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趴着让桃红给她擦头发,裴月明把枕头当萧迟狠狠锤了两拳,运气了阵气,她又想,怎么回事了这是?

    之前明明好端端的啊!

    ……

    她左思右想,还没想明白,就又被萧迟坑了把了。

    上书房才散,裴月明登辇回到重华宫,她才要试探试探王鉴,张太监来了。

    张太监是来收作业的。

    不过萧迟字没写,他是打算交白卷的。

    接过王鉴递来的张大白纸,裴月明:“……”

    第10章

    裴月明隐约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气,又不是我让你用功的,你朝我撒什么气?!

    什么混蛋玩意!

    这丫的幸亏是个皇子,不然早晚被人打死!

    不过她也来不及多问什么,张太监已经进殿了。

    低头望眼手里这张雪亮的大白纸,她赶紧团团往边上扔,她不萧迟,她可没胆量给皇帝交白卷啊。

    “奴请三殿下安。”

    才把大白纸甩了,张太监已行到跟前,他笑吟吟请安见礼,而后笑道:“殿下功课可写好了?陛下想着待午歇时看呢。”

    裴月明勉强笑笑,说:“……昨日吹了风,我有些头疼,……”所以作业没做。

    边说还边伸手揉了揉额角,哪个大佬她都惹不起,只好以不舒服糊弄过去,皇帝这作业是没明确限期的吧?

    张太监马上面露急色:“殿下身体不适?太医如何说?”又说王鉴等人:“你们是如何伺候殿下的?”

    王鉴等俯身称罪,裴月明连忙道:“无事,已经无碍了。”她不敢说轻也不敢说重,摆手叫起王鉴等人,“些许小事,不必叫太医。”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张太监细看裴月明脸色,见无异,这才松了口气。

    裴月明也悄悄松了口气,看在这事儿是糊弄过去了,于是她忙说:“我这正要写,稍后写好再呈上吧。”

    见此王鉴也道:“劳张公公空走趟了。”

    谁知张太监却说:“不空不空,”他笑吟吟:“陛下正与诸大人商议朝政呢,御前不忙,奴待殿下写好再回就是了。”

    “陛下之命,小的不敢懈怠啊,望殿下.体恤。”

    “……”

    裴月明没办法,只好往大书房行去。

    萧迟的书房在重华宫东配殿,她这还是第次来,厚厚的如意纹猩猩绒地毯落步无声,偌大空间以黄花梨多宝阁分隔开来,当有足丈长三尺余宽的紫檀木大书案。

    裴月明在大书案后坐下,王鉴给她铺纸研墨,张太监就在边笑吟吟看着,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有点写不出,好在张太监善解人意,笑笑说出去等着。

    张太监出去了,王鉴也恢复正常不再在身边作殷勤状,裴月明这才松了口气。

    提起笔,她又犯了愁,该怎么写呢?

    敷衍她不敢,那是要尽量庸平淡点,还是正常发挥呢?

    想起这个烂摊子的始作俑者萧迟,又阵磨牙,这家伙天都坑她两回了!

    心里憋着气,恶向胆边生,裴月明气之下干脆往好里写,她认认真真给写到了最好。

    希望皇帝看了龙颜大悦,然后给这家伙圈更多功课,最好天天来,看你丫的能不能天天交白卷!

    反正他在的时间占大多数,她只是偶尔来回而已,哼!

    心潮澎湃,下笔如神,刷刷刷前后个时辰上下她就写完了。

    张太监露出欢喜的表情拍了几句马,而后小心翼翼将纸稿裁下卷好装进小匣子里,笑吟吟告辞:“殿下日有进益,奴不敢耽误,这就回去给陛下复命了。”

    ……

    张太监走了,裴月明热血降温。

    小坑萧迟把后她心里有点发虚,忙又要写信,努力往回给找补下。

    推开面前长长大卷的澄心堂纸,她拉开抽屉找信笺,手拉,她却愣。

    随手拉的左手边第个抽屉,信纸没见,去见到另个东西,她不禁“咦”声。

    是份纸稿,很眼熟的纸稿,前些天她无意撞开萧迟大床小多宝阁上暗格,见过份类似的。

    也是有关她和萧迟互换神魂之事的探问后续。

    这份墨迹似更新些,应是刚送上来了,被萧迟随意扔进在书房的抽屉里头,裴月明侧头瞥,见其句。

    “卑职因奉殿下新命,曾折返白石山金光寺,问及巫蛊之术可伤人神魂,不知真否?方丈惠因禅师言:不无可能。禅师又言,巫蛊邪术多出自南疆。今卑职请赴南疆……”

