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筠望想到了什么,又扭头问陆怀璟道:“您可听说过当年的事情,我可以现在告诉您。”

    “啧。”陆怀璟一阵不悦,“我来此见见俞渐离本人,你偏挑我来的时候吵吵嚷嚷的,扰人兴致作甚?没有证据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听起来也是无趣,还不如听曲儿看舞。”

    “这……”宋筠望不敢招惹陆怀璟,赶紧改口,“是我思虑不周,打扰了您,我这就离开。”

    宋筠望离开后,陆怀璟重新看向俞渐离,正想数落几句,就看到俞渐离眼神真诚地看着他道:“你人还挺好的,说的都是公道话。”

    “啊?”陆怀璟被突如其来的夸奖惊得有些无所适从。

    “谢谢你。”

    “你!谁用你谢了?!”陆怀璟说着便站起身来,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支堂,走路速度极快。

    *

    陆怀璟即将回到国子学,突然站在门口回忆刚才的事情,接着对着自己的侍从骂出来:“他是不是有病啊?!”

    他陆怀璟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在他身上发生的口角之争数不胜数,他甚至没怎么输过。

    就算总在明知言那些歪理邪说下吃亏,却也算是气到明知言几次。

    哪里有过气势汹汹去找茬,结果被对方感激,并且夸赞他是个好人的时候?

    “对!听说是体弱多病!他不但有病,病还挺多!”侍从赶紧回答。

    谁知这又惹怒了主子,他被主子白了一眼:“你也有病!”

    谁在关心他身体了!

    第006章

    食盒

    在陆怀璟等人来过之后,四门学这边更没有其他人愿意靠近俞渐离了。

    仿佛俞渐离就是一个会带来不幸的人,靠近他,总会招惹到什么,谁不想自己的求学之路能够太平?

    不过,他们倒是愿意看俞渐离落难,最好是能就此离开他们这里,这样还能还他们一个清静。

    俞渐离倒是觉得无所谓,他也乐得清静,还能趁机多看几本书。

    午间,明知言显然也听说了些什么,却没有特别地询问。

    明知言抬眸看了看他,确定他没有什么异常,便只在吃饭的间隙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需要我教训回去吗?”

    这平稳的语气,自信从容的态度,根本不像家道中落的太学生,而像一个大权在握的幕后之人。

    俞渐离摇了摇头:“没必要,而且陆怀璟人还不错,还维护了我。”

    “维护你?”明知言先是诧异,紧接着又理解地轻笑,“嗯,他确实有些肤浅。”

    肤浅,也就是颜控的意思。

    不管陆怀璟怎么样,只要没真正伤害到俞渐离就没事了。

    吃完饭,俞渐离和明知言分开,回去的路上,俞渐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昙回看到俞渐离看向了自己,并未直接打招呼,而是对他示意了一个位置,接着自己朝着那边先走了过去。

    俞渐离很快跟上,到了偏僻处,那里只有昙回一个人在等他。

    昙回将手里的袋子给了俞渐离,俞渐离伸手接过来,身体下意识地一晃才站稳。

    果然沉甸甸的。

    “我们家少爷让我给您的,”昙回说完看着俞渐离拿着有些吃力的样子,又问,“要不我给您送到号房里去?”

    俞渐离拿着这么一袋子银子回支堂确实有些不妥,于是点了点头:“嗯,劳烦你森*晚*整*理了。”

    “小事情。”昙回笑眯眯地重新接回去,很快又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想来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银两真实地到过手上,和知道即将会收到一笔银两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再回支堂,俞渐离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结束了下午的课程,俞渐离并未立即去馔堂,而是去寻了纪砚白。

    这个时间大家都会去吃饭,俞渐离却从未在这个时间在馔堂见过纪砚白。听闻他都是趁没有人的功夫先去射圃练习一阵子才会吃饭,这反而是很好的单独见面机会。

    俞渐离靠近射圃,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

    他发现这里居然不止纪砚白和昙回二人,场地内还有另外几个人,用红色的绸缎在头顶绑着一个苹果,全场狂奔着给纪砚白做活靶子。

    这几位活靶子还都是监生。

    让俞渐离觉得惊讶的是,这些人其中还有宋筠望。

    纪砚白观察能力要优于常人,俞渐离刚刚探头看了一眼,纪砚白就注意到了。

    俞渐离突然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来找他的,他并未犹豫,朗声说了一句:“别停,跑得快些!”

