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如今这位女郎脸上通红一个巴掌印,嘴角还有破裂流血的痕迹,而脖子和下巴上,有被抓挠的痕迹。

    就连头发,也不整齐,被抓得乱了。

    这位女郎,狼狈成了这个样子,却依旧腰板挺直,神色不温不燥,和气有度:“既然县衙的人已到,就请验尸罢。还我一个清白也好。”

    付拾一顿时就明白了:如今这位女郎,是被人状告杀人。

    杀的,还是地上那儿童。

    付拾一微一颔首,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开口:“请诸位出去。我们要勘验现场和尸身,才能判断。”

    屋里人一窝蜂似的出去,最后只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留下来。

    他眼眶通红,看着李长博,沉声说了句:“若是我妻的确是杀人凶手,还请县令严惩不贷!”

    这样一句话……

    付拾一下意识扭头去看那位女郎。

    只见那位女郎脚下微微一顿,随后就置若罔闻继续往外走。

    李长博只是平静回了句:“任何人犯罪,自有国法。”

    付拾一听出来弦外之音:不管谁是凶手,都会同样严惩不贷。看似回应那男子,其实也是另外一个意思:换成别人是凶手,那么也容不得他们包庇!

    付拾一朝着李长博点点头:不愧是我看中的李县令!

    李长博客客气气请了那男子出去,而后才看一眼付拾一:“这件事情,要不还是让他们三个来?”

    付拾一摇头:“我不会徇私枉法。不过,为了避嫌,我只在旁边看。”

    按照规矩,既是和案件里的人有牵扯,那么作为公检法这三方的人,都必须回避。

    付拾一懂得这个规矩。但是还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向钟约寒:“钟郎君来吧。”

    钟约寒颔首,而后上前去,轻轻的将盖在孩子脸上的帕子掀开。

    入目是一张如同睡着了一样的脸。

    安详,乖巧,皮肤白皙娇嫩,除了颜色苍白,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之外,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个睡着了的孩子。

    付拾一看得忍不住挪开了目光一瞬:这个孩子,可爱得像是小天使。光看五官,也是精致得如同洋娃娃。

    钟约寒已经上手开始检查。

    他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经扩散,眼睛上没有出血点。”

    “皮下也没有出血点。”

    “人中处有血点,像是被人扎过。”

    “还有掐的痕迹。”

    钟约寒做出合理的判断:“应该是之前想救孩子,所以掐和刺了人中这个位置。”

    他翻开孩子口唇,仔细检查了一下:“下面牙齿并无出血痕迹,但是上面牙龈有淤血痕迹,应该是用力掐人中导致。”

    “舌头正常,舌骨正常。”

    付拾一听着皱起眉头:掐人中?一般掐人中,都是因为忽然的昏迷不醒和惊厥。所以这个孩子,之前并未死亡?

    再看看孩子的情况,付拾一觉得的确不像是忽然死亡的:一般忽然猝死,多数都是毫无征兆。而看孩子穿着打扮,应该之前很可能是在睡觉?

    付拾一也不着急出声,只是看着钟约寒继续验尸。

    钟约寒紧接着又检查了孩子的脖子,四肢,躯干等地方,除了臀部和胳膊几处外伤之外,再无异样。

    钟约寒看着那外伤痕迹,“有生活反应,而且新旧不一,旧的只有淡淡的痕迹留下,而最新的……看样子也应该不是临死之前,恐怕是昨天或者上午造成。这种细长条痕,一般都是藤条所致。”

    付拾一轻声开口:“孩子应该被体罚过。而且,是长期被体罚。否则不会如此。但是这些地方,都不会造成孩子死亡。继续检查。”

    钟约寒面有难色:“再继续往下检查,难道要开腹?”

