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说完,他又转身望向二爷道:“道长,说说你的愿望?”

    “我没啥愿望,有也用不着你。”二爷头一扭,压根不配合。

    胡小五嘻嘻笑了两声道:“那我就先走咯,想到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说完,他合上双眸意识重归狐身。大狐狸冲我们眯了眯眼就一个转身消失在河岸边的芦苇丛里。爷爷原地踉跄了一下清醒过来,茫然地望着四周和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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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情人偶06:童子煞

    次日清晨,我将二阳的骨灰收进坛中,用杜奉予送我的运动外套裹住坛子后,将其葬在我家祖坟外的一棵小树下。二阳生前没有一件好衣服,这件新衣服就当我送给他的礼物吧。

    二阳化尸被诛之事不能让他人知晓,所以他的坟前连一块碑都没有。我将家里所有棒棒糖都烧了,这是我答应过二阳的。

    我在那个坟包前坐了一早上,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二阳手中的鸡蛋。那是我这辈子骗过的最贵的鸡蛋,贵到让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让我不得不背负起因自己失言而欠下的人命债。

    我回家时,二爷正和爷爷啃着馒头。见我回来,两双眼睛都盯着我的脸。我默不作声地坐到炕边和他们一起啃馒头,没提二阳的事。

    爷爷夹给我两块土豆,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我。二爷则一边嚼馒头,一边道:“哎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脸子是一张接一张地摆给人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啥大事了呢。”

    “我把二阳害死了。”我闷声道。

    爷爷叹息道:“那哪能是你害死的?这事怪不得你啊老大。”

    “是我害的。”我低头,忍不住又红了眼圈道,“是我告诉二阳我住在他们村下游的岸边,是我答应收他做徒弟,是我让他带鸡蛋跟我换糖吃的。”

    二爷闻言放下筷子道:“照你这么说,这两年从北朝鲜偷渡过来的,冻死在长白山里那些朝鲜人,也都是中国人害的了?谁让中国就在鸭绿江对面呢?谁让这边有粮食吃呢?”

    “这不一样,二阳还是孩子。”我抹抹眼睛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二爷哼笑道,“他是孩子,不是傻子。就你知道跳河危险别人不知道?他宁愿跳河也要来,说明他在之前的地方实在活不下去了。正好你给了他一个去处,他才非来不可。你都答应接他回来了他还跳河,这是他自己太心急了。是他知道他爹妈要干损事怕你事后反悔,自己先跟爹妈一刀两断了。说一千道一万,他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跳河不是为了你。他要是在原来的地方活得好,他会来找你?”

    “……对,你说得都对。”我连连点头,“我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想和我在一起!”

    说完,我扔下吃了一半的馒头跑回偏屋摔上门。

    “……”

    吱呀一声,偏屋门被轻轻推开,二爷默默走进屋关上门。

    他在炕边看了我一会,纳闷道:“至于吗?就为了这么点事一蹶不振了?你实话告诉我,你整这出到底是因为那小孩,还是因为你表弟?听你爷说,那位回城里还给你写信呢……哎哟,这信你还放炕头天天回味啊?我看看他说啥了。”

    二爷说着,就拿起炕头叠着的信纸打开。我猛地起身,将信纸一把夺回撕得粉碎。

    “咋的?”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啊……这还不是他写的,是你写的是吧?”

    “……”我将信的碎屑团成团握在手中,不搭理他。

    二爷一屁股坐在我枕边,感叹道:“你到底看上他啥了,长得好看?那是你少见多怪了,他们那些妖精化形都个顶个的好看,你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那都是假的,是皮相。”

    “……不是因为他!”我怒道。

    二爷哼哼道:“那就更不应该了。因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哭哭唧唧的,还不如因为妖精呢。”

    “不管你怎么说,二阳的死都有我的责任。难道你让我装作无事发生,一笑而过就拉倒?”我皱眉道。

    “对啊。”二爷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承认得干脆利落。他说,“他淹死的根本原因就不在你身上,你在这咋咋呼呼的,瞎往自己身上背什么责。酷啊?”

