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还有一间游戏室。”

    对方的语气虽淡淡的,但亚当能感受到是真的开心,他热情说:“我帮你。”

    他帮严雪宵收拾宿舍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哲学书,剩下的便是茶具、素描纸之类的,但青年放置得最小心的是一个奖杯。

    奖杯的材质并不好,因为氧化显得灰扑扑的,可却被青年安置在箱中最柔软的位置。

    宿舍的东西收拾完毕,亚当不在意地走出宿舍:“下学期见。”

    严雪宵走出校门坐上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严济坐在副驾驶上,惴惴不安问向坐后排的青年:“你在美国买房,以后不会都在美国住了吧?”

    见严雪宵没出声,他忙劝:“你别看你爸平时对你严厉,其实他什么都依着你,你要学哲学也没真拦你,他上次醉了还和我说,好久没听你叫一句爸爸了,要不哪天回家一趟?”

    严济问最后一句话时没抱什么希望,他侄子快两年没回过家了,但他竟听见他侄子轻轻嗯了声。

    严济不禁松了口气,他大哥要是知道严雪宵愿意回家一定很开心,卡他预算也不会上真格:“也不用急着回去,最近严家比较乱。”

    青年掀起眼帘:“严家乱?”

    “你爸会处理好的。”

    严济没有回答,严雪宵最不像严家人,手上干干净净,包括他大哥严照在内都不会把这些阴私说给严雪宵听。

    车辆缓缓驶动,望着暗沉的天色严济没来由地心悸,像是危险来临前的直觉,他不想惊动严雪宵,低声打了个电话:“多派点人跟在后面。”

    正在严雪宵上车后不久,阿裴从校门的咖啡店外追逐离去的车辆,神色无比激动,喉咙里喊着异国话语。

    行驶在路面上的瑞文一眼认出了阿裴,可人又怎么能追上车,瑞文叹了口气,停下车比划:“坐上来。”

    阿裴坐上车,从小生活在朝不保夕的环境他闻得出那辆车后面染着浓重血腥味,像是盘旋在死尸上空的秃鹫,直觉告诉他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他还记得那天的圣诞夜,他跟着蛇|头第一次来到美国,浸在繁华都市中眼花缭乱。

    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没钱,他甚至不会说英文,因为没钱买汉堡被扔出店,在热闹的圣诞节中饿得奄奄一息,他躺在冰冷的雪地中想,如果有人给他一口吃的。

    如果有人能给他一口吃的。

    他这条命就是那个人的了。

    当时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一个容色夺目的青年递给他一个汉堡,他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物,像是活在光明中,连太阳都不忍心在他身上投下阴影。

    望着前方开上山的黑色车队,阿裴不停用手势催促瑞文开快点,再快点。

    决赛开始,沈迟坐在电脑前渐渐熟悉了键盘,他跟随队伍在P城跳下,脑中的地图清晰浮现在眼前。

    有队伍比他们先跳,枪声此起彼伏在他耳边响起,他没有丝毫犹豫,落地后捡起一把AKM,在枪声中穿梭。

    时间慢慢过去,圈刷在东北,他们没有再收集物资,坐上车向学校转移,猝不及防有人埋伏在学校楼顶,车胎被打爆,他们不得不提前下车。

    山顶埋伏的狙|击枪法又狠又准,片刻后队伍中只剩下沈迟一个人,他独自以残血状态进入学校。

    沈迟戴着耳机望着屏幕,他穿梭在空荡荡的学校,拾起一把98K,给枪换好子弹。

    游戏左上角的人数不停减少,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他知道那个人在学校楼顶,他贴着墙面向楼顶而去。

    他无法判断对手的确切位置,即便毒气渐渐笼罩,他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少年屏住呼吸,坐在座位上的身体绷得笔直,终于他瞄见掩体后出现一个穿吉利服的身影。

    他打开倍镜,枪口对准倍镜中的人,他戴着耳机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击杀。

    砰地一声。

    在万众瞩目中沈迟狙杀敌人,白昼的光明照在他的面庞上,像是过去的黑暗不复存在。

    新泽西州,瑞文望着前方的积雪停下车,他的车还没停稳,车中矮瘦的混血便打开车门冲下车,往山顶跑去。

    阿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天已经彻底暗了,夜色中他循着血腥味而去,他看见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车身上全是弹孔,电台咿咿呀呀播放着消息。

    “今日晚上八点五十分严照返回燕城途中不幸坠机身亡,严文在家中藏匿毒|品被捕。”

