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爷师父教给他的所谓招魂术可能就是借物。
二爷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来的其实是其他世界的我。
所以我，为什么可以在这个世界存在这么久？
——在去仙山上听到这些规矩之前，我就已经成功变成过人了。
——但是很奇怪，自从我听到这些规矩之后，就再也无法变成人了！
就在我的思维一片混乱之际，黄淘气的话忽然在我脑中响起。
我的心脏传来隐隐的闷胀感，随后猛地剜痛一下。
那痛感过于剧烈，让我不得不弯腰捂住胸口。可即便如此，仍不断有豆大的冷汗因愈演愈烈的绞痛感从额头渗出流下。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很快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老大？咋了这是！”
面前的女人见我捂着心口倒在地上，连忙跪倒抱起我查看情况。发现我痛苦地抓着胸口抽搐颤抖后，顿时回头朝屋内尖叫起来：“大明！冯大明！！快去借车！！！”
我眼前发黑，浑身僵硬地靠在她怀里。
二爷还在家里等我回去一起吃排骨，杜奉予也在期待着重新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还有很多牵挂……
面前的景象和女人焦急悲痛的哭声，都随着渐渐变缓的心跳消失在我眼前耳侧。
算了……这样也好……
至少在心跳停止前的最后一刻，重新回到了念念不忘十八年的温暖怀抱。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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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三维牢笼01：频道
我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沙地上。
这是一座海中央的小岛，白色的沙滩围绕着岛中央的大岩石山，只要二十分钟就能绕着岛跑一圈。
我在岛上探索了半日，最终又累又渴地趴在沙滩上痛哭。海水是咸的不能喝，岛上也没有吃的。就算我这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也不该出现在无人岛上吧？
我哭了半晌，最终认命地坐起来呆呆地望着浪涛汹涌的大海。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海。
几年前郑智化的水手火的时候，我曾特别想去远方看看海。但随着时光流逝，看海的愿望也和我其他愿望一样，就那么化作碎沙随风而逝了。没想到最后会以这种方式看到海。
我想到杜奉予在海边喝汽水的照片，和围绕着那张照片发生的趣事。也就在此时，我忽然感到自己裤兜里多了什么东西。
似乎是张略硬的纸……
我伸手将其从兜里掏出来，杜奉予在海边的照片赫然而出。
“？”我挑眉，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我的裤兜里。我很确定它刚刚还不在。
我捏着照片不知所措地向四周张望，然而下一秒就被身后诡异出现的电视机吓得连退三米。
这地方不对劲。
我瞪着那台和我家电视如出一辙的电视机，确定四周没再出现其他怪东西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电视机的电源线深深没入沙子中，似乎在这沙地之下有能给它供电的电源。我试探着按了下电视右下角的按钮，竟真的启动了它。
外凸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陌生孕妇。我试着换台，却发现电视上只有这一个频道，我只能看着这陌生女人皱眉摸肚子的样子。
很快，有护士和家属出现在病房中，将病床上的女人推入了产房。画面中的环境非常老旧，似乎是几十年前的事。而就在孕妇进入产房前，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现在她身边和我的眼前。
“……”我盯着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电视画面里的男人是我老爹，还是年轻时的他。
我忽然有了种奇妙的预感，便默不作声地看了下去。果然，我看到那孕妇在产房里难产，接生医生剪开了她的下身，才勉强将卡在她身体里的婴儿拽了出来。
我并不晕血，可看见手术床上血流成河的场景仍忍不住冒冷汗。正想继续看那难产的女人怎么样了，画面就随着被护士抱到一旁的婴儿移走了。只有医生和护士的画外音不断传来，情况不容乐观。
“……”
我看着那浑身是血又哇哇大哭的婴儿，看着护士擦去他身上不属于他的血，测过体重后将他仔细包好。我看着他无知无觉地躺在干净的白色棉布上，背景里满是医生与护士抢救他母亲的声音。
只可惜，我最后还是和他一起迎来了产妇死亡的坏消息。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婴儿靠在面色苍白的父亲怀中，看着他们带着女人的遗体回家。看到熟悉的泥瓦房，看到帮忙忙活葬礼的二爷，看到我爷抱着这个婴儿，和二爷商量后给他起名叫柯岚。
就在婴儿柯岚睁开眼的那天，电视画面的一角忽然显示出阿拉伯数字‘1’的图标。我见状试着再次按下换台键，果然顺利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
然而在新频道中，画面几乎与前一个频道别无二致。我来回调了几次台，发现区别只是频道一的婴儿柯岚睁开眼睛了，频道二的还没睁开。我索性就留在频道一继续看了下去。
我看到我叔时不时抱起婴儿溜溜，还跟我爹我爷他们说这小孩咋不哭呢。
而这期间，频道数时不时显示在画面右上角，到后来干脆留在画面上不消失了。我按下换台键后发现，随着婴儿柯岚日渐好动，频道数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多。
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自己日日夜夜一点一点长大。直看到自己会张嘴叫人、会在炕上走路、会自己穿衣服时才反应过来——电视里时间流动的速度和现实完全一致，而且没有剪掉任何镜头。我似乎已经在这片沙滩上坐了两年了，却丝毫没感到饥饿与疲惫。
然而这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的瞬间就被我抛之脑后，我再度沉浸在电视画面中不可自拔。
我看到我爹找了我后来的妈，对方接受了我并嫁给了我爹。我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将后妈当做了亲妈，冲对方嬉笑赖皮，我们一家人平凡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看到自己七岁时，姑姑带着杜奉予回乡。而当时的杜奉予长着和后来完全不同的脸，还傻傻的。我看到自己在河里碰到浮尸，看到自己被李老师拎进办公室罚写单词……看到自己沉迷物理的少年岁月，看到父亲叔叔去世，又看到李老师去世，看到李老师遗书里的二百块钱。
“？”
我猛地凑近电视，竟真的看到电视中嚎啕大哭的自己手上攥着二百块钱。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盯着电视画面。看着他带着钱，不顾爷爷和二爷的劝阻出发，然后在火车站被小偷摸走了全部的钱，最后哭着回家。
