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撇撇嘴,继续将书页向后翻,发现‘认识蝗虫’这一小节后面还有块字很小的拓展,名为‘昆虫的群体智能’。里面用寥寥几笔介绍道:

    在大自然的世界里,有许多种昆虫都会在特定条件下集群。虽然蝗虫群聚后会爆发蝗灾,但还有些昆虫集群后,会表现出超凡的群体智能特征。

    当蚂蚁、蜜蜂等社会性昆虫大量聚集后,它们的群体将展现出远超个体的智慧。在没有中心控制、没有一只个体昆虫是集群领导者的前提下,群体中的每只昆虫成员会与伙伴高度联结,从而使所有个体都得到相同的信息,全成员合作进行各类复杂有难度的行为。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整个群体。

    而想要让社会性昆虫从无知的单体转变为智能群体,除了增加它们的数量外,无需进行任何额外操作。量变引起质变,只要虫群个体数量达到某个量级,那只名为‘群体智能’的无形之手就将从虫群中崭露头角。在国外一些科学虚构中,也将这只‘无形的手’称为虫巢意识……

    啪——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手电光却忽然灭了,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我推了几下开关,发现手电依旧不亮,就想把电池倒出来咬两口。可拧开后盖后,手指却在电池槽里摸了个空。

    “…………”

    我脑袋断线两秒,下意识地又往里摸了摸。

    没有。

    电池槽里怎么没有电池。

    就在我不信邪,摸黑满炕找电池时,隔壁主屋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有人出来了。

    我听到有鞋底连续短暂地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那人好像还是迈着小碎步走出来的。

    嚓嚓——

    嚓嚓嚓——

    声音愈来愈近。当我意识到那小碎步是直奔着偏屋来的,慌忙把手电和书都藏进被窝,摆了个面对门侧躺的姿势,将右手搭在枕头上遮住一只眼睛开始装睡。

    “吱——”

    碎步声抵达门口时停下了——随即偏屋门毫无预兆地打开,金属合页在夜里发出扭曲的声响。

    来人竟然是潘立军。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偏屋,在炕边小声叫我爷道:“大仙儿,大仙儿?你醒着吗?”

    我爷睡着不上手是叫不醒的。尤其今晚喝了不少酒,这会睡得像死猪似的。

    潘立军见状又走到杜奉予身边唤道:“杜小哥,杜小哥。”

    “……”

    这回潘立军没立刻走到我身边,反而谨慎地等了一会后,微微提高音量唤道:“杜小哥,你醒着吗?”

    “……”

    “杜小哥。”几乎是正常音量了。

    “……”

    我暗中握紧被窝里的电棒子,眯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炕边潘立军的脑袋。想着他要敢对杜奉予做什么,我就照他脑袋来一棒子。

    可就在潘立军低头盯着杜奉予看,我也紧张地盯着潘立军看时——杜奉予先行动了。

    小雷达里的他第二次解体了。一群如浮游生物般密集细微的小点从他肩膀处解体出来,迅速沿着潘立军的腿向上蔓延。

    杜奉予居然醒着——

    我一边惊讶一边可惜。上次在医院时情况危急,没来得及仔细看杜奉予这些点点。此时更不敢在潘立军旁边分神观察那些点点。目前我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些游移的点,是杜奉予碎掉后还能重组的一部分,和杜奉予的关系类似于真子集与集合。

    正当我的注意力在杜奉予和潘立军两边跳来跳去时,杜奉予的点点们已经裹住了潘立军的颈部。

    潘立军对自己脖子上多了个看不见的围脖这事一无所知。以为炕上三人睡得深沉,便转身走到偏屋门口对屋外某个人低声说了句:“搬!”