    说完,提着手中的弓箭朝着门口大步而来。

    射圃中的监生似乎也奇怪纪砚白为什么突然离开,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能看到,还被昙回挡住了视线。

    他们也不敢继续去看,只能继续规规矩矩地做靶子。

    纪砚白身姿挺拔,想来是常年弯弓射箭练就的体魄,让他肩宽腰窄,加上他身材修长,两腿极长,步子也要比旁人大出许多,走路时更显英姿飒爽。

    他朝着俞渐离走来,面无表情,目光却直直地投向他,让俞渐离有片刻的慌张。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纪砚白锁定的猎物。

    仅仅是朝着自己走来的这一幕,俞渐离的思绪就控制不住了。

    幸好他不喜欢看男男生子文,如果他穿进的是一篇花市离谱点的生子文,纪砚白这种人只要朝身体好些的受走过去,受都能激动得飞出一窝孩子来。

    纪砚白走过来,带着他到了角落的位置问:“怎么了?”

    “抱歉,打扰你行侠仗义了。”俞渐离首先道歉。

    听到他这么说,纪砚白不由得轻笑,问:“怎么就是行侠仗义了?你们不都害怕我这种行为吗?”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就是一种霸凌,根本就是在欺负人。

    可在熟悉纪砚白一些后,他就会觉得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明知言说过你不会主动惹事,都是收拾一些讨人厌的人,那些人也都是活该。而且,宋筠望这个人确实有些惹人讨厌。”

    “明知言……”纪砚白回忆了一番后道,“我听说过你们关系好。”

    不愧是男主角啊,最后BOSS已经听说过他的名字了。

    俞渐离内心感叹完便解释自己的来意:“我是想和你说,之后你在学业上遇到了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我功课还可以。”

    谁知俞渐离说完,反而引得纪砚白蹙眉:“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来提这些让人扫兴的事情惹我生气的?”

    俞渐离赶紧否认了:“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拿了那么多银两有些多了,我应该再做些什么,刚巧我会这些。”

    “啰唆,给你就是给你了,你没必要特意来跟我说这个。傍晚风大,把你吹跑了撞到树上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我、我还不至于会被风吹跑。”

    纪砚白却很是不屑地扫了俞渐离一眼:“细胳膊细腿的,你多走几步我都怕你累死,赶紧去多吃几口饭吧,你吃饭晚了会不会突然晕过去?”

    “也不会。”

    “我让昙回送你去馔堂。”

    “不必麻烦。”

    纪砚白也不多留他,与他说完便提着弓箭又回了射圃。

    俞渐离看着他离开,不由得一阵沮丧。

    原来他在纪砚白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很容易死的人,提毛笔久了会累死,走路会被风吹飞撞死,吃饭晚了都容易死于非命。

    他离开射圃时,有一瞬间突然怀疑,纪砚白收拾宋筠望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很快他就否定了,别自作多情了,不过是点头之交。

    *

    俞渐离走向馔堂,他还没见到等待自己的明知言,却先看到了陆怀璟。

    因为着急,陆怀璟已经迎到了大门口。

    在门口碰见这位爷,俞渐离下意识想躲开,谁知陆怀璟一边抱怨一边迎了过来:“吃饭都这么不积极,难怪你体弱多病!”

    俞渐离真想不通,自己晚来馔堂怎么就招惹了他。

    俞渐离只能微笑回答:“劳烦你关心了。”

    谁知这句话就像是触怒了陆怀璟似的,反而让他大声反驳出来:“谁关心你了?!”