“……”我翻了个白眼，连忙换台找到钱没丢的频道，却又看到自己到了省城后被刹车失灵的大卡车撞飞，飞得好高好高。还没落地呢，频道就化作雪花屏。
我不信邪地继续换频道，终于看到自己带着信成功找到李老师老同学的画面。那老头看完信后找了张试卷给我做，又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把我交给他的学生，最后不了了之。
我再换频道，看到自己不满于被对方冷处理，日日纠缠那老头，终于进了派出所。我正要继续换频道，却看到年轻时的姑姑去派出所带我回家。
我动作一顿，停下换台的手看了下去。果然，我看到自己跟着姑姑回家，遇到了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杜奉予。他的脸已经变样了，才十五岁就和当时十七岁的我一边高，显然壳子里已经换人了。
杜奉予热情地邀请我睡他的房间，我便懵懂无知地在姑姑和姑父微妙的眼神下进了杜奉予的套。
其实我一看电视里杜奉予那眼神就知道：这小子十五岁时的心理已经与成年人无异了。所以看他装青少年一口一个哥、表哥地叫我，我只感觉后脊发麻。
电视机里的杜奉予怂恿我留下来，被姑姑拒绝后，又怂恿我和他去学校寄宿。他说城里教的比乡下难，我最好降级和他一起念书，相互还有个照应。
单纯的我丝毫没意识到杜奉予的阴谋，还将李老师的事讲给他听。然而对方的眼神里显然没有什么李不李老师的，一直像逮着大肉的野狼似的盯着我，还进一步怂恿我留在城里考大学。说什么就算没办法参加奥林匹克，也可以上大学继续学物理，正好他也喜欢物理。
我看到自己在杜奉予家住了几天，白天杜奉予去上学，我在家看他的书。下午杜奉予放学回来，继续给我洗脑。
那个时候的我太傻了，杜奉予绕着我转了几天，我就把他当成至交好友了。以至于当一天夜里，他忽然贴到我身上说要跟我处对象时直接给我吓傻了。
我看着自己因为不想跟男生亲嘴连滚带爬地往厕所里逃，而杜奉予阴魂不散地在厕所外小声地叫我开门。他让我别害怕，他不会强迫我，他可以当女孩子，他觉得我们两个天生一对，他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我在电视机前看着表情愈加惊恐的自己笑个不停，没过一会又忍不住哭起来……这不是我的世界，他也不是我的杜奉予。
我再次换起频道，这回没在任何一个频道停留。然而即便如此，换台时短暂停留的画面连成一串时，也将接下来发生的事件勾勒了出来。
我看到自己终究被一肚子心眼的杜奉予骗了出来，答应和他试试，最终日久生情地喜欢上了他。
但完全不出我所料的是，不到半年，我就因为燃气爆炸这种屁事死在了他家。姑姑也倒霉催的和我死在了一起。随着我断气，频道再一次化作雪花屏。
此时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正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浏览各个平行世界发生的事，而雪花屏意味着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亡。
“……”我百无聊赖地用脚抵着换台键，直到电视右上角的数字变成七位数时，终于发现了和自己所经历的极其类似的世界。
我看到自己为了挣钱四处碰壁，最终超出参赛年龄。看到自己和爷爷平平淡淡地生活在宁静的乡下。看到自己钻进轿车里和杜奉予脸对脸。
二十八岁的他早没有十五岁时那么主动。也或许确实如他所讲，我当时的态度敌意大于亲近，以至于他没法用十五岁时那套来勾搭我。
我看着电视里时不时暗中观察我的杜奉予，心说早知道我当时就不动声色地等他自己上门了……
我正捶胸顿足地后悔自己的主动，就发现当时间来到我进古墓帮王海龙还九窍玉时，这个频道的进展开始出乎我的意料了。
直到我与杜奉予大吵一架后找到天道棺室、从大鱼口中取出装着陨石圆盘与古书的盒子这里，频道的发展都和我的经历相同。
然而就在我两手空空地准备离开棺室时，那个盗墓贼‘领导’忽然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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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三维牢笼02：奇怪的零件
‘领导’怀疑那水潭下面别有洞天，但那条凶猛敏捷的大鱼十分棘手，它似乎只对我抱有善意，我得配合他们的工作。
我啥时候游过那么深的水，本来水就克我，我还配合个鸭子工作……我当即死死抱着水潭边的金人大叫不会游泳，让我下去干脆一枪崩了我。
然而那李建国一点也不跟我客气，从背包里拎出两套潜水设备丢给我一套后，就用枪指着我的脑袋逼我穿上了。
出于人道主义的底线，他们倒没把我一个人扔下去，李建国也背上氧气瓶和我一起下水了。我别无他法，不情愿地握着两根荧光棒和他向冰凉的水潭深处潜入。
在水潭里，我再次遇见了那条交给我盒子的大鱼。它来势汹汹，却在发现下水的人中还有我时闭上了满是獠牙的大嘴，亲昵地绕着我游了两圈。
我用荧光棒挠了挠它的鱼身。它发现我也可以长时间在水下和它玩耍，就游到我身后，用鱼头将我顶到更深处，并在我渐渐难受于深处的水压时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我似乎借着手中的荧光棒在深处的潭壁上发现了什么。李建国也跟着游到我身边，停下来一起望向潭壁。
由于电视画面一直锁定在‘我’身上，所以电视机前的我看不到那石壁上到底有什么能令我极其惊愕的东西。只能看到自己定定地盯了那石壁良久，即便李建国打手势叫我上去也没搭理他。
十几分钟后，我快速向上游出水潭向‘领导’要了本子和笔，趴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得益于镜头的调整，我隐约看见自己在本子上画了许多物体的草图，足足画了十几页。那些物体大多数是不规则几何体，至少会在两个面上延展出其他几何体的那种，其中一部分还存在曲面。
我看到自己在每个草图边上标注了细小的文字，似乎是这些物件的比例。
李建国接过本子翻看了一遍，随后交给‘领导’默默点头。‘领导’问我画的是什么东西，我回答道是在水潭下方的石壁上看到的，应该是某种东西的零件。他又问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那么多零件的形状。我说我天生观察力和记忆力好，你羡慕不来。
闻言，俩盗墓贼交换了几个眼神，放我走了。
在这个频道里，杜奉予依然在墓道中等待着我。然而我的心思似乎还在那些零件上，并未和他过多交流，也没发生后续的冲突。他背着湿淋淋的我回了王家，领完剩下的钱后就和爷爷一起回家了。
但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
两个多月后，那两个盗墓贼竟找到了我家里。他们从车上取下两个大行李箱，里面是用各种材料、严格按照我当初画的草图制作而成的零件。
‘领导’告诉我，他们在零件的拼接上遇到了困难——这些零件无法拼成一个物件，它们甚至不能两两拼接在一起。他们找了许多熟悉机械的专家，但没有一个认识这些零件的。说完，他将一兜木制的零件递给我，让我试试。
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拼？
闻言，之前用枪指过我脑袋的李建国忽然一步上前——狠狠夸了我一顿。说我又聪明又有灵气，一定能当此大任，然后给了我两千块钱。
