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苏晏曲指蹭着下巴,忖道:“七杀营主与鹤先生显然是一伙儿的。他受了伤,鹤先生那边又走脱了重要人证,两人必然要碰头商定对策你们说,营主会不会逃进了咸安侯府?”

    “有这个可能。”沈柒道。

    苏晏叹气:“上次在朝会上,我本想找个借口搜查侯府,可惜被对方抓了阿追这条小辫子。皇爷也下旨意,两不追究。如今若要再提请搜查侯府,须得有新的理由,或是更有力的证据才行。”

    朱贺霖一拍栏杆:“小爷遇刺险些丧命,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

    苏晏反问:“可谁能证明刺杀小爷的七杀营主与咸安侯府有关?豫王殿下亲眼见到营主逃入侯府了么?”

    豫王摇头。

    “所以说,我们还欠缺一个核心的人证或物证。”

    苏晏想来想去,打了个大喷嚏。

    仲春虽气温有所回暖,但被雨淋透的衣物贴在身上久了,寒气与湿气侵体,也让人受不了。加之在地上滚过,泥浆与木屑粘满头发,狼狈得很。

    苏晏说:“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回头再讨论。”

    “小爷也要沐浴更衣。”朱贺霖紧随其后。

    豫王与沈柒对视一眼。

    沈柒面无表情:“义善局原是寺庙改建,凡寺必有‘浴室院’,几口大池并于一室,与市井间的混堂无异。”

    豫王嗤道:“小崽子,毛还没长齐,心眼挺多。他最近出入义善局,想必清楚得很。”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拔腿追了上去。

    第239章

    谁都不谈感情

    苏晏刚脱了满是泥浆的斗篷,瞥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朱贺霖,怔了怔,说:“小爷也要沐浴?那我换一间。”

    “不用不用。”朱贺霖干咳一声,背着手做悠闲状溜达进来,不经意似的往条凳上一坐,“这间才有烧过的热水,本是侍卫们准备给我今夜沐浴用的。这么大个池子,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就当泡汤呗。”

    苏晏并不想和一个压着他啃过好几嘴的小少年一同泡汤大家都这么熟了,且他没少在对方面前端导师架子,忽然要裸裎相见,想想就觉得尴尬。

    可要换一间去洗冷水,对养尊处优的苏大人而言也是件难事。

    于是心里盘算能不能折中一下,譬如同室两个池子,中间拿帘子隔一隔什么的。

    他转头打量这间寺庙风格的浴室,四壁砌以青砖,大石甃成的池子足有九尺见方,一面靠着砖墙。砖墙上有洞,两根管道内连池子,外侧不知通到何处去。

    朱贺霖以为他好奇,解释道:“管道后面是两口巨釜,与泉相通,用辘轳引水。一釜储清水;另一釜以石炭焙之,得沸汤。入浴前两管齐开,冷热相吞遂成温泉。”

    石炭就是煤炭。这妥妥的是大容量热水器兼人工温泉啊,苏晏不由感叹,看来无论什么朝代,人们都是千方百计利用技术与工艺,努力提高自己生活水平。或许享乐主义在某种程度上也能推动科技进步吧。

    “那个池子呢?”他指了指对面靠墙的空池。

    朱贺霖道:“没水?不知道。只伺候小爷一人,侍卫不必烧那么多热水,一釜足矣。”

    苏晏没辙,只好拎起斗篷往外走:“还是小爷先洗,完了我换个水再接着。”

    朱贺霖一下从条凳上跳起,拉住他的胳膊:“接什么接?小爷都不嫌你脏,你敢嫌小爷?快点给我进去!”

    他边说边扒拉苏晏湿透的衣袍。苏晏边打喷嚏边拦着,拦不住,被扒了个七零八落,扯着裤头急道:“这不能脱,真不能脱”

    脱了岂不是把前几日皇爷盖的私印给曝光了?

    哦,太子一看,亲爹那个全天下都要避讳的名字,就印在某臣子的腿根,此刻连人带名儿还跟自己共浴,太子会是什么脸色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再说,他每次洗澡时小心贴好那处印泥,就是怕哪天皇帝心血来潮要检查。万一被发现印记不见了,他又该如何解释跟你那动不动就想一展雄风的儿子共同泡汤,泡掉的?

    八个头都给你砍掉!

    “难为情?大可不必,小爷哪次沐浴,旁边没有一打內侍、宫女服侍。你官宦出身,自小想必也少不了下人伺候,还怕人看?”

    苏晏一脸绝望:“要不我穿着裤子泡吧?”

