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都过去了。”庄凡心道,“过去的事儿没必要让他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况且提到以前他只会难过,以后,我只想让他开心。”

    庄显炀和赵见秋没再多说,他们也不愿多提,聊些旁的岔过去了。

    除夕一早,一家三口拎着礼物零食到裴家登门,门还没开,裴教授欢喜的声音先传出来,喊着小庄来看她了。

    裴知打开门,一脸喜气:“叔叔阿姨!过年好!”

    庄凡心堵在后面乱跳:“我偶像呢,外婆,我来给你拜年啦!”

    进了门,光拥抱就花费半晌,裴教授精神矍铄,揽着庄显炀说:“以前我们都在美院,我一直喊小庄。”看向庄凡心,“你爸爸在,你只能是小小庄。”

    裴知笑抽了:“那我是小裴,得喊我叔叔。”

    庄凡心跟着瞎乐,抓一把瓜子就吃,自己家似的,拿到红包,他拐进裴知的房间,从兜里掏出记忆卡,里面存着秀展的设计。

    “我靠。”裴知烦道,“大过年的不用这么拼吧,你当老板算了。”

    庄凡心说:“难得你休息啊,快帮我看看,给点意见。”

    俩人趴床上,对着电脑屏幕,枕头上卧着裴教授的爱猫,庄凡心咔咔边嗑边说:“这张是陆文穿的,怎么样?”

    裴知竖起拇指:“真花心思,不知道的以为他跟你有什么潜规则。”

    庄凡心撇撇嘴:“你们娱乐圈的人真不纯洁。”

    “这个扣子材料再考虑考虑,选有点分量的。”裴知说,“对了,你说陆文我想起来,前两天有个活动我碰见他了。”

    庄凡心关心道:“什么活动,陆文不会上春晚吧?”

    “你疯了吧?我上春晚表演画画也比他上的概率大。”裴知说完,再开口时语气变得犹豫,“他问我,你当年移情别恋了个什么样的孙子……”

    哗啦,瓜子掉了一床,庄凡心含着瓜子仁儿呆住。

    裴知把那天的对话叙述一遍,看着庄凡心僵硬的神情,狐疑道:“他什么意思?有两年我联系不到你,你后来只说是生病休养,从没说过什么男朋友啊?”

    庄凡心磕绊地回答:“那个……你不用管他。”他焦躁地抓抓头发,“看设计,继续看设计……”

    过去几秒,他从床上骨碌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庄凡心躲进洗手间里,锁着门,靠着盥洗池撒癔症,他有些慌,回想顾拙言那天在电梯外说的话,慌得胸口一阵阵发麻。

    他摸出手机,删删改改十几次,不知道说一句什么,也不敢问,稚拙地在键盘上乱打。挣扎了近一刻钟,他小心翼翼地给顾拙言发送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怕顾拙言回复,也怕顾拙言不回,又加一条解释:“不是群发。”

    两分钟后,顾拙言回道:“新年快乐。”

    庄凡心情不自禁地编辑,像急不可待地讨好,也像掩饰内心的不安,他发给对方最老套的三个字——“我爱你。”

    下一句,庄凡心颤栗着剖白:“我一直一直在爱你。”

    第85章

    大过年的。

    顾拙言窝在牛皮沙发上,

    屈着长腿,

    双目放空一动不动,

    顾平芳喊了他三遍,第四遍时砸来两颗核桃,他终于抬了头。

    “干吗啊老爷子。”一股懒腔调。

    “你琢磨什么呐大孙子?”顾平芳使唤道,

    “把我的眼镜递过来。”

    顾拙言将角桌上的眼镜递过去,又不动了,只托着那两颗核桃开始盘,

    对面,

    顾士伯陪顾平芳下棋,薛曼姿在偏厅聊电话,

    薛茂琛带着邦德去了小花园。近几年的除夕大同小异,阖家团圆,

    美满中透着无聊。

    身后晃来一道倩影,坐扶手上,

    顾宝言说:“哥,给你拜年了,红包是走现金还是扫码?”

    顾拙言花钱买清净,

    打开微信发个红包,

    写着“离我远点”。顾宝言一拳砸他肩上:“二百?GSG要破产了?”

