆,被陆眉踹到墙边后半晌都起不来,不断抱腹呻吟,那白发老头跑过去喊着“儿啊儿”,见陆眉是个有身手的,也无人敢过来理论,那些流民都缩在庙的左边,看向陆眉的眼睛里皆有恐慌。

    阿福也被吓得不轻,清楚原委后,她鼓足勇气凑过来向言清漓解释,说大家都饿坏了,许是白日见你们有干粮,便想偷拿,也是被逼无奈,还觑着陆眉,给那中年男人说情,说他是村老的儿子,会打猎,先前都是他去猎野物的,大家才能活着走到这里,转头又让言清漓不要害怕,说他们陈家村里的都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

    一夜再无话,次日天刚亮时,这群流民就又相互搀扶着返回善亭县,等着官府放粥。

    言清漓与陆眉走在最后,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可是到了城外等来等去,等到日头高升,等到官府撤了粥棚,流民散去,再等到日头西斜,也没等到马家来人。

    “许是进城忙着安顿呢吧,再等一日,若明日还没人来,我们就走。”言清漓安慰陆眉,可是两人都知道,兵荒马乱的,旁人随口的一句承诺是信不得的。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又回到了土地庙,准备明日再来一趟。

    回去时已经很晚了,令人意外的是,庙里居然飘着食物香,陈家村的人正在围着火堆吃东西,木枝上串着肉在火堆上烤,发出滋滋的轻响,他们还不知从哪又弄来口锅子,正在煮汤。

    陆眉与言清漓回到庙中右侧的老地方坐下,许是太久未沾荤腥的缘故,听着那些流民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她居然感到有些反胃。

    回来时陆眉与人换了干粮,她本想偷偷塞张饼给阿福的,见陈家村的人大口吃肉,心想也是多此一举了。

    扫了一圈没见到阿福的人影,只看到她娘,那妇人额头又被打出了新伤,脸颊高肿,正神情木讷地缩在角落里。

    瞥见阿福爹正与其他男人吃东西,言清漓便去到妇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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