    朱贺霖不悦地皱眉:“谁入浴还穿着裤子!再说,裤子上都是泥,没得脏了小爷的浴汤。你不好意思脱,那小爷先脱了。”

    他动作迅速地宽衣解带,苏晏却拎着裤头绳只想往外逃。

    无独有偶,门外两个心怀不甘的,强行突破侍卫的阻拦,只想往内冲。

    这内外一碰头,在二道门的卷帘下,四个人面面相觑

    苏晏衣襟大敞紧捂裤头,太子半边袖子掉着,沈柒咬牙手按刀柄,豫王双臂交叉一抱,吹了声三分恼火、七分嘲谑的口哨。

    “都想泡汤?”苏晏在万分尴尬中脑子抽筋,脱口一问后恨不得咬掉舌头,“那池子三个人还行,四个人太挤,你们先,我可以等。”

    他绕开沈柒和豫王,想从门框边上挤出去。

    豫王伸手一拦,哂笑:“怎么,害羞了?”

    苏晏摇头,犹豫一下又连忙点头。

    豫王挑了挑眉:“本王怎么觉得,清河这是在心虚?”

    沈柒用刀柄击向豫王的后肘:“放开他,别拦着!清河过来。”

    怎料苏晏也没去挨他,低着头只管往外溜。

    这下连沈柒也咂摸出了心虚的味道,怀疑是不是真藏了什么不敢见光的秘密。他把手臂一揽,勾住苏晏的腰身,附耳低语:“什么事瞒着你相公?”

    苏晏说:“没什么阿嚏!”唾沫星子喷了沈柒一脸。

    完了很是歉意地拿袖子给他抹。

    沈柒没管脸,双手从苏晏的腋下两侧往下摸,是标准的审讯搜身手法。朱贺霖看不下去了,横眉怒目冲了过来:“放肆!小爷的人,由得你上下其手?再不撒手,休怪小爷不念你救驾之功!”

    “‘上下其手’不是这么用的小爷。”苏晏下意识地纠正完,努力推沈柒,“别瞎摸乱掏!什么都没有,真的”

    豫王趁机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对,什么都没有,本王信你,来这边。”

    沈柒一手抓着苏晏的胳膊,一手握凤眼拳,角度刁钻地捣向豫王的腰眼。

    豫王以臂相格,两边都是硬碰硬,接连发出拳拳到肉的噗噗闷响。

    朱贺霖见没人把东宫旨意放在眼里,更是火冒三丈,喝道:“苏清河!你这下要不立刻过来,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苏晏见实在走不脱,无奈之下只好弯腰,往正在过招的两人咯吱窝底下一钻,双手抱头钻出了拳风范围。

    结果顾头不顾腚,竟一时忘了还有裤腰带要提,宽松肥大的长裤嗖一下掉到了脚踝处。

    幸亏里头还有条他自制的棉布短裤,不至于走光。

    刚才还口口声声“大可不必难为情”“被伺候惯了还怕人看”的朱贺霖,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眼神飘来飘去无处安放。

    苏晏低声爆了个粗口,连忙俯身去捡裤头,结果腿根后侧被人瞧个正着。

    朱贺霖一怔,而后问:“你腿上那点红的是什么?”

    “痣!”苏晏立刻答,把裤子一提。

    可惜太子眼睛尖得很,没被忽悠过去,盯着他的长裤狐疑道:“小爷怎么觉得不像痣,像是个带字儿的印记?过来给小爷瞧清楚。”

    苏晏哪敢给他看清楚,调头又往卷帘外面钻。豫王伸手扣住苏晏肩头知道自己手劲大,对方又是豆腐皮肉,没真的用力:“你在腿上刺青?刺了什么字?”

    听豫王这么问,沈柒心里一沉莫非清河仍念念不忘荆红追,人走了,还要把名字刺在身上?他越想,面色越阴沉,舍不得把苏晏拿来磨皮削字,就恨不得追上那草寇,手起刀落,把问题从根源上解决了。

    苏晏猛地挣脱豫王的手指,恼羞成怒:“关你们屁事!又是强扒衣服,又是死盯着别人的身体瞧,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你们不洗,我自己洗,都给我滚出去!”

    他连衣带裤地就往汤池子里跳。

    朱贺霖猛然醒悟过来,叫道:“藏得这么紧,肯定见不得人,小爷非要瞧瞧,到底是什么字!”他把外袍一甩,也跳进池子里,去捉苏晏的裤头。

    苏晏嗷嗷叫着踹他。

    两个俊俏少年衣冠不整地在水中扭缠,场面既不香艳也不淫糜,怎么看怎么像小儿打架。

    沈柒忍无可忍地箭步上前,要把自家娘子从太子爷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豫王也上前,却没帮着苏晏,而是釜底抽薪,刺啦一下把他长裤给撕了。

    三双眼睛盯着他的大腿看。苏晏只觉腿根一凉凉到了心底,似乎连脖子也凉透了。他绝望地低头看去

    还好还好,结成硬膏的朱砂浸过雨水、泡过热汤,这会儿已剥落殆尽,没剩下多少了。

    朱贺霖用手指一抹剩余的朱砂,疑惑地在指间搓了搓,说:“不是刺的,是印上去的。这颜色有些眼熟,赤中透金”他把手指凑到鼻端嗅了嗅,愣怔片刻后,又惊又怒地失声道:“这是奏章批红用的金粉朱砂!”