    咔嚓,顾拙言捏碎了核桃,塞顾宝言手心里:“补补脑子。”

    顾宝言瞥见聊天列表,第一位是庄凡心,她机灵地问:“你刚才看完手机就走神儿,

    怎么了,跟小庄哥吵架了?”

    顾拙言揣起手机:“少打听男人的事儿,起开。”一胳膊把妹妹推出二里地,谁也不搭理,窝沙发上闭起眼睛睡了。

    他怀着心事,浅眠,周遭的声响都能听到,但回避般不愿意醒,直装死到晌午,薛茂琛的大手捏他的后颈,这才吃痛醒了。

    “姥爷。”顾拙言开口,哑嗓。

    薛茂琛说:“听你妈讲,小庄回国内发展了,你们正在来往?”

    “嗯。”顾拙言应,“千万别问我详情,说来话长,您要实在想知道,我改天打成文档发您邮箱里。”

    薛茂琛笑道:“去你的,改天把小庄约出来,我还挺想那孩子的。”说着叹息了一声,拍拍顾拙言的后肩,“行啦,洗手吃饭吧。”

    一家人聚在顾平芳的别墅里,美酒好菜,未等夜至便吃了团圆饭。顾拙言的手机屏幕闪烁不停,净是拜年的,他看一条删一条,始终让庄凡心停留在顶端。

    露着那句,我一直一直在爱你。

    近黄昏时,顾拙言立在三楼的小平台上,夹着烟,远方是浓金赤红的晚霞,眼前是缥缈缭绕的薄烟。一刷,庄凡心五秒钟前发布了一张合影,五口人,看样子是裴知家的阳台,背景亦是夕阳。

    一屋子搞艺术的,老中青三代,有男有女,庄凡心站在边缘处,露齿笑,像家里最听话的那个。

    顾拙言盯了许久,被烟屁股烫了手指都没回神,直至余晖散去七八成,他终于评论了极没劲的一句:“吃饺子没有?”

    庄凡心回复很快:“尝了两个,速冻的。”

    估计是不好吃,顾拙言失笑,又问:“还在裴知家?”

    “嗯。”庄凡心答,“我们不想看晚会,决定晚饭后一起去看贺岁片。”

    没再多聊,顾拙言在平台上立着,日落后只剩下冷风,顾宝言喊他下楼吃年夜饭,他返回屋内,一边走一边打字,滞后地问庄凡心:“几点结束?”

    电影院内灯光熄灭,庄凡心调静音的时候才看到顾拙言的留言,忖度片刻,他没有回复。周遭全部黯淡,包括他的眼神,他在焦虑,在心烦意乱,怕顾拙言约他出去见一面,怕对方诘问他是否撒了谎。

    裴知在旁边推他,悄悄地问:“你不喜欢焦糖味儿吗?”

    他指的是爆米花,庄凡心含糊地“嗯”一声,将一桶都塞过去,而后空着手,傻乎乎地看着荧幕。上映的是一部没什么内涵的喜剧电影,胜在热闹,适合年节时全家人一起看。某处荒唐情节,厅内一片哄笑,庄凡心木然地瞪着,踩着帆布鞋在脚下的地毯上来回划拉。

    他有点困,靠着椅背渐渐眯起了眼。

    手机在兜里振动了一会儿,静了。

    顾拙言撸了把短发,明知道人家在看电影,他还打,怪自己有病。薛茂琛在餐厅叫他:“拙言,你怎么那么多事情,快点来!”

    顾拙言过去,加上他六口人,吃饱了撑的,围在圆桌旁准备玩大富翁。他攥一把本金,把骰子递给年纪最大的顾平芳,说:“还不如看春晚。”

    顾平芳掷骰子:“就你事儿多,吃饭就心不在焉的,怎么,惦记谁呢?”

    “想我奶奶了。”顾拙言信口胡诌,把古稀之年的老爷子噎得够呛,还眼观四路注意着游戏,“顾宝言,你进监狱了。”

    顾宝言耍赖:“大过年的,别瞎说!”