    他意识到自己来晚了,血腥气越来越浓烈,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突然不敢往前走,但他还是稍停了停便继续往前跑。

    越临近山顶别墅,地面上的断臂残肢就越来越多,明显是有预谋的伏击,血水混着雪水流了一地,分不清究竟是雪夜还是血夜。

    阿裴放轻了动作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山顶中的房子从左面烧了起来,他不确定还有没有人存活,直到他瞄见车顶上仍有一闪而过的枪口。

    他打破厨房的窗台翻进了房,房子内部到处都是火焰,从整面的书架到落地窗边的白色窗帘,所到之处都在燃烧。

    他翻窗进入那一刻,一个左臂受伤的中年男人用枪指准了他,他不会说英语,只能用手势比划着说:“外面有车。”

    “信你一次。”

    严济强撑着往侧门走,额头上渗满汗水,他们从学校开到山顶别墅后不久就遭遇伏杀,对方显然是严家内部的人,对他安插在暗处的人手清清楚楚,带来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

    他不知道谁敢对严家动手,但他知道对方还有两个人,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跟在严济身后的青年出奇的安静,正在他们准备从窗户逃离时,一个雇|佣兵将冰冷的枪支抵在严济额头上,生死只在一息间,严济迅速开枪射杀。

    可侧门外急速掠过子弹,有人在门外!

    他身体受伤闪躲慢了半拍,飞速而来的子弹重重刺进他的血肉,溅起触目惊心的鲜血。

    阿裴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但眼看着门外的拉美裔雇|佣兵将枪口对准严雪宵,他抱着花瓶迅速跑到门边,风声在他耳边剧烈划过,将花瓶直直砸在那人头上。

    为了怕砸不晕,他用手肘扼制住对方的咽喉,他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阿裴的手停住了,为了匮乏的食物他习惯争夺厮杀,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像头可怕的野兽,他用手势比划着说:“没有威胁了。”

    他指了指窗户,想带青年离开这个地方,可面前的青年却弯下腰,静静拾起地面上的枪。

    砰地一声。

    严济听到侧门传来枪响,他循声望去,失去抵抗力的拉美裔额头露出血洞,深色的血液不断骇人地涌出。

    严济错愕地抬头,他的侄子是清贵的优渥公子,何等光风霁月,他从没想过他侄子会开枪杀一个失去威胁的人,神色平静得令人胆寒。

    雪夜之下,严雪宵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分明,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光,小心珍藏的哲学书尽数化为灰烬,青年的白衬衣浸满血污,生来干净的手上第一次沾上鲜血。

    滴答、

    滴答、

    往下淌。

    第76章

    漫天灰烬飘在空中,严雪宵的脸上残留血迹,望着倒在地面上的人,听不出情绪地说了句:“死了。”

    严济顾不上腿部传来的疼痛,他第一次在严雪宵面前感受到恐惧,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似乎恍然间变了一个人。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当救护车赶到严雪宵倒在地上,青年心脏处的血迹染红整件白衬衣,他才意识到他侄子之前受了多严重的伤,但丝毫未显露在人前。

    阿裴焦急地围着医生,看着医护把青年送到担架上去,他望见血衣青年闭着眼似乎在说什么。

    他费力地在脑中搜索单词,忽然灵光一现,重新跑回被烧毁的房子,从燃烧的书架中找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奖杯。

    奖杯的杯身已经被灼烧成一片漆黑,他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但他还是小心地放在青年身边。

    事实证明他的举动没有错,当他把奖杯放在青年身侧那一刻,青年眉间的郁色被抚平。

    当林斯年知道严家的消息已经是两天以后了,严氏家主严照坠机身亡,严照的左膀右臂严文当日被捕入狱,严济双腿残疾,只是未曾听闻任何严雪宵的消息。

    林夫人坐在餐桌上感叹:“严家从前多鼎盛,如今死的死,残的残,入狱的入狱,只留下性子温和的严雪宵,他资历轻恐怕压不住严照留下的老臣。”

    林斯年没说话,因为他知道严雪宵执掌的严家才是如日中天的严家,梦中遇伏的不止严济一人,如今的严雪宵应该在美国生死不知,但为了稳定人心将消息瞒得死死的。

    他跟随母亲参加严照的葬礼,因为严家无人,仪式由严照生前好友骆书主持,葬礼上的气氛暗流涌动,除了严夫人抱着严文的孩子真心在哭,其余人各有心思,尤其是郑安一脸玩味。

    他明白这意味着严家夺权的正式开始,上辈子林家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这辈子他能做的仅仅是让林家不牵涉其中,不敢踏入那个漩涡中。