    苏晏羞愧万分,把身往水下池底一投,溅起好大水花。

    他无颜面对,沉尸逃避,倒把另外三人吓了一大跳,忙不迭下池去捞,七手八脚地抱起来。

    朱贺霖抱牢他一条胳膊,红着眼骂道:“还没开始审讯呢,就先来这一套!平时以下犯上比谁都硬气,这会子装的什么弱不禁风!”

    豫王手臂托在他腰身,俯身问:“皇兄留的印记?这是要给谁看,向谁宣告所有权呢!”

    沈柒揽住了他的脑袋,没开口,眼底闪着郁怒而峻刻的冷光。

    “你说,什么时候?是不是带着石柱,与小爷一同进宫那次?难怪父皇训完话急巴巴地把小爷撵走你们在御书房做了什么好事!”朱贺霖边说,边强忍鼻腔的酸涩,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苏晏满脸是水,只闭着眼不说话。

    “苏大人为报君恩何惜此身,实乃忠臣贞士。”豫王一边想抽自己嘴巴,一边忍不住继续嘲讽,“侍君之时想必不像方才那般推三阻四、躲躲闪闪,是不是迎合得很?”

    苏晏霍然睁眼,怒喝道:“别他妈什么黑锅都往皇爷身上扣!我再说一遍,皇爷没临幸”他牙疼似的吐出这个词,“过我,我也没有以色侍那这印记怎么回事?难道是你自己沾了御书房的朱砂往腿上抹的?”豫王反问。

    苏晏满心纠结该怎么解释,又觉得怎么都解释不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疲倦地道:“我还没有输。”

    只有沈柒明白他的意思。

    与皇帝之间这场力量悬殊的牵钩,他至今仍未认输与沦陷,并且竭尽全力地保住了底线。

    “我知道”沈柒沉声道,从后方抱紧了苏晏的肩膀,“我也说过‘若你力竭而败,我不怪你’。”

    苏晏抬手,拍了拍沈柒的胳膊:“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慢慢从池水中坐起身,认真严肃地问:“到此为止,以后我跟谁都不谈感情,行不行?我就专心致志地干事业,谁也不沾惹了,行不行?我这辈子不成亲、不生子,只求一个平静,行不行?”

    “不行!”其余三人异口同声。

    苏晏眼中的决然之意,令三人都有些心惊肉跳,担心他就此挥剑斩尘缘,真个儿断情绝爱,心门一闭谁也不敲不开了。

    “那我要怎样?劈成几瓣吗?还是说拒绝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们就会放过我,体面地转身离开?”

    三人沉默了。

    朱贺霖小声说:“四王叔你当个体面人罢,反正你那么多‘知己’,就别招惹清河了。”

    豫王嗤道:“什么知己?早就断了。至于本王要不要这份体面,连皇兄都左右不了我,更轮不到你这小崽子来指手画脚。”

    朱贺霖气得要命,但差着辈分,又打不过豫王,只得先忍了,又对沈柒道:“你就说,是要自家性命和前程,还是要继续纠缠清河?若选后者,就别怪小爷容不得你。”

    沈柒垂目,冷冷道:“小爷想要臣死,还得先问过皇爷的意思。臣毕竟是天子亲卫,只奉皇命,至于东宫之命,饶臣难从。”

    “若是父皇想要你死呢?”朱贺霖逼问。

    沈柒还未回答,苏晏开口道:“臣会尽所能去阻止。哪怕不谈感情,沈柒也是臣的生死之交,还望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朱贺霖恨得牙根痒,但又不能真把这对“生死之交”变成携手赴死的伯夷叔齐,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心里暗道:父皇讲究什么大局、权衡,小爷可不管那许多。待到小爷掌权,你们这些觊觎清河的,有一个算一个,小爷全给收拾了!

    苏晏又道:“所以我们能不能暂时放下这些狗屁倒灶的感情,都专注于正事,先把真空教、七杀营和卫家摆平了再说?”

    三人再次沉默。

    豫王率先道:“清河说得有理,先解决迫在眉睫的祸害,其他的再说。”

    朱贺霖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苏晏看向沈柒。沈柒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苏晏唤了声:“七郎?”