    黑暗中,碎步声再起。

    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搬着个一人高的物件进屋。他们比量着距离,将东西紧贴炕边放在杜奉予头顶,随后便悄悄退出偏屋。我看不清潘立军的脸,却能通过他脖颈上的点点判断出他正猫着腰透过虚掩的门缝偷看室内。

    “…………”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我顾忌着门外偷窥的潘立军不敢乱动,只努力翻白眼向上看。可室内太暗,除了那东西很扁以外,再看不出别的细节。

    我的急躁与不安持续攀升,牵动着所有负面情绪在内心蠢蠢欲动。就在我即将忍不住要先一步蹿起来自卫时,一阵激烈的交锋瞬间爆发,又在短短两秒钟不到的时间里迅速结束。快得让人始料未及。

    一切只发生在刹那。

    先是一个肥硕的黑影毫无预兆地从潘立军他们搬来的物件中猛扑而出,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腥气袭向杜奉予。

    杜奉予的人身毫无动作。可雷达中他的身体却早在黑影蹿出的瞬间就彻底瓦解。如星河般数以万计乃至十万计的小点,用以我这个人类无法触及的速度、疯狂却有序地将自己重组为另一种形态。

    而就在此时,偏屋的灯忽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大亮。

    我当即毫无心理准备地看见一具口唇外翻、眼球和舌头像从颅内被顶出来的绿色浮肿巨尸从炕边立着的大镜子中飞身而出,正由上至下地砸向我和杜奉予。

    那个瞬间,我的理智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个啥,大脑就已经将一段难忘的儿时回忆呈现给我。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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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颜

    第44章

    掉魂17:三命汇通论

    如果让我总结人类社会的规律,那其中必有一条:永远有人淹死在你家附近的水域里。

    我是一九六六年出生的。

    六六年是丙午年,丙的五行属火,午为马,所以这一年出生的人叫火马命。

    我爷说,我的生辰八字看起来啥也不缺,可实际上水过亢,土太少,这种情况在五行里叫反克。即是说原本克制水的土因为稀缺,不但无法克水,反而会被水所克。

    再加上我本身是火命,天生就容易被水克。我家的姓氏又是五行属木、专门克土的柯。我爷经过再三思量,选了个‘岚’字作为我的名。

    岚,是山风和林中雾气的意思。它的字义轻盈缥缈,可在五行里却是属土的。我爷给我起名叫柯岚,就是要用这个‘岚’字给我补土。

    为此我特意问过我爷,为啥不给我起名叫柯垚或者柯?。四个土一堆,直接一步到位多好?我爷却说那样太外显了,简直把‘命里缺土’四个字刻脸上了,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八字这东西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原因,就是怕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其来加害自己。

    然而五行八卦这门学问,若靠起个名就能糊弄过去,未免太浅显了。

    我爷告诉我,除了这些年份和八字的五行归属,在命理学里还有个三命汇通论。是以古代六十年一甲子这个纪年方式出现的理论。

    啥叫六十年一甲子?

    就是和你一个命的人,要么是与你同年出生的、要么是早你六十年和晚你六十年出生的。拿我举例,我是六六丙午年生人,那么上一次丙午年是六十年前的一九零六年,下一次丙午年是六十年后的二零二六年。

    而三命汇通论,就是根据一个叫做六十甲子纳音表的东西,从一个人的生年为其推测出一种更为细致的五行命格。

    由于六十甲子纳音表全文略长,我只拿开头的两句当例子:

    甲子乙丑海中金

    丙寅丁卯炉中火

    意思就是甲子年,和乙丑年出生的人,他们的命数叫做‘海中金’。丙寅和丁卯年出生的人,则是‘炉中火’。

    这时候你就得问了:这个金和火我明白,为什么非得强调个‘海中’金和‘炉中’火呢?

    这就是这玩意儿的第一个难点了。

    根据纳音表,很多年份出生的人都对应五行中的同一个相,但在这同一个相里,还有进一步区分。

    比如很多年份的人都是火相命,但根据纳音表,他们的火命各不相同,仍有细分。

    火,在纳音表里被细分为炉中火、山头火、霹雳火、山下火、覆灯火、和天上火。

    水,则有涧下水、泉中水、长流水、天河水、大溪水、大海水。

    木,有大林木、杨柳木、松柏木、平地木、桑拓木、石榴木。

    金,有海中金、剑锋金、白腊金、沙中金、金箔金、钗钏金。

    土,有路旁土、城头土、屋上土、壁上土、大驿土、沙中土。

    如此,五行中的每一相都被纳音表进一步区分为六大命格,同一相的六种命格之间命运也各不相同。

    举个例子。

    海中金这种命格被解读为‘宝藏龙宫,珠孕蛟室’。意为深海龙宫内的宝藏,蚌壳中的珍珠。这种命格的人一生平安,可避大凶、火患。但作为困于水中之金,想兴风作浪、飞黄腾达就很难。