    不仅钟约寒面露难色,就连李长博也是有些为难。

    ###第362章

    换个法子###

    这样的事情,其实提都不好提。

    大人也就算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小孩子早夭已经很可怜,死后还要这样受罪,简直就让人无法接受。

    付拾一轻声提醒:“不是开腹。而是想办法通过别的迹象来观察。譬如,闻一闻口腔里的味道。譬如,轻轻按压身体每一处骨骼,看会不会有骨折,或是伤口。”

    “去问问家属,是不是小孩子在睡梦中死亡的?”

    付拾一说出这话之后,自然李长博立刻就去问了。

    随后李长博回来,只点点头。

    不必李长博多问,翟升就先问了:“师父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我总觉得,师父好像是能看见一样。”

    徐双鱼也看过来。

    付拾一却不立刻回答,反倒是问钟约寒:“你觉得呢?”

    钟约寒看一眼那孩子尸身,又看一眼付拾一,片刻后,才缓缓道:“孩子人中上有掐过的痕迹。而且孩子神色安详。最后就是,报案的时辰,应该是大部分人午睡的时候。”

    “若是忽然昏厥,怎么也会请大夫过来看看。张家家境极好,不可能不舍得给孩子请大夫。可屋里既无药味,也无针灸痕迹,就说明并没有请大夫来。”

    “唯一解释就是,孩子是在睡梦中过去的,发现时候已经晚了。”

    付拾一看着钟约寒,心头一片欣慰:“心细如发,想得全面妥帖,约寒你的确是很厉害。”

    付拾一说得诚心诚意。

    钟约寒反倒是脸上微红,居然羞涩的低下头去,而后认真道:“我也是和付小娘子学了诸多东西,才有今日。”

    “继续验尸吧。”付拾一虽然欣慰,可对着这么一具童尸,也实在是笑不出来,反而心情越发沉痛。

    钟约寒小心翼翼将孩子身上再仔细检查一遍,连小红点都没放过,可依旧没发现任何问题。

    钟约寒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来。

    付拾一提醒他:“不要紧张,更不要压力太大。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

    徐双鱼贴心的替自己师兄擦了擦汗:“师兄你肯定行的!”

    付拾一羡慕脸:这样贴心的师弟,我也好想要……不然来个这么贴心的徒弟也行——

    不过随后她想象了一下翟升这样对自己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异性徒弟师弟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感觉怪怪的……要不然,有机会收一个女徒弟?

    付拾一认真思考了一下收个女徒弟的可能性,最后放弃了。

    这个年代,恐怕不太容易。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依稀从她面上辨认出了羡慕:付小娘子在羡慕什么?羡慕有人擦汗吗?好像也是,付小娘子就算满头大汗时候,也没人帮一把……

    李长博认真思量:或许买个胆大的小丫鬟?

    屋子里一时安静无比,钟约寒伸手捏开了那孩子的下颔,迫使他张嘴。

    刚一张开嘴,钟约寒就觉出不对劲来。

    钟约寒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就皱起眉头:“有酒。”

    付拾一也上前去闻了闻,的确是闻到了浓厚的酒气。

    付拾一和钟约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钟约寒沉声吩咐:“小孩子不能喝酒,喝酒之后,昏睡是小事,睡死过去都有可能。李县令去问问照顾孩子的人,看看是不是孩子喝过酒?”

    李长博扬眉,随后直接叫了照顾孩子的下人进来。

    张家家世很好,所以孩子有专门奶娘和丫鬟。

    奶娘进来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奶娘也是被打了。

    脸上红肿一片,还有抓挠的痕迹。

    与先前女郎的情况,简直如出一辙。

    付拾一皱起眉头:看来打人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了?手段如此一致。

    李长博沉声问:“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与我们仔细说来。”

    奶娘小心翼翼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上午时候孩子都还没事,就是午饭时候,吃了一半孩子就说困,饭都不吃就这么睡着了。

