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懂什么!他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也一个样!

    说着鞭子又要照着江夜雪倔不低头的脸抽下去

    住手。

    一道疾光闪过,是极为灵力丰沛的符咒,在江夜雪面前撑开结界。岳钧天猝不及防,手臂一酸,鞭子失手震脱。他又惊又怒地回过头,看到慕容楚衣从门外走进来,臂挽拂尘,指捻咒印,冰冷地盯着自己。

    岳钧天,你够了吗!

    你?岳钧天嘴唇颤抖,你、你居然帮着这个孽畜

    慕容楚衣扶起江夜雪,转头森然道:他是我外甥。

    你再动他一根指头试试看,看我会不会让你好过。

    由于慕容楚衣的出面,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再闹大。

    夜深人静的别院里,两人坐在屋檐下,台阶上。慕容楚衣替他裹着手上的伤,那伤口比鞭痕更深,是他与岳钧天争执动手时被父亲的神武所伤及的。

    父子吵架,当爹的居然拿了神武来对付儿子,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慕容楚衣沉默着,难得问了句:还疼吗?

    江夜雪不答,良久之后,低声沉闷道:我娘临走之前,曾说过,用不了二十年,我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辰晴的东西。

    可如果我说我从没有想过要和辰晴争岳家,你会信么?

    慕容楚衣道:我信。

    江夜雪没有想到他会答的这么快,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其实他原本没有想哭的,可是听到慕容楚衣如此坚定地说了这两个字,他忽然觉得那么难过,那么委屈,他一下子就埋首于膝,泣不成声。

    他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要争夺什么。

    他说我真的没有想当岳府的主人,我没有这个野心。

    他说能给的我都给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最后剩下的唯一不能给的也夺走。

    慕容楚衣陪在他身边,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

    而江夜雪那时候大抵也是头脑乱极了,那么多年的压抑撕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他其实是失控的,他抬眼瞧着慕容楚衣安慰他,心中情绪如同潮涌难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者在这一刻,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抵着慕容楚衣,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只是轻轻的触碰,犹如蜻蜓点水。

    颅内却似有烟花轰然炸开。

    两人的头脑都是瞬间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楚衣终于从极度的震愕中回神。他像被蝎子刺着似的猛地推开他,霍然起身,一张俊美的面庞上血色全无。

    你干什么--!!?

    江夜雪看到慕容楚衣的脸色,晕眩的头脑里终于闪回了清明。他一下乱了手脚,涨红了脸,慌忙道:楚衣,我

    慕容楚衣却在江夜雪试图站起来解释些什么之前,一下子后退了数步,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小舅,对不起,我、我只是我

    小舅这个称呼愈发尖锐地刺中了慕容楚衣,他眼中骤雨疾风,极是混乱。几番抿了抿唇,想开口却又觉得太荒唐。他一直习惯了以长辈的姿态去对待江夜雪,谁知江夜雪竟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时觉得背心发冷,冷汗涔涔。

    可要他一个刚刚被强吻过的人,再去训斥对方什么,实在是毫无威严。慕容楚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不等江夜雪再说话,便拂袖转身,夺路而逃。

    第174章

    此君子陌路人

    从那之后,

    慕容楚衣便与江夜雪变得疏离起来。

    江夜雪几次欲与他道歉,想要将话讲清,

    但慕容楚衣实在是受惊太大,

    所以一直躲着他,

    不愿与他独处。

    这也难怪,慕容楚衣一贯存着的都是端端正正的心思,哪怕并无血缘,他也从来只把江夜雪当做自己的外甥看待,试问哪个小舅不会被这样的举动吓到?