我当场就屈服了，开开心心地接下了那兜木制零件。
“……”电视机前的我笑了。
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这两个多月以来，我脑子里肯定全是那些零件草图。而且大概率已经琢磨出个结论了。所以拿到木制零件的我，第一反应是把它们挨个摸了一遍，然后装模作样地将它们带回偏屋说要好好思考。
为了让他们觉得这两千块钱花得物有所值，我连睡觉都抱着那堆零件。李建国见状都忍不住让我偶尔休息一下，他们没那么着急。
我硬拖了他们两天半，直到第三天晚上吃饭时，才将自己的思考成果公之于众——
这堆奇形怪状的零件根本就不能拼成一个整体，它们被设计成这样另有目的。根据造型中的共同点，这二十八个零件大致能分成三类，一类有凹陷弧面的，一类凸出薄而长的长方体的，一类极为厚重的。
因为人类追求的一直是避繁逐简和以简御繁。能用最少材料和时间去实现的，就绝不浪费更多。所以非艺术品上的奇怪花纹和形状，必然是为了实现某种功能或目的而特意设计的。想解开这堆奇怪零件的秘密，要从推测其使用目的作为切入口。
零件上有凹陷的弧面，或许是为了通空气、或许是要与某种类圆形零件相组合。零件上凸出长方体薄片，则可能是为了嵌入基座或者供能。至于极为厚重的，要么处于机械外部起保护作用，要么在内部作为消耗品使用。
总之，无论哪种目的都说明：这二十八个零件肯定只是某机械的一部分，甚至是很小的一部分。这台东西恐怕有相当的复杂性，不然它的零件一定会泄露出部分用途的。至于其他信息，我也不知道。
令我意外的是，‘领导’和李建国听完我的理论后只点头表示：我的想法和机械专家们给的说法很接近，我真是个聪明小伙。
我一愣，问道：你们都知道这么多了还来找我干嘛？
至此，‘领导’终于说出了他们的真实目的——两个月前，他们也留意到古书的空白处有不少蝇头小楷。但当时情况诡异，他们不敢贸然触碰会自行翻页的鬼书。如今来找我，一是看看摸过那本古书的我还活着没，二是想观察观察我到底是不是盗墓贼，至于第三……他们认为书会和陨石盘锁在一个箱子里，有可能是书上记载了和陨石盘相关的必要信息。希望我能将当时看到的内容提供给他们，仅此而已。
对此，我选择缄口不言。
两个盗墓贼看出我对他们的不信任，只得再三表示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并坦白李建国以前确实是挖坟的，虽然现在还在挖，但完全是出于研究目的，没再动过古墓里的东西了。
见我还不张嘴，‘领导’无奈地从自己的黑包中摸出个证件递给我。那巴掌大的小本封面上有个五角星，下面军官证三个字差点晃瞎我的眼。
这‘领导’还真是个领导啊？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证件翻看，将里面的编号信息记下后，清了清嗓子表示：有证也不代表是真证，等我明天去核实一下他的身份再说。
那‘领导’好笑地看着我，似乎在纳闷我个小农民打算怎么核实他的身份。
次日一早，我就从柜子深处掏出七年前吕师姐给我的名片，开着蹦蹦带杜奉予去镇上卖店打电话。将杜奉予打发走后，我鬼鬼祟祟地拿起话筒将电话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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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三维牢笼03：吕师姐的邀请
幸运的是，七年过去了，吕师姐留下的联系方式仍未作废。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询问我是谁，得知我是柯岚后十分惊讶。
她说知道这个电话号的人只有三十二个，其中三十一个至少每年和她通两次话，只有一个反骨拿到她的名片后再也没动静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过了七年，这反骨终于肯给她打电话了。要不她还以为自己那些牛奶都喂牛犊子喝了呢，或者自己的名片早就进灶坑点火煮苞米了呢。
“……”连电视机前的我都被她训得面红耳赤。
在那个吃饱饭都困难的年代，青少年时期的我确实靠吕师姐的空投补充了不少营养。怎么形容呢……我这一米七九的身高里至少有四厘米是她捐献的。
电视里的柯岚也满脸通红，讨好地赞美了吕师姐几句，然后就忍不住问对方，能不能帮忙核实一下部队里有没有证件号是几几几的人。如果没有，现在自己家里有个人假冒军官，而且那人还有同伙，赶紧给他们抓走。
吕师姐闻言道这个证件号的格式不像假的，但具体的她也得打个电话问问。让我在电话边上别走，一会她会给我回拨回来。
我在电话边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接到了吕师姐的回电。
她告诉我：证是真的，确有其人。在执行特殊任务，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量配合工作。
说完，吕师姐再次邀请我入伍。她说高科技武器的时代要来临了，部队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我说我已经很久不碰物理了，我连大学都没上，我已经退化了。
她说既然我能和那位执行特殊任务的发生交集，显然退化得并不完全。
我说有才能的人太多了，比我懂得多的人大学里肯定一抓一大把，而我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她说研发武器不是单打独斗，欠缺的知识可以后期补上，我的短处自然有其他优秀的工程师和研究人员弥补。
我说那你直接找人把我本人也一起弥补了不就行了。
她在电话另一头哈哈笑，似乎在笑我的天真。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但决定一个人位置的不仅是他的能力，更是他有勇气面对的东西。而很多时候，这种勇气被称为天赋。
随后，吕师姐在电话另一头开始了极为漫长的叙述。
「我记得特清楚。那是二十年前吧，有一天老李忽然说我有了个小师弟，是个有物理直觉的孩子。她说你就是她要找的人。我当时心想啥他妈叫物理直觉，我吕燕华只要努力，啥直觉也不好使！结果我就认识了你。」
「那年冬天，四点多天就黑了。你就穿了件小棉袄，所以我让你上车直接送你回家。你当时……十一岁，在车后座喝我给你的牛奶，喝得一滴都不剩，把牛奶袋吸得像一张纸。我说别吸了，爱喝我再给你带。结果你捏着袋口说现在袋里是真空，所以牛奶袋挤在一起，宇宙也是真空，为什么天体没挤在一起。」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你又恍然大悟地自己回答了自己，说牛奶袋的外面有大气压，空气用压扁牛奶袋的方式侵占了真空。天体没挤在一起，说明宇宙的外面没有外面，宇宙的外面还是真空。」
「我刚松了口气，结果你又说话了。你说如果宇宙的外面没有外面，那我们用什么方法验证宇宙是真空，只因为捕捉不到物质吗？或许宇宙的真空里有某种特殊的物质，天体活在那些物质里，就像我们活在空气里。人类无法用仪器检测到那些物质，就像人类无法只用手抓住空气。」
「你说李老师告诉你，我们的宇宙是大爆炸诞生的，至今仍在膨胀。如果宇宙内外都是真空，宇宙或许会因为星系之间的引力减缓膨胀速度直到停止、并开始向内部聚拢，直到所有天体密不透风地挤在一起。」