    继续,顾拙言按部就班地走,拿到一块地:“不买,拍卖。”竞拍的工夫,掏出手机瞅一眼,庄烦心还没给他吱声。

    他迁怒家人:“玩儿真金白银的吧。”

    薛茂琛犯起律师的职业病,忽悠道:“聚众赌博的话,按照……”

    “我破产陪你旅游,地方你定。”顾拙言一句话又把姥爷堵死,敛上收租的钱,想了个筹码,“我那房车,押上。”

    顾士伯敏锐地问:“是不是宝言给你撞了,你想换新的?”

    顾宝言掷出个好数:“我出狱了!我要房车!”

    人都有点好斗心,顾拙言一加码,顾士伯便挥出大手笔,南区的一套小公寓,薛茂琛出一件中东的艺术藏品,顾平芳便跟了只古董花瓶。

    顾宝言这会儿撒娇:“哥,你借我点筹码。”

    “不用,”顾拙言说,“你马上就破产了。”

    薛曼姿没出声,闷声发大财,不吭不哈地把亲爹和老公全办了。桌上只剩三位,顾平芳喝口茶,犹豫着下一步,顾拙言总是抽空看手机,庄闹心依旧没有动静。

    过去几分钟,老爷子出局,顾拙言说:“妈,你还没加筹码呢。”

    “我也不知道押什么。”薛曼姿当着长辈轻声细语的,“反正要么我赢,要么你赢,你想要什么?”

    顾拙言仿佛等的就是这句:“三楼卧室,梳妆台上有个盒子……”装得还挺像,“我也不知道要什么,就它吧。”

    薛曼姿说:“我刚买的首饰,明早拜年要戴的。”

    “你那么多首饰,戴哪个都美。”顾拙言扫一圈别人,“我要个小玩意儿意思意思就行,别人的我就不要了。”

    大家哄着薛曼姿同意,薛曼姿只好答应,结果恰好拖到限时时间,算资产,顾拙言略胜一筹。

    时间不早了,老人熬不了太晚,大家互相道了声“”。等其他人回房休息,顾拙言拿上外套出了门,披星戴月,在空阔的街区上一路飙驰。

    庄凡心刚到家不久,洗完澡从二楼下来,只留一盏落地小灯,躺上沙发,在被窝里举着平板看米兰时装秀。

    将近凌晨看完,他伸手要关灯时,手机在枕头边嗡嗡地响,是顾拙言。接通,顾拙言在里面问:“出来吗?”直接得叫人措手不及。

    庄凡心装蒜地说:“……我已经睡觉了。”

    顾拙言道:“把灯关了,别浪费电。”

    庄凡心愣了几秒,趿拉着拖鞋跑到小阳台朝下面望,不太明的灯下,顾拙言靠着车门站着,不知待了多久。

    他挂掉电话就往外冲,攥着手机钥匙,叮当叮当响着,电梯到一楼一打开,他冲出去,迎着寒风奔到整栋楼外。

    顾拙言兀自立着,没有抽烟,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庄凡心迈下台阶,身上的丝绸睡衣不停地抖,凉得像冰雪覆身。迈到顾拙言跟前,还未说话,顾拙言脱下外套把他裹住了,拽近,紧紧地抱住他。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顾拙言兴师问罪,问得那么暧昧:“我催你下来了么?穿成这样,怎么不干脆光着脚?”

    庄凡心一点底气都没有,心虚地戳着,惶惶地挨骂。顾拙言的眼前闪回出一些片段,教室,显摆文身被老师抓包,就这么弱小可怜地立在座位上……此刻的庄凡心胆怯、慌乱,和十七岁时如出一辙。

    顾拙言勒紧手臂:“还回去么?”

    他哪有放手的意思,根本就是来接人的。

    庄凡心快被冻傻了,用最后一丝清醒分辨顾拙言的深意,摇摇头,乖顺而紧张地说:“不回去了。”

    “那去哪儿?”顾拙言问。

    庄凡心回答:“你收留我。”

    顾拙言拉开车门把庄凡心塞进去,系安全带时在那冰凉的脸颊上啵儿了一口,狠狠地,留下一块绯红的印记。

    庄凡心好像被绑架的人质,不敢动,生怕将绑匪激怒然后跟他翻旧账。

    疾驰回公寓,他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被拽着袖子,出电梯后愣着没动,开灯后才反应过来已经进了玄关。

    双脚一轻,顾拙言打横抱起了他。

    庄凡心环住顾拙言的脖子,紧紧揪着对方的衣领,顾拙言抱着他颠了颠,忽然问道:“你那男朋友是骗我的,对么?”