    接下来的裴月明就没看到了,因为王鉴见她拉开这个抽屉,眉心皱,立即上前将这份密报收了起来。

    他瞥了裴月明眼,倒没说什么,只把密报揣进怀里,离开外书房。

    看他去的方向,是正殿,应该是想把这份密报也搁到暗格里去。

    裴月明心知肚明,只佯作不明,拉开另个抽屉找到信纸,低头写信。

    但其实她心里松,那种发虚的感觉反倒去了。

    应该是访问过不少能人异士了,关注的重点逐渐从她的身上转移开去,现在是怀疑有人暗害,因为外力作用才致使这种情况出现。

    换而言之,她算安全了。

    悬在头顶的刀终于移开了,就算她小坑萧迟把,他最多就坑回来,也不会怎么样她。

    心情晴空万里,裴月明愉快给萧迟写信,殿下不好意思啊,都怪那个张太监,她紧张,然后……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

    “这小丫头不是故意的吧?”

    萧迟扫眼新得的赏赐——又十好几担崇馆进上的新版书籍,脸拉了下来。

    拿着裴月明的信左看右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她好像没那么怕自己了。

    他生气从不憋着,冷哼声,立即写了张字条质问裴月明。

    “小丫头你不是故意的吧?”

    你才小丫头呢?比她大那么两三岁,充什么长辈。

    裴月明立即回了张:“当然不是。”

    想了想,又添了句,“请殿下明鉴。”

    然后萧迟回来,翻身坐起打开字条看,简简单单两行字语气笔迹也和旧时无异,可不知为何,他硬是看出了丝幸灾乐祸味道。

    他有点牙痒痒:“小丫头胆儿肥啊。”

    看来,他得狠狠给她个惩罚才行,不然这小丫头怕还不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裴月明哼着小调儿,掀被下地撩起帐子。

    “主子,”桃红捧着铜盆巾帕进房,见主子唇角翘起脚步轻快,十分好奇,“那边有什么好事儿吗?”

    裴月明笑而不语。

    她能说因为萧迟吃了瘪,深觉出了口恶气,所以心情莫名愉快吗?

    怕把桃红吓得面无人色呢。

    因此她没说这个,只悄声说,她发现萧迟开始命人打探巫蛊之类的事了。

    桃红直也担忧这事,也好安安她的心。

    果然,桃红激动大喜:“太好了太好了!”

    虽互换持续,解决遥遥无期,但好歹焦点转移,她们算暂搁下块心头大石。

    桃红兴高采烈伺候梳洗,待裴月明梳洗完毕,再领着丫鬟提了膳盒进来。

    陈国公府的丫鬟给裴月明请安,裴月明掩唇轻咳两声,温柔笑:“辛苦你们了,也回去用吧,留桃红伺候就行。”

    丫鬟们道谢鱼贯退出,房门掩上,裴月明时不时的轻咳声这才歇了。

    最近她在装病。

    原因是卢夫人带薛莹进宫给朱皇后问安,要带二姑娘做配,但卢夫人不想带二姑娘,于是就想着带自己人裴月明凑数。

    可裴月明不想去啊,于是借着之前落水,她就装作咳疾发作,称病不出以躲避。

    点了几碟子糕点,让桃红搁回提盒,这是留起赏她的,裴月明这才执起调羹。

    她叮嘱桃红:“切记瞒住他,可不能让他知道了,就说最近雨水多正院路远,我懒得跑去请安,这才称病的。”

    怕这家伙搞破坏,得瞒住了。不过应该可以,反正他素来不爱出门,更极厌去正院。这正他下怀。

    桃红严肃:“婢子晓得,主子放心。”

    ……

    裴月明反复叮嘱过了,桃红也严阵以待,若是平时,那肯定能糊弄过去了。

    可耐不住萧迟正盯着要抓她的短处。

    相比起皇宫里头的太监宫人,桃红还是嫩了些,就算忠心也弥补不了技术,萧迟厉眼扫,她瞬慌神立即露了陷。

    “瞒上欺主,按宫规当杖毙,这即便不是宫,本王要杖毙你亦轻而易举。”萧迟赤足斜靠美人榻上,淡淡道。

    桃红噗通跪下,咬牙言不发。

    不管萧迟怎么危言恫吓,她始终没有松口。

    萧迟怒:“滚!”

