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醉用手语比划着不要钱。

    被小姐姐温柔地望着的严尘尘最后只点了油泼面,他们正吃着面忽然听见包厢外传来剧烈的桌响!

    小醉立即走出包厢,一位红脸庞的客人推翻桌子,盘子混着食物碎了一地,原本干净的地面淌下黏腻的热油。

    沈迟抬眼向这名客人望去,四五十岁的男子面庞通红,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是喝多了。

    他向严雪宵保证过再也不打架了,翻开手机准备报警,然而这名客人趁酒劲在小醉的腰上摸了把。

    沈迟身旁的庄洲登时忍不了,头脑一热冲过去,只不过从没打过架反挨了打。

    少年冷冰冰关上电话,穿过吵闹的人群,径直提起那名醉酒男子的衣领。

    因为基地有专门的营养师,他的胳膊蕴了层薄薄的肌肉,面无表情把人掀翻在地,那人在地面上疼得直叫唤。

    当保安赶来后沈迟迅速收手,只不过学生证掉在地上,男子瞥见燕大两个字立马开口:“我要找他学校理论。”

    成柏坐在办公室里代批作业,他是今年考上燕大哲学系的研究生,燕大哲学系被列为最难考的专业之一,他足足考了三年才考上。

    他在这届研究生里毫不出彩,光他知道在本科阶段发C刊论文的就有两三个,故其他人都被导师预先挑走了。

    他被分到一名新教授手上,对这一结果他并不意外,只是听同学说新教授大多急于出科研成果,需要做好当苦力的准备。

    “不仅是当科研劳动力。”他大学同学给他打预防针,“如果你导师结婚了那恭喜你中头奖,买菜接小孩儿辅导功课一条龙。”

    总之考上燕大的他既兴奋又忐忑,然而预想中的苦力生活并没有来临。

    他导师有司机有助理,根本没需要他的地方,反而对他的论文仔细指导,他根据意见熬夜改论文,资质不出众的他成了同届第一个完成论文的。

    因为科研职称与论文息息相关,导师默认一作甚至成潜规则,他主动开口:“我挂二作吧。”

    严雪宵清冷说:“没必要。”

    成柏突然意识到自己导师确实不需要C刊的挂名,因为论文只在国际顶刊发表,在他的论文上挂名反而拉低学术水平。

    大多数时间严雪宵都在看书,成柏感觉比起给导师当苦力的同学自己运气太好了,主动承担一部分教学工作。

    成柏望着男人手上的祖母绿婚戒,不禁好奇他师公会是什么样的人,他脑补出模样清冷的青年坐在图书馆看书,周身散发浓厚的书卷气。

    正在他思考之际同系的老师敲门进来:“严教授我看见你家沈迟被扣在保安处了!”

    他看见喜怒不形于色的导师第一次不冷静了,话音还没落下便放下书起身。

    成柏陪着严雪宵走到保安处,刚踏进保安处的门便闻到浓浓的酒味,醒完酒的男子站在保安后,似乎畏惧椅子上红头发的少年。

    少年肤色雪白,眉眼格外出众,只不过一头红发格外张扬,怎么看怎么不像好学生。

    成柏以为是导师令人头疼的弟弟,正准备移开目光时瞥见少年衣袖下的对戒。

    这就是他小师公?!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来了个免费劳动力

    第164章学校番外(五)

    成柏还停留在浓浓的震惊里,而沈迟原本懒懒坐在椅子上,望见严雪宵立马站起身。

    “严教授你怎么来了?”

    保安处的人疑惑问。

    严雪宵瞥了少年一眼:“家属。”

    站在保安后面的男子见着严雪宵斯文的模样,胆子立马大起来。

    他最了解这些知识分子,清高脸皮薄根本拉不下脸,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弟弟把我这条腿打折了,赔两万我就不计较了。”

    成柏的眼里透出愤怒,这人腿上只是淤青,两万块分明狮子大开口。

    他正准备拉着去医院鉴伤,谁知模样温和的导师淡淡说:“给你四万。”

    “另一条腿也打折。”

    坐在地上的人听见淡漠的声音突然慌了,这怎么不像正经教授的样子!

