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顾拙言一把推开凑来听声儿的顾宝言,回避开顾士伯和薛曼姿的目光,起身往外,回答道:“没空,约了小温。”

    第63章

    怎么会。

    顾拙言的确约了温麟。

    庆功宴上温董亲自开了口,

    他既然答应,

    必得做到,

    于是宴席未散便给温麟拨了电话,约的恰好是明天晚上。

    说完这一句,手机中静下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秒,

    随即庄凡心笑道:“这样啊,明天保证小温准时下班,你放心。”

    顾拙言没有任何不放心,

    甚至根本没考虑过对方会否加班,

    但他“嗯”一声,说:“好,

    那我就放心了。”

    通话结束,他在门厅的窗边伫立片刻,

    然后将庄凡心的号码保存进通讯录。再回餐厅残羹已被收走,其他人望着他,

    不知是好奇方才的来电,还是等着继续之前的话题。

    顾拙言不理会,也不让他爸妈知道丁点关于庄凡心的事情,

    否则有的唠叨。顾宝言更不行,

    当初庄凡心移民美国,小姑娘的伤心程度直追孟姜女王宝钏,长大些明白了,刺激却更大,好长一段时间看顾拙言的眼神都极其复杂。

    “爸,

    ”顾拙言说点旁的,“这一趟怎么样?”

    顾士伯出差近一个月,先在海南听调研会,而后到香港办公事。他从桌前起身,说:“去书房谈吧。”

    顾拙言掐断先前的话根儿,进书房,就海南自由贸易港法做立法调研,听顾士伯聊了一下午政策变动。

    挂断那通电话,庄凡心在酒店床上一直躺着,琢磨,顾拙言的话是真是假。

    会不会其实没约温麟,在骗他,只是不想应他的邀请?还是真的约了,那……时隔这么久肯定早已见过第一面,约见第二面是不是说明正在相处发展?

    生理上,庄凡心琢磨得脑壳发紧,心理上,他认为背地里妄想很猥琐,但是有的事儿,有的人,就是无法收束,难以克制。

    这个周日下午变得煎熬,庄凡心强迫自己找点事做,他摸出手机,给二十四小时恭候他的房屋经纪发短信:“在吗,看房。”

    又是一顿奔波,磨得脚掌起泡,庄凡心辗转三四五环的生活区之间,想念伦敦的公寓,也想洛杉矶的大房子,缥缈的心绪深处,最想榕城老巷里那幢小小的二层别墅。

    夜深回到酒店,庄凡心睡前检查一遍邮箱,广告部的王总监给他发来一份采访稿,是明天杂志采访会涉及的问题。

    庄凡心没细看,蒙头睡了。

    第二天一早,庄凡心按时打卡上班,进电梯时一眼看见温麟,对方拎着给他买的咖啡,热情道:“总监,早啊。”

    “早。”庄凡心接住,“今天挺精神。”

    那辆帕加尼超跑太显眼,这些天部门上下都知道了温麟是个富家子,时尚圈又是半个名利场,登时使唤有度亲切无限,其他人纷纷转变了态度。

    主管说:“穿这么帅,下班要去潇洒啊?”

    温麟道:“约了人。”

    “佳人有约?”主管故意调侃,“是不是女朋友?”

    温麟回答:“哈哈,我是gay。”

    这圈子中同性恋的比例不低,公司内有名有姓的就好几个,但像温麟这般大清早开着玩笑,冷不丁就表明性取向的仍然少有,令一众同事目瞪口呆。

    不知谁问:“那是约的男朋友?”

    “哎呀……”温麟说,“一个哥哥。”

    哥哥,这称呼既可以君子有礼,也可以情趣暧昧,虽然温麟语气大方,奈何其他听者的心思不纯,顿时围着他起哄。

    庄凡心始终神色淡淡,脊背挺直如线,立在人群里如一枝欺霜恨雪的梅,电梯门打开,他第一个从这片喧闹中抽身,出去了。

    没两分钟,温麟敲开他的办公室,进来说:“总监,今天要办的你都吩咐了吧。”

    何曾这么主动,庄凡心道:“等会儿一周例会,准备一下。”趁对方走来拿材料,“怎么变勤快了?”

    温麟说:“晚上有约,我怕做不完加班又放人家鸽子。”

    庄凡心明知故问:“又?上回那个帅哥?”