「但如果宇宙内外的所谓‘真空’中存在其他物质，那宇宙膨胀的速度或许会受到影响。要是我们有测量宇宙膨胀速度的方法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推断出宇宙的‘真空’中是否真的一无所有。」
「你在这之后的话我没听。我心说去个蛋的吧！考场上要都是你这种怪物，我吕燕华可不去丢这个人！那之后我就不想学物理了，如果李老师所谓的物理直觉指这个，我确实做不到。但我又想看看你最后会走到什么高度，所以一直跟着你们浑水摸鱼。结果咱姐弟俩最后一次见面，你告诉我你没参加考试，我感觉我的青春都结束了。」
「柯岚，你要是以为老李的野心、只是想让你个乡下娃拿奥林匹克奖牌，你未免太小看她了。对于竞赛名次这种事，她根本看不上。我来告诉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太太真正的野心是什么：她知道自己做不了爱因斯坦，所以她要培养一个爱因斯坦。这就是她的勇气和天赋。她说你就是她要找的人，我认同这句话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再补上一句，你也是我要找的人。」
「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我看见牛奶还有心理阴影。但你十一岁时问我的问题，我终于可以回答你了。」
「这项研究还在进行中，目前仍未向大众公布，但已经有迹象表明——我们的宇宙正在加速膨胀。而要使宇宙加速膨胀，宇宙的总压强必须为负，即是说宇宙是由一种强负压的物质所主导的。而那是一种人类完全陌生的、全新的物质形态。根据目前的研究数据，由天体和生物组成的重子物质，恐怕仅占宇宙的百分之四到百分之五。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六，都是被暂命名为暗物质和暗能量的东西。人类无法探测捕捉到它们的粒子，就像人类无法只用手抓住空气。」
「千禧年后，人类就要开始和那些看不见的暗物质纠缠了。柯岚，你现在加入，会比多数人提前三年半开始研究。一千二百七十七天半、三万零六百六十个小时、一百七十二万四千五百分钟，还不够你补漏吗？」
不知不觉间，我的脸上流满了泪水，已经太多年没有人和我讨论这些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她道：师姐，你又算错了，是一百八十三万九千六百分钟。要是让李老师听见，肯定又要说你了。
她在电话另一端咯咯笑道：这不是没退化吗？柯岚，你师姐我虽然学不动物理也带不了学生，但似乎有那么一种点石成金的眼光。只要你相信我，好好站在我给你指的点儿上，你和老李的梦想都能成。回去好好想想吧，千禧年之前，我都等你。
“……”我坐在电视机前痴痴地望着屏幕里的人，多么希望他就是我。原来门一直在我身边，只是我……畏惧去触碰。
我看着自己放下电话和杜奉予回家，路上杜奉予一直在给我擦眼泪。
说来奇怪，这个世界的我自从看到潭底的零件图后，注意力就从杜奉予身上转走了。结果怎么样？他自己贴过来了，现在俩人处得还挺好。根本不像我跟杜奉予那么历经磨难的。
我看到自己回家把古书上的内容全盘托出。待那身份神秘的二人离开，又犹豫了三天，才将师姐的邀请告诉了爷爷他们，并表示自己要接受这份邀请。
爷爷沉默了许久，竟在此时就掏出了当初他藏起来的二百块钱，并把我的身世全部告诉了我。他说，他已经狠不下心阻止我第二次了。所以他只能把埋藏多年的秘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让我自己来决定。毕竟，这事关我的生命安全。
听完爷爷的话，我看到自己愣住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倒不怕死，可如果我一命呜呼了，爷爷怎么办？
不出我所料，得知真相的我放弃了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为了不让爷爷发现我的黯然神伤，每天都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只在晚上回到偏屋后才会露出茫然的表情。而这一切都被杜奉予看在眼里。
于是，七天后的夜里，在我关灯的下一秒，杜奉予忽然坐起来道：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我道：……你要啥？
他道：去你二爷家偷摩托不。
我道：干嘛，嫌他不够烦你？你要用摩托干啥？
他道：我想去镇上打电话。
我笑道：行，我明天去给你借。
杜奉予却道：我现在就要去。
说着，他翻身坐起开始穿衣服。我连忙拦住他惊讶道：干嘛呀，给谁打啥电话啊？战报啊这么着急？你想打人家也关门了，大晚上的谁不回家睡觉啊？
杜奉予道：王海洋家卖店里不就有电话？我们先去偷摩托，再去王家把王海洋叫醒，让他和我们一起去镇上开门，然后打电话。
我好笑道：连犯罪计划都定完了？你到底要给谁打电话啊？
他道：爷爷把接不接受你师姐的决策权交给了你，现在我让你把决策权给我，你给不给？
我瞬间哑火，不知所措地望着杜奉予咩咩叫：你要、你要干嘛呀……
他一边穿裤子一边道：我听说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种使命感。虽然没人告诉他们要做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来到世上一定要做什么、要留下什么、要创造什么或者毁灭什么。以前我不明白，我觉得作为人，能吃饱穿暖睡个好觉就足够了。我没想到真有人会为了使命而活，剥离了使命他就了无生趣了……你去吧。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照顾爷爷的，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道：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浪漫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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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三维牢笼04：主动进化
黑夜容易让人陷入癫狂。以至于杜奉予说完那一番话后，我立刻如得到了赦免的神谕般，胡乱套上衣服跟着他出门了。从我和他并肩前往二爷家那一刻起，无论是肉身的死亡还是责任感，都无法再扑灭我炽热狂迷的痴心了。
我们骑着二爷的摩托奔驰在空旷的田间土路上。
杜奉予靠在我背上道：慢点开。
我道：这还快吗？
他道：慢一点，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一点。
我道：从你说出那些话的一刻起，不管我以后身在哪里，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
杜奉予十分珍惜他自己的生命。而为了保护自己，他也很珍惜我的命。但在这个夜里，他将我的理想放到了我们彼此的生命之上。这就是他爱我的证明。
我们来到王海洋家叫醒了王海洋，三人共乘摩托抵达镇上。
我紧张极了，可拨号的手却很稳。
吕师姐还没睡，甚至在忙音响起的第一秒就接起了电话。她急促道：怎么样了？！
我一顿，意识到她似乎误会了来电人的身份，连忙道：师姐，我是柯岚。
她在电话另一头深吸了口气道：老弟，出事了！你赶紧找个地窖啥的藏起来！