    林斯年望着严照黑白遗像忽然有种不真实感,明明在严氏旧邸上见过的人变成了一张冷冰冰的相片,关于严照的死因众说纷从,没人相信仅是飞行事故,怎么会有一辆客机突然朝海里坠去。

    严家得罪的人太多,也没人猜到是谁下的手,有说郑安的有说严文的,甚至还有人说严夫人,在林斯年看来都有可能。

    他隐隐感觉到他所做的梦有的事是可以改变的,有的事是不可以改变的,好比严照的死亡,好比咖啡店里那名清冷青年终会成为权势滔天的严氏家主。

    只不过与梦中精心密谋的死局相比,严照的死无疑说得上是仓促,仓促意味着留下更多痕迹,或许严氏的争斗会结束得更早。

    林斯年陪伴母亲送完花圈,走出灵堂时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亡者成为谈资,这在过去的严家是难以想象的,他心中蓦地升起人走茶凉之感。

    “严照这个儿子未免太冷情了,听说在国外读书,向来父子关系不好,连父亲葬礼都不参加。”

    “严照就是太惯他这个儿子了,只会读书能接管严家吗?”

    “严家胃口太大了,什么生意都要分一杯羹,不明白盛极必衰这个道理,我看燕城的天也该变变了。”

    林斯年走出严邸,心里默默浮出一个念头,当严雪宵回国那天,燕城的天才真的要变了。

    边城的沈迟在学校上晚自习,他翻开手机上的日历,离严雪宵说回来的日子过了一周,可严雪宵依然没有回来,他头抵在桌沿拨打电话。

    还没等电话拨通王老师走过来敲了敲课桌:“虽然现在是自习时间,但不意味着可以玩手机,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不能因为取得以点成绩就沾沾自喜。”

    听见最后一句话,庄州不禁暗自腹诽沾沾自喜的是王老师才对,沈迟一模的成绩都快贴到隔壁班了。

    不过他担忧地望向身旁关掉手机的少年,不过这一周的沈迟确实不太对,像是怕错过消息般总会握着手机。

    天气回暖班上的同学都换上单薄的校服,他的视线落在少年隐在袖口出的红绳上,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猜测,待王老师走后低着声问:“你是不是失恋了?”

    他知道沈迟有多看重游戏,但即便确诊腱鞘炎也没像现在这样反常,像是被抽走了魂。

    “没有。”

    少年面无表情反驳。

    只有他对他哥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哥看他永远像在看小孩儿,他无法将自己的念头宣之于口,没恋爱过当然谈不上失恋,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哥不接他电话。

    晚自习下后庄州收拾着书包往外走,正想问沈迟要不要去校门口买夜宵,少年立刻拿起手机走到教室外。

    沈迟站在走廊上拨打严雪宵的电话,电话里永远是无人接通的嘟嘟声,每一声都让他捏紧手机一分。

    指节捏得青白,少年眼里亮起的光一点点消失,可他抿了抿唇,仍然站在寒冷的夜风中继续拨打号码,手腕的红绳轻轻摇晃。

    他的失神表现得太明显,连燕深都过来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若无其事摇头,固执地相信他哥不是不想接他的电话而是不能接,他能打通电话。

    一天、

    两天、

    一个月……

    每天都会给严雪宵打电话,他想告诉他哥他会考上燕大,会给他哥买大房子,会一辈子对他哥好。

    只是始终都无人接通。

    无论他发多少条微信消息,屏幕依然安安静静没有回信,他开始寄信,一封封厚重的信寄往美国,却仿佛石沉大海般收不到任何回复,严雪宵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甚至攒钱去过美国的普林斯顿,然而校方却说没有严雪宵这个人,如同一夕之间被抹去所有痕迹。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严雪宵,家世、背景以及生平他全都不知道,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渺小,除了读书以外他什么都无法做,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活在闭塞的边城中,比以前还要努力学习,好不容易圆一点的脸庞迅速清瘦,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越来越陌生。

    为了保证足够的精力每晚十二点按时睡觉,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背书,做的笔记被翻烂了,他不得不重新默写,但寒假记下的笔记却舍不得扔,似乎沾染上严雪宵的气息般。

