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38章

    掉魂11:鸭子鬼

    也不知是我天赋异禀,还是杜奉予顿顿三菜一汤伺候得太好。我出院回家后不过十天,肋骨就没那么疼了。与此同时我这瓜子脸也像吹气儿似的,眨眼间变成了鹅蛋脸,隔壁二婶直夸我可爱。

    然而看着胖得比我还严重的老头,我心中已然警钟大作。为了不让鹅蛋继续发展成冬瓜,我给自己设定了每天中午一小时的散步时间,顺便带杜奉予四处走走看看风景。

    算算日子,杜奉予已经在这边住了快一个月。他没说走,我也没问他什么时候走,只是每次上炕下炕都故意捂着肋骨冲他哼哼两声疼。今天和他出门溜达时,我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他在城里工作的事。

    杜奉予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直说他辞了工作后才回来的。本想着要是爷爷也对他没办法,他呆几天就走了,之后自己一个人去哪旅旅游,等家里的东西散一散再回去。

    家里的东西自然指那些缠着杜奉予的鬼。

    “那你家是聚了多少了?”我好笑地问道。

    杜奉予目光有些闪躲,敷衍道:“也没多少。”

    我信你个鬼,还没多少……我内心嘟囔道。

    其实这些天半夜一直不太平。

    我虽然跟杜奉予又发誓又干啥的,可一到晚上俩眼皮就往一起贴,沾枕头不出五秒人已经在做梦了,很难像第一天那样坐他旁边守着。

    杜奉予显然也没指望我这病号为他咋样,只说在我旁边睡就不会出什么大事。然而回家的第四天早上,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都要趴炕头墙上了。人家杜奉予舒舒服服地在我被窝里,枕着我的枕头盖着我的被,睡得可香了。

    我就说昨儿个做梦怎么总有人上来扯我衣服,我还跟那人好一顿撕扯,合着是杜奉予在抢我的被呢。我那可是单人被啊,我从小盖到大的宝贝儿,一宿就被扯得被面上的花都宽了一寸。但对方是杜奉予,我也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往肚里咽。

    这还没完,我下炕去尿尿时又发现家里死了一只鸭。鸭脖拧了三圈不说,还被吊在我家院子里拉的晾衣绳上,两只小鸭掌都硬了,气得我大清早在院子里大骂三字经。但我爷说不像人干的,可能昨晚有‘东西’来了,估计是碰不着杜奉予急眼了,冲我们示威呢。

    我本想把死鸭子丢给闻声跑出来的杜奉予出气。我的被!我的鸭!它们都是无辜的!但犹豫半秒后,又咽了第二口牙,决定先带着死鸭子给二爷看看。

    二爷那变态看见我手里的死鸭子几乎兴奋地扑了过来。他从柜子里摸出个白色的帆布娃娃和一把匕首,趁我不备就捅了那死鸭子一刀。

    我一早上因被面和鸭子接连遭受的打击已经很大,看了二爷的举动差点爆炸。可那脖子拧成麻花的鸭子却在下一秒睁开血红的眼睛,晃着脑袋发出嘶鸣声,被二爷一娃娃捂住了鸭嘴。

    帆布娃娃在几秒内就变黑了,由内部透出来的黑。我心里咯噔一声,直到此时才从死鸭子诈尸的震惊里寻思过味儿来,意识到事情不对。

    果然,二爷兴奋地告诉我说,刚才有个不错的鬼东西藏在死鸭子里,碰巧被他逮住了,他这两天有的玩儿了。

    我早知道二爷性子像猫一样,抓到啥玩意儿要先玩两天再弄死。就问他什么叫‘不错的鬼东西’,它藏在鸭子里想干嘛。

    二爷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不错的鬼东西就是值得我多玩一会的鬼东西。至于为啥藏鸭子里……可能你太碍事了,它想找机会跟你家那只硬碰硬。

    我直觉他说的‘你家那只’指杜奉予,当即把话题转移回‘不错的鬼东西’身上,问二爷要护鸭圈的东西。二爷说能以阴身碰实物的鬼不多,这一只恐怕已经把方圆十几里的鬼吃了个七零八落才长起来。

    我纳闷鬼还能吃鬼,就问二爷要是没逮住,这家伙最后不得长成啥鬼王?二爷却说鬼也不傻,会趋利避害,多数会避开同类行动。能喂出一只这种水平的,是在周围鬼的密度直线上升的特殊情况下才能做到。

    我问二爷他咋知道这种事,也是他师父教的?二爷却冲我阴恻恻地一笑,说有只鬼已经被他喂了六年多,吃了差不多一百五十个同类,到现在还没娃娃里这只的一半好,多亏了你家那只。

    我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二爷一直在影射我:这鸭子鬼是在我家成长起来的!因为我家周围鬼的密度直线上升!