    他被男人漆黑的视线盯得心里发毛,慌忙跑出办公室,半点没有腿折的迹象。

    沈迟望着那人的背影笑了笑,保安处的人向严雪宵告状:“犯错误还在笑,严教授你得好好教育他。”

    严雪宵嗯了声。

    沈迟笑不出来了。

    他磨磨蹭蹭跟着严雪宵走出办公室,上车后缩在窗边像只谨言慎行的鹌鹑。

    “过来。”

    严雪宵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沈迟没敢过去。

    严雪宵伸手将少年勾进怀里,擦去沈迟脸上的血迹:“伤到哪儿了?”

    “没受伤。”少年忍不住骄傲说,“我单手就能把他揍趴下,没见过打不过上门告状的。”

    严雪宵静静听着。

    “我是不是挺不听话的?”少年自觉止住话。

    他设身处地想了想严尘尘要是在外面打架请家长他也生气,闭上眼说:“你想批评就批评吧。”

    “没有。”

    严雪宵揉了揉他的头发:“虽然偶尔惹事大部分时间讨人喜欢。”

    阿裴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沈迟不吃亏严雪宵根本舍不得骂,不过他反思了下自己也有责任,沈迟的杀招都是他教的。

    严雪宵在燕大任职的消息渐渐传开,许多没选这门课的学生懊悔不已,没选这门课的学生也闻讯赶来,大多都是经管的。

    蹭课的人挤满了教室,沈迟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旁边经管专业的学生开始交谈。

    “那位怎么会来我们学校当教授?”

    “应该是想镀金吧。”

    “不过没想到会在哲学院任职,我还以为会来金融系或者经济系。”

    “希望能混个面熟。”

    金融专业的赵然说得激动,话题偏到严氏会不会从燕大引进人才,没意识到上课铃声响了片刻,旁边的学生冷冷说:“要讲出去讲。”

    望着红头发的少年他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开学只见过一面的室友。

    他按下疑惑不敢打扰少年,然而这名义正言辞的好学生下一秒趴在桌上埋头补觉,许是怕着凉把帽子扣在红毛上。

    赵然:…………这是能睡觉不能说话的意思吗

    他还没来得及琢磨,容色夺目的男人走入教室,原本便安静的空气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清晰可闻,一个个恨不得仰起脖子上课。

    严雪宵的视线在角落里停了停,调高空调温度后开始讲课:“在语言哲学的研究上弗雷格和罗素的观点占据主导地位,当前的研究更多地是在修正完善。”

    赵然从没接触过哲学,虽然不能听懂但认真做笔记,想在严雪宵面前留下好印象。

    除开他们还有哲学院的老教授在听课,时不时低头做笔记,足以可见这门课不是本科生能听懂的。

    在一堆长脖子学生中,他趴在课桌上的同桌格外显眼,完全不给严雪宵面子,直到下课才醒过来。

    “大家有什么想问的?”

    讲台上的严雪宵问。

    所有人都忐忑没说话,只有红头发的少年问:“可以下课了吗?”

    赵然望向身旁的少年,这人肯定不知道严雪宵什么来头,不珍惜交流的机会,多少人想在严雪宵表现都没机会。

    他心想这人胆子真大,果不其然下课后少年被严雪宵留下来了。

    “谁说今天要好好听课?”

    严雪宵平静发问。

    刚睡醒的小狼狗理直气壮:“昨天没睡好觉。”

    他昨晚本来睡得好好的,但他哥裹着他睡觉,早上起来感觉全身都快散了。

    严雪宵低低说:“还是做少了。”

    赵然不知道严雪宵厉声批评了什么,把讲台下的少年批评得白皙的脸都红了。

    真可怜。

    他同情地收回目光,收拾好书包向校门走去,中途取了个快递,然而走到校门边望见性情冷漠的严教授牵着少年的手上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严教授只在床上批评#

    第165章学校番外(六)

    赵然手里的快递差点掉地上,边上的朋友好奇问:“你不知道他是严教授的伴侣吗?”