我皱眉道：怎么了？
她道：看天上！
二爷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来的其实是其他世界的我。
所以我，为什么可以在这个世界存在这么久？
——在去仙山上听到这些规矩之前，我就已经成功变成过人了。
——但是很奇怪，自从我听到这些规矩之后，就再也无法变成人了！
就在我的思维一片混乱之际，黄淘气的话忽然在我脑中响起。
我的心脏传来隐隐的闷胀感，随后猛地剜痛一下。
那痛感过于剧烈，让我不得不弯腰捂住胸口。可即便如此，仍不断有豆大的冷汗因愈演愈烈的绞痛感从额头渗出流下。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很快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老大？咋了这是！”
面前的女人见我捂着心口倒在地上，连忙跪倒抱起我查看情况。发现我痛苦地抓着胸口抽搐颤抖后，顿时回头朝屋内尖叫起来：“大明！冯大明！！快去借车！！！”
我眼前发黑，浑身僵硬地靠在她怀里。
二爷还在家里等我回去一起吃排骨，杜奉予也在期待着重新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还有很多牵挂……
面前的景象和女人焦急悲痛的哭声，都随着渐渐变缓的心跳消失在我眼前耳侧。
算了……这样也好……
至少在心跳停止前的最后一刻，重新回到了念念不忘十八年的温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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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三维牢笼01：频道
我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沙地上。
这是一座海中央的小岛，白色的沙滩围绕着岛中央的大岩石山，只要二十分钟就能绕着岛跑一圈。
我在岛上探索了半日，最终又累又渴地趴在沙滩上痛哭。海水是咸的不能喝，岛上也没有吃的。就算我这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也不该出现在无人岛上吧？
我哭了半晌，最终认命地坐起来呆呆地望着浪涛汹涌的大海。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海。
几年前郑智化的水手火的时候，我曾特别想去远方看看海。但随着时光流逝，看海的愿望也和我其他愿望一样，就那么化作碎沙随风而逝了。没想到最后会以这种方式看到海。
我想到杜奉予在海边喝汽水的照片，和围绕着那张照片发生的趣事。也就在此时，我忽然感到自己裤兜里多了什么东西。
似乎是张略硬的纸……
我伸手将其从兜里掏出来，杜奉予在海边的照片赫然而出。
“？”我挑眉，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我的裤兜里。我很确定它刚刚还不在。
我捏着照片不知所措地向四周张望，然而下一秒就被身后诡异出现的电视机吓得连退三米。
这地方不对劲。
我瞪着那台和我家电视如出一辙的电视机，确定四周没再出现其他怪东西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电视机的电源线深深没入沙子中，似乎在这沙地之下有能给它供电的电源。我试探着按了下电视右下角的按钮，竟真的启动了它。
外凸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陌生孕妇。我试着换台，却发现电视上只有这一个频道，我只能看着这陌生女人皱眉摸肚子的样子。
很快，有护士和家属出现在病房中，将病床上的女人推入了产房。画面中的环境非常老旧，似乎是几十年前的事。而就在孕妇进入产房前，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现在她身边和我的眼前。
“……”我盯着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电视画面里的男人是我老爹，还是年轻时的他。
我忽然有了种奇妙的预感，便默不作声地看了下去。果然，我看到那孕妇在产房里难产，接生医生剪开了她的下身，才勉强将卡在她身体里的婴儿拽了出来。
我并不晕血，可看见手术床上血流成河的场景仍忍不住冒冷汗。正想继续看那难产的女人怎么样了，画面就随着被护士抱到一旁的婴儿移走了。只有医生和护士的画外音不断传来，情况不容乐观。
“……”
我看着那浑身是血又哇哇大哭的婴儿，看着护士擦去他身上不属于他的血，测过体重后将他仔细包好。我看着他无知无觉地躺在干净的白色棉布上，背景里满是医生与护士抢救他母亲的声音。
只可惜，我最后还是和他一起迎来了产妇死亡的坏消息。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婴儿靠在面色苍白的父亲怀中，看着他们带着女人的遗体回家。看到熟悉的泥瓦房，看到帮忙忙活葬礼的二爷，看到我爷抱着这个婴儿，和二爷商量后给他起名叫柯岚。
就在婴儿柯岚睁开眼的那天，电视画面的一角忽然显示出阿拉伯数字‘1’的图标。我见状试着再次按下换台键，果然顺利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
然而在新频道中，画面几乎与前一个频道别无二致。我来回调了几次台，发现区别只是频道一的婴儿柯岚睁开眼睛了，频道二的还没睁开。我索性就留在频道一继续看了下去。
我看到我叔时不时抱起婴儿溜溜，还跟我爹我爷他们说这小孩咋不哭呢。
而这期间，频道数时不时显示在画面右上角，到后来干脆留在画面上不消失了。我按下换台键后发现，随着婴儿柯岚日渐好动，频道数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多。
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自己日日夜夜一点一点长大。直看到自己会张嘴叫人、会在炕上走路、会自己穿衣服时才反应过来——电视里时间流动的速度和现实完全一致，而且没有剪掉任何镜头。我似乎已经在这片沙滩上坐了两年了，却丝毫没感到饥饿与疲惫。
然而这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的瞬间就被我抛之脑后，我再度沉浸在电视画面中不可自拔。
我看到我爹找了我后来的妈，对方接受了我并嫁给了我爹。我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将后妈当做了亲妈，冲对方嬉笑赖皮，我们一家人平凡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看到自己七岁时，姑姑带着杜奉予回乡。而当时的杜奉予长着和后来完全不同的脸，还傻傻的。我看到自己在河里碰到浮尸，看到自己被李老师拎进办公室罚写单词……看到自己沉迷物理的少年岁月，看到父亲叔叔去世，又看到李老师去世，看到李老师遗书里的二百块钱。
“？”
我猛地凑近电视，竟真的看到电视中嚎啕大哭的自己手上攥着二百块钱。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盯着电视画面。看着他带着钱，不顾爷爷和二爷的劝阻出发，然后在火车站被小偷摸走了全部的钱，最后哭着回家。
