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电梯到了,一伙人进去,不松不紧地站着,庄凡心穿着驼色的大衣,在一堆黑西装里很醒目,映在电梯门上像一颗焦点。顾拙言就站他旁边,在镜像中瞧他,食指勾着车钥匙,轻轻晃动碰他垂着的手臂。

    那天的回忆漫上来,庄凡心脸红得不能看,尴尬地摸了五六次鼻子。到广告部,他迈出去,紧跟在王总监身后,回避一切GSG职员的眼神。

    见对方那样子,顾拙言幸灾乐祸,心里笑得春光灿烂。

    双方在会议室坐定,顾拙言和庄凡心对着,两边的法务最后一遍审核合同,没问题便可以签字盖章。

    庄凡心躲得难耐,撩眼朝顾拙言望过去,本想稍纵即逝地看一眼,那人却敏锐地擒住他,与他四目相对。

    “庄总监,”王总监凑来说话,“今天就放假了,你等下直接去机场?”

    庄凡心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王总监问:“我看你没开车,送你一趟?”

    “不用,我打车过去。”他答。

    “那我把合同拿回去。”王总监说,“哎呦,长途飞行……是美国的航班?”

    庄凡心道:“嗯,洛杉矶的。”

    说完这几句小话,他再次看向顾拙言,顾拙言觑着他,一丝表情也无,良久,绷断了矜持,泄了气,受了伤,冷漠地把脸转到一边。

    合同没有问题,正式签约,庄凡心多签一份作为秀展负责人的保证书。签名盖章,合同即日生效,silhouette和GSG的合作达成。

    大家握手庆祝,刘主管送王总监出门,庄凡心滞着脚步,待会议室不剩旁人后,绕到顾拙言的身边蹲下。他扶着顾拙言的膝盖,撒娇的姿势,说出的话却戳顾拙言的心肝:“十点半的航班,我得尽快去机场了。”

    顾拙言道:“没人拦你。”

    庄凡心往上窜,扑在对方的腰上:“这里的机场我不太熟,国际航班在哪个接机口等着?”

    顾拙言倏地看来,庄凡心低声说:“我爸妈从洛杉矶飞过来了,十点半抵达,我要去机场接他们。”

    顾拙言怔忡着……是虚惊一场。

    回了神,他还要嘴硬:“你怎么不回去?”

    庄凡心说:“我以前答应过一个人,要和他一起过春节,可我没有做到,虽然迟了很多年,但这个春节我要实现对他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顾拙言完全不记得新一年的目标之一是少骂顾宝言几次。

    第83章

    顾拙言驱车驶出GSG,

    看一眼手表,

    九点四十五分,

    开快点应该来得及。再瞥一眼副驾,庄凡心捧着没吃完的汉堡狼吞虎咽,看来是真饿了。

    有空煮鱼片粥,

    没时间吃顿晚饭,顾拙言想着,心头一阵细密的刺挠。瞥第二眼,

    情不自禁动了手,

    戳一下庄凡心鼓起的脸蛋儿。

    “唔。”庄凡心咕哝,“你陪我去机场,

    不耽误工作吧?”

    顾拙言说:“这就放假了。”原本签完合同要去俱乐部击剑,现在赶往机场接庄显炀和赵见秋,

    “这么多年没见,你爸妈还认得我么?”

    庄凡心笑容尴尬:“你说呢,

    你妈妈不是一眼就认出我了吗?”

    也对,顾拙言握着方向盘轻笑,左手肘搭着车门,

    手掌放松地扶着前额,

    飙上高速,平直的公路很好跑,抵达机场时还剩余十分钟。

    后天是除夕,机场的客流量正处于最高峰,哪都是呼啦啦的人。接机口附近挤满了,

    庄凡心逡巡在人群外找不到突破口,顾拙言揽住他,逐层辗转至前排。

    比上下班的地铁还拥挤,庄凡心倒是会,揪着顾拙言的大衣不松手,当扶杆了。顾拙言不乐意地说:“自己站好,甭抓我衣服。”

    庄凡心挨得更近:“把我挤摔了怎么办?”