    俞渐离只能收声,内心越发确定,这个人的情绪不太稳定,并且行事都没有什么道理。

    俞渐离没跟陆怀璟表现得多亲密,陆怀璟却一直跟着俞渐离一同进入了馔堂。

    他很是奇怪,可是陆怀璟偏要和他并肩走,他也不能故意甩开。

    他们两个人一起步入馔堂无疑是引人瞩目的。

    有些已经吃过午饭,打算离开的监生看到他们两个人,都忍不住停住脚步朝着他们看过去。

    就算他们两个人的风评如何差,相貌还是让人无法置疑的。

    而且两个人的身份悬殊极大,这样两个俊美男人莫名其妙地凑到了一起,任谁都会多看一眼,还引来一片议论纷纷。

    如果不是他们二人一个一脸的拘谨和疑惑,一个有种得逞的得意洋洋,或许他们一起的画面会更美。

    明知言坐在桌前,看着他们二人并肩而来,微微眯起双眸,又很快恢复正常。

    俞渐离到了他身前,第一件事便是跟他小声解释:“我有事耽搁来迟了。”

    明知言却看向陆怀璟,点头:“无妨。”

    “哦,我的事和他无关。”俞渐离生怕明知言误会了。

    明知言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截了当地问陆怀璟:“不知陆少爷有什么赐教?”

    陆怀璟似乎就是在等他们问,被问了之后冷哼了一声,下巴一扬,大咧咧地坐在了明知言对面,手掌一拍桌面道:“你们平时都只能吃馔堂里的饭菜,也不腻?”

    馔堂对国子监的监生是免费的,明知言和俞渐离都两袖清风,只能来此吃饭。

    这其实也是在嘲讽他们二人穷酸。

    明知言倒是不在意:“你确定要在这里当众砸场子?”

    陆怀璟也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只是没有方才放肆了,压低些许声音继续追问:“你们两家落魄至此,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吧?”

    转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瞧我这记性,你们没落魄前估计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陆怀璟说着招了招手,很快有三个侍从拎着食盒到了他们桌前,将里面精致的饭菜、糕点取了出来。

    陆怀璟介绍:“我怕你们的确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无法想象口感差距,特意带来了一份给你们尝尝,吃了之后你们怕是很难吃得下去别的饭菜了。”

    说话间,他们的桌子已经被摆满。

    俞渐离惊讶地看着这些菜,不得不感叹,果然是精品菜系,看这摆盘的工艺都让人望而却步。

    做得精致,还色香俱全。

    想来味道也会不错。

    俞渐离对陆怀璟的印象再次提高,这位爷嘲讽人时是带着“证据”来的,摆事实讲道理,功课做得极其到位。

    不愧是占了那么多戏份的男二。

    寻常人遇到这种羞辱,定然会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俞渐离却很是按捺不住地拿起了筷子,并且很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可以吃吗?”

    “可以啊!”陆怀璟回答得直接,“你不吃怎么能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俞渐离点了点头,夹了一块尝了尝,随即感叹道:“真的好好吃,不愧是你,不然我都吃不到。”

    “啊……”陆怀璟被俞渐离真挚的感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之后嘲讽的话也被堵住了,“那你……多吃。”

    明知言看着俞渐离的样子觉得有趣,倒也跟着拿了筷子吃了起来。

    陆怀璟还在等明知言的反驳,却见明知言也平静地接受了!

    他算是发现了,明知言在俞渐离身边时似乎没了战斗力,都不愿意和他多说话了,也不会生气,还在给俞渐离夹菜。

    像是被插了孔雀毛的斗鸡,不打仗改开屏了。

    陆怀璟只能继续介绍:“这道菜,切菜时会有人在一旁按照节奏击鼓,那鼓可是千年古件,收集了极多天地灵气,会随着每一片被切下来,用鼓声将天地灵气输送进菜里。”

    明知言只觉得这个说法听起来很傻,这种事情也就陆怀璟这种人傻钱多的会信。

    谁知俞渐离跟着惊叹起来:“真的吗?这么厉害?!”

    俞渐离看着菜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愧是书中世界,菜都这么神奇!

    仙侠文里的医修也是这么制丹的吗?

    明知言:“……”

    他继续默默给俞渐离夹菜,俞渐离吃得开心就好。

    第007章

    来访

    俞渐离的反应总是出乎陆怀璟的预料。

    他听到俞渐离的夸赞后下意识地抬手,用食指擦了擦自己的鼻尖,不自然地笑了起来:“这算什么?不过是小意思!”