    桃红连爬带滚出去了,也不敢走,勉强调整表情战兢守在房门外。

    这丫鬟倒是个忠心的,他就懒得和她废话,毕竟萧迟随意就能在其他人身上套出话来。

    懒懒起身,赤足落在水磨大青砖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这陈国公府说是仁善宽厚,其实也就那样,他嗤了声。

    行至西窗畔,随手推开半敞的窗扇,看了眼执帚扫落蕊的小丫鬟,后者忙上前来,他淡淡问:“今日府,怎这般热闹?”

    双玉白的手搭在窗弦,淡淡垂眸间,有种说不出的凌厉矜贵,小丫鬟不会形容,她只觉此时的裴表姑娘和平时完全不样。

    她结结巴巴:“是库房正担了布匹去正院给大姑娘选,夫人要带姑娘们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夫人给大姑娘量体裁衣……”

    “哦?”

    萧迟抬了抬眉,原来如此。

    小丫头这是嫌麻烦,不想进宫是吧?

    ……

    当日,裴表姑娘病愈了。

    卢夫人欣然,赶紧叫人来请。

    待裴月明回来,桃红哭丧脸:“夫人要带您进宫,已经定了。”

    裴月明:“……”

    第11章

    陈国公府薛家,和朱皇后娘家梁国公府有些亲戚关系,逢月初皇后召亲近外命妇进宫说话时,卢夫人就经常在列。因上回聊起各家女儿,朱皇后说让带进来见见。

    谒见皇后,何等荣耀,这是闺阁女儿抬身份的重要途径,之前还赖在床上装病以博薛公爷疼惜的二姑娘火速病愈,为了这陪伴名额差点人脑袋争成狗脑袋。

    这后宅是乱成了锅粥。

    据二房梅姨娘的功力,裴月明觉得她差不多能说动薛公爷了,现在自己横插杠,这母女该恨死她了。

    可想而知,她日后得多出多少麻烦事。

    可恨萧迟这家伙还给她留了张字条,说什么“小丫头,再有下次,可不能轻易饶你,……”洋洋洒洒写了页,爽得很。

    裴月明牙痒痒,看把这家伙能得,她早晚得把这家伙坑上把,狠狠的,坑出血了,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想是很想的,不过她没乱动,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正当裴月明琢磨怎么才能隐蔽动作,既打击了敌人,也不损伤自己时。

    又有人找她麻烦了。

    ……

    正确来说是找萧迟麻烦。

    这人毫无疑问是太子萧遇。

    萧遇和萧迟那是真正的字不合,上辈子乱了骨头的兄弟,日常各种眼神交锋唇枪舌剑,除了在皇帝跟前还能收敛下外,哪天见面若不讥诮上两句,那肯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连绵的春雨停了,和熙阳光从隔扇窗滤进撒了半个上书房,萧迟这家伙也不知昨夜睡没睡,害她眼皮子控制不住直往下坠,正当她头点差点趴下去的时候,耳边嗡嗡读书声忽萧遇声大喝。

    “萧迟!勤学不倦,尊师重道,你可还记得太.祖之训?!”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坐直:“当然记得。”

    他冷笑声:“上书房瞌睡神游,这就是你的记得。”

    裴月明历练得多,早就不慌了,闻言伸伸腰,不紧不慢道:“太子有何证据啊?”