    几次碰壁之后,江夜雪终于明白慕容楚衣是再也不肯再理他了。

    江夜雪深知纲常伦理,尽管感情一事是无法遏制的,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与慕容楚衣之间绝无可能。那一天唇上的轻触,

    完全是他心绪崩溃之下未曾思索的举动,

    是他与慕容楚衣相处的那么多年里唯一的一次脱缰。

    他只是想让慕容楚衣知道,他其实从来没有敢奢望过得到些什么。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弥补的机会,慕容楚衣也终究是没有给他。

    与小舅交恶之后,

    江夜雪在岳家便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他再怎么圣贤,

    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在这样的境况下,

    他内心深处无可避免地滋生出了痛苦、不甘、失落以及迷茫。只幸好他从来懂得压抑自己,

    一直都在努力排遣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那一年的深秋。

    那年秋天,岳府一行人因君上任务,

    前往北境炼制兵甲。

    彼时岳辰晴年纪尚小,贪玩不懂事,饶是被父亲叮嘱了很多次,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偷跑去野郊游玩。但是北境是重华与燎国的交界处,并非什么周全之地,有一天岳辰晴偷摸着溜出去了,却到了很晚也没有回来。

    岳钧天大急,唯恐儿子遭遇燎国的刺客伏兵,立令所有人出去寻找。

    江夜雪和慕容楚衣自然也不例外。

    你还记得那段经历么?浑天洞的血池之光映着江夜雪的脸,也映着岳辰晴的脸,你那时候是那么骄纵任性,仗着所有人都宠着你,不知天高地厚,为所欲为,想跑到哪里去就跑到哪里去,为了找你,我们把北境最险恶的几处地方都寻遍了,但都找不到你的踪影。

    他抬起岳辰晴的下颌,森然道:

    最后还是我用自己炼制的法器尝试,才终于探得了你的下落。

    岳辰晴瞧上去崩溃极了,也混乱极了。

    他的眸光一片涣散,江夜雪的话,他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可江夜雪似乎也并不在乎他是否将他的言语全都倾入了耳中,这么多年的秘密困囿在他心里,如今终于到了可以诉之于人的时候,哪怕岳辰晴聋了瞎了哪怕是一具死尸,他恐怕都不那么有所谓。

    我追踪到你,发现你竟自己越了重华的屏障界,跑到了燎国的国境里。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状况和现在差不多的凄惨。当时燎国的国君在边境反复进行魔化试炼,野郊有大量魔气侵染的恶兽出没。你冒冒失失地闯过去,不知是被什么魔兽所伤,倒在草堆里,昏迷不醒。

    江夜雪说到这里,似是自嘲地冷哼了一声:那时候其他人都还未寻至,天地间好像就剩下我和你,只要我动一下手,你也就死了。那些被你夺走的东西,就都可以回到我身边,无论是那些无趣的死物,还是慕容楚衣这个活人,甚至是岳家。什么都可以是我的。

    他抬起手,慢慢抚摸过岳辰晴的咽喉,挨近了,似是在问别人,但又好像问的是自己。

    他轻声道:岳辰晴,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没有杀了你呢。

    浑天洞静谧幽深,唯有江夜雪的嗓音是唯一的声响。

    被毒药僵困住的墨熄也好,重伤昏迷的慕容楚衣也罢,还有早已被制成傀儡的小兰儿,此刻都不过是他面前的蝼蚁。

    是他反局为胜的见证。

    他说着说着,神情竟有些扭曲,他盯着岳辰晴眼睛的时候,再也无法把那里面的人和曾经君子如风的自己交叠在一起。

    可那又怎样呢。

    他早已把过去的自己割舍。

    你那个傻哥哥。江夜雪低声道,他是真的傻极了,他的人生都已经被你害得如此凄惨了。可他想到你是慕容楚衣的外甥,是他自己的亲兄弟,所以他不但没有杀了你,还替你着急。他见你快不行了,发了报信烟火后,就不顾魔气侵染,替奄奄一息的你渡了魔气,并输送灵力给你,吊住你的性命。

    江夜雪说到这里,仰起头,轻轻笑了起来:你说他有多可笑啊当初的我有多可笑。

    那一口气,我替你吊到了岳钧天赶到的时候,自己却受了侵蚀。可我们的爹爹呢,他见你伤成那样,只急着将你带回去疗伤。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情况。