    难怪他看少年眼熟,原来就是只在开学见过面的室友沈迟。

    他还记得沈迟刚到燕大时穷得还带腊肉,难以想象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怎么会有交际,不得不感叹世事的奇妙。

    而成柏花了一周时间接受他导师的伴侣逃课打架上课睡觉的事实,书卷气不存在的。

    他熟练地在超市里给少年选购零食,挑零食可是门技术活,他导师不让小师公吃垃圾食物,需要仔细确认成分。

    导师的叔叔是位笑眯眯的中年人:“小成挺勤快的,来严氏我给你开高薪。”

    成柏当然知道在说笑,严氏那是什么公司,他本科学历只是普通大学,多少正宗燕大生都进不去。

    但当天晚上他在宿舍煮着方便面,在电视上看见严济代表严氏参加行业论坛,他的筷子啪地一声落进锅里。

    闷头干学术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经院学生会来蹭课,勤勤恳恳的小研究生突然受宠若惊。

    不是没人嫉妒他能在严雪宵手下当研究生,同专业的一人总会嘲笑他:“你怎么上赶着当保姆?”

    只有他知道自己快发表第二篇C刊论文了,而且自家小师公会帮他打排位。

    天知道他看到自己排位从青铜到大师有多震惊,开车的成柏忍不住说:“这水平可以打职业了。”

    “在打。”

    成柏惊讶问:“哪支队?”

    沈迟指了指体育中心的巨幅海报。

    成柏从没接触过职业联赛,完全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即将代表华国参加世界赛。

    比赛上的少年与私底下慵懒的模样完全不同,枪法凌厉打法强悍,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游戏号精贵起来。

    十月的尾声秋季运动会来临,每年运动会都是沈迟最头疼的日子,因为他们班只有五个人。

    沈迟不得不参加运动会,其他运动项目还好,拔河项目格外尴尬。

    “下面将由电竞一班与金融三班进行拔河比赛,胜者即可晋级下一轮比赛。”

    金融三班足有六十人,站在红线右边黑压压的一片,光是看着都有压迫力,而红线左侧只有可怜兮兮的五个人。

    坐在观众席上的成柏没想到电竞专业比哲学专业的人还少,估计只能胜过三个人的古生物专业。

    但他朝古生物的座位望去,两个日常下地考察的肌肉男,一个有腹肌的高挑妹子。

    电竞专业不一定能赢,至少小师公身边的男生还没妹子高,看起来风吹吹便倒了。

    他望向严尘尘旁边的严雪宵。

    沈迟意思意思拔河,偏偏他导师还拿着相机拍照,似乎在认真记录少年每个成长。

    拔河比赛开始严尘尘带着一群小豆丁喊加油,架不住电竞一班三秒落败。

    当沈迟走回观众席时,严尘尘安慰:“我知道你尽力了。”

    成柏心里默道汗都没流,然而小师公顺着台阶坐在严雪宵怀里:“太累了。”

    严雪宵给少年拧开矿泉水瓶:“是不是还要人喂你?”

    沈迟眯了眯眼嗯了声,正享受着严雪宵的喂水,忽然听见清冷的嗓音响起:“论文交了吗?”

    沈迟的身体僵住了,论文压根没动笔,下午他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屏幕,久久未能下笔。

    成柏恭敬地看着脸色凝重的小师公:“有没有需要我做的?”

    “我问你点东西。”

    成柏立马坐直身体:“您说。”

    “你对分析哲学有什么见解?”

    这个问题就宽泛了,成柏按论文标准组织语言:“继莱布尼兹后形而上学出现两大转折,一方面以海德格尔、胡塞尔为方向的现象学抬头,一方面语言分析哲学出现的两个流派共同构成英美现代哲学体系。”

    沈迟边听边在键盘上敲字,顷刻间完成五千字的论文。

    可他刚把论文交到严雪宵手上便听到一句:“自己写。”

    成柏望着苦恼的小师公,碍于严雪宵的权威不敢帮忙写,只能整理出份书单呈给沈迟。

    沈迟回家写论文,没有比伴侣是老师更折磨的事了,当然不包括上课睡觉调高空调温度。

    偏偏严雪宵若有若无打扰他学习,把他抱在腿上亲吻,因为下周就要交论文,他抵住诱惑从严雪宵怀里下来。

    沈迟按着成柏的书单,在书架上找到本《形而上学》,坐在椅子上翻开书。

    严雪宵对书向来爱护,书的边角浮出磨损,足以可见翻阅多少次。

    在哲学课的熏陶下他知道形而上学探究世界根本原理,页边思考般的批注微微解开他看书过程中的疑惑。

    不知不觉翻到页末,书中开始探讨世界到底因什么而存在,古今先哲各有各的看法。

    严雪宵仿佛对这个问题进行很长时间的思考,不停在纸面勾勒,当看见熟悉的字迹后少年的心脏猛然跳动,只见最后的批注写成一句——

    世界因沈迟而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我又可以了!