    “嗯。”温麟没见过顾拙言,但昨天签约他爸和顾拙言合过影,他看了照片,此刻附和加感叹,“真挺帅的。”

    庄凡心听罢,只当对方二人见过面,印象也不错。他抓一只笔攥在手心,攥得指甲飘白,却笑得云淡风轻:“做不完也没事儿,准你拖延一天。”

    温麟受宠若惊,抱着一摞材料高兴离开,到门口又回头:“总监,你知道我是gay一点也不惊讶啊?”

    庄凡心心想,我连你和我初恋情人相亲都知道,你要不是gay我才惊讶。

    门关上,他指尖一松,那支笔掉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例会开完,时装杂志的团队过来采访,在工作间找到伏案裁衣的庄凡心,握手之前庄凡心还拿着一片舒香绸。

    杂志采访是广告策划中的一环,文字加照片大概四张内页,今天只做采访。庄凡心本就不重视这事儿,连会议室都没安排,直接在剪裁室的操作台旁边进行,屁股底下甚至坐着一卷布。

    前几个问题是关于他的专业,奖项,像公司面试。

    渐渐切入正题,小编问:“庄总监,你在伦敦刚拿奖的设计,七号岩芯,你如何定义和评价它?”

    庄凡心答:“首先定义,它主要利用了埃及文化的元素,在色彩和剪裁上是我的一种尝试。”他言词顺当,透着轻松,“至于评价,拿了奖说明还不错吧,这个尝试的结果算得上成功。”

    小编问:“说明你很满意?”

    庄凡心如实说:“满意。”

    “那回头看以前的设计,你不会有觉得不足,想重来一次的想法?”

    “我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庄凡心说,“尽全力做每一件设计,对得起每一针,每道褶,之后有更好的想法就去做新的,过去的就过去了。”

    小编感慨道:“所以你是一个只向前看,特别放得下的人吗?”

    庄凡心忽然卡壳,抓一下耳朵,低垂着眼睛眨了好几次。“分情况吧。”他大可以敷衍一句,反正没人追究真假,但他却正色道,“对于没尽全力,留有遗憾的事情,我会忍不住回头,也不容易放下。”

    小编是个小姑娘,听完点点头,被他严肃的神情弄得有点拘束,赶忙聊回设计上:“七号岩芯听起来不太像一套衣服,为什么给设计起这个名字?”

    庄凡心说:“七号岩芯是埃及出土的文物,非常神秘,也契合设计的灵感与主题,所有就以它命名了。”

    “原来如此。”小编笑起来,“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一个’心’字,那岩芯谐音——”

    庄凡心直接打断:“我没那么非主流。”

    小姑娘面露尴尬,跳过这一题,接下来几道问题都围绕庄凡心加入silhouette展开,等重点内容谈完,结尾剩着两道比较私人的。小编问:“你在少年时代曾获得AGG珠宝设计组第一名,为什么后来选择念服装设计?”

    庄凡心回答:“我发现自己更喜欢服装设计。”

    这类采访永远不会免俗,要圆满要正能量,小编听完他的答案,马上追问:“所以做服装设计师是你的梦想,并且你已经实现了梦想,对吗?”

    庄凡心说:“是。”

    一场采访占用将近两小时,姑且还算顺利,送走杂志社的人,庄凡心坐在操作台旁边不动弹,许久,那块舒香绸被他团得净是褶皱。

    他在剪裁室磨设计,耗了一整天。

    下班没走,庄凡心去洗了把脸,加班之前想吃点东西。平时都是温麟订外卖,望一眼对方的位置,空着,已经下班去约会了。

    庄凡心拿上钱包下楼,他很饿,准备去附近的餐厅连夜宵一并买了,到一楼大堂,他瞥见温麟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

    ……难道约会又黄了?

    庄凡心装作没看见,往外走,再抬眸时看见旋转门内熟悉的身影——顾拙言长腿阔步,面无表情,揣着大衣口袋走进了大堂里。

    躲也来不及,顾拙言正对着庄凡心的方向,自然而然地瞧见对方,他停下脚步,一时望着庄凡心没有移开眼睛。

    发白的牛仔裤,宽松的厚毛衣,球鞋,脖子上还挂着磁卡,眼前的庄凡心叫人恍惚,分不清这究竟是几几年的冬天。

    一道声音将顾拙言拽回现实,温麟跑过来:“言哥吧?我是温麟!”

    顾拙言循声扭头,看到温麟那张充满朝气的面孔。“你好。”他礼貌而机械地笑起来,“等很久了?”