    他不知疲惫地复习高考,因为或许严雪宵会回来看看他,因为他想严雪宵问他成绩时他能骄傲地说出第一,他也想严雪宵为他骄傲,说不定就会带走他了,他不用孤零零留在边城。

    他只想呆在他哥身边而已。

    他每次考试的成绩越来越好,或许是怕他污染游戏区,小猫直播特意开辟学习区,直播间从一开始没人看好他考燕大到后来积极向他推荐燕大专业,也从刚开始的鼓励变为了担忧。

    「崽崽要注意身体,瘦了这么多妈妈心疼死了」

    「现在的成绩已经很好了,不考燕大也能上名牌大学,没必要太拼,身体最重要」

    「看得我好心疼」

    「唉,高考太辛苦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辛苦,复习时是最轻松的时刻,可以将自己沉浸在历年的题目中,不用思考他哥为什么不联系他,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让他难以面对。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学校多了个瘸腿的保安,新来的保安很负责,每天都最后一个离开学校,他走出校门时望见保安室暖黄的光线总会莫名安心。

    庄妈妈则每晚都会送来煲好的汤,怕他不爱吃饭换着花样给他做饭,虽仍没能打通严雪宵的电话,每天发消息却成了习惯,他知道自己内心依然存着严雪宵联系他的希冀。

    即便希冀越来越渺茫。

    【沈迟】二模进全省前五百了

    【沈迟】三模进了全省前一百名,我还学会自己做酱肉丝了,我可以做给你吃

    【沈迟】你还会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

    崽崽上大学啦,跳过高考是因为没什么大事,如果有人想看的话可以更在番外中。

    第77章

    高考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近,季舒探望过病房中的沈老太太,老太太拿着手机一个劲叫沈迟的名字,走出病房时沈夫人的眼里划过一抹厌恶。

    “你奶奶活不长了。”

    沈夫人的嗓音没有任何波动,季舒知道他母亲不喜欢沈迟,连带着对沈老太太也不满,他不敢提多来看沈老太太的话,低着头走出气氛压抑的医院。

    为了证明自己不像沈迟只会打游戏,他以燕大为目标战战兢兢学习,开始是做错一道题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到后来往往要凌晨三四点才能睡着,白天无法集中精力。

    季舒有时感觉自己在边城还累,可他不愿意回到那个贫穷破败的小县城,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么能忍受。

    沈迟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边城路途遥远,他每个月只能去医院复诊时看奶奶一次,不过他自从教会奶奶用智能机,每天会和奶奶视频通话。

    奶奶不太会用智能机,每次在护士的帮忙下接通视频的速度都很慢,甚至以为他住在手机里,抱怨他怎么不出来,他只能哄着奶奶说下次给她带糖,记性不好的老太太又会眉开眼笑。

    然而视频中的奶奶日渐虚弱,每一天都比上一天更瘦,记忆也更坏,反反复复念叨从前的事,说要给他做酱肉丝:“我们小迟要好好长大呀。”

    他垂着头嗯了声。

    他会听奶奶的话好好长大,考上燕大,买一座大房子,把奶奶接来一起住,如果他哥在就更好了。

    他以为日子会这么继续下去,直到有天屏幕中出现沈夫人漠然的脸:“她昨天已经去世了,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少年登时立在原地,说不清什么感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那只手拽着他跌入黑暗的海底,被无数海水吞没。

    原来真正难过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他茫然地捏紧了手中装糖的小袋子,再也没办法给奶奶带糖了,他甚至没办法去见最后一面。

    他立在原地站了许久,拨打一个电话,电话却依然无人接通,少年嗓音发涩问:“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都会慢慢改的,我会自己做饭,会自己看书,会一个人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你花太多心思。”

    “如果我做过的事让你感到困扰,你不用躲着我,以后我只当你是我哥。”

    “奶奶去世了,只有我一个人了。”他的眼眶慢慢红了,“我还没有考上燕大,还没有给你买大房子,你不可以不要我。”

    电话那边是长长的静默,衣着单薄的少年颤着声,将一直不敢问的问题问出了口:“哥,你不要我了吗?”

    可始终无人回应。

    少年终于无望地关了手机,从严雪宵的房子搬了出来,搬回自己的出租屋,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房间中,缩进黑暗的角落。

    黑暗的房间看不到一丝光,像是回到被抛弃在火车站的时候,他一个人抱着行李箱坐在椅子上,怎么等也等不到接他的人。

    他浸在幽暗里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一个人安静呆着,可他闭上眼时听见奶奶对着他说:“小迟要好好长大呀。”

    他的眼圈微微发湿,幻觉中青年的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如同月光照入枯枝死水,将他从灰暗的水底轻轻捞了出来。