    而同是金相下的另一种命格剑锋金,则被解读为‘白帝司权,刚由百炼,红光射于斗牛,白刃凝于霜雪’。意为此命格为西方白帝主持,乃百炼精钢,出炉时的红光上射二十八星宿中的斗牛,还有冰霜落雪凝于剑刃。这种命格是金相六命中最强的金,据称有斗牛宫的紫气相助,生于秋季时可能有宝剑化青龙的造化。然而金重刑主,没有水命的人相助,剑锋金就可能……死的早。

    接着,又来到了三命汇通论的第二个难点——从宏观上来说,土克水。但根据三命汇通论,有些水不会被土克,甚至还能反过来生土。

    我的八字已经很涝了,可我爷接着告诉我,根据三命汇通论,我的五行纳音命格是水相里的天河水。

    天河水,就是他妈的天上的雨露之水。因为由天上来,所以它不但见土不忌,还能反过来滋润地土。同理,天河水也是水相六命中,数一数二对火相大克的命格。可以说,这天河水对我的火马命简直是当头又一棒。

    说到这,就要提到杜奉予了。

    我爷说,杜奉予几乎是为了我,特意掐年算月出生的。杜奉予会晚我两年生在一九六八年不是巧合,是故意的,就为了填我这个缺土的大坑。

    按年份,一九六八年是戊申猴年,五行表土。

    按三命汇通论,杜奉予的戊申年,是‘戊申己酉大驿土’。

    尤其这个大驿土之下,又二次细分为重阜之土和自败之土。其中己酉年对应的自败之土,指自我伤败之土。这种土如果没有火相人的帮助与扶持,就会像林黛玉那样渐渐自我消败陨落。如果遇到松柏木和石榴木的命格,甚至会被全方面克制,落得悲惨的下场。

    而杜奉予的戊申年对应的则是重阜之土,指重重厚厚山阜之土。书中云:木绝于申不能克,若见金水多助,则富贵尊荣之格也。意思就是厚重的山阜之土不会被木克害,如果能得到金命、水命之人的帮助,命里还有大富大贵的尊荣。

    也就是说,在我这边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时候,杜奉予可真是享尽福气了。我的‘火马’和‘天河水’无论哪个都生他的土。即便我家这个柯氏,和他爹家的杜氏都属木,对他的重阜之土也无可奈何。

    所以我就纳闷了。

    ……这到底是谁为了谁出生?还是谁就着谁的好出生了?

    杜奉予名字里那个‘予’字,到底和‘奉’一样,是‘给予’的意思,还是‘我’的意思啊?

    他那个‘奉予’是想表达‘给你,都给你’的意思?还是‘侍奉我,给我’的意思呀……?

    不过有老话说,人算不如天算,聪明反被聪明误。

    爷爷他们再能掐会算,也算不到杜奉予会早产。这小子不知道咋想的,别的婴儿就算长完器官也会在娘胎里赖几十天,他好像是器官刚长全就死活要出来,他妈憋都憋不住。

    后来你们也知道了,那日子整个砸了杜奉予的八字,他就变成万中无一的那个了嘛……

    总之我家这几个长辈舞了一溜十三招的结果就是给杜奉予整傻了。再加上这小子一直在城里不回来,我命里还是缺土,还会被水克。所以我爷和我爹他们,一直耳提面命不准我游到远离河岸的深水处玩。

    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反正我从小到大没去过水深超过一米二的地方游泳。我们村总有人笑话我,说水面还没到我肚脐眼,游那两下不如迈步走过去。我懒得和他们解释,咱游的是个乐趣,跟水多深没关系。

    而我能这么听我爷他们的话,一方面是我知道好赖话,另一方面,我真亲眼见过淹死的人啥样。

    村边这条河淹死人这种事,我从小到大听过不下十次,但只见过一次。

    当时我八九岁那样吧。一到夏天就好去河里找个阴凉的地方趴着,有时还能捉到鱼。

    那个时候,河的对岸还有一丛茂密的芦苇。有天,我一如既往地去河里装青蛙时,闻到那芦苇丛里恶臭熏天,以为是什么动物死在那了,就从岸边拽了根树枝想把动物的尸体从芦苇里挑出来,让它顺着河水漂走。