    沈柒忽然说道:“高朔回来了,我听见他的声音。”

    苏晏当即从水中起身,抬腿迈出汤池:“走!去问问他有无新线索,还有阮红蕉的伤怎么样了。”

    朱贺霖连忙挽住他的腿:“等等,你裤子还没穿。”

    第240章

    贤兄弟尚年幼

    雨势渐渐小了,高朔站在走廊,忍着后背新包扎的箭伤处传来的疼痛,扭头看见一名东宫侍卫与一名王府侍卫各自捧着木盘,进入浴室院的大门。

    木盘上放着叠好的干净衣物和靴子,两套。

    他赶到义善局见苏晏,一见院中的锦衣卫缇骑,便知道沈大人也到了。却又听锦衣卫说,大人们去沐浴更衣了,让他在廊下等着。

    可这木盘里的衣袍绣着蟠龙纹,分明是皇子、亲王的制式。

    接着,又有两盘衣物被侍卫送了进去,这回不带龙纹了,是一青一蓝两件曳撒。

    高朔有点蒙。

    没过多久,太子与豫王身穿蟠龙袍服走出院门,紧随其后的是穿曳撒的沈大人与苏大人。四人的发髻都是潮湿的,身上还带着温润的水汽。

    这是四人共浴?高朔几乎龟裂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知道自家主官与苏大人有私情,却没想到这关系竟然还能同时再链接上另两位!更没想到沈大人连这都能接受看来苏清河不是普通狐妖投胎,是九尾天狐投的胎啊!

    高朔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就连苏晏走到他面前问了什么都没听清,直到沈柒皱眉叫了声:“高朔!”他才从神情恍惚中清醒,抱拳答:“卑职一时失神,大人见谅,还请再问一遍。”

    苏晏关切地问:“我听那两名探子说,你们和鹤先生交手了,你有没有受伤?”

    高朔微怔,忽然觉得这些个男人栽得不冤。他清了清嗓子,说:“些微皮肉伤不碍事,多谢大人关心。”

    苏晏又问:“阮姐姐呢,她伤势严重么?”

    高朔愧疚道:“性命无碍,但伤在、伤在脸上,卑职出了应虚先生的医庐时,她还昏睡未醒。”

    苏晏抽了口凉气:“脸上!她一个姑娘家我得去看看。”

    “大人等等,”高朔将胳膊下夹的匣子递过去,“阮姑娘昏迷前,将这匣子死死抱在怀中,被卑职一块带出来了。卑职打开看过,里面的东西像是极为紧要,便立即给送了过来。”

    “匣子?莫非是阮姐姐从鹤先生房中拿到的。”苏晏接过来,打开匣盖,沈柒、豫王与太子都凑过来看。

    侍卫搬来一张木桌,铺上干净白布。苏晏将匣中之物一样样取出,放在桌面。

    东西五花八门,有断掉的箭头、疑似人骨的一截枯指、写着真空教教义的宝卷

    “这不是小爷送去延福寺供养的血经么?怎么落在鹤先生手里。还有小爷写的祭文,他誊抄这个做什么!”对亡母的思念被亵渎了似的,朱贺霖十分不爽。

    豫王用指尖勾起一串鸾凤璎珞,挑眉道:“本王看这璎珞有点眼熟啊,像是宫中女子佩戴之物。”

    沈柒则抽出了一块瓦片形状的铁片,快速扫视,面色微变:“这是太祖皇帝颁赐的金书铁券,看文字,是颁给当年的真空教主闻香的!”

    朱贺霖当即反驳:“真空教乃是太祖皇帝钦定的邪教,怎么可能会把如此珍贵的金书铁券赐给教主?一定是伪造的赝品。”

    豫王放下璎珞,接过铁片翻来覆去看了片刻,颔首道:“是正品。”

    朱贺霖诧然:“这我得去问问父皇,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匣子,确定是从咸安侯府中拿出来的?”苏晏问高朔。

    高朔笃定点头:“就从鹤先生的房内,应该是他的私物,被阮姑娘发现了。阮姑娘知道这匣子的重要性,所以就连昏迷了也紧抱不放。”

    “这些东西,足以证明鹤先生与真空教的关系,他十有八.九就是现任的真空教主。如此一来,卫家就脱不了干系了!多亏鹤先生有收集战利品的癖好,才让这最确凿的物证落在了我们手上。”苏晏一抚掌,“我这便入宫面圣,说服皇爷下旨搜查咸安侯与奉安侯府,把鹤先生和七杀营主直接拿下!”

    朱贺霖:“这个时辰宫门早已关闭,只有小爷能叩得开,小爷陪你同去。”

    沈柒:“来不及!只怕你们还没要到圣旨,那两人就已经闻风而逃。”

    豫王:“本王也有此担心,他们既与卫家勾结,恐怕宫中也少不了通风报信的耳目。”

    苏晏想了想,说:“那就只有先斩后奏这一条路了。可这种事从来都是大忌,莫说尚方剑早已归还,哪怕尚在我手中,擅自带兵去国戚府上查抄缉拿,也超出了皇爷给我的权限,必然被人扣上专权僭越的罪名。”

    众人知道他顾虑得在理。高朔问:“那怎么办?”