    本来谁也没多想,才四岁多的孩子,难免也是说睡着就睡着。

    可是孩子一睡就是将近一个半时辰,奶娘觉得不对劲,就发现孩子已经呼吸很微弱。她吓坏了,赶紧叫人过来,又掐孩子人中,想将孩子叫醒,可最后孩子还是没了气息。

    孩子的阿娘,也就是张家家主的小妾董氏差点没疯了。抱着孩子一顿哭之后,就一口咬定是当家主母姚氏动手害死了孩子。

    因为姚氏自己的儿子几个月前,也是死了。

    姚氏大病一场,这才刚好不久。

    董氏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是有道理:姚氏失去儿子,而家主张白镬如今更将这个庶子看得犹如眼珠子一样。姚氏心里头,难免难受。

    所以,董氏不仅对着姚氏动手撕打,更是一直哭着喊着要报官抓姚氏。

    张白镬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听了自己庶母的话,就选择了报官。

    这才有了后续。

    付拾一听完了奶娘的诉说,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又是嫡子庶子,又是老婆小妾,又是庶母的……张家这是要闹哪样啊?家里人这么复杂,难道都不会觉得累?

    李长博听完之后,也是半晌没说话。

    付拾一悄悄跟李长博嘀咕:“问问孩子吃了什么。”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一直是你看孩子?”

    奶娘点头:“是,不过上午时候,我们娘子和郎君一起逗孩子玩来的,那时候,我就没在跟前。孩子贪玩,后头自己从屋里跑出来,还藏了起来。找了好一顿。”

    “中午也没吃什么,他就睡着了。”

    李长博问最关键的:“那中午可有人饮酒?”

    “有,我们郎君喜欢饮酒,中午就饮酒了。”奶娘说得很肯定:“这和我们小郎君出事儿有关系么?”

    奶娘一脸殷切,显然很关心这件事情。

    李长博斜睨奶娘,缓缓问她:“那他饮酒时候,可有给孩子尝过?”

    奶娘十分肯定的点头:“尝过!有时候我们郎君喝酒,就喜欢逗小郎君,也用筷子点一点酒给小郎君尝尝。”

    ###第363章

    谁是凶手###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叹了一口气。

    钟约寒看住付拾一,轻声道:“是饮酒所致?”

    付拾一低头闻了闻小孩子的嘴巴,闻到了浓厚的酒气。

    她反问钟约寒:“如果是点一点酒尝尝,会有这么浓厚的酒气吗?”

    钟约寒一愣,随后再度低头闻了闻,就只能摇头:酒气这样浓烈,哪怕是个成年人,也该喝醉了。

    奶娘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出来的话也是信誓旦旦:“我从没有给我们小郎君饮酒!这怎么可能呢?的的确确是郎君中午给沾了一筷子而已。”

    付拾一让开位置:“那你来闻闻。”

    奶娘不敢上前。

    李长博沉声道:“既是都说不清楚,就当面对质罢。”

    随后李长博直接打开门,叫了张白镬与董氏进来:“今日小郎君可有饮酒?”

    张白镬面上一紧,皱起眉头来:“这件事情,和饮酒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毒妇下的手吗?”

    听他一口一个毒妇,众人纷纷侧目:寻常人都应该是期盼不是自己妻子做的才对。怎么感觉他像是十分期盼呢?

    而此时,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上前来,张口也道:“分明就是姚氏做的这件事情,正是因为她心中妒忌,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说着说着,妇人落下眼泪:“我儿也是命苦,半年之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

    看那样子,真是好不伤心。

    这话说得张白镬也是眼眶一红,却更加恨恨:“毒妇!真乃毒妇!”

    董氏的哭声就没断过,这会儿按了按通红如桃儿的眼睛,看着李长博:“李县令,您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他还那么小——姚氏实在是可恶!”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将矛头指向了姚娘子。

    姚娘子面对所有人责难的目光,腰板挺得笔直,神色连一丝波动也没有,依旧是平静温柔,恬淡如常。

    仿佛这些怀疑和责难,都不过是一阵连头发丝都吹不起来的微风拂过。

    波澜不兴。

    付拾一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态度强势:“我自会断案。在一切没有明了之前,你们的怀疑,做不得数。”

    随后李长博直接问张白镬:“你可曾给小郎君喂过酒?”