    你有照相机吗?你有人证吗?边上的萧逸和四皇子正目不斜视继续背书呢。

    萧遇冷哼:“师傅刚才说的你听见了?是与不是,让师傅考上考就知。”

    说着,他看向站在前头的师傅。

    让裴月明略诧的是,师傅居然答应了。

    今天上课的不是刘师傅,而是另个姓梁的师傅,新补上来不久的。上书房皇子三四个,师傅却足足十几个,都是皇帝亲自考究过精心挑选出来的。

    不过不管是哪个师傅,遇上三无不时就次的这种事,都是和稀泥能避则避的。

    这口答应下来的,还真是第次。

    裴月明诧,抬头望了眼上面身绯色官袍长须及胸面相年严肃的梁师傅。

    梁师傅咳嗽声,板着脸问:“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殿下可知其义?”

    今日学的还是汉书,司马相如传,这句在后世也是警世名言,按字面翻译就是“灾祸本来就大多藏匿在隐蔽和细微的地方,而在人们的轻忽产生。”

    提醒人们从平安顺利及早发现灾祸的苗头,杜渐防微。引申出去,就是让人时刻自省,切不可轻忽自满,否则很容易日后遭遇大灾祸。

    句是好句,否则不会流传千古,但萧迟这么个性子的人,还正在不愉,他能愿意听到这种隐有所指的训懈?

    裴月明忍不住撩起眼皮子,扫两眼前头的梁师傅。

    梁师傅眉心拢成个川字,提高声音:“殿下,请答题。”

    裴月明挑了挑眉,慢吞吞答了句:“祸本多匿于隐蔽与细微之处,而于人之轻忽生。”

    上书房内鸦雀无声,萧逸和四皇子的背书声不知不觉停了。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龊,拘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梁师傅倏地上前步,提高声音接着又问:“三殿下,此为何义?”

    裴月明眉心跳,这梁师傅今天是吃错药了?

    萧迟可不是个什么尊师重道的,他连太子都照打不误的主,这般咄咄逼人,若萧迟真身,砚台砸过去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扫了整个上书房眼,见连外面等着伺候的小太监们都引来了,趴在门边个个张嘴结舌,萧逸和四皇子睁大眼睛惊异看来。萧遇则面带鄙夷,和她目光对上还冷哼了声。

    裴月明站了起身,淡淡道:“看来师傅是颅内有恙了。”这时阵急促繁杂的脚步声,在左配殿的七个师傅闻讯赶来,她对刘师傅说:“还是带他去太医署瞧瞧吧。”

    话罢她直接离开上书房。

    ……

    身后嘈杂,作为诸师傅之首的刘师傅皱眉讯问,其余人七嘴舌。

    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刘师傅匆匆宣布散了。

    诸皇子后脚也出了上书房,裴月明登辇,出宫门前,她撩起轿帘往回望了眼。

    殿门前还乱哄哄的,梁师傅正和刘师傅和在争辩,不用听能想到他辨些什么,什么身负皇恩不敢懈怠,当尽力教道诸皇子之类的。

    裴月明目光移开,在萧遇的明黄色皇太子轿辇上掠过。她收回视线,搁下轿帘。

    今天这事情明显不对,梁师傅也不是什么热血小青年,更不是第次上课,之前怎不见他这般严厉?突然像犯了羊癫疯似的。

    给裴月明的感觉,像是在刻意引萧迟发怒。

    她皱了皱眉。

    其实萧迟这个人,虽很欠打很气人没错,但他真不是传言般暴戾的,凶残动辄见血更是无从谈起。

    来了这么久,裴月明就没听他刑责过宫人太监,不管重华宫内还是重华宫外的。就算偶尔有听闻领罚的,那也是本身犯了宫规的,不用报到他跟前王鉴就处理了。

    唯对得上的就是易怒,这家伙脾气坏得很,若有人敢挑衅,他绝对会给对方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可他是个皇子啊,这样……还行吧。

    那么,他那名声怎么来的?

    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传的?