“……”我翻了个白眼，连忙换台找到钱没丢的频道，却又看到自己到了省城后被刹车失灵的大卡车撞飞，飞得好高好高。还没落地呢，频道就化作雪花屏。
我不信邪地继续换频道，终于看到自己带着信成功找到李老师老同学的画面。那老头看完信后找了张试卷给我做，又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把我交给他的学生，最后不了了之。
我再换频道，看到自己不满于被对方冷处理，日日纠缠那老头，终于进了派出所。我正要继续换频道，却看到年轻时的姑姑去派出所带我回家。
我动作一顿，停下换台的手看了下去。果然，我看到自己跟着姑姑回家，遇到了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杜奉予。他的脸已经变样了，才十五岁就和当时十七岁的我一边高，显然壳子里已经换人了。
杜奉予热情地邀请我睡他的房间，我便懵懂无知地在姑姑和姑父微妙的眼神下进了杜奉予的套。
其实我一看电视里杜奉予那眼神就知道：这小子十五岁时的心理已经与成年人无异了。所以看他装青少年一口一个哥、表哥地叫我，我只感觉后脊发麻。
电视机里的杜奉予怂恿我留下来，被姑姑拒绝后，又怂恿我和他去学校寄宿。他说城里教的比乡下难，我最好降级和他一起念书，相互还有个照应。
单纯的我丝毫没意识到杜奉予的阴谋，还将李老师的事讲给他听。然而对方的眼神里显然没有什么李不李老师的，一直像逮着大肉的野狼似的盯着我，还进一步怂恿我留在城里考大学。说什么就算没办法参加奥林匹克，也可以上大学继续学物理，正好他也喜欢物理。
我看到自己在杜奉予家住了几天，白天杜奉予去上学，我在家看他的书。下午杜奉予放学回来，继续给我洗脑。
那个时候的我太傻了，杜奉予绕着我转了几天，我就把他当成至交好友了。以至于当一天夜里，他忽然贴到我身上说要跟我处对象时直接给我吓傻了。
我看着自己因为不想跟男生亲嘴连滚带爬地往厕所里逃，而杜奉予阴魂不散地在厕所外小声地叫我开门。他让我别害怕，他不会强迫我，他可以当女孩子，他觉得我们两个天生一对，他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我在电视机前看着表情愈加惊恐的自己笑个不停，没过一会又忍不住哭起来……这不是我的世界，他也不是我的杜奉予。
我再次换起频道，这回没在任何一个频道停留。然而即便如此，换台时短暂停留的画面连成一串时，也将接下来发生的事件勾勒了出来。
我看到自己终究被一肚子心眼的杜奉予骗了出来，答应和他试试，最终日久生情地喜欢上了他。
但完全不出我所料的是，不到半年，我就因为燃气爆炸这种屁事死在了他家。姑姑也倒霉催的和我死在了一起。随着我断气，频道再一次化作雪花屏。
此时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正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浏览各个平行世界发生的事，而雪花屏意味着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亡。
“……”我百无聊赖地用脚抵着换台键，直到电视右上角的数字变成七位数时，终于发现了和自己所经历的极其类似的世界。
我看到自己为了挣钱四处碰壁，最终超出参赛年龄。看到自己和爷爷平平淡淡地生活在宁静的乡下。看到自己钻进轿车里和杜奉予脸对脸。
二十八岁的他早没有十五岁时那么主动。也或许确实如他所讲，我当时的态度敌意大于亲近，以至于他没法用十五岁时那套来勾搭我。
我看着电视里时不时暗中观察我的杜奉予，心说早知道我当时就不动声色地等他自己上门了……
我正捶胸顿足地后悔自己的主动，就发现当时间来到我进古墓帮王海龙还九窍玉时，这个频道的进展开始出乎我的意料了。
直到我与杜奉予大吵一架后找到天道棺室、从大鱼口中取出装着陨石圆盘与古书的盒子这里，频道的发展都和我的经历相同。
然而就在我两手空空地准备离开棺室时，那个盗墓贼‘领导’忽然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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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三维牢笼02：奇怪的零件
‘领导’怀疑那水潭下面别有洞天，但那条凶猛敏捷的大鱼十分棘手，它似乎只对我抱有善意，我得配合他们的工作。
我啥时候游过那么深的水，本来水就克我，我还配合个鸭子工作……我当即死死抱着水潭边的金人大叫不会游泳，让我下去干脆一枪崩了我。
然而那李建国一点也不跟我客气，从背包里拎出两套潜水设备丢给我一套后，就用枪指着我的脑袋逼我穿上了。
出于人道主义的底线，他们倒没把我一个人扔下去，李建国也背上氧气瓶和我一起下水了。我别无他法，不情愿地握着两根荧光棒和他向冰凉的水潭深处潜入。
在水潭里，我再次遇见了那条交给我盒子的大鱼。它来势汹汹，却在发现下水的人中还有我时闭上了满是獠牙的大嘴，亲昵地绕着我游了两圈。
我用荧光棒挠了挠它的鱼身。它发现我也可以长时间在水下和它玩耍，就游到我身后，用鱼头将我顶到更深处，并在我渐渐难受于深处的水压时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我似乎借着手中的荧光棒在深处的潭壁上发现了什么。李建国也跟着游到我身边，停下来一起望向潭壁。
由于电视画面一直锁定在‘我’身上，所以电视机前的我看不到那石壁上到底有什么能令我极其惊愕的东西。只能看到自己定定地盯了那石壁良久，即便李建国打手势叫我上去也没搭理他。
十几分钟后，我快速向上游出水潭向‘领导’要了本子和笔，趴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得益于镜头的调整，我隐约看见自己在本子上画了许多物体的草图，足足画了十几页。那些物体大多数是不规则几何体，至少会在两个面上延展出其他几何体的那种，其中一部分还存在曲面。
我看到自己在每个草图边上标注了细小的文字，似乎是这些物件的比例。
李建国接过本子翻看了一遍，随后交给‘领导’默默点头。‘领导’问我画的是什么东西，我回答道是在水潭下方的石壁上看到的，应该是某种东西的零件。他又问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那么多零件的形状。我说我天生观察力和记忆力好，你羡慕不来。
闻言，俩盗墓贼交换了几个眼神，放我走了。
在这个频道里，杜奉予依然在墓道中等待着我。然而我的心思似乎还在那些零件上，并未和他过多交流，也没发生后续的冲突。他背着湿淋淋的我回了王家，领完剩下的钱后就和爷爷一起回家了。
但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
两个多月后，那两个盗墓贼竟找到了我家里。他们从车上取下两个大行李箱，里面是用各种材料、严格按照我当初画的草图制作而成的零件。
‘领导’告诉我，他们在零件的拼接上遇到了困难——这些零件无法拼成一个物件，它们甚至不能两两拼接在一起。他们找了许多熟悉机械的专家，但没有一个认识这些零件的。说完，他将一兜木制的零件递给我，让我试试。
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拼？
闻言，之前用枪指过我脑袋的李建国忽然一步上前——狠狠夸了我一顿。说我又聪明又有灵气，一定能当此大任，然后给了我两千块钱。
我当场就屈服了，开开心心地接下了那兜木制零件。
“……”电视机前的我笑了。