    【高亮】接下来两章是前世番外,介意BE者勿看

    第166章、前世番外(一)

    十七岁的沈迟抱着行李箱坐上通往边城的火车,他坐在硬座上小心地系好苏打饼干的封口,望着远去的燕城想自己得活出个人样。

    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车厢内弥漫着难闻的味道,终于广播里传来播报:“终点站到了!”

    边城是最西端的城市,空气似乎没有任何水分,炎热干燥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他提着行李箱走到一栋平房前。

    房子的墙壁上显现裂纹,房顶的雨篷往下渗着脏水,那时的他从来没住过这么破的房子。

    他毫不犹豫转身进了网吧,坐在电脑前令他心安,即便电脑屏幕脏兮兮的,他也能开局十杀。

    沈迟准备起身接水,手机上的消息纷至沓来,他知道那些人是想看他笑话懒得理会。

    电视上播放着优秀高中生讲话,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过去的同学手持哥伦比亚大学的通知书演讲,如同在提醒那是另一个世界。

    在边城破旧的网吧里,少年的心里忽然涌出对未来的不安,只有五百块的他鬼使神差撕下饮水机旁的网恋小广告。

    容色清冷的青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坐在普林斯顿的图书馆看书,时间充足他可以泡在书里一天。

    “我把你微信号给人了。”严济在车上说,“那孩子是燕大天体物理系的研究生,你放心肯定跟你有话说,你在国外孤孤单单的你妈担心你。”

    严雪宵蹙了蹙眉,他并不希望有人介入他的生活,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做学术上,希望能在三十岁以前获得教职。

    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通过了那人的好友申请,两个人只说过一句话,他关了手机继续看书。

    严雪宵在宿舍里煮茶,他喜欢茶叶淡淡的涩味,面容在白色的烟雾里若隐若现,忽然间手机响了。

    ——亚洲第一枪神请求加你为好友。

    沈迟的好友申请如石沉大海,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被骗了,他捏着手垂下琥珀色的眼。

    那是他全部的财产。

    不知世事的少年第一次面对生活的残忍,当然这点残忍对于往后日子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小波澜。

    沈迟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原本有条妈妈送他的项链,因为钢琴老师夸他手速快:“您的孩子会成为有名的钢琴师。”

    女人抱着穿小西装的他亲了口说:“小迟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小迟你说是不是?”

    年幼的他腼腆点头,但弹琴不仅需要技巧还需要演奏者的感情,他仅仅是手速快而已,渐渐泯然众人,琴房里老师委婉说:“他以后能成为好的钢琴老师。”

    他不知道没天赋意味着什么,但从妈妈眼里看到浓浓的失望,或许是不甘心他成为一名平凡的钢琴老师,或者不想面对失望落空,女人送他去燕城的寄宿学校读书。

    寄宿学校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在野蛮生长中学会了打架,每次请家长他都特别开心。

    因为妈妈来看他了。

    不过现在他没有妈妈了。

    少年坐在电脑前代练游戏,因为外挂泛滥,代练的钱挣得并不多,一千五包打进战神,即便没日没夜打游戏每月只能挣三千。

    坐他旁边的同学名叫庄洲,看他代练辛苦劝他去当主播,他不是没试过当主播可连签约都过不了,逐渐放弃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有人愿意看沉默寡言的主播吗?