    沈柒沉声道:“兵分两路!我带锦衣卫找个由头先将两个侯府围住,跟他们周旋,清河那边尽快拿到圣旨。”

    苏晏摇头反对:“如此一来,压力都在你身上,无论卫家有没有罪,事后你必遭朝臣疯狂攻讦。”

    “可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沈柒坚持道,“反正我北镇抚司素来气焰嚣张,凶名赫赫人所共知。”

    苏晏还是反对:“这罪名太大,恐怕太后也不会坐视不管,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背锅。要不我与你同去,分担一下炮火,证物就麻烦小爷独自送进宫给皇爷。”

    豫王开了口:“一个个的,都没把本王放在眼里?只要本王在,卫家就会有所顾忌。那些朝臣若是想弹劾尽管来,本王什么弹劾没吃过,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苏晏意外地问:“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可以与七郎一同去围侯府?”

    豫王嘲弄地瞟了一眼沈柒:“你叫我一声四郎,我就帮他。”

    “这不是帮他,是为我们这个倒卫联盟出力。”苏晏忽然露出个揶揄的浅笑,“再说,‘四郎’可不是什么好称呼,你信我。”

    豫王只当他不愿叫得亲密,转念又道:“那你叫我一声‘槿城’,总可以吧?”

    苏晏犹豫。

    沈柒垂目掩住眼底的寒光,手指在刀柄上慢慢摩挲。

    朱贺霖恼火道:“什么时候了,还讨价还价呢,四王叔你可做个人!”

    豫王哈哈大笑,掠下台阶,翻身上马,招呼王府侍卫们:“走,去找卫家的晦气。”

    “入宫面圣要小心。”沈柒深深看了苏晏一眼,转身去集合锦衣卫。

    朱贺霖虽时常不满父皇和他抢人,却也听不得这话,顿时拉下脸:“沈柒你什么意思,影射天子?”

    苏晏忙打圆场:“放心,我和小爷一定会拿到圣旨,及时给你们送去。”说着一把拉住朱贺霖的手腕,“事不宜迟,快走。”

    朱贺霖被他拉着,心情好转,说:“同骑小爷的‘赤霞飞’,脚程快。”

    太子的红鬃马的确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苏晏也没矫情,依言与他同乘,扬鞭催马向皇宫疾驰而去,身后照例追着一队疲于奔命的东宫侍卫。

    朱贺霖从后方揽住苏晏的腰身。苏晏赫然发现,昔日矮他半个头的少年,如今竟也与他一般高了,且体型比他健硕,胳膊上隆起的腱子肉抵着他的皮肤,像在宣告反超的胜利。

    苏晏难免有点酸溜溜自己这具身体半年来也高了些,还以为长了肌肉就能彻底摆脱白斩鸡的底子,结果连小鬼都能轻易赶上来超过他,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忍不住嘟囔:“吃激素了你,长这么快!”

    朱贺霖不明何为“激素”,但不妨碍他得意炫耀:“小爷说了会尽快长大。看吧,再过半年,身高就超过你了。”

    苏晏悻悻然道:“就算比我高比我壮,也还是个弟弟。”

    朱贺霖附在他耳边,声调一波三折:“哥哥好哥哥,亲哥哥。”

    苏晏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抽的什么风,赶紧给我收回去。”

    朱贺霖笑嘻嘻地将整个胸膛贴在他后背:“你叫我弟弟,那我叫你哥哥有什么错?再说,话本里就是这么叫情郎的。”

    “我那‘弟弟’是形容词不是名词!跟你说了多少次,少看话本,多读正经书不是,谁是你情郎?!”

    “亲过嘴的那个就是。”

    “那是你硬压着我亲的!”

    “太庙那次,明明是你主动亲了小爷,好哇你想赖账?”

    “”

    “你再亲一次,小爷就原谅你。”

    “滚蛋!”

    “快点亲,不然小爷就在这儿”朱贺霖往苏晏的后脖子上吹口气,“再耍一次流氓,让你顶着块大红印子去见我父皇。”

    “疯了吧你,后面全是侍卫”

    “反正夜这么黑,马跑得又快,没人会看见,快亲快亲!”

    苏晏被他纠缠得不行,转头敷衍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下。

    “糊弄小孩呢?!”朱贺霖十分不满,松开揽腰身的那只手,去掰他的脸,“转过来,给小爷认真亲。”

    苏晏气道:“刚磕破的地方还在疼,回头你再垮嚓一口,直接把我俩嘴皮子咬下来!”

    朱贺霖心虚:“小爷的技术有那么差?”

    苏晏鄙夷:“根本没有的东西,何来好与差?”