    ……

    这个念头起,裴月明就想到了萧遇。

    无他,这两人关系最不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人之间存在着非常厉害的竞争关系。

    萧迟乃作为个深得帝宠皇子,皇帝时常给他批改作业,亲自布置功课。且据裴月明所知,这待遇只此家,连皇太子萧遇都是没有的。

    如果萧遇,他是有理由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不免想起今日的事。梁师傅区区个上书房师傅,好端端怼上萧迟,要么脑子有病,要么有人指使。

    而今日梁师傅的的发难,是由萧遇的质问引起的。

    啧啧。

    裴月明不禁又联想到之前跪太庙那桩,殴打太子,顶撞皇父。

    假若萧遇刻意挑衅,萧迟这家伙脾气上来还真就照打不误的,他又倔,皇帝来了未必就肯立即说清原委,再让有心人乘隙挑拨几句,皇帝大怒骂他,他顶撞上真不奇。

    这两桩,异曲同工,处理得好是小事,处理不好就成了大事。

    天地君亲师,忠孝乃立身之本,尊师乃天下读书人谨守之道。不管哪件,旦被大肆宣扬,即断绝萧迟上进之道。

    会是这样吗?

    可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萧迟为什么会计?

    他真不是个蠢人啊。

    萧迟两夜日熟诵并理解透彻篇千字的史,智商绝对过硬。他御下能力也不差,她时不时过来,生活习惯和他总有不同的,可重华宫内外愣是半点风声不闻。宫人太监秩序井然,她在和他在都样。

    还有,她般长短的信模样的语气和字迹,也不知他是怎么嗅到别样意味的,虽吃亏的是她,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第六感十分敏锐。

    那如果真是萧遇刻意煽动的话,这种不算多高明的招数,他怎么会就这么往坑里跳了?

    ……

    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了。

    裴月明回到重华宫后,先提笔给萧迟写封信。

    她没有提自己的疑惑,也没问什么,只十分客观且详细的将今日发生的事叙述了遍。

    裴月明今天待得久,直到晚膳吃了再睡下,萧迟才回来。

    看信,他脸立即拉下来。

    王鉴忙禀:“陛下口谕,将梁嗣怀调出上书房,由吏部重新安职。”

    当天上午,皇帝就召了刘师傅和梁师傅去,只道,上书房枯燥,委屈爱卿了,然后就让他去吏部给重新安排职务。

    皇帝再温言,也看得他的不喜,吏部体察圣意是把好手,当天下午就给梁师傅重新安排去个犄角旮旯的贫困州府当司马,赴任期限十分紧迫,梁师傅不得不马上启程,行李家人只能后头跟上。

    从时常能觐见天颜出入宫廷的天子近臣,下子被灰溜溜撵出京,只花了日功夫,后续估计还会磕绊不断。

    惨是够惨的,只是不大解气,萧迟不大满意哼了声,“便宜这厮了。”

    第12章

    春意悄然无声褪去,初夏艳阳渐炙,不知哪里传来嘶燥的蝉鸣,隐约声接着声。

    上书房殿门前放着尊五尺铜鼎,鼎内放置座半人高的重峦叠翠大冰山,丝丝冷气驱走夏炎,连琅琅的读书声都显得清晰了许多。

    裴月明翻过页书,边上刘师傅行过,见她有在读,赞许点了点头,才继续踱步回到前面站在的陈师傅侧。

    现在上书房调整了规矩,每次上课都有两个师傅同时进行,个上课,个监督。后者常由刘师傅这个上书房总师傅负责。

    是梁师傅的后遗症之。

    说起那事,裴月明给萧迟写信告知详情后,他并没有给什么回音,她只好将疑惑压下了。

    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梁师傅了,听闻是当日就被调出上书房,而后发配出京了。

    人走了,影响却还在。皇帝特地训懈诸师傅番,还时不时打发张太监过来观察,诸位师傅有些战战兢兢,现在讲课拘谨了许多,简直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因为张太监常来,连萧遇都收敛了,以免在皇帝眼落下不容手足的坏印象。

    没人找麻烦,裴月明的日子舒服了不少,不过缺点也有,师傅们讲课保守,没以前精彩让她十分遗憾。

    不过比起好处来,这小小不足还是很好接受了。

    裴月明慢悠悠又翻过页书,通读过后,她提笔,开始写师傅布置的题目。

    书声歇了,笔尖沙沙,安静忽听见殿外传来阵脚步声。

    初时裴月明以为是张太监,没理,毕竟这人几乎天天来,有时甚至日跑两趟,没啥稀奇的。

    她低头写着写着,忽余光似见到角明黄袍服,她愣,边上霍声萧逸惊站起:“父皇?儿子见过父皇!”