    美国,纽约州。

    餐厅两端放置着大理石挂钟,餐桌上的鱼类产自里埃维拉,葡萄酒则是餐厅的侍酒师从世界各地酒窖淘来的,今天准备这支是勃艮第出产的蒙塔榭。

    “今天不谈公事。”上惯国内酒桌的郑安显然看不上度数低的辅餐酒,往对面推了杯伏特加,“喝完再谈。”

    一个混血面容的年轻人用不熟练的中文开口:“他的身体不能喝烈酒。”

    “年轻人怎么喝不了酒?”郑安状似不满地叹了口气:“还是学哲学的清高,看不上我们这些老人也正常,你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从不会拒绝。”

    严雪宵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把整瓶伏特加全喝了。

    阿裴见过青年过去淡泊恣意的模样,想要是严雪宵的父亲还在,其他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他还记得严雪宵刚知道严照死讯时一滴眼泪都没留,但他看见严雪宵在遗像前长跪一夜。

    “我记得你去年还去了边城。”郑安若无其事问,“那孩子叫沈迟吧?”

    “他是谁?”

    严雪宵抬起狭长的凤眼。

    郑安看反应不似有假,应该早忘了被抛弃在边城的那孩子,他没再多问,他不愿意和骆书那只老狐狸打交道,严雪宵回国掌权倒也行,只不过他一直没摸清软肋,他又朝青年递了杯伏特加。

    严雪宵喝完整瓶伏特加向餐厅外走去,在走出餐厅那一刻神色骤然冷漠,阿裴担忧问:“你身体才好,喝这么多酒没事吧?”

    肤色苍白的青年沉默不语,仿佛透着夜色在看一个人,阿裴知道他在想念一个人,但即便在梦中也不敢将名字宣之于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裴慢慢看着严雪宵在黑暗中蛰伏,从温和清冷的青年长成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唯一没变的是——

    手腕上系着根破旧的红绳。

    离高考六十九天。

    六十八天。

    六十七天。

    ……

    沈迟没来过学校。

    王老师每天来教室都会先望向空空荡荡的椅子,眼里写满了浓浓的担忧。

    第五十九天,少年终于出现在教室,讲台上王老师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迅速低头揩眼泪装作擦眼镜,语气严厉:“同学们,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千万不要在最后关头放弃。”

    “你吓死我了,突然把自己关在房间。”庄州望着专注看书的少年,提着的心放下了。

    施梁红着眼哽咽开口:“我们在你门外轮番喊你名字,王老师知道都急死了,你再不出来学校的保安都要去踹门了,燕深也去找他爸爸开锁,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没有。”

    沈迟平静坐在座位上做题,他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那十天忽然想通了,没有人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因为感受过光的温暖即便在黑暗中也不再惧怕。

    他们也希望自己变成更好的人,他不应该成为任何人的负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过去的经历转化为支撑他的力量,他能够独自走出黑暗。

    如果严雪宵站在他面前他也能坦然说一句谢谢,即便猝不及防消失在自己生命中,可曾经向他伸出的手是真的。

    曾经的怀抱是真的。

    曾经的光是真的。

    只不过那段青涩的暗恋被遗忘在脑海,还未等他长大便截然而止,永远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除了他不会有人知晓。

    他把自己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不浪费每分每秒,在边城迎接高考到来,四模时他的成绩名列全省三十五,看到成绩那刻王老师比自己还紧张,猛擦额头上的汗。

    班上的同学们默契地不打扰他学习,只要他在看书总会放轻动作,桌面上的水杯总会有人默默接水,他走出教室时听见身后的同学语气骄傲地向别人介绍。

    “省第一是我们班的。”

    “不仅学习好,游戏也打得很好,只是不爱说话。”

    “将来是要考燕大的。”

    他向前走的脚步顿了顿,他和班上同学相处不多,以为不会有人喜欢冷冰冰的自己,他想他也有很好的同学。

    高考那天边城是一个连绵的雨天,水泥地上全是滂沱的雨水,幸好教学楼翻新过不至于考试漏雨,学校路面上禁止社会车辆通行。

    庄妈妈送他和庄州去考场,给他们一人塞了支去庙里祈过福的笔,他接过笔:“谢谢阿姨。”

    庄妈妈的眼圈红了红:“谢什么,难道要你一个小孩子孤零零上考场。”

    给他送伞的王老师反反复复确认他准考证有没有带,连燕建国怕他低血糖在考场上晕倒也给他送巧克力。

    沈迟抿了抿唇,其实他身边从来不乏细微的善意,只是过去的他没有发现,眼里只能看见严雪宵。

    他走进考场找到座位坐下,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可坐在座位上异常镇定,他望了自己手腕间的红绳一眼,收回了目光。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他的速度说不上快,但每个字写得工整无比,作文题目围绕康德的生平自拟,他的面前浮现出严雪宵的面容,他下意识写下第一句:

    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曾说过,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两天的高考不知不觉过去,他走出考场时忘了拿放在教室外的伞,边城被层层叠叠的雨水所覆盖,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闷热的气息。

    保卫处的瘸腿保安递给他一把伞,他没接,独自从雨中走回家,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沈迟回到家,庄妈妈昨天送了他一个新手机,他换了新号码,将旧手机以及严雪宵留下的所有东西装进一个箱子里。

    漫长的备考结束后他看着箱中的东西骤然陌生,好像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严雪宵这个人,他从来也不认识一个在美国上学的研究生。

    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视线落至手腕,最后也将腕间的红绳解下放进箱子里,扣上箱锁,像是彻底释怀般轻轻松了口气。

    边城连绵的雨停了,像是他漫长的青春期,以及无疾而终的暗恋伴随着雨季的结束——

    全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校花抱上崽崽啦

    第78章

    七月底的边城遍地蝉鸣,沈迟戴上耳机坐在电脑前,观看游戏新版本介绍,考完后他就没想过成绩。

    忽然出租屋的门被急促拍响,他摘下耳机开门,庄州的脸映入他的眼中:“什么事?”

    “你考上县状元了!”

    与神色平淡的沈迟相比,庄州激动得呼吸都无法平静,他是看着沈迟没日没夜学过来的,沈迟考了状元比他上去年二本线还开心。

    “谢了。”

    少年的语气波澜不惊。

    “你怎么不惊讶?”庄州疑惑地问,沈迟高考一结束便开始看游戏,他估摸着今天查分都不知道。

    “王老师那大喇叭谁听不见。”少年坐回椅子上,重新戴上耳机前问,“你们考得怎么样?”

    庄州闻言走到窗外,从窗外可以望见王老师骑个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车头挂着从街道办借来的大喇叭,喇叭里滚动播放着同一条消息:“三中学子沈迟高考创下六百七十八分的佳绩,荣获县状元。”

    他抽了抽眼角,也难怪沈迟一脸无奈表情,他正要走出房间时,少年忽然问:“你们考得怎么样?”

    “燕深比去年三本线高一分,我和施梁上二本线应该没问题,班上同学也有不少上本科的,报了燕美不知道能不能上我还没出过远门。”

    “离得近还能住一起。”

    沈迟戴上耳机。

    庄州了解沈迟的性子,这语气已经说得上是开心,虽然沈迟没什么反应,但他望着面对屏幕的少年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受。

    他第一次见到沈迟时,少年也是戴着耳机玩游戏,他翘课到网吧玩游戏。

    在设备老旧的网吧中,他没想过他们能考上大学,有机会走出偏僻的边城,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季妈有惊无险生了一个儿子,她从医院回到家,取名叫季安。

    季姑妈抱着季安说:“他额头高,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季爸给季安兑奶粉:“也不指望他多出息,能考个大学,找份正经工作,不像我们起早贪黑就行了。”

    “安安又不像沈迟。”季姑妈哄着怀里的季安,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我记得今天公布高考成绩吧?也不知道沈迟有没有去考。”

    季妈怔住了,因为是高龄产妇怀季安时很吃力,在医院竟忘了关注高考,她还没问过沈迟考得怎么样。

    “他心不在读书上。”

    面对新生儿,季爸的语气也不再严厉,根本没在意沈迟高考分数,仔细给季安喂奶粉,说到底沈迟不是他们养大的到底不亲。

    一开始他还庆幸沈家肯把孩子还给他们,接触后才发现是沈家不要的孩子才丢给他们,如果沈迟真的是好孩子怎么被送到边城。

    听说还在和社会上混的人来往,他对这个自甘堕落的孩子更不抱期望了,他没动过把沈迟找回来的念头,不想季安也跟着学坏。

    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季爸打开门,全是带着礼物上门的熟人,狭小的客厅显得更为拥挤。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季姑妈笑着接过礼物,压低季安的襁褓,“你们看安安小鼻子小眼的,和他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众人看也没看季安一眼,反而往房间望,似乎在找什么人,一个人问:“沈迟不在吗?”