    “还有更厉害的?”俞渐离追问,双眸亮晶晶的,显然十分向往。

    “可不!”陆怀璟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懊恼,“那道菜我今日没买到,我想着给你们两个开眼这么几道就够了,早知道我就……”

    俞渐离反过来安慰他:“已经很好吃了。”

    “这算什么?还有一道芙蓉糕也是人间极品,那个不宜放久了,在店里吃才好吃呢!真的是入口即化。”陆怀璟这个时候开始痛恨自己没有什么文采,完全形容不出那道菜的美味,最后也只能说出,“下次我带你过去吃!”

    俞渐离拒绝得特别快:“算了,能吃这么一顿我就很满足了。”

    陆怀璟反而不高兴了:“你跟我客气个鸟啊!你不去吃,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等你吃了之后,肯定汗毛都立起来。”

    “听着就好吃……”俞渐离幽幽地感叹,又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几口。

    “嘿嘿。”陆怀璟被称赞得笑逐颜开,“算你还有点品位。”

    “我们对你这点肯定是认可的。”

    陆怀璟不解,追问:“怎么说?”

    “虽然说你功课可能差了些,但是在吃喝玩乐上肯定有自己的见解,并且都选出了最好的来。”

    陆怀璟还真的跟着仔细思考了一番,虽然说他功课不好让他有点不高兴,却没法反驳,他确实功课很差。

    尤其是被俞渐离这种贡监说,他更心服口服。

    但是能在其他的方面这么真诚地称赞他的人,俞渐离还是第一个。

    “有见解有什么用?平日里总因为不学无术被骂。”陆怀璟说着,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俞渐离却否认了:“这就狭隘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发光点,如果哪日来了外国使节,想要品鉴我们京里最繁荣的铺子,最好吃的店,或者最好玩的地方,你都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并且是最好的向导。

    “如果那人突发奇想想看什么,旁人都得做做功课,但你可以瞬间想到最合适的。”

    陆怀璟也跟着豁然开朗:“可不!上次老家来人,我带表哥他们去玩的,他们都赞不绝口!我能瞧得上眼的,哪一样都拿得出手!”

    “所以你说好吃的菜,定然都是好吃的。”

    “那是!”陆怀璟被夸得下巴扬得更高,漂亮的小脸上全是得意,甚至忘记了自己找茬的初衷。

    明知言一向言行端正,就算吃饭时也是一板一眼的,吃饭速度很慢,对礼仪很有讲究。

    他吃饭时不爱说话,便只是看着另外两个人聊。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陆怀璟就像被驯服了的小兽,被夸得飘飘然了。

    回京后的俞渐离总是这样,能发现不同人的优点,如果不是将他惹急了,他都会平和地对待每一个人。

    像春风,像晨光,平等地照顾每一个人。

    似乎在经历了家中巨变,俞渐离自我调整了一番后,性子也有了些许转变,之前敏感脆弱的人,在大病一场后对恶意感应也变得迟钝了许多。

    明知言也曾怀疑俞渐离是在伪装,最近他逐渐放心下来,这样也好,不然总是郁郁寡欢的也让人忧心。

    尤其是回了国子监,整日生活在流言蜚语里,若还是之前愁肠寸断的性子,怕是多一日都受不了。

    俞家子嗣里,最有才华的就是俞渐离,俞家能不能再次翻身都要看俞渐离。

    俞家和明家都已经没有靠山,所以俞渐离回到国子监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俞渐离只要开心,健健康康的,明知言就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他也懒得与陆怀璟计较。

    陆怀璟这人颇为讨人厌,但是心思单纯,人也肤浅,想使坏也没什么脑子,手段都很低级,所以很好对付。

    此刻陆怀璟与俞渐离相谈甚欢,明知言便没有多加干预。

    馔堂里还有其他的监生,原本还有些人已经吃完了饭,故意留在这里留意他们这边。

    他们还当陆怀璟又会和明知言吵起来,最后演变成更大的纷争。

    没想到陆怀璟竟然和俞渐离相谈甚欢,明知言全程一言不发,和平到无事发生?

    这两个人哪次见面不是火山爆发天崩地裂的壮烈景象,今日居然能够和平相处了?

    旁边多了一个俞渐离,这两个人就休战了?