    张白镬点点头:“中午用筷子沾了一点逗他。从前也这么做过很多次,绝不可能出问题!”

    “确定除了那一筷子,小郎君没有饮酒?”李长博重复问一遍。

    张白镬摇头:“没有。”

    李长博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看向董氏:“你呢?可曾给小郎君喂过酒?”

    董氏摇头,眼泪不止:“我怎么可能给我儿喂酒?就是平日喂饭,也是奶娘来的。今日,他只在我屋里玩耍一阵。”

    顿了顿,董氏又指向了姚氏:“她,肯定是她!我儿跑出去一段时间,最后是她送回来的!”

    这件事情忽然被指出来,还真是有些峰回路转的意思。

    所有人情不自禁看向姚氏:难道这件事情,还真的和姚氏有关?

    李长博看向姚氏。

    不必他问,姚氏就缓缓道:“一个小孩子跑出来,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若不是我发现他,将他送回去,他就在荷花池里了。”

    姚氏身旁的侍女红着眼眶站出来:“那么多人看见了我们娘子,多的是人可以作证!智儿到底是我们娘子什么时候遇到的,也多的是人看见!不说别的,当时我们发现智儿的时候,他正蹲在荷花池边上抓蜻蜓!”

    “要不是我们娘子心善,智儿早就掉下去了!这会儿也不会在这里!”

    姚氏看了一眼自己侍女:“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没有人看见。我院子那么多人盯着,他们岂会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姚氏慢慢的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来:“无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姚氏的样子,依旧是不咸不淡的。

    付拾一看着姚氏那个样子,只觉得熟悉:姚娘子和李县令好像!这种宠辱不惊,永远淡然的样子!!!

    不过仔细感受一下,她又觉得不像了:李县令很多时候是淡然。可是姚娘子更像是不在乎,所以不去计较罢了。

    就像是现在,付拾一觉得:姚娘子看上去是根本不在乎现在这件事情——如果真说姚娘子最后真被冤枉了,她也针不在乎。甚至会有那么一点……鄙夷或者幸灾乐祸?

    不过,付拾一还是由衷欣赏姚氏这样的态度。

    如果不是氛围不对,身份不对,付拾一简直想给姚氏喝彩:姚娘子好帅!就是要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秒杀他们!秒杀他们!这群渣渣!

    当然,站在法医这个身份上,付拾一对这桩案子不做任何评价。只打算用证据说话。

    只是,付拾一遗憾的想:自己如果不避嫌就好了,就能用自己专业技能帮姚娘子一把。

    李长博面上没什么表情:“姚氏,你遇到小郎君时候,小郎君身上可有酒气?”

    姚娘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很笃定道:“没有。如果我闻到了酒气,一定会记得。当时小郎君身上弄得脏兮兮,但是并无酒气。”

    “时辰呢?”李长博再问。

    姚氏沉吟片刻:“应是不到午时。每日我都是午时去我婆母那边用午饭,今日会碰见小郎君,也是因为路过。那时候,肯定还没有午时。但也十分接近了。”

    李长博转头看钟约寒:“死亡时辰?”

    钟约寒轻声道:“刚才去摸,尸体都还没冰冷,可见应该是没死多久。不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是未时二刻左右。”

    李长博算了算时辰:“所以饮酒的时候,应该是在午时?”

    李长博看向奶娘:“小郎君被送回去的时候,可有酒气?身上可是脏的?什么时候换过衣裳?换下来的衣裳呢?”

    奶娘被李长博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有点儿懵,不过还是尽力回忆:“送回来时候,身上没有酒气。是有些脏,至于换下来的衣裳……好像是让丫鬟拿去洗了。”

    李长博扬眉:“那换过衣服之后呢?小郎君又做了什么?”