    “沈迟?”季姑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名字,“他又惹事了?先说好这可和我们没半点关系,平时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

    她这话还是给沈迟面子,别说见不到,就算见到了也冷着张脸,全然不把她这个做长辈的放在眼里,整个一社会小青年的派头,哪天在看守所见到都不稀奇。

    一个拄着拐杖德高望重的老人在众人簇拥下进门:“沈迟高考六百七十八分,这是要计入县志的大事,我来是商量如何操办升学宴。”

    季爸再清楚不过沈迟,眼里只有游戏,短短一年的时间能考六百七十八分他是不信的。

    不过卓老过去是边城望族,他的语气不由得带了丝讨好:“卓老,您……看错了吧?”

    “学校都贴出来了那还能有错?”卓老不满开口,“边城多少年没出重本生了,今升学宴要大办,费用不用你们出,那孩子呢?”

    季爸很长时间没和沈迟说过话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们的情况,在医院总有人夸他们会养孩子,他原以为说的是季舒没想到说的是沈迟。

    正在他为难的时候,季姑妈一口应承:“九月三号是小迟的生日,我看升学宴就在那天办,我通知他一定准时到。”

    当众人散去,季爸依然停留在哑然中,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沈迟被人羡慕,他心中无比复杂,忍不住向季姑妈开口:“小迟性子孤僻,万一不去怎么办?”

    “你给他打电话,别说他考上燕大,就算他当上大官,你都是他爸爸,他不认你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季爸听到最后一句话,稍稍松口气,再怎么样他也是沈迟的爸爸,正好借升学宴弥补父子间的关系,季安以后说不定还要指望沈迟。

    而季姑妈已经在计算能收多少红包,说得头头是道:“到时去的人肯定多,我给你们帮忙,收的红包就算我的了。”

    坐在床上的季妈开口:“我总觉得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季姑妈不满摇头,“你就安安心心坐月子,其他的就别操心了。”

    九月三号那天,沈迟的升学宴摆满学校对面的长街,可沈迟却没来,眼见席间议论声越来越多,季姑妈不得不起身说道:“昨天给小迟打了电话,这孩子从小不爱与人交际,也不知道会不会来。”

    正在这个时候,脖子上挂着白色耳机的少年走了过来,季姑妈顿时放松:“来了来了。”

    只要沈迟来了就好办,即便沉默不说话只需要坐在椅子上就好了,她带沈迟到了老师同学那桌。

    宴席还未开始,骑了一天自行车的王老师喝酒喝得脸庞都红了:“我以前去省城开会,一中的老师都笑话我,记那么认真干嘛呢,三中还不是连个本科都出不了。”

    “但我今天去省城扬眉吐气。”王老师又喝了杯酒,“我的学生考得比一中所有人都高。”

    “今年我们学校出本科生了,七十三个。”王老师用手比了一个数字。

    “让我觉得边城还是有希望的,边城的孩子不比别人差,希望你们能昂首挺胸走出边城。”王老师望着沈迟殷殷切切说,“不要辜负所有人对你们的期盼。”

    沈迟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但看着王老师发红的眼眶,还是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完了。

    他喝完酒时,季姑妈拉着季爸起身说:“小迟的爸爸为了供小迟上燕大真的很不容易,每天不到六点就要准备上摊,累得腰都是弯的。”

    季爸脸上闪过不好意思,季姑妈还要再说时,席间的少年站了起来:“有的人永远不清楚什么叫适可而止。”

    季姑妈第一次觉得沈迟变了,她印象中的少年沉默寡言,可如今的沈迟说出来的话似有锋芒:“是不是我要提醒你们一遍。”

    “他起早贪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收过一分抚养费,甚至我还给了一万七千,但我得到的是什么?翻我行李箱怀疑我藏钱,瞒着我生另一个孩子,对我高考不闻不问。”

    季姑妈正欲辩解,少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没兴趣和你争辩,只是告知你一声我和季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放下酒杯便离开了,季姑妈见席上众人纷纷侧目,季姑妈硬着头皮打圆场:“孩子年纪小不懂事。”

    然而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我是他同学的爸爸,我可以作证,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坐过牢,不止一次。”

    “我一个劳改犯都知道要对孩子好,但沈迟的爸妈做了什么?”燕建国提高音量质问,“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饿得贫血晕倒在出租屋里,他所谓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呢?”