    结果我一游过去——我甚至都没游到跟前。隔着三四米和一丛芦苇就已经感觉事儿不对了。

    我确实看见了尸体,但不像动物的尸体。虽然那玩意儿大头朝下趴在水里,但浮在水面上的,分明是一头黑色的长发。

    我再定睛仔细一看,水里趴着的分明是个肿胀成气球的人类浮尸。

    说不好它到底泡了多久,尸身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绿色,胀得也好像一戳就要爆炸。更别提浮在水面上的部分已经生满了蛆蝇,一层拱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水里还有群不懂事的鱼儿捡着从尸身上落进水中的蛆吃。

    给我恶心坏了,从那以后一见到这种密密麻麻的东西就想条件反射地想吐。

    可当时,我非但没惊声尖叫,反而十分镇定地退回到岸上。确定那浮尸仍一动不动地趴在对岸的芦苇里,才撒丫子往家夺命奔逃、嘴里还怪叫道:“爷爷!河里有气球人!!!”

    后来,我听我爹他们说。那具趴在芦苇丛中的浮尸,来自我家上游的上游的上游那个村子。而且不止死了一个,是母女两个一起淹死了。女儿的尸体第二天就找到了,我看到的是已经在河里泡了三天的母亲的尸体。

    事发当天女儿在河里被一股急流冲到深水处,她母亲着急,直接伸手去拉河里的女儿,结果自己也被拽下水,最后两个人都淹死了。

    常年住水边的人都知道。有人落水时,手拉手救人是愣头青的做法,是大忌,大概率会被拉下水一起淹死。

    这种时候,脱下衣物当绳子,或者找长点的树枝木棍更明智。关键在于岸上施救者的手和落水者的手之间一定要用什么东西隔开一段距离。哪怕这段距离只有二十厘米,也能使施救者的重心更多留在岸上,以此发力救人。同时还能保证施救者不会被硬扯下水,双双殒命。

    但就事论事哈,谁也不能保证当落水者是自己的至亲至爱时,还有这份冷静。或许那个母亲也知道不该直接伸手拉女儿,她做不到而已。

    听说那个母亲本来嫁到河北好多年了,想着趁女儿放暑假特意回老家看看,没成想两个人的命都留在了老家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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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

    第45章

    掉魂18:疑云

    偏屋灯亮后,映入我眼帘的那张绿色尸脸,无论颜色还是水肿膨胀的样子,都和记忆里那具芦苇丛中的浮尸一模一样。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一具被淹死的水尸。

    那水尸下落速度很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连串清脆的镜面碎裂声响起。

    咔、咔咔、咔——!

    那面被潘立军抬进偏屋的全身镜,像被一只看不见的锤子连砸数下般,上面不断出现细密的裂纹。

    正要结结实实砸在杜奉予脸上的水尸见状一个急刹车,趁还有半面镜子未碎,直接顺其缩回自己肿胀的身体消失不见。

    雷达中的杜奉予也再次恢复了人形。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两秒钟的时间里,快到让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那近在眼前的粉碎镜面,又容不得我自我怀疑。

    我去……它们这些家伙要都以这个速度打架,那我还保护个屁的杜奉予啊?我这一口气还没上来呢,杜奉予都变完身又变回来了。

    正想着,门口的潘立军已经冲进偏屋。他一把拉下灯绳,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镜子前,双臂环抱用力一抬,自己就将那大镜子举起来抱着蹬蹬蹬几步跑出房间。潘立军的媳妇慌张地探身进屋再次关上偏屋门。听脚步,那二人已迅速退回主屋关上了门。

    室内重归寂静。

    这夫妻俩要害我们,或者说要害杜奉予。

    我心中积压了一下午的焦躁,在确定潘家两口子对我们图谋不轨的瞬间,尽数散去了。似乎潜意识里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此时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细想想,潘家带给我的反常感很多。

    今天刚到他家院门口时,我就准备好解释杜奉予身份的说辞了。我和我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我们是双人组合。今天忽然多了个杜奉予,自然要好好解释一番。

    可潘家夫妻俩竟问都没问杜奉予是谁,就让我们仨进院了。

    讲道理,哪个主人会容许一个即便是熟人带来的、但依旧完全陌生的人大摇大摆地进自己家门?都得在门口问一句:这位是?