    如果吃了一百五十只鬼的鬼都不如这鸭子鬼,那这货到底在我家附近吃了多少只鬼?我家附近还有多少只鬼?杜奉予才来几天啊?

    我追问二爷:若这些东西越聚越多会不会出事,会不会组成阴兵大军袭击我家?

    二爷晃晃手里的娃娃说,妖魔鬼怪和人不一样,它们从来不合作,只靠弱肉强食成长。妖魔道就是只修自己不顾苍生。这些东西很自私的,不要相信它们。

    我看了二爷两眼,发现二爷也在看我,就插科打诨地问他早饭吃的啥。

    二爷却认真看着我道,那只他养了六年的鬼,会为了逃走变成他媳妇的样子大哭。所以他才把家里的相片都藏起来了。那些东西欺人成性,离它们远点,不要相信它们。

    那你还养它六年。我说完这句就带着鸭子跑了。

    我家鸭子是蛋鸭,专门下蛋用的,身上没几两肉。就算吃,被鬼上过身的鸭子我也不敢咽。所以最后,那只死鸭就被我装进坏掉的钟表壳里,放大河漂走了。这期间,杜奉予一直在旁观察我的表情,或许发生这种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想看看我会不会因此对他发火。

    我倒觉得这事也不赖他,甚至庆幸自己没把死鸭子直接扔给他,不然谁知道会出啥乱子。

    杜奉予早说过,鬼折磨人的手段比我想象的多。可直到看见那两只耷拉着的鸭掌,听到二爷说鬼会变成他媳妇的样子哭,我才真正明白折磨意味着什么。

    可笑的是,折磨我也不过是鸭子鬼设计靠近杜奉予的附加产物而已。我、不,我的鸭子,只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一只无关紧要的炮灰罢了。

    那天晚上,我梦到自己带着鸭子们去河边玩。

    有只鸭子默默离了群,独自下河向傍晚夕阳的方向游去。我和岸上的鸭子们叫它喊它,让它别游太远。它回头冲我嘎嘎两声,身影却向河水奔流的方向愈漂愈远,愈来愈小,直到最后只剩一个小点。

    次日清晨,杜奉予破天荒地就鸭子的事对我道歉了。搞得我莫名其妙,纳闷他这反射弧也太长了。

    鸭子鬼被二爷抓住的最初两天,夜里还挺安静的,杜奉予也老老实实地在他自己被窝里睡觉。可刚消停那么两天,晚上就又有东西爬进屋跟杜奉予扑腾起来。给我烦得呀,只能让杜奉予继续和我挤一起睡。

    我一开始还想着半夜占他点便宜,两个人在凉凉的夜晚里拥抱取暖什么的。没想到杜奉予就像夜班保安似的,我一蹬被他就起身给我盖上,我一蹬他就盖上。我本来就体热,夏天更热。这下可好,两天捂了我一身痱子,从医院带回来那盒痱子粉是一点没浪费。

    杜奉予见我不再说话也不继续走,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我扯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提起另一茬:“那包土你还留着呢?”

    杜奉予不语。默认了。

    “那玩意儿是不是浸过我的血?我的血对你也有用?”我问他,顺便调笑了一句,“你想喝一口吗?”