    不过他闭了闭眼睛,看不出他说这句话时的情绪,也亏得他没有注意到我的情况。

    我当时为了不让你再受吞噬,将你承受不了的魔气全部都渡到了自己身上,这番举动实是危险至极。因为一旦这层魔气最终无法驱散干净,按照重华的律法,是要将感染者处死的真幸好岳钧天寻到我们后,眼中只有你,全然视我为无物。江夜雪嗤笑,我在他眼里,从来便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若是威胁到了他的声威,成为他的污名,他定会不管不顾地将我献出去,处以极刑。

    我母亲说的很对。岳钧天刻薄寡恩,为了保全他自己,什么他都可以做,什么他都可以付出,又何况是早已令他生厌的我?

    所以,我中了魔毒的事情,便对谁也没有说,与你们一同回到营地后,我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还集中在你身上,就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回了房间岳辰晴啊。他叹息,你永远也想不到那天晚上我有多痛苦。

    痛苦二字他说得很淡,但眸底的颜色却是极深。

    五内焚火,生不如死,说什么都是轻的。

    哦。江夜雪顿了一下,淡淡笑道,抱歉。忘了你是岳家的少主,从小被呵护得太好,什么苦都没有吃过。我跟你说这些,你又如何能懂?

    再后来呢,我就试了许多种方法给自己拔毒,但都无济于事。那种魔毒是重华从未接触过的类别,根本克制不住,反而在我体内扩散得越来越厉害。那一阵子我时常会感到挣扎和困顿,觉得自己内心的愤恨与不甘变得那么鲜明,鲜明到令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挣扎了很久。

    那血淋淋的噩梦已经过去,人性与魔性的交锋当年想也知道有多痛苦,如今却都成了他嘴里轻描淡写的句子。

    江夜雪停了片刻,说道:直到有一天,我忽然觉得不必再挣扎了。

    岳辰晴,我是为了救你,才变成那个模样的。可我痛不堪言的时候,我又能对谁去说?从小到大,忍让,宽容,退让,谦和最后却落得这样的局面。我受够了,我终于想明白了,兄弟手足又如何?我恨你!我不愿再当当初那个傻子!

    墨熄虽浑身僵麻不可解,但江夜雪的话他都能够听见。他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是年少时江夜雪温柔而恭顺的模样,对什么都很温和,待任何人都很好。

    蓦地,那个影子碎了,浑天洞里是江夜雪森森然的冷嘲。

    我娘说的没错,你确实夺走了我所有的东西。如果没有你,那些本都该是我的!我又何必要让你?就连你的命岳辰晴,也是我施舍了你两次,才容你在这世上多活了这些年!还有你的四舅

    说到慕容楚衣,江夜雪眼中的恶毒里蒙上了一层濡湿的欲,你以为他不理你,疏远你,责骂你,不看你,是因为不喜欢你?

    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我告诉你,根本不是的。他在重华最爱的人就是你,因为你是你那高高在上、无人可及的母亲是慕容凰的儿子,所以他哪怕不要自己的命都会护着你!

    岳辰晴身子蓦地一震,含泪抬头。

    他不睬你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对他下了手啊。

    江夜雪眼眸微微眯起,缓声道:我顺心而活之后,体内的魔气不再令我痛苦,反倒能够为我所用。然后我便发现那魔气可施展的地方当真是太多了。而其中最令我心仪的,便是我可以利用它去侵染一个人的身体,从此那个人除了我之外,就再也接近不了别的人。

    岳辰晴湿润的睫毛颤抖着,出离的愤怒从他胸臆中升起,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情犹在,可是震愕与怒焰却让他空洞的眼睛有了焦距。