    庄凡心别过脸去,含混地说:“不是……”

    “那就是真的?”顾拙言故意顺着庄凡心的话,朝卧室走,“和你是同学?没准儿还是室友吧?”

    他感受到庄凡心僵住了,继续道:“同一屋檐下相处,日久生情?他追的你?”

    庄凡心埋着头,浑身绷紧,拖鞋从脚背滑落。踏进卧室,没开灯,顾拙言在黑暗中问他:“好上以后呢,分床睡还是钻一个被窝?”

    “……不是,不是!”庄凡心飞快地摇头,“没有……”

    顾拙言问:“他干过你吗?”

    窗外的光洒进来,淡淡的,庄凡心伏在顾拙言的肩上,剧烈地喘,月白色的丝绸睡衣像一条波动的银河。

    咚的一声,他们倒在了床上。

    第86章

    搞对象。

    平整的丝被陷下去一块,

    压出一圈深浅不一的褶皱,

    放射着,

    像一朵绽放的花。庄凡心跌落在花蕊上,头脑发昏,顾拙言按着他问:“我说得对不对?”

    他拼命否认:“不是……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顾拙言俯下来,

    两手撑在庄凡心的颈侧,“既然不是骗我,那通电话就是真的?”

    “不是!”庄凡心依旧这句。

    顾拙言却不听了:“打都打了,

    事到如今为什么又不承认?”

    庄凡心不住地摇头:“没有,

    我没有……”

    顾拙言捏住那双扭动的肩膀:“没有什么?”

    庄凡心答不上来,张着嘴,

    目光游来荡去地躲闪。

    顾拙言睹视那张仓皇的面孔:“没有喜欢别人,还是没有骗我?”

    他步步紧逼,

    问出这话时眼眶尽眦,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几乎要把庄凡心捏碎了,灼伤了。

    他停不住地逼问:“过去这么多年,你说放不下我,

    喜欢我,

    那当年又怎么会移情别恋?知道我怀疑,你又在心虚什么?那我该去问谁?!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肯承认!”

    后半句是吼出来的,粗哑的嗓子,顾拙言英俊矜持的面孔变得跋扈凶辣,情绪涌上了高峰,

    盘旋在一腔之内,随后,他赤红的眼睑处,悬出摇摇欲坠的一滴眼泪。

    庄凡心看得呆住,啪嗒,那滴泪砸在他脸上,烫得他惊喘,心脏紧紧地绞成了一团。他恍然明白,顾拙言不是在怨恨他,也不是在拷问他。

    这一声声逼问不是对他的审判,而是求他给一份解脱。

    从重逢后庄凡心坦露心意开始,到陆文的一通电话,顾拙言已经产生怀疑,怀疑庄凡心并未移情过旁人。究竟是真是假,他忍着不问,愿意给庄凡心自己坦白的机会。

    可今早,庄凡心那一条剖白似的消息——一直一直在爱你,撩拨起顾拙言积淀了十年的不甘。

    他窝在沙发上浅眠的时候,吃团圆饭的时候,对着晚霞抽烟,玩大富翁,疾驰在马路上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想确认,想听庄凡心告诉他,那年没有爱上别人,那一年他不是被抛弃的傻瓜。

    顾拙言犹如困兽,在牢笼里面打转了三千多个日夜,他想要出去,他自苦的十年想要一口糖吃。

    “庄儿,”他哀切而顽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问,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

    那滴泪已经冷却,庄凡心抬起手,用同样冰凉的手捧住顾拙言的双腮,他顾不得权衡了,颤抖着坦白:“除了你,我没有爱过任何人,我没有背叛,我一直一直在爱你。”