    杜奉予点头又摇头,说道:“有用,但喝的用处不大。”

    “怎么呢?”我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身后有两米多高的玉米遮阳,是个足够惬意的歇脚处。

    杜奉予见状,也坐到我旁边道:“喝血进的是胃,走五谷轮回那一道。也就刚喝的时候有点用处,等在胃里消化了就没了。”

    “那你就消化一次喝一口呗。”我笑,把狗尾巴草穿成圈,套在杜奉予手指上。

    杜奉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草圈道:“你还不够我喝两天的。”

    “哦~所以你是为了长久打算才不放我血,不然就把我喝干了是吧。”我故意歪曲他的意思道。

    杜奉予懒得搭理我,抬头望向远处的田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我发现了,只要我和他单独在一起,除去必要的讨论和撩骚,其余时候都尴尬极了。杜奉予就像个大花瓶,我走到哪,他就给自己放到哪,附带一定的简单回复功能来应付我。我们对彼此过往的知之甚少,让两个人始终保持在只混了个脸熟的程度。

    “回家吧。”

    我像个小老头一样起身,招呼杜奉予道。心说做人还是要知足,不温不火也挺好,细水长流呗。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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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颜

    第39章

    掉魂12:拘魂码

    我们回去时,老头正在家整装待发地等着我们。他说有个从潘家村来、路过我们村的人捎来信儿:潘家村有个小孩掉魂了,孩子父母想请我们过去一趟,写个拘魂码,叫叫魂儿。

    “掉魂儿了自己出去喊喊魂儿不就完了。”我一听连连摇头,表示不想接这个活儿。

    潘家村是西边的村子,离我们这有三十里。走路得走三个多点,就算开蹦蹦单程也得个四十分钟。我长这么大,一共就去过潘家村三次。

    而所谓的掉魂儿,多指小孩受到惊吓后萎靡不振,夜里梦魇大哭,还哄不好的症状。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能用科学来解释。

    小孩的大脑在发育阶段时,大都喜欢简单柔和的东西,很难接收复杂刺激的信息。

    所以当小朋友们飘满彩色泡泡,背景重复着‘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的简单世界里,忽然出现极其刺激视觉听觉、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东西——没见过的场面、没见过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一个特别丑的人、五颜六色晃来晃去的光……最直观的结果就是孩子吓呆了。

    他们未发育完整的大脑、稀少的生活经验和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无论哪个都处理不了面前突如其来的怪东西。但他们又不会忘了那些事,反而在心里反复重演,反复琢磨……那到底是个啥?是什么动静?那地方怎么会有那样的光?那人咋那么丑?

    我之前有次跟王海洋去镇上的台球馆玩,我们去的那天馆子里恰好有俩小孩。一个是台球馆老板的五岁女儿,另一个是被舅舅领来看热闹的四岁小子。当时那个男孩就被吓着了,在台球馆里哇哇哭。可柜台上坐着的小女孩却没有,她看着大哭的男孩也有点不明所以。

    后来我们研究一通终于破案了:那小子竟然是被俩台球撞击的声音吓哭的。小女孩因为天天在台球馆里呆着,很熟悉台球,所以没觉得有啥不对。最后的解决的办法是给了那小子俩台球,让他拿着俩球捏捏扣扣碰碰打打地研究了半天。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人也不哭了。

    掉魂多数都是这类情况。只不过有时小孩被吓着,家长也不知道孩子到底让啥给吓着了,再加上一点迷信心理,逐渐就衍生出掉魂这么个说法。那么为了应对掉魂,自然就有大聪明发明了叫魂。

    叫魂有很多种方法,在我看来多数都是扯淡的,更像一种心理安慰。吓着小孩的罪魁祸首仍在孩子的记忆里。不过随着长大,他们自己会渐渐发觉那些事物的构造、运作方式和发生缘由。等他们发现‘这东西不过如此’时,恐怖的记忆就会烟消云散。这是人认识世界的必经之路。

    不过说实话,在我和我爷出马这些年,确实碰到过几个特殊的掉魂案例。真有那种无法沟通、只躺在床上睁眼说胡话的孩子。这时候我爷就会给他们写一个叫拘魂码的东西。

    拘魂码是一种民间密术,类似符咒,专门用来给掉魂的孩子搜魂用。不过写法简单,农村不少老头老太太都会写。我只看我爷写了一遍,就弄明白了大致流程。

    首先,在黄表纸上用毛笔写下拘魂码的正文。这个正文有几种不同的写法,我爷只会最简单的那个,就四句话:青衣青衣,快走如飞;找着魂灵,速入身体。写完画个圈把字框起来,旁边再画个打着灯笼的小人当青衣,最后填上孩子的乳名就完了。