    朱贺霖:“”

    朱贺霖声情并茂:“贤兄!弟尚年幼,委实不通人事,乞兄以身为渡,指点迷津。”

    苏晏:“”

    苏晏痛心疾首:“淫.秽书籍害人不浅!回头老子就把你一床头柜的风月话本全烧了!”

    第241章

    大丈夫何患无

    深夜,宫门紧锁,一队队羽林卫手执火把巡逻皇城,不敢有丝毫懈怠。

    马蹄声在巷道中层层回响,一支数十人的侍卫队伍疾驰而来。守门羽林卫远远见到骑士们身上的甲衣,扬声问:“可是小爷回来了?”

    为首的红鬃马似乎比他的话音还快,眨眼已至面前,火光映亮了朱贺霖那张年轻且英气勃勃的脸。“正是小爷,快开门。”他亲自应答。

    守卫见太子的马背上还载了一人,愣怔后认出同骑的是苏晏苏大人。这位是御前红人、时常出入皇宫的常客,故而守卫们也不觉得奇怪,便去唤司钥长过来。

    不多时宫门打开。朱贺霖一抖缰绳要继续策马,守卫头领抱拳:“小爷,入禁门须下马。”

    朱贺霖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父皇,下不为例。”

    守卫坚持:“宫规难违,求小爷体谅。”

    朱贺霖怒道:“我说了有要事,一刻都耽搁不得,回头父皇责怪下来,我自己担着!”说着一鞭抽在马臀,强行冲进了禁门。

    后面的东宫侍卫不敢跟着造次,老实下马,快步追赶。

    守卫无奈地目视太子一骑绝尘而去。

    直至养心殿外的宫门,朱贺霖方才下马。苏晏有些愧疚地道:“今夜闯宫,要连累小爷挨骂了。”

    朱贺霖道:“你是说那些朝臣?小爷才不在乎。以前贪玩厌学,挨骂也便罢了,如今小爷办正事,谁敢骂我,我就抽谁。你说,小爷做得对不对?”

    苏晏失笑:“对,这叫事急从权,谁骂你,我帮你怼劾他。”

    说话间两人穿过广场,快步走上台阶。苏晏认得殿门外守夜的內侍正是多桂儿,便叫道:“多公公,劳你向皇爷通报一声,太子殿下与微臣苏晏求见。”

    养心殿内,景隆帝正在翻阅从大同边镇传来的最新战报,听闻二人求见,头也不抬地道:“太子会胡闹,苏晏却不会跟着瞎搅和,深夜谒见,想必真有急事,让他们进来罢。”

    多桂儿诺了声,躬身退下去传旨。皇帝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对蓝喜道:“你去,只领苏晏进来,让太子在外面候着。”

    殿门外,蓝喜传了皇帝的口谕。朱贺霖既恼火又委屈,苏晏握了握他的胳膊,只说了句:“稍安勿躁。”

    明明只是句很普通的话,不知为何,朱贺霖的心却一下子冷静下来,反握住苏晏的手:“你放心。”

    苏晏点点头,抱着匣子随蓝喜走进殿门。

    “亥时了,皇爷还未入睡,近来圣躬安否?”他小声问蓝喜。

    蓝喜笑着甩甩拂尘:“苏少卿何不亲自一问?”

    将苏晏带到内殿,他很知趣地退下,还示意其他宫人也一并退走了。

    “微臣苏晏,叩见吾皇万岁。臣自知深夜闯宫乃是大罪,但因有急要之事”

    皇帝放下军报,朝苏晏招招手:“过来。”

    苏晏的话被打断,怔了怔,又道:“臣有”

    “过来。”皇帝加重了语气,“东西放这里,来。”

    苏晏只得上前,将手中匣子放在御案上。皇帝一把将他拉进怀中,嗅了嗅他颈窝处的热气,说:“头发还是湿的,淋雨了?”

    “不是,臣刚沐浴过。”苏晏不太适应地挪了挪,“皇爷,臣真的有要事禀报。”

    “你说,朕听着。”

    “可是这样”

    “这样你就说不出话了?”皇帝反问他,“还是说,无论有没有外人在场,你面对朕时都得这么循规蹈矩、尊卑分明?”

    这话说的,明明自己往那儿一坐,一身的帝王威仪凛然不可侵犯,却不满于他过于守礼而显得疏离。苏晏在心里小小吐了个槽,干脆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说话也随意多了:“今晚可太险了,小爷与臣差点把命搭进去”

    苏晏就着这个斜倚龙椅的姿势,三言两语把事情前后交代了一番。景隆帝将手臂环过他的后背,全程握着他的肩头,面色虽平静,指间却在他说到关键处时不时地紧一紧。

    最后苏晏说道:“故而臣自作主张,打算先围了两个侯府,以免鹤先生与七杀营主走脱,同时进宫来向皇爷讨一份圣旨。”

    “你想查抄卫家?”