    “摔了爬起来。”顾拙言挣不开,又不好在人群中高声说话,压低嗓子,“等会儿你爸妈出来,看见你扒我怀里,你不要脸我还要。”

    庄凡心暗自腹诽,这人真够可以的,早上在电梯里故意蹭他的手,盯着他瞧,一点不顾他的脸面,现在知道羞愤了。

    “哎?”顾拙言杵他,“那是你爸妈么?”

    庄凡心望向出口,庄显炀拖着行李箱出来,赵见秋挽着他,二人也向这边张望。“爸!”他用力挥手,“妈!我在这儿!”

    顾拙言舔舔嘴唇,手从兜里掏出来,捏住衣襟抻拉平整,莫名的,心脏跳动加速,而后想起来,他和庄显炀与赵见秋上一次见面,是他去机场送庄凡心……庄凡心吻了他。

    操,真够羞耻的。

    脱离人潮,庄凡心冲过去,张开双臂扑到庄显炀和赵见秋的身前,一家三口紧紧拥抱。三两步外,顾拙言一米八八的大高个立在那儿,想不被注意都难,赵见秋先发现他,惊讶道:“是……小顾?”

    庄显炀闻声抬头:“真是……”一把将亲儿子推开,分外惊喜,“真是小顾,都长这么大了,这么高的个子!”

    顾拙言迎上去,礼貌中透着一丝腼腆:“叔叔阿姨,是我,你们都好吗?”

    庄显炀说:“都好,我们都好。”他瞧一眼庄凡心,不敢确定,“小顾,你是凑巧来接人,还是和凡心一起来的?”

    顾拙言伸手拉过行李箱:“我陪凡心一起来接你们的,车就在外面。”和不少高官巨贾打交道,小时候还面对过满屋子的外交官,此刻对着初恋情人的父母,他却紧张,“这边人太多,咱们路上聊吧。”

    四人踏出航站楼,上了路,庄显炀和赵见秋坐在后面,静待片刻忍不住问:“凡心,你和小顾怎么遇上的?”

    庄凡心说:“有缘分,所以就遇见了。”

    庄显炀和赵见秋相视一眼,他们知道顾拙言和庄凡心谈过恋爱,但不了解如今的境况,毕竟之间隔着十年。没有接腔,赵见秋关心些旁的事情:“小顾比男孩子的时候更帅了,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呢?”

    顾拙言笑答:“卖房子,在家里帮帮忙。”

    他不遮掩自己承袭父母的事业,也不言明自己的资历水准,有种朴实的谦虚。庄显炀和赵见秋无疑很欣赏这态度,也都了解,顾拙言年少轻狂时便是个沉稳的,现在长成风度翩翩的男人,只会更出色。

    “对了。”顾拙言问庄凡心,“给叔叔阿姨订酒店了吗?”

    庄凡心说:“没有,打算在家里住。”

    顾拙言道:“在家住?你那儿只有一间卧室,会不会有点挤?”

    这话一经出口,说明顾拙言熟悉庄凡心的住处,庄显炀和赵见秋又对视一眼,流露出犹疑。顾拙言机敏地察觉,也有点慌:“那什么,他在这边什么都不熟,我帮他找了套房子。”

    “这样啊……”庄显炀感激的同时不免难为情,“谢谢小顾,他居然麻烦你……”

    顾拙言忙说:“小事情,叔叔太客气了。”

    他从后视镜望了望,这才发觉,庄显炀比起当年倍显沧桑。都说皱纹是不可逆的,庄显炀的精神状态不错,但已形成的尾纹和丝缕的白发难以忽略,赵见秋要好一点,却也是岁月不饶人,比不得当年了。

    回到铂元公寓,顾拙言上次来温居是庄凡心搬来不久,今天再登门,几间屋子更有家的感觉。“爸,妈,”庄凡心招呼道,“卧室我收拾好了,你们上去看看。”

    庄显炀和赵见秋上楼参观,问:“那你在哪里睡?”

    庄凡心道:“我睡客厅,沙发新买的,挺舒服。”见爸妈上了楼,他立刻转身扑顾拙言,顾拙言眼疾手快地一推,他趔趄两步,“抱一下不行啊。”

    顾拙言心累:“你爸妈在上面呢,老实呆着。”

    “可咱们在下面呢。”庄凡心又过去,拿出拖鞋撂下,“你换鞋啊,外套脱下来我给你挂上。”

    顾拙言没打算停留,这时庄显炀和赵见秋从二楼下来,他道:“叔叔阿姨,我发小在酒店工作,要是家里住不开,我帮你们订套房间吧。”

    庄显炀说:“没事,我们和凡心好几个月没见面了,陪他一起住,在家给他煮饭也方便。”恰好中午了,“午饭想吃点什么?”