    我第一次看我爷写这玩意儿时差点笑场。那青衣让他画的像个鬼似的,我都怕那家人看完把我们爷俩儿叉出去。

    不过笑归笑,我爷这三脚猫水平的拘魂码,真的让三个不太正常的小孩恢复原状了。靠这一手,他这些年从乡亲们家里骗了不少鸡蛋。

    只有一个孩子,我爷也束手无策。

    那是个女孩,我记得她姓李。在我辍学前,她算我的小小学妹。我收保护费的时候见过她,还听到她的同伴叫她李豆包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有点胖,还是爱吃豆包。

    不过等我在她家再见到她时,她已经瘦了一圈。据她爹描述,这孩子前几天晚上在家立筷子玩,让自己看见打了顿屁股。当晚人就不行了,鬼哭狼嚎地喊救命啊、求求你啊、别追我之类的话。白天则像植物人一样睁眼躺着,谁也不搭理。

    我们这有种说法,不能将三根筷子立在桌上。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这样会招灵。一旦三根筷子直愣愣地立起,就说明有邪灵鬼魅被招来了。和在饭碗里插筷子一样,都是小孩做了就会挨揍的行为。

    我爷听完前因,自然也给这小豆包画了个青衣,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我现在想起仍觉得瘆得慌。

    写完拘魂码的第二步,就是等夜里小孩入睡后,在其头顶把码纸升了——升就是烧的意思。但‘烧’通常指给死人东西,所以为活人做法要烧掉什么东西时,要改口说升。

    当晚,在我亲眼看着我爷把拘魂码在女孩头顶升了以后。不出十分钟,睁眼啜泣的女孩忽然说话了。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作答。可很快,女孩又破涕为笑道:我是啊!我是……好啊!好啊!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所有人都白着脸望向自言自语的女孩,从她的话语中猜测那个无形中与女孩对话的东西是什么。

    我看到这时,心里还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可当那女孩开口说‘柯岚?我知道,我在学校见过他’时,我也被吓傻了。她这句话忽然让我有了个不着边际的猜想:这小豆包不会在跟我爷画的那个青衣说话吧……

    我爷也意识到这种可能,立刻打开她家所有门说要给魂魄留路。可女孩和疑似‘青衣’的东西说说笑笑半晌,忽然又紧张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跑!跑!快跑!

    随着一阵狼狈的哀嚎声过后,女孩像被忽然抽离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留在我们面前般,睁眼直勾勾地看着棚顶再也没动。

    我当时心里一凉,一方面觉得孩子可能遭遇了不测。另一方面,她是在我爷画完青衣后遭遇的不测,那这口大锅很容易扣到我和我爷头上啊……想到这,我先一步站起来,不顾自己当时正和二爷闹冷战的事,转头就给他老人家抓来了。

    二爷倒没难为我,看我大晚上去找他还挺高兴,麻溜地跟我去了那女孩家。查看情况后,他亲自动笔重新写了一张拘魂码。

    严格来说,二爷写的那个不算拘魂码,是他们道教里的收魂咒。我从没见过那个,本着替我爷偷师的心思,偷看了那篇收魂咒的全文。

    上书: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

    收回附体、筑起精神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

    大致意思是:我要找的魂魄遭遇了不该遭遇的事,如今不知游荡在哪个坟墓与山林间。我奉太上老君之名,请山神与五道将军,土地神与此家灶神一同查清此人魂魄去向,并差遣童子护送魂魄归来,让此人收回失魂。快快显灵。

    山神土地你们都熟,经常被孙悟空用棍儿敲出来的那个。灶君就是各家各户的灶王爷。不过五道路将军,普通人可能就不怎么认识了。

    五道路将军也叫五道将军、五道爷、或者五道转轮王。他被认为是道教里东岳泰山大帝的从属,负责掌管世人生死轮回,同时监督判官审判公平与否,并将审判后的鬼魂发配至五道的这么个……冥界大督察。

    没错,道教里也有轮回转世之说。除了没有佛教中的阿修罗道,且畜生道叫禽兽道之外,剩下的四道两者完全相同。

    不同的是,佛教的轮回说是为了警示开导信徒:不要作恶,否则下辈子当畜生。有人欺负你?那他下辈子肯定是畜生咯……你干嘛还对他念念不忘啊?