    付拾一看着他那神色,忽然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第364章

    破绽百出###

    李长博玩味问三人:“小郎君中午吃饭时候,你们确定是没有任何异样的?”

    “是。”三人异口同声。

    李长博再问:“那小郎君午睡前,都做了什么?”

    奶娘斩钉截铁:“什么都没做,躺下就睡着了。”

    付拾一无言翻白眼:几个大人看不住一个孩子系列。

    不过,付拾一看住李长博,等着他发威。

    果不其然,李长博下一刻便神色一沉,声音都威严起来:“你们三人众口一词,唯独没有任何人交代出孩子在哪里饮酒的——你们怀疑是姚娘子,可是偏偏你们又说,中午吃饭时孩子并无异常,身上也无酒气!”

    李长博冷笑一声:“姚娘子和孩子接触时,那么多人都看着,你们却都说是她——我问了这半天的饮酒,你们却都避而不谈,并没有全力配合要找出真相,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一顿质问,付拾一简直想鼓掌:李县令真是心细如发。几人对这个问题的回避,她也是现在才发现,可是李县令竟一直刻意问起,从而试探出三人说辞有问题。

    李长博看一眼张白镬:“看管孩子不力,以至孩童死亡,你们打算如何追究?”

    张白镬还没说话,那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就开口了:“听李县令的意思,难道这件事情,竟是成了意外?”

    李长博不置可否,沉默以对。

    风韵犹存的妇人看住张白镬:“我儿可不能听信这话!孩子那么小,若是没有人使坏,怎么会饮酒致死?”

    李长博看了那妇人一眼,不过并未言语。

    付拾一偷偷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张白镬有些迟疑,也是良久没说话。

    董氏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也开口:“这件事情,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儿难道因为是庶出,就该如此丧命?大郎,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付拾一简直觉得辣眼睛:所以,原来后宅里头吹枕头风,就是这样的吗?所以后宅争斗就是这样的吗?孩子都死了,还不忘记要打压另一个……

    付拾一问了句:“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会死吗?”

    付拾一问的话有点儿突兀,一时所有人都看住她。

    董氏皱眉,不太客气:“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人?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付拾一:好好好,我不插嘴我不插嘴。

    李长博淡淡道:“这是衙门仵作。同样负责现场勘验。”

    李长博说得坦坦荡荡,威严十足。

    付拾一忍不住将背脊挺直,胸膛也挺起来:哼!听见没!我有插嘴的份没!

    而衙门其他几个都有点儿目瞪口呆:我们怎么不知道李县令他这么护短的呢?

    张白镬立刻出来打圆场:“这件事情,也是我这小妾不懂事儿,请李县令和小娘子莫要往心里去。”

    李长博深深看张白镬一眼:“这件事情,张郎君打算如何?”

    董氏再一次开口:“我儿不能白白枉死!大娘子她心生嫉妒,杀害我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大郎!我们的智儿那么聪明——”

    张白镬脸上露出痛苦神色,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他看着董氏,又看了看李长博,唯独至始至终一眼都没看过姚氏。

    付拾一看在眼里,替姚氏不值得:夫妻情分至此,实在是……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李长博并未开口催促。

    张白镬渐渐纠结。

    这个时候,风韵犹存那妇人又柔声开口:“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我知你同情姚氏,可是谁又同情智儿和董娘?”

    张白镬似是下定了决心,当即对着李长博深深作揖:“这件事情,请李县令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要知道杀害我儿的人到底是谁!”

    李长博斜睨张白镬一眼,展现了从未有过的毒舌:“你们连到底孩子是在哪里喝酒都说不出,翻来覆去只一句姚娘子是杀人凶手,若我凭这个就断定是姚娘子杀人。怕是我这一身官服也不必穿了。”

    付拾一:我忽然好想“哈哈哈”。原来李县令也有这样的时候,真是……莫名可爱?