    见状,顾拙言准备告辞,庄凡心哪肯,不让走,庄显炀和赵见秋也请他留下吃饭。顾拙言只好换鞋脱衣,沏一壶茶,陪二位长辈在客厅聊天。

    庄凡心比起上次娴熟许多,食材买好了,鱼和牛肉昨晚就去腥腌好,蔬菜也处理得有条不紊。赵见秋进来厨房,当妈总是操心,问:“平时自己煮饭?”

    “偶尔。”庄凡心答,“早午餐在公司吃,加班的话晚餐也在公司吃。”

    赵见秋心疼道:“经常加班吗?瘦了,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呀?”

    “没有经常,偶尔嘛。”庄凡心剥开两颗笋,“奶奶怎么样?”

    老太太在美生活几十年,好友都在那边,况且经不住长途飞行。赵见秋说:“奶奶去秀兰姨妈家过年,除夕记得和她视频。”看见料理台上的三只汤盅,“给自己煲汤一只还不够用啊?”

    庄凡心说:“给拙言煲的。”

    他坦白得太直接,令赵见秋哑然,切好笋片才觉得害羞,他把对方撵出厨房:“工作间的葡风最近打蔫儿了,妈,你帮我看看……”

    赵见秋不好盲目地问,上楼去了,客厅里,顾拙言给庄显炀斟茶,还在聊天,提及前不久去榕城出差,一下子牵出许多回忆。

    庄显炀关心道:“薛伯伯这些年怎么样?”

    “姥爷挺好的。”顾拙言说,“年纪上来了,我妈把他接回来生活,他和我爷爷在一起住。”

    喝口茶,唇舌间微微发苦,顾拙言朝厨房门口瞅了一下,然后状似闲聊地问:“叔叔,听凡心说您在美国经营着一家画廊。”

    庄显炀点点头:“是,偶尔办展,也有时间画画。”

    “我还记得您画的画,我不懂艺术,就觉得特别好看。”顾拙言称赞道,自然地、不经意地染上疑惑,“那时候……凡心好像说家里有珠宝公司,不做了吗?”

    他侧着脸,能分辨庄显炀的神情,对方低着眉骨,有股不同于艺术家的稳重感,很快露出一抹笑,掩盖住那份沉着:“我一个画画的实在不擅长经营,早就不做了。”

    顾拙言脱口追问:“所以凡心也不念珠宝设计了?”

    庄显炀迟钝地“啊”一声,不像是回答,像组织答案时拖延的手段,很漫长的三秒钟过去,他才说:“有些影响吧,不过凡心当时年纪小,没个定数,难免会改变想法。”

    剩下的半壶茶没了温度,庄显炀起身上楼,想看看挂在工作间墙壁上的油画,顾拙言没吭声,他不确定对方是真想看画,还是被他问得想要躲开。

    客厅仅余他自己,空坐了半晌,厨房传出油烟的滋啦声,他过去掺和,也像是找庄凡心认错,貌似把人家亲爹聊得不高兴了。

    庄凡心专注地盯着锅里的鱼,没听见,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香吗?”

    顾拙言踹上门,走进狭窄的料理台之间,挨近了,在庄凡心的发梢轻嗅,不知是指鱼还是指人:“香。”

    一面煎好,庄凡心翻过另一面,油花噼里啪啦地爆开,冒着烟,他佯装成受了惊的动物,兔子或者鹿,往顾拙言这头狮子或者大尾巴狼的怀里躲。顾拙言识破他的诡计,却搂住他不拆穿,甚至眷恋地摸摸他的脊背。

    庄凡心觉出什么:“怎么了?”他向外走,“我爸呢,你们……”

    顾拙言用身体挡着路:“叔叔上楼看画去了。”他把庄凡心拧回去,“开着火还东张西望,小心煎糊了。”

    庄凡心没再乱动,煎好关火,夹一块金黄的鱼肚肉吹了吹,喂给顾拙言吃,外脆里嫩,顾拙言咂着香味儿把鱼端出去,摆上了餐桌。

    手机振动起来,他掏出一看,来电显示“陆文”。

    顾拙言接通:“喂?”穿过客厅,走到明媚的小阳台上,“减肥顺利么,瘦了多少了?”