    “我跟你这铁石心肠的人说不明白。”我重新躺下面壁。

    “我铁石心肠?”二爷硬将我翻回正面,盯着我的眼睛严肃道:“柯岚我告诉你,你和我一样,这辈子连欠自家人的情都还不清。你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人往自己身上扛债,就是在打那些真正为你没命的人的脸。”

    “……什么?”我蹙眉看着二爷,见他目光深沉地望着我不作声,不禁心中泛凉地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二爷却话锋一转,说回二阳的事道:“不过那小孩确实可怜,你要真为他好,干脆去查查他家咋回事,小孩到底受啥欺负了。回头给他鸣个不平,别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我一把抓住二爷,大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谁因为我没命了?我欠自家人什么情了?”

    主屋的爷爷听见动静,连忙趿拉着拖鞋磕磕绊绊地跑到偏屋紧张道:“你们唠啥呢?”

    二爷长呼出一口气,望着我道:“你长得小,我就总感觉你还小,仔细想想,你也三十了。”

    爷爷扭头,打断二爷道:“赵老二,你家鸡两天没喂了吧,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二爷不理会爷爷,继续道:“人都说三十而立,可我看你还和小时候一样任性妄为。有些事一味地瞒着你,反而把你惯坏了。”

    “赵老二!”爷爷抓着二爷的衣服就往外拽。

    二爷两只手撑着门框,继续对我道:“你又不傻,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大家都是风吹日晒的乡下人,怎么人家都晒得黑乎乎的,就你细皮嫩肉的?为啥你三十岁了,却还是十七八岁的长相?为啥你特别招小孩喜欢?你以为你爹和你叔为啥年纪轻轻——”

    “赵老二!别逼我把你打出去!”爷爷忽然脸红脖子粗地大吼一声。

    “…………”

    室内沉寂片刻,二爷闭上嘴默默离开我家。

    爷爷吼走了二爷,才回头手足无措地望着我道:“老大,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愣愣地坐在炕上,脑中思绪混乱。

    我欠自家人的情?谁为我没命了?

    我爹和我叔?

    怎么会呢。我爹是在山上砍柴时遇到大雨失足摔死的。我叔是吃了打过百草枯的苞米地里生的榛蘑被毒死的。他们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下炕穿上鞋子,不顾爷爷的阻拦冲出家门追上二爷。

    “二爷!”我追上独行的二爷,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把话说清楚!你们瞒了我什么?我爹和我叔怎么了?”

    “老大!”爷爷也锲而不舍地追着我过来。

    二爷犹豫了一下,眼看我爷就要追上来连忙道:“换个地方说话。”

    说完,我和二爷就被身后的爷爷追赶着,一路往二爷家跑。等到了地方,二爷直接跨上旧摩托带着我继续跑路。

    爷爷还没跑到院门口呢,就再次与我们擦肩而过,气得在后面大叫着怒骂道,“赵老二!你答应过我什么你都忘了是不是!”

    “去潘家村吧。”直到摩托开出村,二爷才道,“正好问问那小孩家咋回事。”

    我抓着他的衣服追问:“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我长成这样到底有啥问题?!”

    二爷叹息道:“没问题!你这样就是天生的。但凡事讲究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咱们要知道何为天生,天为何要将我们生成这样。”

    旧摩托颠簸在田野间的土路上,我的心亦随着二爷的讲述震颤不已,思绪渐渐飘回到几十年前。

    “你只知道你是童子命,却不知道童子命也叫童子煞。你命犯童子煞,八字极阳,伤阴,所以你妈为了生你大出血死了。你认识的那个妈,是你爹在你快记事时后娶的。你后妈对你视如己出,甚至没和你爹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所以你从没怀疑过她的身份。”