    之前只觉得明知言只要在俞渐离身边,就会收敛很多锐气,现在陆怀璟都变得开朗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俞渐离在晚间回到号房时,便看到银两被昙回顺着中间间隔的小窗,送进了他的号房。

    似乎是不想随便进别人的房间,昙回只是放进了窗里的地面上,并没有再进来。

    他进来之后先将银两收好,难得有这么多银两,他还有些忐忑。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想来国公府会安排很多暗卫守护着纪砚白,不会有人来这边行窃。

    收好了银两,他坐在烛火下看书,没一会儿便听到了敲门声。

    俞渐离打开门,便看到昙回托着一个食盒过来,递给了他:“我们少爷送给您的。”

    “哦,感谢,不过为什么要送我食盒?”

    “少爷说怕你半夜饿死了。”

    “哦……”

    昙回见俞渐离接过去了,便回头左右看了看,这才再次凑近了说道:“我们少爷吃喝玩乐的确一般,而且在京中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觉得这家店好吃,所以特意让小的去买的。”

    “啊?他……知道我和陆怀璟聊天的内容了?”不然怎么会是这番说辞?

    “嘿嘿,这国子监有什么风吹草动,小的都关注着呢!小的为了分散少爷的注意力,就一个劲儿地跟他说国子监里的事情,他也就知道了呗。”

    俞渐离本以为昙回是一个话痨,没想到今日才发现话痨也如此努力,这么点事情都能传到纪砚白那里去。

    想来昙回也是国公府特意安排的,随时盯着纪砚白的状态,是个机灵的。

    “他知道了,就让你买东西给我?”俞渐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和纪砚白并不熟悉吧。

    昙回笑嘻嘻地回答:“那倒没有,我们少爷粗人一个,只是在我念叨完这些事情后,他随口说了一句这家店的糕点也好吃。

    “小的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赶紧去店里买来两份,少爷便让小的送来一份给您尝尝,说是免得您夜里饿了死过去。您尝完了给小的一个信号,不出一刻钟,我们少爷就能知道你认不认可他的口味了。”

    俞渐离突然有些惶恐,却还是谨慎地接了东西。

    他想起了什么,跟着压低声音问昙回:“你们少爷在射圃是……”

    “哦,今儿射圃那些人?他们罪有应得!您别害怕!”昙回俨然一副说来话长,您等我慢慢说的架势。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回头看了看,便又道:“来人了,小的先回了,在国子监里知道您和我们少爷是朋友,对您风评不好,小的避着些。”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俞渐离刚把食盒放下,便看到陆怀璟居然带着侍从来了。

    陆怀璟一边走,一边嫌弃这边的环境:“什么破路啊,走路都硌脚!”

    也正是因为他这边抱怨得厉害,才没有注意到昙回的离开。

    俞渐离走到了院落门口,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哼,我换了一家店给你带来了些饭菜,这回不给明知言那个讨厌鬼吃。”

    “可是我晚上在馔堂吃过了。”

    陆怀璟听完登时不高兴了,朝着俞渐离嚷嚷起来:“谁让你吃了?!话可以乱说,饭不能乱吃不知道吗?”

    “可是没人告诉我不要吃晚饭啊。”

    “该吃饭积极的时候不积极,不该积极的时候这么积极!”陆怀璟气得直踢石子,结果还是踢疼了脚,气得直跳脚,“什么破路,明天都给我铺上大理石!”

    “你还要常来?”

    “怎么,不许来吗?”

    陆怀璟也不管俞渐离欢不欢迎他,带着侍从便到了俞渐离的号房。

    走进去后,陆怀璟嫌弃地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什么破地方?都不熏点什么吗?这种味道怎么住人?”

    “香料很贵的,所以……”俞渐离哪里有钱买熏香?

    “国子监发的被褥能用?!”陆怀璟指着床铺惊呼。

    “知言还给我带了一套被褥,铺上之后床铺软多了。”

    “谁能在这里住得下去?!”陆怀璟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隔壁问俞渐离,“那个人在吗?”