    而道教的轮回说则更像是鼓励信徒:这辈子没成仙?没关系,其实你还有下辈子可以二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就是道教比较好玩的一点。

    在大多数宗教都修来世时,只有道教这朵奇葩奋力追求今生的寿命无穷,只有道教的典籍里能出现‘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我不听不视不知,神不出身,与道同久。吾与天地分一气而治,自守根本也’这种在其他宗教看来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道教能培养出二爷这样亦正亦邪,对谁都牛逼轰轰的家伙……

    扯太远了,咱们继续唠正事。

    所以收魂咒里特意提到山神土地,五道将军和灶君这四位的用意不言而喻,是施咒人在提醒他们:

    ……诶我可告诉你们,现在这个人魂儿丢了。灶王爷,你是她家的灶王爷,出了事你首当其冲!还有你土地,别以为你在地底下猫着不出声我就给你忘了,人在你的地盘上出的事,你是不是玩忽职守了?五道爷啊五道爷,您老可是管这些鬼啊怪啊的,这人阳寿可还没尽呢,她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死了啊……!还有山神,啊我不是要骂你,我就想让你帮忙看看那人魂儿在没在你附近……

    先如此抱怨一通,最后再得意洋洋地补上一句:我可是太上老君的信徒,你们不给我面子,也得给老君面子吧?还不快去办事?我着急!

    看到二爷最后将那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一笔连下来时,我就深知我爷那两笔烂字这辈子都学不会这么高深的技术。遂放下偷师的想法,安心看起热闹。

    之后的事没我想象得那么轰轰烈烈。女孩很快恢复了神智,我本想问问她到底和谁说话提到了我,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自己做了场记不清的噩梦。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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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颜

    第40章

    掉魂13:潘家村

    “那家说给多少钱没?”我往嘴里塞了根烟问老头。

    杜奉予抽出我手中的烟,顺带连我兜里的烟盒也一起收走了。我挠挠鼻子没敢抢回来。

    我爷搓搓手道:“说给五十,不过得我们自己来回。”

    “这么多?”我讶异道。他们要只给十块二十块的,我就真不去了。毕竟我这骨头还没好,开不了蹦蹦也骑不了倒骑驴。但五十……五十可得去啊,五十能买不少大米呢。

    打准主意,我立刻溜到对门又管二婶借倒骑驴,回来教杜奉予骑车。杜奉予自己试探着骑了不到十分钟,拐弯就顺畅不少。我和我爷见状爬上车厢,由我指挥杜奉予慢慢往潘家村骑。

    今天除了晒点,还挺风和日丽的。杜奉予新手上路,骑了快一个点才骑到离潘家村还有四五里地的小石溪。

    小石溪说是溪,其实是个不小的河谷。

    我们这虽有山有水,山上植被也茂盛。但大都长得十分野生,很少有能称得上景的地方。这方圆几十里,也就这小石溪算得上一景。不但有两座形状奇特的山,还有个不高却很秀丽的小瀑布,水流沿着怪石而下汇聚进河流,河上横跨一座石桥,整个就像古画中的一景。即便当地人路过,也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杜奉予骑到这也停下了,望着前方的石桥迟迟不动。我以为他喜欢这里的风景,想着离潘家村也不远了,正好下来歇会玩一玩,就招呼老头下车。

    可没等我和我爷起身,杜奉予忽然脚下用力又骑了起来。

    我和老头一个屁股墩坐回车里,都纳闷地回望向他。

    他没说话,脚下骑得飞快,等过了石桥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还有瀑布呢……”

    潘家村是个大村,村民有近两千人。因为人多且杂,他们村时常丢鸡丢鸭丢东西的,村民的防范意识都贼高。你要是外村的去了,他们都像看贼一样看你。就好像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在倒骑驴上慢慢驶过潘家村的各家各户,屋里屋外的村民都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的脸。一时间我都感觉自己是古代游街示众的囚犯。

    但也因为人多,平时没人敢欺负他们村的人。哪个潘家村的人在外村挨一嘴巴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占不占理,这人都能分分钟跑回家叫一车人过来。说好听点是团结,说难听点就是抱团不讲理、拳头是大哥。