    他喃喃道:你控制他

    不。我从来都没有控制他。江夜雪淡道,那魔气不纯,并非有那么大的功效。只是,每月朔望时,他都会倍感灼热煎熬,只有饮了我颈间血,或者服下最上品的镇心草才能得到缓解。

    不过很可惜,寻常他宁愿自己打坐强撑过朔望,也不愿自己来找我,只有当镇心草也舒缓不了他的痛苦时,他才会失去理智,被迫来到我的身边。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瞥了墨熄一眼。

    微笑道:羲和君冰雪聪明,应当明白过来那一日你来学宫找我,见我屋内散乱,被上有血,便是出于这个缘由。他当时是实在受不住了,才来了我这里。他那天理智尽失,在我房中到处砸乱东西,我给他喂了血和镇心草,然后抱他躺到床上

    岳辰晴听到此处,怒嗥着打断他:江夜雪!!你竟敢这样强迫他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江夜雪却以轮椅上的机括将他困住了,轻描淡写道:吵嚷什么?我从来不会强迫楚衣。他痛不欲生,骂我是孽畜,我明明可以直接欺辱他,却不曾这么做。那天我只是像往常一样给他喂了我的血,然后抱着脱力的他上床小歇,我对强奸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第161章===

    比起强迫,我更乐意看他自己一点一点地丧失理智,看他每一次毒发都比之前更加崩溃。我就是要让他自己跪着求我上他。那才是我所喜爱的情形。

    岳辰晴真的快疯了,而江夜雪瞧着他的神情,心中愉悦更甚。

    他说:我对他的这个原则,无论是我心态改变前,还是改变后,都从来没有变过。

    我只愿他自己说想要我,他不说,我便不动他。当然,我必须把他留在我的身边,谁也不许看,谁也不许亲近为此我下了黑魔咒,只要他对某个人过于亲密,他身上的毒便会传到那个人身上,并且我不允许他把这件事说出去,一旦他说了,他便会即刻失去理智,成为只知雌伏于我的欲念之兽所以,你看。江夜雪冷笑道,我虽然得不到他,但他周遭也不再有什么碍眼的人了。

    我可以一直等他。十年,二十年。我甚至可以容许他一直狠倔,不向我屈从。但我绝不会允许他身边还有其他人环绕。尤其是你。

    岳辰晴道:你你简直是个疯子!!

    那又如何。江夜雪波澜不惊地,君子我早已当腻了,当疯子也没什么不好。另外,你也不必这么愤怒,这世上多得是更令你背脊发寒的真相呢譬如,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以黑魔之气伤人的事情,当今君上早就清楚,并且是他曾经全力支持我这么去做的?

    第175章

    王之诺最难测

    君上?!

    江夜雪淡淡然说出的一句话,

    却如巨石入潭,溅起千层巨浪。

    岳辰晴悚然:怎、怎么可能

    墨熄不似他这般年轻无知,

    但也正因如此,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息裹挟了他。

    君上那张常年深陷在裘绒深处的脸,

    泛着苍白,时常带着捉摸不定的浅笑,眼睛里似是有情谊,然而他似乎是一个有着千张假面的男人,他情深意切的时候瞧上去那么真,意气风发的时候瞧上去那么真,嫉恶如仇的时候瞧上去那么真,悲痛欲绝的时候瞧上去依然那么真墨熄见过他许许多多张脸,

    君上的情绪便如戏子脸上的妆一样可以画到极致。

    他到现在都不确定哪一张才是君上真正的模样,

    何种情绪才是君上心里真正的情绪。

    而如今江夜雪说君上支持他用黑魔之气,他虽感到不寒而栗,却发现自己连半点惊讶都没有。

    重华的君上亦是个疯子,

    他早就知道的。

    江夜雪盯着岳辰晴道:我当时看你一点点成长,看你开始主动黏着楚衣纠缠不休,

    哪怕他刻意疏远你,

    你也不气不馁。我就觉得你这个人,

    果然和蛞蝓一样,

    黏糊到死,令人讨厌。

    从小到大,你看中什么,

    我便要失去什么,我当真是恶心极了你,那种恶心越演越烈,到了最后。江夜雪顿了一下,狭长的眼眸中闪着极恶意的光彩,我便忍不住,想对你下个黑魔法咒。

    !