    他代打完起身离开网吧,当他回到家看到的是被翻开的行李箱,季姑妈慌慌忙忙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小迟你回来了啊。”

    沈迟抿着唇一言不发,他不知道季家为什么会觉得他有钱,他每个月只给自己留六百块,其余的都还给沈家了。

    他决定从季家搬出去,做这个决定前他在狭小的房间里坐了很久,这应该是他最艰难的决定。

    他不清楚自己会面临什么,未来对于他而言浑沌不堪,但他望着被翻乱的行李箱依然头也不回离开季家。

    边城下起了飘渺的雪,少年独自拖着行李箱找房子,没人愿意把房子租给未成年,他最后住进一栋摇摇欲坠的居民楼。

    他住在二楼最末的一间房,虽然房间狭小好歹有光了,他一点点擦拭窗户,升起对未来的希望。

    因为吃住需要自己花钱,他接代练单接得更拼,以及习惯吃更少的东西,每天吃点饼干就饱了。

    这栋居民楼确实不是什么好住处,住户鱼龙混杂,夜里房东红姐画上风尘的妆容领不同的男人回家。

    红姐的女儿是个喜欢穿白裙子的女生,名字叫小醉,她会偷偷拿红姐做的牛肉锅盔招待他。

    那是他为数不多能大口吃肉的时刻,他有空会坐在楼梯上和小醉交谈:“燕城的城墙有上千年历史,秋天湿地公园边飞满白鹤,我记得公园旁有家餐厅特别好吃。”

    可惜小醉不会说话,只能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他,他讲着讲着总会陷入低沉:“其实燕城也没什么好的。”

    小醉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时常坐在台阶上听他说话,每当这时红姐总会说:“你知不知道燕城的房价有多贵,燕城是那么容易去的地方吗?”

    小醉眼里的光泽慢慢消散,渐渐地也不来听他说话了,中秋节少年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抬头看月亮。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天他在居民前顺手帮了个瘦小的学生,那人成了他的小跟班。

    小跟班施梁时不时给他送橘子,忙前忙后给他写作业,施梁说自己还有个哥哥,只不过好久没通过电话,每次说到哥哥小跟班总会垂下脑袋。

    施梁的母亲手术需要钱,小跟班准备跟人去外地打工,出发那天省城开了第一家日料店,约他们在日料店告别。

    他记得那家店的名字叫松见,他们带上攒了很久的钱去吃饭,他们没踏进门便被赶出来了。

    “你们吃不起。”

    穿着蓝色和服的服务生客观叙述。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两百块,施梁拉住他安慰:“下次我们去别的店吃。”

    从省城回边城的路上,他们坐在大巴车上谈论着未来,小跟班的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渴望。

    最后一次见到施梁是在边城报纸上,那个比同龄人瘦小得多的少年成了手术台上冰冷的尸体,身上的器官都被摘走了。

    沈迟捏着报纸的手在颤抖,感觉自己的胸膛透不过气,葬礼上他看见了施梁的哥哥,疯狗一样仇视每个人。

    他没有麻木的时间,因为边城入冬,他只有一床单薄的被子,甚至找不到过冬的衣服。

    楼上住着燕深一家,他总觉得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奇怪,寒假学校不上课,燕深总会把腆着脸上门的燕建国扔下楼。

    但有次他望见燕深护住奄奄一息的燕建国,鲜血淌了一地,燕深握紧拳头对着人说:“我替他干。”

    不久边城发生闻名全国的杀人案,燕深在火车站前无差别袭击七人,其中一名听说是权贵家的管家。

    再不久严照在家中身亡。

    无论这件事闹得多大,在动荡的边城无非一滴水落入海面,造成的影响仅仅是三中停办,王老师一下子苍老十岁。

    边城的学生交不起省城高昂的学费,庄洲不得不放弃学业去省城打工,临别时笑着安慰他:“我这样的人再读也考不上燕美。”

    沈迟还记得三个人说过自己的梦想,可梦想似乎照不到边城,当庄洲也离开后他越来越沉默,数日也说不上一句话。

    他只用吃很少的东西便能活着,少年望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压抑的孤独尽数涌出,不知为什么想找人说话话。

    他再次添加了微信号。

    这一次终于通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崽崽QW167章、前世番外(二)

    沈迟看着消息愣住了,他盯了半天对方也没说话,他鼓起勇气打招呼。

    【亚洲第一枪神】你好

    病床上的严雪宵看着微信不沾情绪,他不知道对方是郑安还是骆书的人,他没回应静观其变。

    沈迟不知道对面的疑心,他有了可以说话的人,隔着网络反而健谈不少,即便面对的是五百块的虚拟女友。

    【亚洲第一枪神】我今天接了一千八的大单

    【亚洲第一枪神】今天停电了,我去校门口小卖部买蜡烛结果没开门

    【亚洲第一枪神】还好在柜子里找到蜡烛了,不仔细翻还真找不到抽屉

    严雪宵点开手机看到的便是源源不断的消息,对方似乎不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病床上的他扯了扯唇。

    【严雪宵】你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吗?