    “没有,刚下班。”温麟不好意思道,“我今天限号,你说来接我,我就提前几分钟下来了。”

    庄凡心动了动,想撤,结果反而引起温麟的注意。“总监,你又加班吗?”温麟看向他,“要不我帮你订饭?”

    庄凡心说:“我去餐厅吃,你约了人赶紧走吧。”

    温麟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没介绍,言哥,这是我们部门总监庄凡心。总监,这是顾拙言。”他笑得一派天真,“你们之前见过。”

    顾拙言道:“确实见过。”

    庄凡心仿佛听懂言下之意,两瓣唇轻轻抿着,心中却禁不住接腔,确实见过,又何止见过。他了解这人的爱好兴趣,熟悉对方的底线原则,甚至是家人,朋友,狗,他全部都知晓。

    连那副身体上哪里有痣,何处敏感,也记得一清二楚。

    成年人真会装模作样,庄凡心内里酸得能拧出醋汁儿,偏生眸光恬淡,嘴角轻扬,比领导人会晤还得体地摆摆手,说:“拜拜,好好玩儿。”

    顾拙言和温麟走了,背影成双,哪个gay看了都要咬牙骂一句,狗日的真般配!

    庄凡心拿着钱包晃荡一圈,已觉不出饿,最终晚餐和夜宵一并取消,在便利店逗留片刻,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包薯片。

    说来很励志,他已经七八年没吃过薯片了。

    戒断很成功,但此刻蚂蚁噬脑,就想来一口。

    庄凡心甚至没坚持到回公司,直接撕开,先是一两片地吃,然后一把一把地塞,几步路的距离把一包薯片吃得渣都不剩。

    高架桥上堵得厉害,车厢内尴尬弥漫,顾拙言降下车窗免得彼此窒息。上路半个钟头了,他只提过一嘴签约的合作,温麟呵呵傻笑,大概是没听懂。

    “言哥。”温麟试图挑起话题,“你知道silhouette这个牌子吗?”

    顾拙言听过,但不甚了解,含糊道:“挺有名的,好像老板是明星?”

    温麟说:“其中一个是,不管事儿,另一个老板是设计师出身,特别厉害。”裴知离得远,他想到近的,“就现在带我的庄总监,也特别厉害。”

    车流松动一些,顾拙言回:“噢。”

    许是态度太冷,温麟以为他不信,又说:“真的,庄总监拿过好多奖,代表作品也特别多,今天杂志还来采访他呢。”

    顾拙言随口道:“你挺崇拜他么?”

    “差不多吧。”温麟说,“他可高冷了,不怎么正眼瞧别人,但是对我不错,今天还批准我不用加班。”

    后半句没注意听,顾拙言握着方向盘纳闷儿地笑了,思维停留在前半句:“你那总监,高冷?”

    温麟确认道:“是啊——”

    汽车冲下高架桥,顾拙言提速奔驰,按响的喇叭阻断温麟未说完的语句。好半晌,道路顺畅了,顾拙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爸让我带你了解了解公司的事儿,有兴趣么?”

    “没兴趣。”温麟回答,“我就想做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这是我的梦想。”

    顾拙言望着前路:“怎么算优秀?”

    温麟不知道如何释义,从包里掏出几张扫描图,说:“这是在伦敦获奖的设计,如果我能设计出这样的作品,就称得上优秀。”

    顾拙言扭脸看一眼,不足两秒,待两条街后驶入地下车库,他找空位停车熄火,那幅设计依然留滞于脑海,醒目,抓人。

    他明白了优秀的定义,解开安全带时问:“那是谁设计的?”

    温麟说:“庄总监。”

    “怎么会。”顾拙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念的珠宝设计。”

    温麟看着他:“庄总监学的服装设计啊,今天接受采访,他亲口说做服装设计师是他的梦想啊。”

    顾拙言一时错愕,他失忆了不成?庄凡心当初参加的是珠宝设计比赛,每晚听的是珠宝设计课程,移民不回继承珠宝公司,那份从小笃定的梦想就是原因之一。

    他尚未厘清,将车钥匙缓缓拔下。

    这时温麟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学过珠宝设计?”

    第64章

    我太帅了。

    一切过往蒙于鼓中,

    鼓面展绷光滑,

    但稍不留神被捅破了,

    掀开了,譬如现在这般。顾拙言迟滞一瞬,反应很快地回答:“我和他是同学。”

    这下轮到温麟惊讶,

    瞪大眼睛确认道:“真的假的?”