    顾拙言陡然松了手,卸下浑身重量压在庄凡心的身上,胸膛抵着胸膛,腿叠着腿,他和庄凡心贴面,交颈,一偏头用嘴唇触碰那耳廓。

    “你把我害苦了。”他道。

    庄凡心刹那间潸然。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责骂他,狠揍他,把他拎起来丢出去,可顾拙言说罢却安静了,似乎那一句话便是全部的宣泄。

    而后,顾拙言叫他:“宝宝。”

    庄凡心抽泣起来,说不出话,额头蹭着顾拙言的肩膀一下下点,胳膊从宽松的袖管里伸出来,绳结般缠住顾拙言的脖子,扣牢了,宁死不放的架势。

    “你哪儿还是宝宝,你是个混账。”顾拙言粗声说,蹬掉皮鞋,箍着庄凡心的腰滚到了床内。他用牙齿叼住庄凡心的耳朵,齿尖硌着软骨,庄凡心可怜地哝了一声,却把他环得更紧。

    顾拙言被引诱得失控,庄凡心越慌,他越想欺凌,越羞,他越想蹂躏,施虐了片刻,那精巧的耳朵近乎充血,藏在碎发间,像漆黑丛中的一片红色花瓣。

    “疼不疼?”他问。

    庄凡心说:“我想疼。”细微的哭腔,在昏暗里,直往人的耳朵眼儿里面钻,“你疼疼我吧……”

    轰的,顾拙言如遭雷击电打,肾上腺素飙升至极限,所有沉积的情绪和深埋的欲望喷薄而出,他吻住庄凡心了,用高热的唇舌,用偾张的肌肉,用燥烈难平的亿万根神经。

    庄凡心努力扬着脖颈,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外,被顾拙言掐住,掌纹覆盖脉搏,指腹揉捻喉结。他唔嗯唔嗯地叫,声音从鼻腔里逸出来,心脏要从胸腔里豁个洞窜出来。

    他缺氧了,周遭是乌麻麻的黑,头脑却是空空一片洁白,触感分外清晰,顾拙言沿着他的唇角游走,松了手,留恋他的颈侧印下细密的痕迹。

    庄凡心被嘬得发痛,更酸,攀在对方肩头的手指用力收拢。顾拙言戏谑地舔他的皮肤,臊白他:“种个就拿指甲抓我,干你的时候还得了?”

    顾拙言说罢,肩头的手应声滑落,不知是羞涩还是什么,庄凡心撇开了脸。他伸手想捞回来,隐约看见,庄凡心的双手团在胸前,笨拙地解开了睡衣的纽扣。

    衣襟敞开一块,庄凡心的前胸裸露在外,他羞涩地缩着肩膀,锁骨处下凹的小坑盛满阴影,长年的不见光的胸膛来回地起伏。顾拙言呼吸紊乱,瞪着,犹如丧失耐性的匪徒,拨开庄凡心的手,一下子将睡衣彻底扯开了。

    纽扣崩落,掉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地响,庄凡心没了遮掩的东西,双手无处安置,摊开,握着,难堪片刻后干脆遮住了眼睛。

    顾拙言望着那副身躯,依然纤韧,但不同于少年时的消瘦,有腰有胯还有两片薄薄的胸肌。他摘下手表,脱掉羊绒衫,光着膀子欺近覆盖,兜住那截腰肢使庄凡心腾了空,一把将那睡裤也撕下。

    墙上有他们朦胧的影子,没分开过,整间公寓那么静,仅余庄凡心抑不住的低泣,顾拙言听得心都软了,哄骗乖孩子一样,不停地说:“放松,放松,不会疼的。”

    身体的知觉太分明,庄凡心胡乱地抓着被单:“我,我太久……太久没有了……”

    他羞怯得像个处子,身体的应激反应更不会说谎,顾拙言被取悦,出笼的困兽满血复活,眼神带着钩子,手上有多温柔,目光就有多贪婪。

    良久,庄凡心揪着被单痛苦地尖叫,白皙的身体逐寸变红,顾拙言抱他,豆大的汗滴落在他身上,不知是怨还是爱,搂着他低喃:“你弄得我都疼了。”