    等知道其身份后,就算心里不愿意,也要虚与委蛇地来句:快请进!

    反过来,初次上门的陌生客人也受不了主人一开门问也不问自己是谁,直接让自己和其他人一起进屋啊?

    要知道,主人不问陌生客人的身份只存在于一种情况,那就是主人认为该陌生人和自己的熟人是从属关系,而且陌生人是其中的下级。也就是说,如果主人不问你是谁就让你进门,那你在主人眼里的身份无外乎几种情况:厂长的秘书、小姐的丫鬟、大哥的马仔、首长的勤务兵。

    弄清每位客人的身份,是客人与主人间相互尊重的表现。而潘立军两口子压根没问起杜奉予的身份,反而淡定地默许了来客中多出一位陌生客人这件事。我这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杜奉予跟我站一起,咱俩谁像马仔我不说。

    可要说潘家人就是不在乎杜奉予这么个陌生人,那也不对。

    下午潘家两口子和老头闲聊时不断引导话题,打探吹捧杜奉予的行为,都说明他们心里很在乎杜奉予这个人,只是表面上强装不在乎而已。如此矛盾的态度,我只在春心萌动的少女和流窜在农村各地的偷狗贼身上见过。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问题我没想明白。

    为什么潘家主屋的门一直紧闭,要在偏屋接待我们。

    为啥夫妻俩老来得子有了二阳,不但没当个宝,反而如此苛责他。

    他们为什么要与鬼合作来害人,是不是有自己的谋求。

    鬼为什么偏偏找到他们要求合作。

    若鬼想要杜奉予的壳子,潘家人又能在这场交易里得到什么。

    他们要的东西无法用金钱换取吗,必须在损害他人的前提下,才能达到目的吗。

    如果今晚后,我们三人受到伤害,他们如何解释。

    ……还是说,如果我和杜奉予都没醒,屋内的灯也没忽然亮起,次日醒来将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怎么可能。那时杜奉予的壳子里恐怕已经换了人。即便从阳间法律看来,杜奉予本人没受到任何伤害,可一旦我和爷爷发现杜奉予货不对板,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何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鬼做事?

    而对于那只镜子里出来的鬼,我也有疑问。

    鬼这种没有实体和质量的东西为啥存在我不知道,但水尸能在有实体和质量的情况下靠镜子穿梭空间这事……我不信,这违反质量守恒定律了。所以我猜那镜子里的东西大概率还是鬼,只不过是长得像水尸的水鬼。

    问题在于,我认知里的鬼都和之前从我手中断臂逃生的鬼一样,可以在空间中来去自如,甚至不会受到实物的阻拦。这只鬼为什么需要如此麻烦的方式靠近我们?

    因为它是水鬼无法自行上岸?那它为啥不顺着河流游到我家附近的河边去蹲点,非得让潘家人把我们弄过来再下手?

    难道它的活动范围极其受限?

    我默默思考着,手不经意间碰到被窝里的手电时才猛然想起另一件事——

    潘家好像真闹鬼……

    刚刚水鬼袭击我们时,室内的灯忽然亮了。我更是用没电池的手电筒看了一个多钟头的书。而这手电在潘立军两口子抬着镜子过来前忽然熄灭,似乎也在提醒我及时隐蔽。

    这屋里有东西啊,而且是连潘家人自己都不清楚的第三方势力。

    太乱了,明天天亮得赶快走……

    我没心情感谢这位第三方势力的善意,反而警惕地看看屋子各处,暗暗决定跑路了。

    次日清晨,我让老头装迷糊以忘带药为由带我们回家。潘家两口子却问我大仙儿吃啥药,他们去别人家要点。我硬着头皮在纸上编了个西药名,潘立军拿着纸条就出门了。他媳妇则拉着依旧憔悴的二阳给我看,说孩子还没好。