    真的,顾拙言说。他掂着车钥匙,肚子饿了:“先下车吧,

    边吃边聊。”

    两人进入餐厅,

    雅座,菜肴羹汤摆了一桌子,

    服务生关门离开,温麟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拙言看。他惊诧,

    更好奇,急需要一个详细的说明。

    顾拙言拿着热毛巾净手,

    一边擦拭一边扩展地重复:“其实我和庄凡心认识,高中的时候做过一阵子同学。”

    说罢,温麟一愣:“没啦?”

    顾拙言道:“你还想有什么?”

    他只透露到这种程度,

    至于另一层关系,

    他和庄凡心曾经交往,有多甜蜜,后来分手的原因……通通属于无可奉告的范畴。

    顾拙言清楚,他对于温麟来说,是一个爸妈安排的、要讲公司的无聊事情还不能推掉的合作伙伴的儿子,

    而且都奔三了。

    而温麟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家里安排,需要占下班时间见面的相亲对象,那天签约与温董一聊才知,原来相亲也不打紧,请他带着熟悉些公事罢了。

    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必要和义务透露自己的感情经历?

    况且,顾拙言没打算和温麟有所发展,之后会否再见面都难说,可温麟和庄凡心却是同处一家公司的上下级。如果他交代详情,一则尴尬,二则温麟不小心说漏嘴的话,庄凡心也要无端承受些议论。

    反应了片刻,温麟疑惑道:“不对啊言哥,你们要真是同学,为什么像陌生人一样?”

    顾拙言忘记这茬儿,答道:“只做过一学期同学,之后十年没见,挺陌生的。”

    这话有点牵强,再陌生也不至于不认识,而且先前走错房间都见过面了。温麟低头喝茶,清茶一濯想明白些,他和顾拙言统共也没联系几次,但每天都和庄凡心见面,庄凡心却一直没告诉他。

    就连今天三人对上,庄凡心仍然没有表明。

    温麟不懂就问:“总监为什么瞒着我?”

    顾拙言说:“我要求的。”他信口拈来,理直气壮,“你给他做助理,要是知道我和他是同学,怕你仗着有关系不好好工作。”

    “我去,我不是那种人。”温麟立即笑开,笑着笑着没了底气,“怪不得总监关照我,允许我不加班,之前还请我吃午饭,原来都是因为你啊。”

    歪打正着,顾拙言抱歉地给对方夹菜,含糊道:“别乐了,动筷子吧。”

    温麟食欲不错,兴致也越来越浓,说:“言哥,你多给我讲讲总监的喜好,他爱吃什么,喜欢听什么歌,我投其所好争取早日转正。”

    顾拙言头大:“我还是给你讲讲万粤和GSG的合作案吧。”

    “谁听那玩意儿。”温麟扒一口饭,目光瞥见包里的资料一角,“也对,总监学服装设计你都不知道,哪能知道别的。”

    这话给顾拙言提了醒,他仍然不太相信,又问一遍,得到的答案十分肯定——庄凡心念的是服装设计,在国外几年也是做服装设计师,没跑儿。

    一顿饭吃得还算欢喜,顾拙言的目的很明确,完成温董的嘱托,将两家的合作案给温麟讲明白,至于对方听没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从餐厅出来一片华灯,街上放着圣诞歌。

    顾拙言送温麟回家,朝着另一区行驶四十分钟后,温麟接到徐设计师的电话,说明天看他的设计稿。未完成的稿子都在公司,顾拙言只好掉头,又耗费一个多小时才到了silhouette。

    将近十一点半,庄凡心刚关电脑,敛起桌上的纸张锁进抽屉,正起身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吓了他一跳。

    “总监,你还没下班吗?”温麟露出脸。

    庄凡心松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温麟答:“我来拿图稿。”

    庄凡心没再说什么,走到衣架旁边穿外套,再一扭身见温麟立在门口望着他。那眼神亲昵而克制,像看关系匪浅的好友,还又有一丝雀跃,仿佛等着他回应,要和他以眼神交汇来暗度陈仓。

    庄凡心蹙起眉毛:“看着我干什么?还不走?”

    温麟笃定道:“我等你一起走。”

    庄凡心拎上包离开,等进入电梯面对镜子似的门,他对上温麟殷殷的目光,愈发觉得莫名其妙。

    他忽然想起来,温麟和顾拙言约会,自己没开车,那这趟是怎么来的?如果是顾拙言送来,岂不是又要碰上?