    “瘦了三斤,反弹了两斤半。”陆文说,“我下午要参加个活动,现在在酒店待着呢,裴知你知道吧?庄凡心的朋友。”

    顾拙言说:“知道。”

    “他今天也在。”陆文说,“我们公司一哥请他弄造型,刚才在走廊上碰见了。”

    顾拙言欣赏窗边的一盆无尽夏,以为错过两句,不然怎么听不太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文道:“你不是正和庄凡心旧情复燃吗?我和裴知聊天,就忍不住问他,庄凡心那年移情别恋的孙子什么德行……”

    顾拙言烦道:“你他妈那么热心肠干什么?”

    “你先听我说啊!”陆文有些急,“我问完,裴知特别迷茫……好像根本不知道那回事儿。”

    陡地,顾拙言攥紧了手机:“什么意思?”

    陆文回答:“裴知说,这十年除了你,他从没听庄凡心提过什么男朋友。”

    第84章

    你行行好!

    顾拙言站在小阳台上迟迟未动,

    阳光洒进来,

    晒得他出了层薄汗,

    许久,庄凡心从背后走来,叫他,

    说午饭烧好了。

    他转过身,背着光,顶着那张晒红的面目点了点头,

    庄凡心的视线错开他,

    睁圆了眼睛,充满惊讶与抱怨地说:“你薅我的花干吗!”

    顾拙言被吼得还魂,

    扭头看见地板上落满叶子,那盆无尽夏几乎被薅成了秃瓢。指尖沾着叶绿,

    他握拳,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

    罕见的乖顺样子,庄凡心一时被唬住,不禁反省是不是自己太粗暴了:“呃,

    没关系。”他走上前,

    挽住顾拙言的臂弯,胡说道,“其实叶子该修剪了,走吧,咱们洗手吃饭吧。”

    他刚说完,

    顾拙言的手臂从他的手中抽走,手肘划到手腕,他正不知所措时,顾拙言握住了他的手掌。更像是攥住,那么紧,掌心的纹线都贴合在一处。

    那点叶绿相互摩挲,青涩,湿黏,夹在两掌之间,仿佛背阴处藏掖了许多年的秘密,看不到,也无从得知。

    顾拙言吞咽一口虚空:“你……”

    “啊。”庄凡心小小地发出声音,他被攥得疼了,白皙的手背在顾拙言五指的包拢下,挤压出粉红色的印子。他迷茫片刻,用他此时求爱占比百分之八十的脑子想了想,自以为明白,先望一眼楼梯,确定无人后迅速地在顾拙言的脸上亲了一口。

    “好了吗?”他商量道,“你不怕我爸妈看见的话,就再来次长的……”

    这时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庄显炀和赵见秋露面,庄凡心侧身将他们牵着的手挡住,充满遗憾地说:“够呛了,还是先吃饭吧。”

    顾拙言一腔克制的情绪骤然散了,松开手搓了把脸,他笑,百般无奈却又甘之如饴,在庄凡心的后脑勺上呼噜了一把,暗骂一声“傻东西”。

    四人位的餐桌第一次坐满,特别有家的味道,两荤两素,一份老字号打包的烤鸭,一片未下筷的齐整中,缺了一块肉的煎鱼格外醒目。

    庄凡心说:“爸妈,你们尝尝烤鸭,皮还脆的。”

    顾拙言不动声色地喝汤,陪长辈谈笑,夸饭菜好吃,把一切疑虑揣回了肺腑深处。偶一侧目,见庄凡心笨拙地卷面饼,想都没想,夺来熟稔地卷好,还记得将对方忌口的葱丝去掉。

    赵见秋看不过:“小顾,你不用管他呀,多吃点。”

    顾拙言赶紧扒口饭:“我吃着呢,叔叔阿姨,你们也多吃点。”怕父母多思,他岔开话题,“这边风景名胜挺多的,趁这趟回来好好逛逛,多待一段时间吧。”

    庄显炀说:“我们也正有此意,好多年没回来,瞧什么都新鲜。”

    后天是除夕,庄家和裴家一起过,一则老朋友相聚,二则免得那祖孙俩孤单。庄凡心吃得嘴唇油亮,咧着,掩不住高兴劲儿:“裴教授说了,如果你们想回榕城走走,加她一个。”

    赵见秋说:“人多更热闹呀,你要不要陪我们?”