    “好像在。”

    陆怀璟压低了声音,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椅子上,道:“你以后躲着他点,他不太正常。”

    “他不会主动惹事。”

    “平日里是,但是犯病的时候没几个人控制得住。像我们这种纨绔子弟,和别人发生冲突都得绞尽脑汁地想一个由头来,但是这位不用,做什么全凭心情,在国子学我都躲着他。他坐最后排,我就坐最前排。”

    陆怀璟和纪砚白都出身极好,加上成绩很差,会被分到一起也正常。

    连陆怀璟都避着他,可见纪砚白是真的无人敢招惹。

    见俞渐离表情逐渐沉重,陆怀璟又补充道:“我倒不是怕他,就是不想惹麻烦。”

    说着,吩咐侍从将食盒端过来,并且打开放在桌面上,拱手示意:“你挨个尝尝,要不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哦……”俞渐离只能强撑着又尝了起来,接着感叹,“嗯,好吃!”

    陆怀璟似乎格外好哄,两个字就让他开心了不少,最后还是看着俞渐离挨个菜都尝了一口才捏着鼻子走了。

    走时还在抱怨:“楼梯地板也该修了,踩上去都吓人,还有这里的栅栏,都断了……”

    谁知这时传来了纪砚白的声音:“是我的长枪随便放在那里,把栏杆压断了。”

    陆怀璟回头看了纪砚白一眼,很是厌恶:“亏得你名字里还有个白字,怎么黑成这样?少跟我说话,真晦气!”

    “一晚上就听你叽叽喳喳的,你也少来。”

    “当我爱来这破地方呢?!”

    “嗯,那就别来,太吵。”

    他们的对话俞渐离听得心惊胆战,看来陆怀璟是真的不怕纪砚白,纪砚白也是真的烦陆怀璟。

    第008章

    为难

    俞渐离没想到,当天夜里纪砚白便又叫了自己过去。

    这一次他已经习惯了抹黑爬窗,只是今天还带了一个食盒,行动稍有不便。

    他提着食盒到了纪砚白的房间,被纪砚白扶着到了桌边坐下。

    等待纪砚白过去墙边,他点燃了烛火,全程默契不需要沟通。

    今天纪砚白为自己提前准备了一个椅子,他大咧咧地坐在墙边,一脸玩世不恭地看向俞渐离。

    看到俞渐离拎着昙回送去的食盒过来,他还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审视,有点不懂俞渐离的意图,难道是吃得太饱了,干脆拎过来退还给他?

    纪砚白注意到俞渐离频频偷看自己,还当他要还自己东西了,于是不悦地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谁知俞渐离说的事情和食盒无关:“不是要缓两日再抄写吗?”

    “哦……”纪砚白被问了之后,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今日抄写两份即可。”

    俞渐离轻声“嗯”了一下,便开始埋头抄写,人安安静静的,下笔平稳。

    抄写完了一份后,俞渐离检查的同时用帕子擦了擦手,接着打开食盒,取出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俞渐离吃东西的时候很是斯文,和他这个人一样慢条斯理,可还是肉眼可见地微微扬眉,糕点还没吞咽进去,就抬眼看向了纪砚白。

    他明明没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用眼睛告诉他:好吃!

    原来真的有人在看向一个人时,明明没有流光,却在眼眸中闪耀出了一场烟火来,璀璨万分。

    他的眼睛好像声音,很神奇。

    纪砚白原本是烦闷的,这一刻竟然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俞渐离没说什么,吃了两块之后擦了擦手,又开始抄写下一份。

    纪砚白却打破沉默:“你会撑死吗?”

    “我也许有一天会突然死掉,但是应该不是这种死法。”一个离谱的问题,俞渐离却回答得很认真。

    俞渐离确实有可能哪一天就突然死掉,但是应该不会是这种死法。

    主角的白月光注定要死在一个剧情节点,要死得凄美,死得让人心口揪紧,怎么可能是吃太多撑死的?