    “因为这童子煞,你天生秀气好看,几乎不会变老。且从小就是孩子王,受小孩和小动物的簇拥和喜爱。所以即便你小时候抢钱,骗村中小孩家里的鸡蛋,他们挨着父母的揍也会上赶着给你送去。”

    “童子们多数对某一方面极其痴迷擅长,这和他们前世的工作有关。这些年除了你,我还见过俩童子。一个可会吹东西,那唢呐让他吹的,哪个村死人都少不了他,含片树叶能吹黄河大合唱。另一个就喜欢捣腾药材,天天上山采药,像长了狗鼻子似的,哪有人参都能找着挖出来。”二爷一边回忆,一边微微笑了笑,“他俩前世是干啥的我大概能猜到,不过你这种爱学物理的童子,我还真猜不到你以前是干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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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情人偶07:生辰和死期

    说完,二爷话头一转道:“但童子下界,除了少数偷跑的,大都是为了受罚。所以童子命的人一生要过五大关:命关、婚关、病关、霉关、劳关。且和寻常人不同的是,这五大关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会从始至终伴随折磨他们,直到其死于其中一关。”

    “所以因为霉关和劳关,你诸事不顺,事业无成。你的容貌和才智在世间毫无用武之地,命里既无财也无清福。终其一生是断翅雄鹰,难逃谷底。且劳苦一生,到死也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因为婚关,即便你长相俊俏,惹人喜欢,仍一生难遇知己爱人。感情不和,婚姻不顺更是家常便饭。许多童子命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结婚,即便结婚,死于婚关的也大有人在。”

    “至于病关和命关,更是导致你们这些童子大都英年早逝的元凶。因为从小疾病缠身,病弱无力,遭遇致命灾祸时比常人更难逃生,直接病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我趴在二爷背上抹眼睛道:“我身体一直挺好的……”

    二爷哼笑道:“好个屁,刚出生就脐带感染了,差点败血症死在卫生所。你亲妈的棺材还没下葬,你差点跟着她一起走了。”

    “……我亲妈长啥样?”我吸着鼻涕问道。

    二爷叹了口气道:“三十年了,我也记不清了。当初我算到你家会出个童子,本想试着救救你妈,至于你小子……早点回天上去也好。但你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你流掉,又说你乖从来不闹她,又说你会在她难过时动一动安慰她,非要把你生出来。”

    二爷道:“我去你家那时候,你妈正好怀了你快五个月吧。她在炕上一哭,你就伸手摸她肚子。你妈要是不伸手隔着肚皮摸摸你那小手,你就不缩回去。啥时候她摸你,你才老实下来。我看着也觉得你们母子情深,就没再多说什么。没想到你小子是打娘胎里就蔫坏,在你妈肚里装得像个人似的,实际上是坐着出生的,没给她留一点活路。”

    “啥叫坐着出生……”我问道。

    “正常小孩都是倒立在娘胎里,脑袋瓜子先出来。你是正着坐在你妈肚子里,屁股先出来。脑袋和屁股哪个大你总知道吧?你妈难产生不出来,只能把下面剪开,这才硬流血流死了。”

    “……”我一头撞在二爷后背上继续抹眼睛。

    二爷继续道:“我警告过你爷和你爹他们,告诉他们你很难活到成年,甚至活过十岁都难。你妈已经为了你难产死了,说明你这童子煞凶得很。硬保你活下来,往后可能会大伤周围人的健康和性命,以反过来拖累你。”

    “但你家人都执意要留下你的命,我只得做了纸童子帮你送还童子。可你身上的童子竟然送不走,我送了几次才发现是你天上的主人不收。不知道你前世到底多淘气,让人家铁了心要罚你。没办法,我又给你做了替身童子,给你挡命劫和病劫,让你健康活到大。”

    “所以我爹,我叔和我亲妈,都被我克死了?”我把脸摁在二爷肩膀上,用他的衣服擦眼泪,“所以我爷才会把我姑嫁到城里去,也不给我张罗对象,怕我把她们都克死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就让我一个人恨这个恨那个的?结果到最后罪魁祸首是我。”