    我心说好个屁,让你们给门留缝,结果门关得比棺材板都严。拘魂码烧没烧都不一定,说不定就在这等着我呢……

    可看见脸色苍白的二阳时,看到他那双分明疲惫、却因见到了我而喜悦的眼睛时,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当着他的面说出‘管不了’三个字。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儿道:“这样吧,让我爷再给二阳写几份拘魂码,然后他俩先回去,我留这住几天观察观察二阳的情况。”

    二阳妈闻言嘴角抽抽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杜奉予则缓缓扭头看我,目光中略带胁迫,仿佛在质问我在说什么屁话。我没敢瞅他。

    几个人僵持半晌,竟是杜奉予先败下阵来,他冷冰冰地开口道:“我先送爷爷回去,再来找你。”

    二阳妈喜出望外,连忙道:“不用不用!这天多热啊,一会让大军借个轿车送大仙回去!”

    “……”我瞪了眼杜奉予,不知他搞什么。明知道潘家这个套抓的就是他杜奉予,他还敢留在这。再说就算他不留下,二阳妈也没理由拒绝我的提议,现在倒好像他牺牲自己换我爷回家了似的。

    可不等我发作,杜奉予就在二阳妈带着二阳离开偏屋后对我道:“出来说话。”

    我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出屋,来到院子一角。

    杜奉予背对着我先开口道:“爱逞英雄?”

    “不知道谁逞英雄。”我扣着篱笆上的树皮闷头道。

    杜奉予回身,表情十分严肃,望着我沉声道:“你别太自负了。那些东西是不敢直接碰你,但狗急还会跳墙,它们不是对你完全没办法,只是觉得毫无由头地对付你不值而已。”

    “你值。”我哼了一声就要回屋。

    杜奉予拉着我胳膊不让我走。

    “别闹脾气行不行。”他道,“你身体什么状况自己不清楚吗,别人能让你一个人留下吗?”

    “你要真担心我,就跟你姥爷一起坐车回去,别给我添乱。”我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不耐烦道,“等二阳好起来,我自然就回去了。”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杜奉予语气中有些怒意,“看着小孩可怜,所以不忍心走。但你能管他一时,你能管他一辈子吗?等你满足完自己的善心走了,他不还得留在这?早晚都是这个结果,你自己留下除了激怒他父母还能怎么样?”

    “你说得可能对。但我留下了,二阳就会知道世界上还有人关心他。”我倔强地望着杜奉予。

    他看了我一会,忽然拎着我领子把我拽到屋后没人能看见的位置,冲我冷笑道:“你这个人,有时候挺聪明,有时候又有点傻。有时候挺乖,有时候又有点离经叛道。但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你的离经叛道是装的。强装的,硬装的。你要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么不把潘二阳直接抢走,让他以后跟你吃香的喝辣的?你气他们不让你进主屋,可我也没见你直接闯进去。因为你打心底不是那种人,你干不出那种事。但你知道吗,那些真正离经叛道的人就敢这么干。所以你干脆别给自己粉饰这种形象了,免得潘二阳对你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你关心我啊?”我像个鸡崽子一样被杜奉予拎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我好像中奖了。从来都是我说二十个字杜奉予还我俩字,啥时候有过我说二十个字他还我二百个字的情况?

    杜奉予和我对视半晌,扔下我就要自己回屋。我两步追上去走到他身边,像发现新物种一样,继续瞠目结舌地盯着他猛瞧道:“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啊?”

    “别跟着我。”杜奉予怒道,头也不回地绕回房前。

    我正要黏上去,余光却留意到身旁,不禁脚下拐弯迈步过去仔细瞧。

    二阳家房子和大多数农村房屋一样坐北朝南,南北两侧都有硕大的窗。

    此时站到他家屋后我才发现,原来二阳家主屋不止南侧窗户内糊着报纸,连这屋后朝北的窗户也被报纸糊死了。这个房间现在可以说是毫不透光,不知他们为何要把自己家主屋糟蹋成这样。

    我凑近看北侧窗户内糊的报纸,报眉上依旧是那一行——

    科技日报

    一九九二年五月六日。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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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颜

    第46章

    掉魂19:养鬼了

    爷爷吃过早饭,就坐着潘立军在村里借的轿车回家了。我也没想到能给杜奉予气成这样,白天找他说了几回话,人家都没鸟我,和我冷战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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