    庄凡心答:“我可不行,没时间。”他捧着烤鸭说这话,不太有说服力,便用手肘碰顾拙言,“年后我要办成衣展,拙言是赞助商,耽误正事我是要赔偿的。”

    庄显炀好奇地问:“你们工作上也有联系?”

    顾拙言笑着说:“我借他的关系做了赞助,给项目打打宣传。”

    庄凡心垂眸盯着泛光的碗沿儿,抿了抿唇,忽然道:“表面是他借我的关系,实际上我更有私心。”

    爸妈一齐看他,他抬眸迎视:“工作上有联系才牢靠,万一他私底下不想理我,我还能借工作去找他。”话好像玩笑话,口吻却很认真。

    前尘纯净就罢了,可顾拙言和庄凡心年少时谈过恋爱,那份喜欢曾经是刻在心肝上的,庄显炀和赵见秋不得不多想,愣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顾拙言身体微僵,箸尖的笋片不知该塞嘴里还是搁碗里,正欲含混过去,庄凡心先他一步说:“爸,妈,我还是喜欢他。”

    桌上霎时无声,连呼吸都屏住了,笋片掉在了白饭上,顾拙言心头大呼,我操,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他飞快地扫一眼庄显炀和赵见秋,然后在桌下快准狠地给了庄凡心一脚。

    庄凡心吃痛,皱着脸说:“我想跟他复合。”

    顾拙言哪还忍得住,想阻止,唇齿张合却说不出连贯的一句话,对面,庄显炀和赵见秋不无错愕,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面上也是难以形容的精彩。

    庄凡心端正地坐着:“爸,妈,十年前我在机场吻他,你们就知道我的性取向了,也知道我和他好过,所以我不想藏着掖着,趁此机会,我正式地告诉你们。”

    赵见秋支吾道:“可是……你们分开十年了。”

    “所以如今的每一刻我都很珍惜。”庄凡心说,“那十年追不回来了,以后的十年、二十年、后半辈子,我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

    他扭头看着顾拙言:“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直主动追你,靠近你,但我知道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今天我爸妈在这儿,我光明正大地向他们宣布,我对你的心意没变,我想和你重归于好,拙言,我不会再懦弱地后退了,请你相信我。”

    顾拙言紧咬牙关,余光里,庄凡心切切地凝望他,仿佛从没有离开过,他的手垂放在腿上,庄凡心抓住他,有些潮湿的手指往他指缝里钻。

    十根手指扣住了,当着对方父母的面。

    “嗯……”庄显炀出声,替儿子赧然,“你们……怎么发展,自己决定就好,我和你妈妈是不会干预的。”

    赵见秋慢半拍:“没错……我们不管的。”

    庄凡心心花怒放:“谢谢爸,谢谢妈。”见顾拙言沉默着,倾身凑过去,把气息拂在对方的耳畔,“也谢谢你。”

    顾拙言的耳根漫上一层薄红,蒙了羞似的,辣辣的烫。

    更深处,他一直飘浮难定的心却一寸寸落实,不会再偶尔恍惚,来回地问,庄凡心真的回来了?不会夜半苏醒,对着漆黑怔然,翻出庄凡心的号码让自己相信这不是梦境。

    他重重地舒了口气,像是解脱,而后扣紧庄凡心的手背。

    庄显炀和赵见秋看在眼里,既心疼也愧疚。“菜都要凉了,快吃吧。”庄显炀给顾拙言夹菜,“小顾,凡心有很多毛病,你不必迁就他,否则他会得寸进尺。”

    顾拙言耳后的红还没褪,笑意有点臊得慌:“那我,替您管管他?”

    “好啊,你看着管。”庄显炀笑道,转头看向庄凡心,“我不知道你怎么追人家,但是要注意分寸,不能只顾自己爽,要看对方的感觉,懂不懂?”