    不止在乡下这样,他们去外地打工也这样。总是十几个大小伙子带几个小姑娘,走到哪都是一霸。你外村人想搭他们的便车一起进城?不好意思,外村人与狗不得上车。

    总之,潘家村这个地方的人就是有外人时一致对外,没外人时内斗不断,离开村子又会和自己村的人抱团的这么一帮人。很难单纯用好坏来形容他们,只能说他们村人属实难以相处。

    找我爷写拘魂码的那家坐落于潘家村腹地,这不禁让我产生了深入虎穴的毛骨悚然感。生怕老头的拘魂码不好使,我们几个被群殴都逃脱无门。

    好在当我们的倒骑驴停在这家院门口时,户主两口子是带着热情的笑容出门迎客的。这让我和爷爷的心踏实不少,连忙笑呵呵地下车和两口子握握手。

    杜奉予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下了车就抱着胳膊,用肢体语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潘家两口子仰头看了眼杜奉予,作为地头蛇愣是没敢吱声。不知是被那张举世无双的帅脸征服了,还是被帅脸的高度吓傻了。

    两口子里的男人叫潘立军,看年龄四十七八左右。虽然个子比我矮点,人却挺膀,脸晒得黑红黑红的,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他抱着爷爷的手使劲握了握,说了几声辛苦大仙后,才将我们仨请进院门。

    我一进院门就惊住了。潘立军家实在太气派了。

    院子地上铺了石砖,房子外墙还贴了好几种彩砖。其中有一种红色带白纹的、特别漂亮又十分光滑的砖我连见都没见过。

    不仅如此,他家还在窗户外装了防盗栏。这玩意儿我只在县政府的办公楼窗户上见过,这还是第一次在村里看见个人家装。不禁一边猜测他家到底多有钱,一边感叹他家钱多烧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也要干。

    就在我艳羡不已地摸着潘家的房子,回头想让爷爷和杜奉予也来摸摸时。忽然发现杜奉予正瞟着一个方向蹙眉,神色中藏着阴霾。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竟意外地发现潘家主屋窗户内侧被报纸整个糊得密不透风。且看那将窗户和窗框都糊在一起的封窗手法,是压根没为开窗通风考虑过。

    我困惑地来到主屋窗前,透过玻璃,看见报纸的报眉上写着:

    科技日报

    一九九二年五月六日。

    四年前的报纸了。

    我正歪头打量着糊满报纸的窗户,忽然一个抱着柴禾的小男孩从房后走出,和我打了个照面。

    那孩子腼腆极了,发现家里来了不少生人,面上顿时露出一丝胆怯。

    潘立军介绍说,这就是他儿子潘二阳,今年五岁了。因为这孩子最近总一副有气无力,昏昏沉沉的样子,夫妻俩便怀疑他掉魂儿了。

    说话间,潘二阳已经将柴禾抱进屋放到灶坑边,又走出来站在院中不起眼处乖巧地看着我们了。我细看了那孩子两眼,发现他神色倦倦,眼底青黑,确实符合传说中小孩掉魂后的症状。但看他眼神,我又十分确定这潘二阳神智清醒,不像失魂落魄的样子。

    想必又是个假掉魂的,父母忧虑过度才联系了我们。

    我见状,侧头在爷爷耳边低语了两句。老头一听就差把‘逃过一劫’四个字写脸上了,得知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足以应付潘家村这事后,顿时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脸就出现了。

    我看着好笑,见一旁的杜奉予也好奇地望着我,便凑到他耳边偷笑道:“那两口子都快五十岁了,二阳才五岁。他俩这战斗力说不定还能搞出个三阳开泰,嘻嘻……”

    “……”杜奉予听着听着就挪开了脸,显然意识到我不可能跟爷爷唠这种黄嗑。

    我正冲杜奉予嬉皮笑脸,余光却留意到潘二阳那小子目光悚然地盯着杜奉予偷看,那眼神活像看见狮子老虎了一样。

    杜奉予也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还算温和地回望过去。

    “……”

    二阳没动,仍直盯着杜奉予。

    靠……都说小孩眼睛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这小子别是看出杜奉予不对劲了吧?他要反被杜奉予给吓着了,再跟他爹妈念叨两句家里来了个怪物,我们祖孙三人怕是少不了一顿胖揍啊……

    想到这,我连忙蹲到墙根下冲二阳勾了勾手指道:“二阳过来,我给你变魔术,变棒棒糖吃。”

    二阳闻言眼神一亮,颠颠地冲我小跑过来。

    所谓变魔术。

    就是双手疯狂摩擦,然后左手猛地往天上一抓,趁小孩注意力跟着左手往上看的时候,右手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来。