    二爷沉默半晌才继续道:“……他们都不后悔留下你。留下你是他们的决定,他们甘愿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事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要说罪魁祸首,我师父算不算罪魁祸首?他不救我,我爹妈和我哥也不能没。我要是没了,也没人给你做替身童子,咱俩都饱受折磨地早早夭折了。”

    我哽咽道:“我就是觉得,与其他们都死了,就留下我和我爷过苦日子,还不如让我早点死了,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三个换一个,太亏了。”

    “你还知道三个换一个亏,知道亏更要替死去的人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你爷的俩儿子一个儿媳妇最后就换个你,你还不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天天愁眉苦脸给你爷看,他心里得多难受。”二爷道。

    “嗯。”我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泪水道,“怪不得我爷不敢告诉我姑杜奉予傻了,我姑非回来杀了我不可。”

    听我提杜奉予,二爷叹了口气道:“从那小子回来,你身上事就不断。他都给你干医院里去了,替身童子也炸了一个,我让你离他远点你还不乐意呢。”

    “……你家柜里供的那泥娃娃就是我的替身童子吧?用我的血做的?我听杜奉予说你抽我血了。”我忽然想到在二爷家看到的奇怪泥娃娃,那娃娃左臂上的划痕和我自己用刀割出来的一样。

    二爷颔首道:“嗯。替身童子除非遭遇命劫否则轻易不碎。你进医院那次童子都炸了你还昏迷那么多天,说明是碰上大命劫了。要没替身给你挡大头,你早入土了。你爷把你当瓷娃娃养这么大,你可别为了个妖精把自己当石娃娃祸害。”

    “知道了……”我靠在二爷背上,庆幸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这大命劫就是那妖精干的。想到昨晚胡小五冲镜子吹的那口气,我连忙问,“二爷,昨晚胡小五吹出来的那是啥玩意,就钻镜子里的那些?那些东西可能找杜奉予去了。”

    二爷不屑地啧道:“就是狐媚子迷人眼的东西,魅惑术那些。你别操心你那表弟了,狐媚子只能迷人,迷不了修道的和其他妖精。那狐狸就是高兴了糊弄糊弄你,还是说说潘家村的事吧,潘家那小孩到底咋回事你有头绪没。”

    我放下心道:“我现在只知道潘立军他们和桥灵合谋,准备瓜分了杜奉予的身体和魂魄。而潘立军他们要杜奉予的身体,想让变成地缚灵的大儿子潘大力夺舍复活。至于二阳……”

    我蹙眉寻思片刻,问道:“二爷,壬申年戊申月戊辰日是九二年几月几号?”

    二爷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九二年的……八月二十号。咋了?”

    “昨晚胡小五说过,二阳是九二年的八月二十号出生的。而我在潘家主屋看到潘大力牌位上写着,潘大力是九二年八月二十七号去世的。这对兄弟的生辰和死期只差了一周,恐怕不是巧合。”我回忆道。

    二爷点头道:“……是有点奇怪,你怎么想?”

    “潘大力死时,二阳还是襁褓中不足半月的婴儿。无论主动被动,这么小的婴儿都没有因自己的行为导致他哥意外死亡的能力。”我道,“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第一种假设是潘大力的死的确与潘二阳有关系。在这种假设下,首先他俩肯定不是直接行凶者和被害者的关系。”

    “废话,说点有用的。”二爷催促道。

    “潘大力的死因可以分成几种:自尽,病死,被害,事故。在认定潘家兄弟的生死有关联的情况下,唯一能让被害和事故这两种死法成立的理由是:潘大力死在为婴儿弟弟办事的途中。”我解释道,“如果是自尽和病死,则有可能是潘大力因为潘二阳的存在与家人闹了矛盾,为了抗议弟弟的出生自尽,或者生了心病致郁而死。”