    庄凡心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待顾拙言完全抱住他,将他彻彻底底地拥有,松开嘴,他呜呜地哭哼:“和第一次的时候一样疼……”

    嘭,一朵橙红色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星星点点,稍纵即逝后追来一朵金黄色的。绚烂的光照进来,顾拙言和庄凡心霎时看清彼此,外表是交织的泪和汗,内里是相融的爱和欲。

    顾拙言晃着腰杆,用最后一丝温柔说:“新年快乐。”

    庄凡心无力回应,在狂风暴雨中乱了调子,哭不是哭,喘不像喘,尾音黏黏的,一声高过一声,搔得顾拙言头皮发麻,掐着他没尽头似的弄!

    屋外吹着凛冽的北风,室内云雨不歇,飘摇到更深露重。

    庄凡心被汗水湿透了,睡衣挂在手臂上,随着身体颠簸不停地抖擞,力气耗尽时,他从顾拙言的腹间摔了下去。

    深蓝色的真丝被单,像一片海,庄凡心沉溺其中起起伏伏……顾拙言捞起他,手没轻没重的,那儿更是只重不轻的,他受不住了,挣扎着想逃,在顾拙言的钳制下艰难地打个滚儿,趴在床上,抓着被子企图钻出顾拙言的怀抱。

    他向前爬去,嘶哑地求,不,不要了……

    顾拙言简直被逗笑,身下,庄凡心拱着脊背匍匐,浑身只剩睡衣松垮地遮着腰臀,可屁股一耸一耸地撅着,好半天才爬出去十几公分。他扣住一只脚腕,拽回来,直接从背后覆上去,再然后,就仅有庄凡心的哭吟了。

    他垂眸,视线投在庄凡心的背后,脊骨,肩胛,缩紧的手臂,腰,弯曲的双腿,借着微光,这一身皮肉莹着柔腻的奶白色。

    庄凡心伏在深蓝色的真丝床单上,粼粼的,像海上明月抛落,也像蓝釉瓶里的梨花飘零。

    顾拙言凶悍了半宿,钢筋铁骨都要被他弄散,庄凡心这具肉体凡胎拆了骨头,坏了嗓子,撒娇求怜晕厥复醒,四五点时才挨住了枕头。

    欢纵时窗扉未遮,完了事儿,顾拙言摸出遥控器关上窗帘,翻个身,将水似的庄凡心掬怀里,喟叹一声沉沉地睡了。

    熹微晨光至天色大亮,年初一,拜年的正经日子,顾拙言和庄凡心掩在被窝下,赤身裸体,吐息相拂,一片入过洞房、摇破红床的旖旎光景。

    庄凡心被弄得太狠了,酣睡着,窝着身体时不时打个梦颤,顾拙言圈着他,褪了汗的身躯干燥温暖,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听见蓬勃的心跳声。

    不知睡到了几点,顾拙言先醒,唇干口燥地想喝水。披一件睡袍起了身,床边毯上手机刚停止振动,他捡起来一看,十一点了,一共有四十多通未接。

    又振动起来,顾拙言开门出去,按下通话键:“喂,爸。”

    顾士伯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拙言说:“睡觉呢,刚起。”走到餐桌旁倒水,他咕咚咕咚灌下一杯。顾士伯被他这态度搞得火大,登时严厉起来:“今天大年初一,多少亲戚朋友来拜年,你连面都不露,懂不懂规矩?”

    顾拙言端一杯水走回卧室,放床头柜上,掀开被子重新躺进被窝,一伸手,触摸到庄凡心滑腻的身体,对手机里敷衍:“我不过去了,帮我跟爷爷姥爷说一声。”

    顾士伯怒道:“给我滚回来,放着假你有什么事儿?!”

    徘徊向下,顾拙言抚到庄凡心的腰窝,还往下探,露出点蔫儿坏的笑:“干人事儿。”

    顾士伯权当他胡扯:“你到底在搞什么?!”

    顾拙言想了想:“搞对象。”

    这边刚挂断,顾拙言循着铃声在床底下摸出庄凡心的手机,是庄显炀打来的。他换了态度,接通后道貌岸然地说:“叔叔,我是小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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