    “皇爷言重了,只是缉拿逃入侯府的钦犯而已。当然,钦犯落网后经过审讯,会供出哪些同谋,那就另说了。”苏晏狡黠地笑了笑。

    皇帝略一沉吟,说:“把那块金书铁券给朕瞧瞧。”

    匣子在桌角,苏晏倾身过去拿,坐回椅面时身子一歪,不慎坐到了龙腿上。

    皇帝微微闷哼一声。

    苏晏还以为自己太重,把龙体压着了,忙不迭要爬起来,却皇帝扣住腰身动弹不得。皇帝从后方伸手,接过铁券,对着灯光仔细翻看。苏晏被皇帝的两条胳膊圈住,觉得自己像个被抱坐在大腿上的奶娃娃,羞窘地红了老脸。

    他难为情地试图从龙腿上溜下去:“皇爷,正事要紧”

    皇帝警告似的拍了拍他的屁股:“就是在说正事。别扭来扭去的,坐好。”

    苏晏感觉到危险气息,僵着不敢动。

    “的确是太祖所赐之物,看来这鹤先生即便不是现任真空教主,也与之关系匪浅。”

    “可太祖皇帝把金书铁券赐给闻香后,又为何要杀他?”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告诉你。”皇帝把铁券放到一旁,又检视了匣子其他物件,目光陡然停留在一串金红色的鸾凤璎珞上。

    皇帝眯起了眼,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他把匣中之物往桌面一倒,从中拣出一卷非宫中不可用的高丽贡纸。

    纸卷展开,上面是一幅精美的明王、明妃合体双修图。神情动作栩栩如生,隐私.处纤毫毕现,真叫一个圣杵捣入玉臼、神剑劈开双峰。

    这下连苏晏都愣住了之前走得急,没空将匣中所有物件仔细验看,鬼知道鹤先生还收集小黄图?他就这么大剌剌地呈给皇帝,算不算有污圣目?

    画像下方还有一行字:

    《大日经疏九》曰:“复次若男女交会因缘种子托于胎藏而不失坏,即是相加持义。”是为何意,万望先生赐教。

    “这是谁在向鹤先生求教经文释义?可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苏晏嘀咕。

    皇帝一瞬间似乎想用力揉碎这张纸,手指抽搐了一下,嫌恶至极地将它扫到了地上。随即紧紧拥抱坐在腿上的臣子,几乎把他勒得透不过气。

    苏晏有些吃惊,但没叫也没挣扎。因为他从皇帝陡然激烈的动作与沉重压抑的呼吸中,感受到了对方深藏于体内的愤怒。

    “皇爷?”他小声问。

    皇帝深呼吸,松了力道,漠然道:“这是卫氏的笔迹。”

    苏晏顿时明白过来。这卫贵妃不知是狗屎糊眼还是鬼迷心窍,不但画小黄图求欢,还留言要给人生猴子,且对方还是个祸国殃民的邪教头目、被朝廷通缉的罪犯有妾如此,无论对她上不上心,可不是男人的奇耻大辱?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苏晏觉得皇帝此刻应该是愤怒的,可愤怒的源头却又似乎不在这一点上,故而从语调中透出一股鄙夷不屑的冷漠。

    他很有些心疼,便摸着皇帝的后背,安慰道:“要想生活过得去不是。大丈夫何患无也不是。那就是,呃”

    苏晏绞尽脑汁地想,平日的伶牙俐齿全都失灵,急得鼻尖沁出一点细汗。皇帝低头看他,亲了亲他的鼻尖,说:“心意领了。不必苦恼,朕自会处置。”

    “匣子留在这里,朕拿一物与你交换。”皇帝又亲了一下他的鼻尖,没忍住,往下噙住嘴唇,把彼此都吻了个气喘吁吁,方才勉强收住势,低声道,“你来为朕研墨。”

    苏晏乖乖地“嗯”了一声,滑下龙膝去拿砚台与墨条。

    皇帝在彩帛上亲书谕旨,完毕后用了玺,交给苏晏,说道:“除了锦衣卫,朕再派一千腾骧卫,由你带队,拿下鹤先生与七杀营主,押入诏狱。卫家谁敢阻拦,以抗旨论处。”

    苏晏有些意外:“臣带队?”

    “捉拿本案钦犯,理应你这个专案组长出马。”顿了顿,皇帝又道,“不过,朕是叫你后方指挥,可不是让你冲锋陷阵,记住了!”

    苏晏笑道:“臣就算想冲锋,也没那个本事呀。”

    他把圣旨卷好小心揣进怀里,又问:“皇爷这是打算放手收拾卫家,不养祸了?”