    “吃不下的话,不必勉强。”纪砚白道。

    “也是一份心意。”俞渐离毫不在意,“家中遭遇变故后,好多亲戚都会远离我们,还能给我们家人一些温暖的都是雪中送炭,自然要珍惜。而且这糕点好吃,也不为难人。”

    “嗯。”纪砚白的心情逐渐轻松,不自觉地变得轻飘飘的,有些荡漾。

    他的心情总是大起大落,愤怒和喜悦分明,都来得十分轻易。

    待俞渐离写完,他吹灭了蜡烛,又拎着食盒回去。

    纪砚白走过来扶他跨越窗户,俞渐离还小声跟他说:“剩下的糕点我明日早上吃,肯定都会吃完的。”

    “明日就不好吃了,我让昙回给你送些新的。”

    “才一个晚上怎么会不能吃?能吃的!”俞渐离说完,还把食盒护在怀里,生怕纪砚白抢过去当着他的面给扔了。

    纪砚白没再坚持:“随你。”

    “那你……早点睡,。”俞渐离在窗子放下前道。

    “嗯,好。”纪砚白如此回答。

    俞渐离将食盒放在了桌面上,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后躺在了床铺上进入梦乡。

    两间号房都陷入了安静中。

    *

    翌日。

    俞渐离被声音惊扰走出号房,看着院落里的景象目瞪口呆了半晌。

    不久后纪砚白也从号房里走出来,站在自己的号房门口,一同看着院落里的景象。

    几名工匠正在翻土,有另外一位工匠在量尺寸。

    昙回打着哈欠上前询问,得到的答案是陆怀璟吩咐量尺,这里要铺成大理石的路面。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俞渐离的脑袋里竟然有一种“户部拨银子了”的惊喜。

    “姓陆的真烦。”纪砚白抱怨了一句,想起这个人就不自觉地蹙眉。

    说完没得到回应,扭头就看到俞渐离站在门口,捧着食盒正吃糕点呢。

    还真是一大早就在吃了。

    在和他对视后,俞渐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没有跟着说陆怀璟的坏话,只能说其他的:“我叮嘱他们小声些。”

    纪砚白没再说什么,带着昙回离开了小院子。

    俞渐离则是放下了食盒,凑过去问量尺的工匠:“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工。”

    工匠被一位读书人问了这样的问题,惊讶万分:“这……这都是我们粗人的活儿。”

    “我父亲之前是工部的,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还是不太稳妥吧?”工匠很为难,他们也是收银两办事的人,哪里敢找人帮忙?

    俞渐离只能作罢,接着提醒:“刚才离开的高大男子怕吵,而且脾气不太好,他回来的时候你们小声些。”

    “好的。”

    他又看了看院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承了陆怀璟这份好?这人情欠得大不大?

    如果拒绝了,又显得有点不识好歹。

    可他确实没要求过这些,到最后反而是他为难。

    这些任性的少爷做事都只顾着自己的心情,不会考虑俞渐离这边会不会为难。

    俞渐离这些身份及不上的却要处处考虑,生怕哪一个细节做得不稳妥,这种差异着实让人苦恼。

    去四门学的路上他想了一路,最后还是觉得作罢吧。

    这些事情在陆怀璟他们看来不过是小事,估计都不会放在心里,是他太在意了。

    再说,他和陆怀璟不过点头之交,没必要来往过多。

    可惜想是这么想的,陆怀璟还是在这一日课程结束后,带着新的食盒来了,还带了好些东西来。

    香炉、被子都送来了新的,还把他号房里临时买来的简陋柜子清空后扔了出去,换了一个新的柜子进来。

    还有些盒子里也都装得满满的,想来里面也都是一些物件,并且价值不菲。

    俞渐离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想现在就去找明知言,这事他摆不平了,却不能留陆怀璟一个人在这里,有失礼数。

    “不必如此的。”俞渐离一个凡事都做得不紧不慢的慢性子,此刻说话的语速都提高了不少,“国子监给的都能用,我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这些都可以用。”

    陆怀璟却不理会他的拒绝:“你可是名头超过我的人,结果让旁人看到你居然是这副寒酸样子,我岂不是也跟着丢脸?”

    “我的名头哪里能超过你?我们的身份是无法相比的!”

    陆怀璟很是不讲道理地顾左右而言他:“那你是在反驳我吗?”

    “这怎么能算是反驳?”

    “还不是反驳,都给你送来了,你若是给我返回来,岂不是不给我面子?!”陆怀璟越说越生气,“老子这些年什么时候主动给旁人送过东西?你还挑三拣四的,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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