    一楼到了,庄凡心不想出去,然而没等他找借口,温麟愣是揽着他走了。一出公司大楼,顾拙言的车停在门口,亮着灯,能看清对方正抽烟的模样。

    “言哥。”温麟喊道,“总监也刚走,咱们送一下他吧?”

    顾拙言呼出一口烟雾,未免彼此难堪,应道:“上车。”

    庄凡心根本不想上:“谢谢,不用。”

    “别装啦,”温麟拉开后车门,“总监,我知道你们认识了。”

    庄凡心一凛,定在车旁微微僵硬,想,温麟都知道了?知道他和顾拙言曾经的关系?那此刻恐怕不是单纯地送他一程,大概有话要说。

    他无法再坚持,躬身坐进车内,飞快地瞥了顾拙言一眼。

    开车上路,庄凡心挨着车门,一言不发地等着对方问话。五分钟后,温麟在副驾上回头看他,打破沉默:“总监,原来你和言哥是高中同学?”

    许是加班太累,庄凡心摆不出任何表情:“嗯。”

    温麟说:“我问言哥你有什么兴趣爱好,想巴结巴结领导。”他带着遗憾,“结果他说你们只做过一学期同学,不怎么熟。”

    庄凡心刷地看向窗外,照此说法,顾拙言估计有所保留,他应该松口气不必担心会尴尬难堪。可他却浑身发紧,忍不住想象顾拙言在说“不怎么熟”的时候,是何种轻松无谓的情态。

    温麟说完坐正,将一叠画稿塞进电脑包里,对顾拙言说:“我今天和你吃饭,回家还得加班,没准儿要通宵了。”

    顾拙言说:“年轻人偶尔通宵也没什么。”

    “我就小你几岁,你说得像差了辈分。”温麟拽着安全带凑近点,“言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年轻的?”

    庄凡心死死盯着窗户,霓虹映照,玻璃面上一层光圈,他的面容隐约投射在光圈里,疲倦,孤独,额头上似乎刻着两个字:活该。

    一声声言哥,喜欢,不喜欢,温麟的撒娇充斥在车厢中,叫庄凡心避无可避。他堵不住耳朵,却也不想认输般合起眼睛,就睁着,杵着,坐在后排的角落当顾拙言和旁人的电灯泡。

    顾拙言一声令下,叫温麟坐好,温麟嬉笑两声,反而在座位上左摇右晃,到一处红灯暂停,他忽然问:“言哥,你之前谈过几次恋爱?”

    庄凡心没忍住,悄悄望向顾拙言的侧影,耳朵都竖起来了。顾拙言跟数不清似的,想了想说:“四次。”

    温麟探究道:“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顾拙言说:“三年前。”

    “啊?你都单身三年了?”温麟一惊一乍的,“是不是上一任爱得太深了,你走不出阴影?”

    顾拙言笑道:“都是我给别人留下阴影。”

    庄凡心如坐针毡,仰靠住椅背,手臂在胸腹处紧紧交叠着,他实在不知道该看哪儿,便茫然地盯着面前的椅背。

    “那你前任是做什么的?”温麟锲而不舍地追问。

    顾拙言回答:“美院的研究生。”

    温麟又一次惊讶:“也是学美术的?”见顾拙言首肯,他状似醒悟,“那更之前的对象都是做什么的?”

    顾拙言狠踩油门超过几辆车,目光从前方路况飘移到远方的交通灯上,稍微一挪,终于从后视镜里瞧了庄凡心一眼。然后他答道:“都是设计师。”

    庄凡心一刹那收紧了拳头,撩起眼帘,发颤地凝望顾拙言的身躯,那握着方向盘的手臂,被西装包裹的躯干,修长的颈,深刻的鼻梁眉骨……他犹如隐没在黑暗里的贼,见不得光,管不住心,只能悄悄切切地偷视。

    温麟诧异许久,亦消化许久,再开口时变得沉稳:“言哥,那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顾拙言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到烟盒,最终又把手收回。他像回忆一件久远的往事:“初恋,是高二那年。对方也是学画画的。”

    “所以……”温麟说,“你后来的对象都一个类型……是找他的替身吗?”

    庄凡心几乎停止了呼喘,他一点点缺氧,眼不眨,瞳孔慢慢失焦。顾拙言喑哑的嗓音传入他的耳朵,很分明:“我没想找他的替身,真没想,就是觉得学画画的人那么多,不止他一个,我还能找到更适合我的。”

    有的人太深刻,早已入木三分。

    “所以我没想找人代替他。”顾拙言说,“我想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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