    二爷点头嗯了一声,让我继续说。

    “而我们提出这种假设的理由,是因为二阳在潘家被苛刻对待这件事。如果我们下意识认为潘家夫妻的刻薄,是在让活下来的二阳为潘大力的死负责。那结合潘大力不同的死因来看,被害和事故这两种情况明明是直接凶手和意外巧合的责任更大。自尽和病死则更多是因为潘大力自己的执拗。”我道,“无论哪种死因,婴儿潘二阳的责任都极小。就算父母偏心,重心也早该从老大身上转移到老二身上了。不足以成为二阳受到如此苛待的理由。”

    二爷打断我道:“如果是你们去之前,这孩子惹他父母生气了才被教训,想给你当徒弟也只是孩子一时置气,平时他们一家人关系其实挺好呢?”

    “不会。”我否认,“我在他家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二阳是长期受虐待长大的小孩。他特别早熟,一直在看大人的脸色行事。而且比同龄小孩有更多耐性,可以自己在院子里默默洗完一大盆衣服。更别提他瘦得吓人,看起来就长期营养不良那样了。”

    “那恐怕是这孩子的身份有点问题吧。”二爷沉吟片刻后笃定道。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潘大力的死与潘二阳相关的情况下,二阳身上的责任都极小。若潘大力的死与其无关,二阳就更不该遭受那种待遇了。说来说去,二阳会在潘家当受气包,更大可能是他的身份有问题。

    直白点说,潘二阳恐怕并非潘家夫妻的亲生孩子。他是个父母身份不明,以某种特别理由养在潘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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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情人偶08:引鬼符

    二爷没直接开进村,而是把摩托停在村口一里开外的树丛隐蔽处,随后带着我步行进村。

    “怎么不直接开进去啊?”我疑惑道。

    二爷双手揣兜,一副老街溜子的样儿低声道:“还有便衣在村里。自然点,别引人注意。”

    我本来挺自然的,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心虚起来。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还忍不住贴着墙根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引得身边经过的村民都莫名其妙地望向我,有个扛着锄头的小伙看见我更是直接站住不动了。

    我瞥了他几眼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晚和潘立军一起抓我,被我的二十块钱忽悠瘸了的小伙吗?

    这小子站那看了我一会,直接扭身往潘立军家去了。虽然潘立军已经领教过我的厉害,现在肯定不敢再对我如何,我依旧不想和他们过多接触。便领着二爷拐进村中一条小路,以避开众人的目光。

    我和二爷本想找个路人问问潘立军家情况,然而潘家村的排外比我们想得还严重。连找几个人聊,烟都递了好几根,人家就是闭口不谈本村人的事。

    称兄道弟这招不好使,我们只得重新将目标对准老弱妇孺。结果还不如刚才,特么这回连话都搭不上了。人家见我们俩男的虎背熊腰地奔自己过来,直接扭头就走了。

    最后二爷瞧见路上有个铲牛粪的男孩,就冲我扬头道:“大童子,该你出马了。能跟他打听出来不?”

    “你这话说的。”我撸了撸袖子自信道,“在与青少年沟通的领域,我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尤其在和小男孩沟通这方面,我还有着极其丰富的实战经验。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我对不远处铲牛粪的小子勾勾手指。

    那男孩大概十一二岁,警惕地看了二爷几眼,犹豫数秒后才拎着铁锹走到我面前。

    “你们谁?有啥事?”他蹙着一对粗眉毛,望着我疑惑道。

    我佯笑道:“柯岚你认识吗?”

    “……”男孩张嘴。

    “不认识?”我回头四下看了看,见附近除了二爷没别人,就一把揪住这小孩的领子将他直怼在路边墙上冷笑道,“那现在你认识了。叫什么名?”

    小孩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傻了,哆嗦着回答道:“潘、潘博文。”

    “哦,博文,现在哥要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我揍你。”我桀然一笑。

    潘博文连连点头。

    “你跟你们村的潘二阳关系咋样?”我问道。

    潘博文一愣,磕巴道:“我不跟那么小的一起玩。”

    “你说啥?”我挑眉。

    “主、主要是!”潘博文连忙补充道,“主要是他妈不咋让他出家门!他半个月才出来一趟,在我们旁边看一会热闹就得回家。我们没法带他玩!”