    这便是冷淡的拒绝了,但少年认真想了想,小醉不能说话,庄州在工厂上班,他确实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过了好一阵。

    严雪宵的手停在删除好友上,正准备按下时忽然收到对方的答复。

    【亚洲第一枪神】没有

    他敛下眼睫看不出情绪,他发过去的问题反倒让对方发得更勤快了,每到晚上消息总会震个不停。

    【亚洲第一枪神】

    果然不该理。

    他漠然地想。

    边城的雪越积越厚,沈迟渐渐和严雪宵熟悉起来,比如知道自己的虚拟女友是个男人。

    再比如他算自己的钱怎么也算不明白,严雪宵总会冷静扔给他一个数字。

    【严雪宵】加减法都不明白

    他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炉边,或许是身体的影响,突然意识到自己计算能力变差了。

    他不仅对压枪的判断时不时出问题,手腕也使不出力气,这意味着他能赚的钱越来越少,开始有客户用难听的话骂他代练速度慢。

    不过他还有严雪宵可以说话,虽然他的虚拟女友是个男人。

    【亚洲第一枪神】有客户投诉我了

    【严雪宵】投诉回去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会骂回去,可现在的他太需要钱了,他学会像成年人弯下腰,对客户赔礼道歉。

    有次他接了张大单,他第一次挣到两千块,他在屏幕上飞快打字。

    【亚洲第一枪神】我今天挣了两千,想去甜品店买最贵的蛋糕吃

    他发完消息慢慢冷静下来,六寸大的蛋糕要八十块,足够他每周的生活费了。

    【亚洲第一枪神】有点贵

    【亚洲第一枪神】还是不买了

    严雪宵看着对方纠结的消息,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图清净。

    【严雪宵】地址

    沈迟以为需要客户资料,没有犹豫发过去自己的地址,因为出租屋里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下午他收到了严雪宵送他的东西,拆开包装那刻心脏骤然跳动,盒子里放着一个蛋糕。

    那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但那是少年来边城后初次吃甜品的日子,他珍惜地吃着蛋糕。

    连包装都没舍得扔。

    “查到了是骆书下的手。”

    病房里的男人听着手下的汇报,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静静望着窗外。

    他向来不喜欢争斗,单纯地认为没意思,但在别人的眼里如同示弱,比起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他宁愿成为刀俎。

    手机上浮现一条消息。

    【亚洲第一枪神】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谢谢你

    对方转来八十块的钱,接着小心翼翼问了句,像只伸出尾巴试探的小狼狗。

    【亚洲第一枪神】我能和你视频吗?

    或许是病房太安静了,他看着熄灭的屏幕摁下同意。

    沈迟发完消息手机仿佛在发烫,他知道自己的请求越矩,但他忍不住想知道严雪宵长什么样子。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没敢看回复,走向墙壁上的穿衣镜。

    上年头的穿衣镜浮现长短不一的裂纹,镜面上的面容泛着病态的白,脖颈处浮现青色的血管。

    虽然他很在意自己的头发,每天都会好好打理一头红发,可发根慢慢变得枯燥。

    他仔细用染发剂补发根,尽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好看点,可张扬的红发只会衬得他肤色苍白。

    少年垂下头重新拿起手机,严雪宵没有回应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屏幕上发来一条消息。

    ——对方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拿着手机的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点了接受,但紧接着他关了灯。

    一张尤为出众的脸出现在画面里,眉目漆黑分明,即便穿着病服也难掩气质的出尘。

    沈迟的胸膛下流淌陌生的情愫,他不明白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快。

    “不开灯?”