    其他人:……李县令说得真是隐晦。

    张白镬脸色通红起来,看样子是听懂了。

    张白镬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嗓子:“老夫人来了!”

    张白镬脸色一僵,下意识的就换了表情,毕恭毕敬的转身去迎。

    付拾一看他那样,有点目瞪口呆:这典型的变脸比翻书快啊!而且,这么狗腿……一看就不是真心好吧?

    当然,这家的八卦气息之浓厚,让付拾一忍不住也有点儿咋舌:老夫人又是哪一个?

    付拾一扭头看一眼王二祥,果然看见八卦种子选手二祥同志聚精会神,一脸认真。

    付拾一:其实我觉得二祥你不适合做不良人,你应该做娱记,办八卦报社。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大唐娱乐周刊。

    老夫人从人群中穿过来时候,所有张家人都不由自主让开一条路。

    姚氏迎上去,轻声唤道:“姑母。”

    付拾一虎躯一震:我的天,我就从这个称呼里,瞬间就能脑补出好多好多的大戏!这个家族的爱恨情仇那种大戏!

    既然是姚氏的姑母,那肯定也是和姚氏一个姓氏。

    姚老夫人任由姚氏扶住他,却扫了一眼张白镬,直接将人钉在了原地,鸟都不鸟他的走了过去。

    张白镬僵在那里,脸色难看,却又竭力想要挤出一个恭谨的样子来——

    付拾一:快打住吧,你这脸扭曲得就像是方便面面饼了。知道这个老太太你惹不起了。

    姚老夫人直接就到了李长博跟前,轻声道:“我们家的事情,给诸位添麻烦了。我想问,智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好好的,人怎么会忽然就没了?”

    姚老夫人不管是说话语气还是神情,都是恰如其分的样子。

    但是莫名却也让人觉得:她未必有那么关心孩子,只是该问罢了。

    付拾一则是深深的感觉到:怪不得,姚娘子会是那样了。这简直是一脉所出,毫无二致啊!

    ###第365章

    命中注定###

    对于姚老夫人这个问题,李长博的回答也是客客气气:“小郎君是死于饮酒。只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都还没弄明白。”

    “至于办案,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情。”

    姚老夫人想了一想,然后再道:“那是不是弄明白了,就一切明了了?”

    李长博肯定道:“是。”

    姚老夫人看向张白镬,语气十分威严:“到底怎么样,快弄清楚才是。”

    随后,姚老夫人像是看到了姚氏脸上的伤,微微皱眉,问了句:“你这脸上是怎么一回事儿?”

    所有人都看向姚氏:这可是告状的好机会!

    然而姚氏只是淡淡然然的说了句:“没事儿,被那只疯猫弄的。不知怎么了,忽然发了疯,连人也不认了。”

    众人:……这话说得,够狠。尤其是配上这个无所谓根本不放在心上的神色……

    付拾一更是差点没被逗笑了:这话也太狠了。

    而董氏在听见这话之后,差点一蹦三尺高:“你怎么说话呢?我挠的又怎么样?你杀了我儿,我不仅要打你,更要送你去坐牢!”

    付拾一:……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蠢的人啊。

    众人也齐刷刷古怪看董氏:哪有自己跳着要承认的?也太好玩了吧?

    张白镬按住额头,挡住了大半的脸。仿佛也是觉得没脸见人。

    姚老夫人斜睨董氏:“她为何要杀自己儿子?”

    董氏这会儿也真是仗着自己有理,完全不考虑别的,直接就出言顶撞起来:“什么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早就死了!这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她杀的,她嫉妒——”

    姚老夫人不用董氏说完,直接就看了张白镬一眼。

    张白镬上去就将董氏拉了个趔趄。

    自然也成功让董氏彻底说不下去。

    董氏看着张白镬难看的脸色,也终于回了魂。一下子嗫嚅着,想补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最后董氏就抬出了自己死去的儿子:“我苦命的智儿啊——”

    张白镬铁青着脸:“你不许再言语!”