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这两个多月以来，我脑子里肯定全是那些零件草图。而且大概率已经琢磨出个结论了。所以拿到木制零件的我，第一反应是把它们挨个摸了一遍，然后装模作样地将它们带回偏屋说要好好思考。
为了让他们觉得这两千块钱花得物有所值，我连睡觉都抱着那堆零件。李建国见状都忍不住让我偶尔休息一下，他们没那么着急。
我硬拖了他们两天半，直到第三天晚上吃饭时，才将自己的思考成果公之于众——
这堆奇形怪状的零件根本就不能拼成一个整体，它们被设计成这样另有目的。根据造型中的共同点，这二十八个零件大致能分成三类，一类有凹陷弧面的，一类凸出薄而长的长方体的，一类极为厚重的。
因为人类追求的一直是避繁逐简和以简御繁。能用最少材料和时间去实现的，就绝不浪费更多。所以非艺术品上的奇怪花纹和形状，必然是为了实现某种功能或目的而特意设计的。想解开这堆奇怪零件的秘密，要从推测其使用目的作为切入口。
零件上有凹陷的弧面，或许是为了通空气、或许是要与某种类圆形零件相组合。零件上凸出长方体薄片，则可能是为了嵌入基座或者供能。至于极为厚重的，要么处于机械外部起保护作用，要么在内部作为消耗品使用。
总之，无论哪种目的都说明：这二十八个零件肯定只是某机械的一部分，甚至是很小的一部分。这台东西恐怕有相当的复杂性，不然它的零件一定会泄露出部分用途的。至于其他信息，我也不知道。
令我意外的是，‘领导’和李建国听完我的理论后只点头表示：我的想法和机械专家们给的说法很接近，我真是个聪明小伙。
我一愣，问道：你们都知道这么多了还来找我干嘛？
至此，‘领导’终于说出了他们的真实目的——两个月前，他们也留意到古书的空白处有不少蝇头小楷。但当时情况诡异，他们不敢贸然触碰会自行翻页的鬼书。如今来找我，一是看看摸过那本古书的我还活着没，二是想观察观察我到底是不是盗墓贼，至于第三……他们认为书会和陨石盘锁在一个箱子里，有可能是书上记载了和陨石盘相关的必要信息。希望我能将当时看到的内容提供给他们，仅此而已。
对此，我选择缄口不言。
两个盗墓贼看出我对他们的不信任，只得再三表示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并坦白李建国以前确实是挖坟的，虽然现在还在挖，但完全是出于研究目的，没再动过古墓里的东西了。
见我还不张嘴，‘领导’无奈地从自己的黑包中摸出个证件递给我。那巴掌大的小本封面上有个五角星，下面军官证三个字差点晃瞎我的眼。
这‘领导’还真是个领导啊？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证件翻看，将里面的编号信息记下后，清了清嗓子表示：有证也不代表是真证，等我明天去核实一下他的身份再说。
那‘领导’好笑地看着我，似乎在纳闷我个小农民打算怎么核实他的身份。
次日一早，我就从柜子深处掏出七年前吕师姐给我的名片，开着蹦蹦带杜奉予去镇上卖店打电话。将杜奉予打发走后，我鬼鬼祟祟地拿起话筒将电话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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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三维牢笼03：吕师姐的邀请
幸运的是，七年过去了，吕师姐留下的联系方式仍未作废。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询问我是谁，得知我是柯岚后十分惊讶。
她说知道这个电话号的人只有三十二个，其中三十一个至少每年和她通两次话，只有一个反骨拿到她的名片后再也没动静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过了七年，这反骨终于肯给她打电话了。要不她还以为自己那些牛奶都喂牛犊子喝了呢，或者自己的名片早就进灶坑点火煮苞米了呢。
“……”连电视机前的我都被她训得面红耳赤。
在那个吃饱饭都困难的年代，青少年时期的我确实靠吕师姐的空投补充了不少营养。怎么形容呢……我这一米七九的身高里至少有四厘米是她捐献的。
电视里的柯岚也满脸通红，讨好地赞美了吕师姐几句，然后就忍不住问对方，能不能帮忙核实一下部队里有没有证件号是几几几的人。如果没有，现在自己家里有个人假冒军官，而且那人还有同伙，赶紧给他们抓走。
吕师姐闻言道这个证件号的格式不像假的，但具体的她也得打个电话问问。让我在电话边上别走，一会她会给我回拨回来。
我在电话边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接到了吕师姐的回电。
她告诉我：证是真的，确有其人。在执行特殊任务，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量配合工作。
说完，吕师姐再次邀请我入伍。她说高科技武器的时代要来临了，部队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我说我已经很久不碰物理了，我连大学都没上，我已经退化了。
她说既然我能和那位执行特殊任务的发生交集，显然退化得并不完全。
我说有才能的人太多了，比我懂得多的人大学里肯定一抓一大把，而我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她说研发武器不是单打独斗，欠缺的知识可以后期补上，我的短处自然有其他优秀的工程师和研究人员弥补。
我说那你直接找人把我本人也一起弥补了不就行了。
她在电话另一头哈哈笑，似乎在笑我的天真。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但决定一个人位置的不仅是他的能力，更是他有勇气面对的东西。而很多时候，这种勇气被称为天赋。
随后，吕师姐在电话另一头开始了极为漫长的叙述。
「我记得特清楚。那是二十年前吧，有一天老李忽然说我有了个小师弟，是个有物理直觉的孩子。她说你就是她要找的人。我当时心想啥他妈叫物理直觉，我吕燕华只要努力，啥直觉也不好使！结果我就认识了你。」
「那年冬天，四点多天就黑了。你就穿了件小棉袄，所以我让你上车直接送你回家。你当时……十一岁，在车后座喝我给你的牛奶，喝得一滴都不剩，把牛奶袋吸得像一张纸。我说别吸了，爱喝我再给你带。结果你捏着袋口说现在袋里是真空，所以牛奶袋挤在一起，宇宙也是真空，为什么天体没挤在一起。」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你又恍然大悟地自己回答了自己，说牛奶袋的外面有大气压，空气用压扁牛奶袋的方式侵占了真空。天体没挤在一起，说明宇宙的外面没有外面，宇宙的外面还是真空。」
「我刚松了口气，结果你又说话了。你说如果宇宙的外面没有外面，那我们用什么方法验证宇宙是真空，只因为捕捉不到物质吗？或许宇宙的真空里有某种特殊的物质，天体活在那些物质里，就像我们活在空气里。人类无法用仪器检测到那些物质，就像人类无法只用手抓住空气。」
「你说李老师告诉你，我们的宇宙是大爆炸诞生的，至今仍在膨胀。如果宇宙内外都是真空，宇宙或许会因为星系之间的引力减缓膨胀速度直到停止、并开始向内部聚拢，直到所有天体密不透风地挤在一起。」
「但如果宇宙内外的所谓‘真空’中存在其他物质，那宇宙膨胀的速度或许会受到影响。要是我们有测量宇宙膨胀速度的方法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推断出宇宙的‘真空’中是否真的一无所有。」