    整个上书房如梦初醒,噼啪搁笔起身的声音,裴月明忙随众人站起,俯身见礼:“儿子见过父皇。”

    “免礼,起罢。”

    低沉威严的男音,此刻声调却甚温和,把儿子们都叫了起来。

    皇帝到底是不放心,亲自过来看趟。问句萧遇后,他看向萧迟,也就是裴月明:“学到哪卷?师傅讲的可听得明白?”

    皇帝正面看着她,以萧迟的性子,不可能唯唯诺诺不敢对视的,裴月明只能硬着头皮抬眼,干巴巴道:“西域传第六十六下。”

    “嗯。”

    皇帝笑了笑,行来拿起她案上写了半的策论,直接坐在她的位置上,提笔批改起来。

    自从上次和萧迟那家伙互坑后,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她日常功课就更刻意地庸起来,好配合他水平。这篇策略也是,随意带着漫不经心,显得敷衍。

    皇帝却批改得十分认真,点出不少要修改的地方,评语居然比她写的正还多,末了还硬是圈出处勉强称得上好的地方,夸了她夸。

    “……这个地方再改改,可引申修身之道作破题,从五常承题起讲,……”

    大家貌似伏案继续书写,但实则注意力都聚焦在这块,皇帝说得越仔细,裴月明感觉压力越大,后背的汗都热出来了。

    “……可懂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裴月明胡乱点头“嗯”声应了过去。

    快走吧,朝政不忙吗?阁臣们还等着您呢。

    皇帝待了有小半个时辰,也确实得走了。放下裴月明作业,他略略看了看其余三人的,萧遇章点评了几句,再随口勉励萧逸和四皇子“章不错,继续努力”,就匆匆离开了。

    继续上课。

    只是上书房内的气氛总觉得不大样。裴月明尴尬,太拉仇恨了,其他三位皇子加起的时间还没她十分之多。

    萧逸和四皇子倒还好,可能是早就习惯了,十分自然,萧逸察觉她视线,还抬头温润笑,又继续低头书写。

    萧遇就不行了,哪怕他表情比平时和缓得多,提笔专心书写看着和刚才皇帝在时没什么区别,但身边三步低气压有如实质,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这个问题吧,裴月明是解决不了的。

    将那截写满了长纸裁下,重新提笔作专心书写状,她装看不见总成了吧。

    ……

    日子就这么天天过去,春去夏来,本《汉书》也学到尽头。

    等最后卷的《叙传第七十下》讲完以后,刘师傅捋须露笑,道:“《汉书》学完了,诸位殿下回宫可再细细通读几次。”

    破天荒头遭,他没有布置功课。

    因为皇子们的课业都教完了。上书房的课程很多,涉及儒家经典,六子全书,左传汉书等诸史,种种。都是皇帝亲定的,他根据以前的上书房课业进行增减,圈定后再由师傅授课。

    《汉书》是最后部,也全部学完了。

    太子萧遇率先站起,拱手行了个半礼:“劳诸位师傅多年费心。”

    萧逸裴月明也紧随其后,站起:“劳诸位师傅多年费心。”

    刘师傅忙侧身,拱手还了礼:“臣不敢。”

    萧遇:“诶,刘师傅何必自谦,你……”