    季姑妈看燕建国断掉的手毛毛的不敢反驳,此时庄妈妈也从座位上起身:“我也是当父母的,小迟刚到我们家里吃饭时,手腕细得我鼻子一酸,不见有人出来说那是他孩子。”

    “但我知道小迟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不管我说几次不用不用,吃完饭用要帮着收拾,别人对他一点好就要还回去,哪里像是被娇宠长大的。”

    庄妈妈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现在小迟考上了燕大,从不露面的爸妈就出来了,这是欺负人家孩子不吭声。”

    季爸被说了一辈子老好人,第一次被指着脊梁骨骂,他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后悔听从季姑妈的话办升学宴,把季家的脸全丢光了。

    他想起以前季妈的话,要是知道沈迟能考上燕大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闹得如此僵,说不定也不用生季安。

    他拉住正要还口的季姑妈,头疼地喝止:“你就少说两句吧,还嫌不够丢人啊。”

    而沈迟一个人走回了出租屋,他明天便要坐火车去燕城,这或许是他在边城的最后一天。

    少年走到出租屋门前,门口堆满了生日礼物,他打开门的手停住了,原以为自己会很期盼离开边城,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不舍的一天。

    他把礼物抱进门,一一拆开了十八岁的成年礼物,礼物都有署名。

    庄州送他蓝牙耳机,多愁善感的施梁送他同学回忆录,燕深送他一支钢笔,王老师送他的是《名人成功故事》……甚至燕建国也送了他一个崭新的鼠标。

    少年拆到最后一个礼物,是一个不起眼的盒子,打开盒子是一枚祖母绿宝石胸针。

    没有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抱住崽崽就不疼了#

    第79章

    “旅客们,由边城开往燕城西站的1489次列车就要进站了,请有序做好上车准备。”

    伴随着刺耳的汽笛声,陈旧的绿皮列车停在进站口,四个少年人怀揣着各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检票上车。

    沈迟长到了一米七八的个头,将行李箱轻松拎到行李架上,放好后帮着矮他一个头的施梁放行李。

    四个人放完行李坐到座位上,沈迟坐在窗边,庄州翻着手机地图:“沈迟在燕大,施梁在首师,燕深在衡阳学院,我在燕美,学校都是挨着的,完全可以租房子一起住。”

    “贵。”

    燕深言简意赅。

    施梁深有同感:“燕城的物价好高,我看学校贴吧上说一个月生活费就得两三千,我想象不到一个月怎么能花两千。”

    火车慢慢启动,路面颠簸,他们订票太迟买在了最后一节车厢,座椅摇晃得更厉害了,从没出过远门的施梁吐在了小袋子里,坐他旁边的燕深也紧缩眉头。

    庄州从书包里把庄妈妈准备的东西放在火车桌上:“我妈知道你们会晕车,提前准备了晕车药,还有果冻、牛肉干、苏打饼干。”

    施梁被他一提醒,也从座位底下翻出了满满一筐橘子:“我舅妈也给我装了橘子,可以剥开闻闻味儿。”

    “燕建国塞的。”

    燕深将一版小牛奶搁在桌上。

    沈迟坐惯了去燕城的绿皮火车,完全没有不适,只不过他准备闭上眼眯一会儿前,想起来似地问:“昨天你们谁送了我胸针?”

    是枚贵重的祖母绿宝石胸针,宝石边点缀着银饰,看起来光彩夺目,不像是摊子上买的便宜货。

    “我没有。”庄州否认,“我自己都没买过。”

    “我也没有。”施梁紧随其后说道。

    坐边上的燕深也摇头。

    “昨天大家送的礼物都写了名字。”施梁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你哥送的?”

    他已经很久没听沈迟提过严老师,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闹矛盾,冬天过后他再也没见过严老师。

    他的话音刚落,便被庄州扯了扯胳膊,立马噤若寒蝉,刚要转移话题时听见沈迟开口了。

    “应该不是。”

    与施梁想象中的情绪低潮不同,少年叼着小牛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庄州三个人面面相觑,庄州眼里划过一抹讶异,原来沈迟和严老师没有血缘关系,可明明两人相处时无比亲近。

    从边城到燕城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当驶出边城边界时,他们趴在窗户边都沉默了,依依不舍地望着边城破旧的城区远去,可脸上都充满着对未来的希冀。

    因为火车晚点,沈迟在开学典礼上迟到了,他手上还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随意地坐在了礼堂最后一排。

    燕大的老校长发表开学演讲:“诸位,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大家,我知道你们在过去的学习生涯中大都目标明确坚韧拼搏,然而在开学的第一天我想说的是,人生不止一种选择。”

    “你们在燕大的每一天都是自由的,或许追求学术,或许寄心工作,或许消磨光阴,人生没有绝对正确的路,我由衷地尊重你们选择的权利,希望你们度过无悔的四年。”

    沈迟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看不清校长的面容,但他感受言谈中自由洒脱的气息,虽然报考的最初目的是为了严雪宵,但他开始喜欢这个学校,唯一的担忧是小猫直播的工资还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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