    “灯坏了。”

    他说的是谎话,他不愿意让严雪宵看到自己难看的模样,黑暗里一眨不眨看着容色夺目的严雪宵。

    透过落地窗的反光,严雪宵看清对方是个瘦得可怜的少年,琥珀色的眼垂在红发下,小狼狗都说不上,只是只没长大的小狼崽。

    他心底的不忍早消磨在染血的雪夜中,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只不过鸦羽般的睫毛轻轻一颤。

    沈迟望着通话结束的页面呆了呆,他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夜里梦见严雪宵站在自己面前,他想自己一定是太孤独了。

    他刻意减少联系,但最后总忍不住分享自己的生活,仿佛如此便感受严雪宵在他身边。

    他时不时打语音电话,电话那边始终没有人接,终于打通后他开口:“今天没接到单子,要不要我给你的账号代练?不收钱。”

    “不玩游戏。”电话那边停顿了一阵,“还有我在洗澡。”

    听见严雪宵压低的嗓音,他红着耳朵挂了语音,清楚感知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从未见面的人。

    青涩的暗恋在心间蔓延,试图控制反而愈演愈烈,他每月都会问。

    【亚洲第一枪神】你有女朋友吗

    【严雪宵】没有

    少年收到否定的答案悄悄松了口气,每一次问都是在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他想自己的身体得好起来,开始逼着自己吃饭,每天他能吃两碗饭,只不过他的身体依然在变得虚弱。

    他知道自己得病了,他没勇气去医院,来边城时他想活出个人样给沈家看,现在他只想活下去。

    有天他从椅子上站起,眼前一黑倒在出租屋里,当他独自从昏迷中醒来时终于去了医院,检查费足足四百五十块。

    他一个人走进充斥消毒水味的诊室,医生看着电脑说:“你们这些小孩儿不爱吃饭,初步判定贫血导致的昏迷,不排除其他病因,住院输液的治疗效果最好。”

    他低头握着药单:“不了。”

    他所有积蓄加在一起只能在医院住两天,想来也没什么效果,坚持吃药病就会好吧。

    他出了诊室花六百买完药,走到医院门口时望见季爸扶着怀孕的季妈。

    沈迟的视线投在季妈隆起的肚皮上,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他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但他没有立场指责什么,心里蓦地空落落的,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离开。

    他忍不住打开手机。

    【亚洲第一枪神】你在吗?

    手机格外安静。

    【严雪宵】怎么了?

    【严雪宵】最近比较忙

    少年看到回复心满意足关了屏幕,他能握住手里的手机,但手机里的严雪宵会听他说话。

    沈迟提着药回到房子,就着温水服药,浓重的苦意在口腔里蔓延,怕苦的他没有皱半分眉。

    他望着桌布上洗干净的蛋糕包装,他想在生日那天痊愈,想让严雪宵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

    【亚洲第一枪神】我生日在九月,你有空来边城吗?我请你吃生日蛋糕

    对方没有回答。

    【亚洲第一枪神】没时间也没关系

    过了很长一阵他才收到一句好,他不知道是能来还是不能来的意思。

    他怕打扰对方工作没再问,关上手机按医嘱吃药,想坚持活到严雪宵来边城的那天。

    可药的作用没有想象中大,他依然迅速消瘦下去,他连出门晒太阳的力气都没有。

    他瘦到一个十分可怕的程度,衣袖空荡荡的,他隐隐感觉自己活不到十八岁了。

    从省城回来的庄州给他带了盒包装精美的月饼,他舍不得吃放在了柜底,庄州问他:“你在等什么人吗?”

    沈迟抿了抿唇。

    庄妈瞧他胳膊细得可怜,拉着他喝熬得浓浓的鸡汤,他坐在餐桌边端起碗。

    现在的他已经吸收不了任何东西了,喉咙灼热般难受,但望着庄妈关切的眼神他还是全喝完了。

    从庄州家回到居民楼天已经黑了,经过一楼时他听见浓重的撞击声。

    沈迟循声而去,他在虚掩的门边站定,透过门缝看见陌生男子骑在小醉身上,洁白的裙子被扔在地上。

    小醉的眼睛从前闪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如今变得麻木冰冷。

    他握紧手走过去,他的手还没碰到男子的衣边,小醉便用眼睛示意他不要,最终他垂下头,走出去关上虚掩的房门。

    空气里浮现香烟的味道,抽着烟的红姐披着披肩从楼上走了下来,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喜欢我女儿?”

    沈迟摇头。

    红姐走到他身边,浓烈的烟味萦绕进他的鼻腔,喉咙不可避免泛出干呕感,红姐察觉到他的异样:“你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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