    裴月明左看右看,今日上书房的气氛总觉得有点不样,平静依旧似隐隐有些振奋的骚动。

    她倒明白是为什么,课业完成了,皇子们也大了,除了四皇子略小以外,都大到能入朝领职的程度了。

    听闻刘师傅已上折,若无意外,皇子们很快就该入朝为皇父分忧了。

    ……

    夏日炎炎,庭的汉白玉地面被晒得明晃晃直刺人眼,正午的阳光带了滚滚热浪,穿过大敞的殿门,却被铜鼎上大冰山瞬间截下。

    重华宫正殿大小冰山放了三座,外殿内殿都有,丝丝寒气冒着白烟,整个殿内沁凉,丝燥热俱无通体舒泰。

    裴月明半趴在罗汉榻上,用象牙签子插起被冰山镇得冰冰的瓣蜜瓜送进嘴里,爽!整个心肺晶凉,舒服得整个人差点趴下去。

    这皇子的待遇果然杠杠的。萧迟男人个身体还好,完全不怕吃生吃冰。裴月明痛痛快快地吃了大半盘,王鉴不得不轻咳两声,她搁下签子好给萧迟保住面子。

    这里可不流行光盘行动。

    吃爽了,裴月明伸伸懒腰,倚在大引枕上看书。

    自前日刘师傅上折后,皇子们就没去过上书房了,都在等着。

    萧迟要去哪部她不知道,不是她本人她也不急,大致了解下朝廷主要部门和职能以后,她就悠哉看书了。

    她想看什么书,让王鉴去拿就行,边看边等。相较而言,王鉴比她紧张多了,平时风不动的人难得有这么时不时往外张望的时候。

    弄得裴月明都有些记挂了,每听到什么响动就往外扫眼

    都是被他传染的。

    她正腹诽着,忽听见殿外阵轻而密的脚步声。宫不能奔跑,这是太监疾走特有的步伐,多用于传话报讯。

    裴月明精神振,搁下书坐直身,王鉴已个箭步迎上去,见来人是张太监,手持封黄缎手谕。

    结果出来了?

    果然是,张太监是正式传谕来的,也不见礼招呼,背紫宸宫方向站定,待裴月明领着殿内太监宫人俯身见礼后,他打开手谕。

    “着,皇三子萧迟协崇馆理事,月内到任,盼能谦和修明,勤于王事,……”

    尖细的嗓音极清晰,面前张太监还在说着,裴月明却愣住了,愣得她张口结舌,直到张太监说完,她才反应过来。

    她头回在非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出格举动,劈手夺过张太监手里的黄缎手谕,低头看,明晃晃“崇馆”三个字跳入眼帘。

    殿内鸦雀不闻,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那二皇子呢?”

    张太监低头:“……二皇子协礼部理事。”

    往日能言善辩总是笑吟吟的御前太监,今天格外局促,说完匆匆作揖飞快闪了。

    没人顾上理他,裴月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云里雾里如在梦。

    太子本来已半入朝,不需要再安排,而萧逸的礼部不才是皇子入朝的正确打开方式吗?

    这崇馆是怎么来的?

    本朝崇馆,掌经籍图书,校对书籍。之前皇帝赏赐的担担新书就是这里校对出版的。换而言之,就是个搞学问搞编书写书出版的地方,是个难得的清净地方。

    换个说法,它就是个远离朝廷纷争的养老所。但凡想专心搞学问的,年迈力不从心的,诸如此类的人物,往这里塞可以了。

    可萧迟怎么可能专心搞学问呢?

    这怎么看着像是发配边疆?

    皇帝是怎么想的?萧迟不是他最心爱贵妃生的吗?不是他最宠爱的皇子吗?

    之前上书房,她能皇帝双眼睛里看出真的疼爱,他可是真疼爱萧迟的啊!

    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连不起眼的二皇子萧逸都入礼部了,怎么萧迟……

    怎么会这样?

    哪里出差错了?

    ……不会是她这边吧?

    应该不会吧?再三回忆,没有吧?她可比萧迟安分多了啊!

    裴月明茫然,更多惴惴,想问王鉴,却见王鉴脸色难看得厉害,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不敢打断。

    其余宫人小太监低着头,连气都不敢喘。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发慌。

    裴月明咽了咽,这,这真不关她事啊。

    第13章

    “主子,主子。”

    桃红小声唤:“快到宫门了。”她有些担心,“您怎么了。”这两天主子总是心神不宁。

    裴月明回神,扯唇笑笑:“没什么,只是想着要进宫了有些紧张。”

    实际并不是,她行走皇宫多时,什么神秘紧张感都没了,这么说只是因为顾忌身边的二姑娘薛苓。

    今天是十五,皇后娘娘召亲近外命妇进宫的日子。陈国公府内番明争暗斗,最终以梅姨娘稍胜筹结束,薛公爷亲自开口,把薛苓也捎上。

    薛苓闻言讥讽:“裴姑娘出身乡野,也是难怪。”

    大概在这位二姑娘眼里,除了京城都是乡下,裴月明懒得搭理她,两人立场天然矛盾,多说没意思。

    她侧头,撩起车帘往宫门望了眼。

    也不知萧迟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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