    这糖村里小卖铺一毛钱两根,糖精兑色素,小孩都爱吃。头两年我家穷掉底的时候我经常以批发价拿货,用来从村里小孩家骗鸡蛋给我爷蒸鸡蛋糕用。近些年家里养鸡能自给自足了,但平时还会在兜里揣几根没事逗逗小孩。

    二阳一见我真会变魔术,收下那根破糖时兴奋得都不行了。鸡爪子似的小手紧握着糖棍,又大又圆的眼睛崇拜地望着我,激动地都要哭了的样子。他没像别的孩子那样立刻撕开包装纸将糖塞进嘴里,反而咧开少两颗门牙的嘴结结巴巴地问我:“你、你、你是岚哥不?”

    我惊奇道:“你认识我?小结巴。”

    “嗯呢,你、你可出名了,姆们都知道你。”他捂着胸口说完,又憨憨地解释道,“我不是结巴,我就是太、太激动了。”

    我被这小孩捧得都找不着北了,露出一个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学着杜奉予深沉的男人嗓音故作无知道:“哦?我……为什么出名?因为外貌还是才华?”

    “因为你会变棒棒糖,还会跳大神!”二阳崇拜道。

    我差么点没直接把糖抢回来。要不是这小子嘴甜,开口一声哥,这糖他今天说什么也吃不着了。趁那家人注意力都在爷爷身上,我悄悄指着杜奉予问二阳,“你刚才盯着他看啥?”

    二阳嘴唇抖了抖,小声说:“那叔叔咋……”

    神他妈叔叔。我沉痛地教育二阳,“那是我弟弟,别叫差辈儿了。你说他咋了?”

    “他好像有很多手,一会能看见一会又看不见。”二阳挠了挠脸,有点不会形容自己的所见。

    “什么手?什么叫一会能看见一会又看不见。”我一愣,顿时想起王海龙的话。

    “就是手……刚才能看见,这会又有点看不清了。”二阳稀里糊涂道。

    “啥样的手?你能给他画出来吗?”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得指着杜奉予试探一问。二阳点头,领我往旁边没铺砖的地方挪了挪,麻利地在地上画了个火柴人,又在其上加了四笔。

    “……”

    地上的儿童画一目了然,甚至不给人误解的机会,让我看完陷入沉默。

    二阳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画,忽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悄悄问我:“他是你的护法吧!你俩一起抓鬼是不!你们今天是来我家抓鬼的不?!”

    “……”我回头打量杜奉予。

    他也正望向这边,似乎想看清我们在地上鼓捣什么。

    “二阳,干什么呢?回屋呆着去!”二阳他妈发现自家小孩正蹲在地上和我说悄悄话,一边沉着脸走来,一边出声呵斥道。

    二阳见状连忙小声问我:“岚哥,你要徒弟不?我想去你们村给你当徒弟!我吃的不多,会干活!”

    我回过神,用脚抹掉地上的画,冲小孩挑眉坏笑道:“……可以啊,记得带个鸡蛋过来,哥还给你变糖吃。”

    二阳被他妈扯走时还急促地问我:“岚哥,你家在哪?”

    我也没当回事,随手指了个方向答道:“就在你家南面,你们村这条河下游的岸边就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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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掉魂14:矛盾的夫妻

    潘氏夫妻将我们请进偏屋,做了一桌好菜招待。有炖鸡肉,酱牛肉,俩炒菜,一个拌菜,算是过节才有的丰盛。潘立军说不管咋的,我们大老远跑一趟就是客,要好好招待。十分上道。

    “你们家这收拾得太干净了,老大你看人家这家具!”爷爷看着刮了白墙的偏屋和新款式的被橱,羡慕地都坐立不安了,“我看那房子外头都贴了砖,得挺贵吧?”

    “……”夫妻俩沉默地笑笑,随后催促我们多吃肉。

    二阳不知被他妈训了还是咋,上了饭桌畏手畏脚的。眼睛看着肉,手却只夹离自己最近的拌凉菜吃。我看着奇怪,以为孩子太怕生或者太懂事,不敢吃给客人做的肉菜。就夹了两片牛肉放二阳碗边,最嫩的鸡翅也撕下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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