「你在这之后的话我没听。我心说去个蛋的吧！考场上要都是你这种怪物，我吕燕华可不去丢这个人！那之后我就不想学物理了，如果李老师所谓的物理直觉指这个，我确实做不到。但我又想看看你最后会走到什么高度，所以一直跟着你们浑水摸鱼。结果咱姐弟俩最后一次见面，你告诉我你没参加考试，我感觉我的青春都结束了。」
「柯岚，你要是以为老李的野心、只是想让你个乡下娃拿奥林匹克奖牌，你未免太小看她了。对于竞赛名次这种事，她根本看不上。我来告诉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太太真正的野心是什么：她知道自己做不了爱因斯坦，所以她要培养一个爱因斯坦。这就是她的勇气和天赋。她说你就是她要找的人，我认同这句话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再补上一句，你也是我要找的人。」
「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我看见牛奶还有心理阴影。但你十一岁时问我的问题，我终于可以回答你了。」
「这项研究还在进行中，目前仍未向大众公布，但已经有迹象表明——我们的宇宙正在加速膨胀。而要使宇宙加速膨胀，宇宙的总压强必须为负，即是说宇宙是由一种强负压的物质所主导的。而那是一种人类完全陌生的、全新的物质形态。根据目前的研究数据，由天体和生物组成的重子物质，恐怕仅占宇宙的百分之四到百分之五。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六，都是被暂命名为暗物质和暗能量的东西。人类无法探测捕捉到它们的粒子，就像人类无法只用手抓住空气。」
「千禧年后，人类就要开始和那些看不见的暗物质纠缠了。柯岚，你现在加入，会比多数人提前三年半开始研究。一千二百七十七天半、三万零六百六十个小时、一百七十二万四千五百分钟，还不够你补漏吗？」
不知不觉间，我的脸上流满了泪水，已经太多年没有人和我讨论这些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她道：师姐，你又算错了，是一百八十三万九千六百分钟。要是让李老师听见，肯定又要说你了。
她在电话另一端咯咯笑道：这不是没退化吗？柯岚，你师姐我虽然学不动物理也带不了学生，但似乎有那么一种点石成金的眼光。只要你相信我，好好站在我给你指的点儿上，你和老李的梦想都能成。回去好好想想吧，千禧年之前，我都等你。
“……”我坐在电视机前痴痴地望着屏幕里的人，多么希望他就是我。原来门一直在我身边，只是我……畏惧去触碰。
我看着自己放下电话和杜奉予回家，路上杜奉予一直在给我擦眼泪。
说来奇怪，这个世界的我自从看到潭底的零件图后，注意力就从杜奉予身上转走了。结果怎么样？他自己贴过来了，现在俩人处得还挺好。根本不像我跟杜奉予那么历经磨难的。
我看到自己回家把古书上的内容全盘托出。待那身份神秘的二人离开，又犹豫了三天，才将师姐的邀请告诉了爷爷他们，并表示自己要接受这份邀请。
爷爷沉默了许久，竟在此时就掏出了当初他藏起来的二百块钱，并把我的身世全部告诉了我。他说，他已经狠不下心阻止我第二次了。所以他只能把埋藏多年的秘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让我自己来决定。毕竟，这事关我的生命安全。
听完爷爷的话，我看到自己愣住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倒不怕死，可如果我一命呜呼了，爷爷怎么办？
不出我所料，得知真相的我放弃了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为了不让爷爷发现我的黯然神伤，每天都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只在晚上回到偏屋后才会露出茫然的表情。而这一切都被杜奉予看在眼里。
于是，七天后的夜里，在我关灯的下一秒，杜奉予忽然坐起来道：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我道：……你要啥？
他道：去你二爷家偷摩托不。
我道：干嘛，嫌他不够烦你？你要用摩托干啥？
他道：我想去镇上打电话。
我笑道：行，我明天去给你借。
杜奉予却道：我现在就要去。
说着，他翻身坐起开始穿衣服。我连忙拦住他惊讶道：干嘛呀，给谁打啥电话啊？战报啊这么着急？你想打人家也关门了，大晚上的谁不回家睡觉啊？
杜奉予道：王海洋家卖店里不就有电话？我们先去偷摩托，再去王家把王海洋叫醒，让他和我们一起去镇上开门，然后打电话。
我好笑道：连犯罪计划都定完了？你到底要给谁打电话啊？
他道：爷爷把接不接受你师姐的决策权交给了你，现在我让你把决策权给我，你给不给？
我瞬间哑火，不知所措地望着杜奉予咩咩叫：你要、你要干嘛呀……
他一边穿裤子一边道：我听说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种使命感。虽然没人告诉他们要做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来到世上一定要做什么、要留下什么、要创造什么或者毁灭什么。以前我不明白，我觉得作为人，能吃饱穿暖睡个好觉就足够了。我没想到真有人会为了使命而活，剥离了使命他就了无生趣了……你去吧。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照顾爷爷的，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道：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浪漫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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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三维牢笼04：主动进化
黑夜容易让人陷入癫狂。以至于杜奉予说完那一番话后，我立刻如得到了赦免的神谕般，胡乱套上衣服跟着他出门了。从我和他并肩前往二爷家那一刻起，无论是肉身的死亡还是责任感，都无法再扑灭我炽热狂迷的痴心了。
我们骑着二爷的摩托奔驰在空旷的田间土路上。
杜奉予靠在我背上道：慢点开。
我道：这还快吗？
他道：慢一点，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一点。
我道：从你说出那些话的一刻起，不管我以后身在哪里，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
杜奉予十分珍惜他自己的生命。而为了保护自己，他也很珍惜我的命。但在这个夜里，他将我的理想放到了我们彼此的生命之上。这就是他爱我的证明。
我们来到王海洋家叫醒了王海洋，三人共乘摩托抵达镇上。
我紧张极了，可拨号的手却很稳。
吕师姐还没睡，甚至在忙音响起的第一秒就接起了电话。她急促道：怎么样了？！
我一顿，意识到她似乎误会了来电人的身份，连忙道：师姐，我是柯岚。
她在电话另一头深吸了口气道：老弟，出事了！你赶紧找个地窖啥的藏起来！
我皱眉道：怎么了？
她道：看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