    我道:“潘二阳跟你们聊过他家里情况吗?”

    潘博文摇头道:“他不咋说话,出门也是听我们说话。我就知道他妈挺严的。”

    小孩知道的消息还是少。

    “你家大人说没说过潘二阳家的闲事?”我又问。

    潘博文回忆道:“他家的……儿媳妇跑了。我听我妈和我三姨她们叨咕过,他家大儿子没了以后,大儿媳妇就跑了。”

    “他家大儿子怎么死的?”我连忙问。

    潘博文刚要作答,我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喝。

    “你们干什么的?!”

    我回头,见一个陌生男人正大步向我们跑来。

    他边跑边喊道:“你撒开我儿子!”

    我内心暗骂这人来得不是时候,但还是松开了潘博文的衣领,并友好地拍拍小孩的肩膀。

    “你真是柯岚啊?会变糖的那个?”潘博文被他爹拽着胳膊,临走还回头问我。见我点头,直跟他爹拍胸脯说认识我,刚才我跟他玩呢。但他爹可不信他的话,扯着孩子就走了。

    而因为刚才的动静,一些村民已经闻声出屋,正面色不善地瞪着我们。我和二爷强龙不压地头蛇,见情况有变,当即离开潘家村,准备再寻机会打探。

    回程路上,二爷说我们这样打探太累。最近又发生过太多事,我和他都被折磨得够呛。正巧一周后就是农历七月半,鬼节。我们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等七月半那天晚上鬼门大开,他再带我去潘家村烧阴香请鬼问话。潘家村的人他奈何不了,但潘家村的鬼在他面前只能乖乖听话,知无不言。

    我回到家,见到爷爷才想起还有件大事尚未解决。在隐瞒和坦白之间犹豫两秒后,我望着老头的眼睛直白道:“爷,我都知道了。”

    爷爷还装傻道:“啥?你知道啥了?老大,旺旺又寄来东西了。你瞅,又是一大包。”

    我叹了口气,一边拆杜奉予的邮包一边道:“我以后会替我爹我叔,还有那位我没见过的亲妈好好活着。之前我说我姑的话……确实是我说错了。”

    爷爷闻言沉默,深深低着头不说话。

    我将邮包里的干果一袋一袋取出,倒进我爷的果盘里低声道:“爷,谢谢你们让我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也谢谢你瞒了我这么久,让我没有负担地长大。你别怪二爷,他做得对,我确实到了该知道这些事的年纪了。”

    “老大,你要是出生在好人家该多好。”爷爷哽咽道,“这么多年,啥都没能给你。”

    我拿出邮包中杜奉予的信,闻言也鼻子一酸道:“世上还有第二个愿意为我牺牲三个人的好人家吗。让一个早该病死横死的人健康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爷,咱俩以后每天都要更开心更幸福地活着!”

    ——我在邮局看到一套邮票,觉得上面的山水很像老家那边的,你看像不像。上次寄给你的衣服穿着合身否?母亲说很想念老家山上榛蘑的味道,能不能麻烦你采一点寄给我,不需要太多。明天就是七夕了,你和爷爷还好吗?表哥,记得回信给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二年八月十九日

    “……”

    我瞄了眼信背面杜奉予留下的详细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又看了看随信寄来的那套新邮票。上面印着些精美的工笔山水画,其景色可以说是和我们这一点也不像了,不知杜奉予哪只眼睛觉得这画和老家像。

    我将邮票也塞回信封收进柜子里,希望这次杜奉予收不到回信和山蘑就彻底死心,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我和老头相依为命这些年,从未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说明这种生活在老天爷看来还算是磨难的一种。一旦我身边出现其他年富力强的亲人、贵人或者爱人,这种微妙的平衡状态都有被打破的可能。