    庄凡心停了几秒,眉毛都拧起来了:“……什么自己爽,你怎么知道他不爽?”感觉不太健康,声低下去,“他不知道多爽。”

    顾拙言差点把碗摔了,偏过头咬碎了牙:“你行行好!”

    一餐饭吃得相当刺激,饭后,赵见秋去拯救那盆无尽夏,庄显炀上楼收拾行李箱,逼仄的厨房里,锁着门,油烟散尽,余温却绵延升高。

    水龙头大开着,池中的碗碟被清水洗刷,哗哗作响,庄凡心背靠池边,仰着脖颈,贴在顾拙言的胸怀里亲嘴儿,唇舌叽咕,这一方天地里水声掩着水声。

    庄凡心又到缺氧才被放开,汗涔涔,湿淋淋,伏在顾拙言的胸膛上动情地喘,他搂着顾拙言的腰身,像小乞丐得了大宝贝,死也舍不得松手。

    顾拙言揉他的脊骨:“还洗不洗碗了?”

    庄凡心只好扭过去,绷着肩胛骨,眷恋地向后蹭,他开始胡诌:“有一部非常有名的电影,其中一幕最令人难忘,女主人公在前面洗碗,男主人公从背后抱住了她。”

    顾拙言甚至不需要移动,本就挨着,收拢手臂便掐住庄凡心的腰:“像这样么?”

    “嗯。”庄凡心冲洗一只盘子,“男主人公抱住她,慢慢抚摸她的手……”顾拙言的手掌伸来,一左一右包裹住他的,淋着水,抚摸他的手指。

    “然后呢?”顾拙言问。

    庄凡心双手抵在一起,像被绑着,回答时断断续续:“摸她的手腕……然后是小臂,来回地,来回地摸……”

    顾拙言的胸膛压在他背后,热腾腾的,那双手捧着他的腕子揉搓,水,洗洁精,滑溜溜地交缠至小臂,他颤抖着回头,唇齿微张,不自爱地探一点舌尖。

    庄凡心祈求道:“他吻她了。”

    顾拙言低下头,却没碰庄凡心的薄唇,含一口耳垂,吐出来,沿着耳根在细颈上重重地啃咬,庄凡心在他怀里抖动,猫儿似的叫,双手扣着池边死死地支撑。

    他一把勒住那腰,拆穿道:“骗人精。”

    庄凡心猛地睁大两眼,瞳孔闪了闪,不安地回过头去,顾拙言盯视他十几秒,霍然轻笑:“什么洗碗,电影里明明是做陶艺。”

    庄凡心蓦地放松:“你怎么知道……”

    “《人鬼情未了》,我看过啊。”

    庄凡心不信:“你不是最讨厌看电影么,怎么会看过?”

    顾拙言说:“有个人喜欢看,我为了陪他,练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庄凡心的眼眶变红,“就像我喜欢击剑,有个人为了陪我,默默学会了。”

    他们在厨房消磨了半小时,出来后,庄显炀和赵见秋在阳台上看景儿,假装只过去十分钟的样子。

    顾拙言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太难为情了,抓起外套告辞:“叔叔阿姨,你们倒时差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

    见他已经换鞋,赵见秋忙说:“凡心,你送送小顾。”

    开了门,庄凡心送顾拙言到电梯间,想跟着下去,顾拙言不让:“外面冷,回去吧。”目光却缠绕着不挪开,定在庄凡心的脸上。

    “怎么了?”庄凡心问。

    顾拙言默了一层楼:“以后不许骗我。”

    庄凡心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不敢了,你都看过那么多电影了。”

    鸡同鸭讲,顾拙言却将错就错:“以前骗我的,你什么时候自己承认?”电梯到了,他把庄凡心按怀里揉了揉,爱得没法子,又怜又恨地骂,“混账,我上辈子欠你的。”

    顾拙言进了电梯,走了。

    庄凡心立在外面,疑惑,惴惴,返回家门口插了好几次钥匙才打开门。庄显炀和赵见秋坐在沙发上等他,一进门,立刻迫不及待地问:“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庄凡心说:“我都好,真的。”

    “身体呢?”庄显炀问,“……有没有不舒服?”

    庄凡心答:“没有,你们放心吧。”

    赵见秋说:“你想和小顾和好,那……那些事儿……”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