    皇帝略一沉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尽管拿你的案犯,朕来善后。其实朕根本没把卫家放在眼里,真正值得忌惮的是”

    苏晏大着胆子问:“太后?”

    皇帝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嗔意。

    他连忙闭嘴,以为皇帝不会继续这个敏感话题,不料对方没有避讳,虽然答得有些模棱两可:“是,也不是。此事容后再计议,你去罢。”

    苏晏拱手告退,刚转身,却听皇帝凉飕飕地问了句:“你嘴怎么又破了?”

    这个“又”字非常之精妙,不仅起到了前后呼应、一咏三叹的修辞效果,更体现出当事人怀疑中透着不满、不满中带着警告、警告背后暗藏杀机的复杂情绪,是我们今天要考的重点苏晏打了个激灵,把天马行空的联想从脑中赶出去,一脸无辜地答:“在义善局遇袭时摔的。”

    皇帝扯了扯嘴角,挥手让他滚蛋的同时,让他顺道把殿门外那臭小子叫进来。

    苏晏意识到,皇帝不想让太子参与到此事中。

    也对,太子带兵搜查二皇子的母族,不仅有挟私报复之意,更有残害手足之嫌,说不清楚。

    出了殿门,朱贺霖一把握住苏晏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然后凑到他耳边咬牙问:“你嘴怎么又红.又肿?是不是父皇对你那啥了那啥,老实交代!”

    苏晏瞪他:“破了能不发炎吗?发炎能不红肿吗?这是谁的错?”

    “反正谁错也不是小爷的错。”朱贺霖讷讷道。

    苏晏一巴掌呼在他背心,将他推进殿门:“你爹叫你,快去吧。”

    “那你”朱贺霖还想拉他。

    苏晏已经快步走下台阶,甩下一句:“奉旨办案,臣告退。”

    咸安侯府。

    高朔等三个锦衣卫暗探为了救阮红蕉,出手与鹤先生打斗,惊动了侯府守卫。

    于是高朔带了人先撤,另两名探子缠斗过后也寻隙逃脱。守卫们纵马追击的追击,鸣锣示警的示警,把整个咸安侯府弄得鸡飞狗跳,连相隔一条街的奉安侯府都听见了动静。

    七杀营主不得不多费了些功夫,才避开守卫的耳目,潜入鹤先生所在的客房。

    鹤先生刚拒绝了管事替他请大夫的好意,借口受惊,闭门不出。

    营主从屋顶上那个砸穿的洞掠进来时,鹤先生正解了衣衫,对着镜子看后肩处的刀伤。

    伤势并不严重,七八寸长的一道血口,刀刃上没有淬毒,普通金疮药就能对付。“劳烦连兄,把架子上左数第二个药瓶递给我。”他头也不抬地说。

    营主从袍袖内伸出一只戴着黑皮革套的手,指尖一拨,药瓶就凌空砸向了鹤先生的后脑勺。

    鹤先生伸出手,五指旋如花开,真气化为引力将药瓶吸在掌心。

    营主用非男非女的伪声嘲道:“如此高明境界,竟伤在宵小之辈手上,真是虎落平阳。”

    鹤先生把手探到后肩,将瓶内药粉洒在伤口上,淡淡道:“余空有一身真气,而身手瘠弱不善于招式,君早已知晓,眼下又何必出言讥讽。”

    营主问:“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鹤先生答:“从刀法路数看,应是锦衣卫。”

    营主藏在面具下方的眉头皱起:“锦衣卫摸到了咸安侯府内?此地不宜久留,该转移了。”

    洒完药粉,鹤先生拈起桌面纱布条,一圈圈斜缠于肩背伤口上,嘴里曼声道:“还有件不太顺心的事。我识破了阮红蕉的奸细身份,将她灭口之际,不意被这几个锦衣卫搅黄,还把我的匣子偷走了。”

    这叫不太顺心?根本就是糟糕透顶好吗!营主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调就来气,再想到他什么七七八八的玩意儿都往匣子里收,动不动还要拿出来陶醉一番的尿性,油然生出一钩削了他脑袋,再回去向主上谢罪的冲动。

    鹤先生包扎完伤口,起身整理穿衣系带,双目扫过营主宽大的红袍,似乎看穿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意:“受了内伤?整个京城能让你受伤的,屈指可数。看来今夜注定不好过了,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营主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握了又握,压低嗓音:“那你还不立刻撤离,在这等人堵门呢?”

    鹤先生在铜盆里洗手,从容道:“我在等一个接应者。”

    第242章

    这地方风水好

    “围、围围”

    “喂什么喂,要叫‘管事大人’!一点规矩没有,新来的?”

    新来的守门仆役连连点头,喘气道:“不是,管事大人,是围围住了!”他伸手一指大门方向,“外面一大群兵丁,把咱侯府给围啦,说是锦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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