    说实话,我都怀疑李老师的死也与我有关。她待我亦师亦母,在我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最后却早在六十岁、我即将走上真正的赛场前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怎么想都觉得太巧,太倒霉。

    老头这么多年来不给我张罗对象,也是担心我在婚关上出什么岔子。想想也是,如果我不谈婚论嫁直接避开婚关,命关和病关还有替身童子帮我挡,那我只要忍受霉关和劳关就可以苟且偷生了。

    而倒霉和劳累这种事,几乎也是很多普通人的常态。只要我不自己作死,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给我爷和二爷养老送终了。

    至于杜奉予,或许等我爷和二爷都不在了以后……得,等到那时候我也变成小老头了,还谈个鸭子恋爱。就当和他有缘无分吧。

    童子命,啥破玩意儿。等我死了以后非得去天上看看是谁给我罚下来的,我还要给他捣乱。

    自从第三封信也石沉大海以后,杜奉予似乎真的死心了。直到中元节那天,我都没再收到他寄来的东西和信。

    我坐在二爷的摩托后座上,想到从这往后,我和杜奉予就彻底断了,心里就像被挖走一块肉似的。也不疼,就是空空的,时不时有冷风往里灌。

    月黑风高,二爷照旧将摩托停在离村口一里远的地方。他带着我下车,从摩托后箱里取出个香炉插上四根香,借着摩托前灯的光挑了个位置放在地上。随后又从后箱里捞出一碗饭,竖直插上一双筷子后摆在香炉旁。

    我一看眉毛就立起来了,他啥时候从我家偷走个碗?

    二爷拉开他掉皮的夹克,从内怀抽出三张由红墨绘制的复杂黄符。点燃后念了一段咒,向潘家村的方向一甩道:“去!”

    我张嘴,眼瞅着那三道符随着他风驰电掣的动作,化作三道软绵绵的抛物线,飘飘悠悠地掉在我们面前的地上,烧没了。

    二爷看也不看脚下的符纸,仍目光如炬地盯着潘家村那边,好像他的三道符已如三支快箭般朝那边飞了过去。

    我抬头怀疑道:“……你在这逗我玩呢?”

    “那是引鬼符,附近的鬼闻到味儿就会聚集过来。”二爷不屑道,“这技术可不是谁都会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不出十分钟,二爷忽然开口道:“它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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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情人偶09:潘大力

    我睁大眼四下望去,却没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靠近我们。明明之前在杜奉予身边时,我可以看见那些鬼怪的……不知是杜奉予阴气太重了拐带着我也能看见,还是二爷在这自导自演呢。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恶意,二爷率先点燃了香炉中的四根香。但与此同时,他的勾竿和铁尺也插在脚边的空地上,有股先礼后兵,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的意思。

    点完香,二爷对着面前一片空气说:“今天请各位来,是想打听点村子里头的事。对潘二阳这个小孩,以及他家人有了解的可以留下,剩下的兄弟姊妹们,用完香就散了吧。”

    我听他这意思,面前好像还不止一两只野鬼,真的假的?

    正想着,二爷忽然递给我个纸卷。那纸卷大概二十厘米长,用黄纸卷的。里面糊了浆糊,干了以后捏着硬硬的。他让我把纸卷放在耳朵边听,说我有什么疑问可以开始问了。

    我将信将疑地把那东西放在耳边,又按二爷的指示弯下腰,以让回答问题的鬼能够到纸卷的另一头。

    一切准备就绪,我试探着问了个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潘立军的大儿子叫什么?”

    大概过了七八秒,我听到纸卷里传来一个迟钝干哑的老妇声音,她缓缓道:“潘大力。”

    “潘大力怎么死的。”我又问,同时眼睛瞄向纸卷另一侧。纳闷那边是不是真有个鬼在回答我的问题?

    这回却没有声音了。

    二爷道:“你别瞅它们,它们害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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