    张白镬在董氏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霎时就让董氏把后面的哭声咽下去。

    大家平白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不约而同都有点儿意犹未尽:继续啊,我们还没看够呢!这么精彩,怎么能就这么完了?”

    姚老夫人不负众望,高深莫测看着张白镬:“你说,智儿是不是菱娘的儿子?”

    张白镬明显不情愿,可是憋了半晌,还是只能憋出一个字:“是。”

    付拾一:一看就是腰杆子不直的男人。

    姚老夫人再问:“那她为何要嫉妒?”

    张白镬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无需嫉妒。”

    姚老夫人斜睨张白镬:“有些时候,纵容底下人也无妨,但是有些大事上,还是要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

    这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看似说着董氏,可是众人听着,都总觉得像是在说张白镬。

    张白镬的脸上,也好像是开起了染坊。

    张白镬深吸一口气,缓缓又将情绪压下去,附和姚老夫人:“阿娘说得是。”

    付拾一总觉得张白镬脸上的表情,假得像是一层面皮,伸手一揭就能撕下来!

    姚老夫人似笑非笑:“不仅要明白这个道理,关键是要记住了。更得这么做。”

    张白镬表情僵硬:“是。”

    一大群人在这里听着姚老夫人训儿子,可所有人都莫名觉得浑身舒爽:该!

    姚氏恰到好处的提起正事儿:“还是先说说这个事情吧?总不能这么下去。”

    姚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

    她总算是放过了张白镬,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你看这件事情该如何?”

    李长博说了句很顺理成章的事情:“若要查出是怎么一回事儿,恐怕要用刑。毕竟也没有一个人说实话。”

    姚老夫人再度点头:“办案必然是李县令擅长的,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什么。李县令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既是如此,那就请二位与我去旁边说几句话。”

    厉海那气势,那表情,说是说几句话,可是谁会相信呢?

    奶娘和董氏都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厉海倒是还客客气气的:“请。”

    董氏求助的看向张白镬。

    张白镬却微微侧目,并未看见董氏的目光。

    奶娘倒是直接开口了:“娘子——”

    姚老夫人淡淡道:“去吧。”

    姚老夫人身边的仆妇就上前来,将奶娘拖着过去了。

    奶娘还想喊叫来着,不过嘴被堵上了。

    厉海也过去。

    张白镬始终都没动。

    那风韵犹存的妇人,之前虽然一直蹦跶得厉害,此时也没有了要蹦跶的意思。

    反倒是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面。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一直平静的站在那儿。

    此时,姚老夫人像是忽然想起:“说了这半天话,竟是连坐都没请诸位坐,也实在是家中出了事情,让我们疏忽了。请李县令异步,略坐一坐,喝口茶?”

    一时,众人移步到了厅里,坐下喝茶等结果。

    因为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所以也没有人贸然开口。

    张白镬频频看向门外。

    姚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有事儿?”

    张白镬立刻老实了:“没事儿。”

    李长博也顺势开口:“这次的事情,或许未必如同张郎君之前猜的那样。甚至未必是故意为之——但是,其中必是有人隐瞒这件事情的。这样的案子,官府也不好定夺,所以老夫人您看,是您府上自己处置,还是我来?”

    付拾一支起耳朵:李县令这是给张家台阶下,也是想将这件事情推诿出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不是真的杀人案,其中其他事情,就的确是不好多插手。

    姚老夫人听了这话没有丝毫意外,更是立刻就做出选择:“既是如此,那就还是我们自行处置吧。”

    付拾一下意识看了一眼姚氏:既然是姑侄关系,那姚老夫人肯定不会亏待姚娘子吧?

    ###第366章

    事情根由###

    姚氏反正是对这件事情没有一异议,反倒是又过了片刻,提了一句自己去整理一下仪容。

    姚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

    姚氏这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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