    你别那么惊讶,其实我倒是希望直接杀了你,只不过你若是死了,楚衣不免又要伤心。江夜雪慢条斯理地,我疼他,不得不留你一条狗命。所以我才想给你下咒,想让你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子,再也别围着楚衣打转。

    本来我就要成功了的,法咒都已经打入了你心里,只消等足一个时辰,谁也救不了你。

    他说到这里,脸色慢慢沉郁下来。

    只可惜,那天有一个人,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个时候来府上做事。他碰巧发现了你的异状,便多事多情地把你送到了神农台医治。

    岳辰晴:是谁?

    还能有谁。江夜雪神情极其厌恶,自然是我的好兄弟,那位九死不悔一心不改,浑身浸透了黑魔之气还在做垂死挣扎困兽犹斗的我们的顾帅啊。

    墨熄:!

    江夜雪说到这里,免不了去打量不能动弹也不可言语的墨熄,森森然道:我可真是厌弃极了他,所以他越不希望伤害的人,我就越要伤害,他越在乎的东西,我就越要毁灭羲和君,其实你以为我不知道修复玉简之后你会瞧见什么东西么?你以为我那时替你还原了卷牍,是想要帮你么?

    轻轻一声冷笑。

    我只不过想让你生不如死,让他在黑魔之道里越堕越深!

    谁让当年是他阻了我的计划,坏了我的好事?他还差一点让我的行径暴露在老君上眼皮子底下!我怎能不恨他!

    墨熄:

    当年就是他!是他多管闲事,将岳辰晴送到了神农台,让药修发觉了岳辰晴体内的黑魔气息,向金銮殿禀奏了这个消息。江夜雪啧舌道,太险了。如果被老君上知道我修炼黑魔咒,我必死无疑。

    幸好那个时候,老君上不在都城,而是和岳钧天等人一同在唤魂渊祭祀,于是这件案子便落到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君上手里。

    江夜雪顿了顿:我不得不说,当今君上是个颇有能耐的人,他很快就查到了我身上,用诉罪水提审了我。我那时候以为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岂知,最后却并没有。

    他眼中潋着幽光:太子发现我可以炼制魔药之后,非但没将我供出去,反而将我收入麾下,还与我做了个约定。

    岳辰晴:什么约定?

    江夜雪道:他要我以自己的黑魔之气,替他进行他所需要的试炼。而作为交换,他会替我在朝中隐瞒情况,并且许诺我,待到时机成熟,他会帮我名正言顺地夺回我在岳家的权位,让我成为岳家之主。

    岳辰晴:

    所以那些年,我与他钻研了许多黑魔之物,禁忌之术。江夜雪拂袖,我几乎见到了帝国所有的黑暗,包括顾茫是密探一事,我也早就知道。君上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筹谋,又有几件是我没有从旁出谋划策的?

    江夜雪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望向墨熄,哦,对了。再告诉你们一件有趣的事儿吧,其实陆展星当年所中的那枚珍珑棋子,根本就不是燎国的人打入他体内的。

    墨熄:!

    江夜雪笑吟吟道:是我炼的棋,君上出的主意。

    几许沉默,一阵强烈的觳觫伴随着剧烈的恶心涌将上来!

    如果说墨熄先前只是觉得失望,可在他明白过来江夜雪这句话的含义后,他竟面色苍白几欲作呕!

    黄金台上,尊王的豪言。

    朱雀殿里,君上的悲语。

    --

    顾帅,你与你的军队是孤最不可割舍的珍宝。

    你以为孤构陷忠良的时候心里能安吗?!

    火球,孤并非铁石之心,只是人在九重,身在囹圄。

    孤又何曾能安呢?

    记忆里君上那张悲戚凝重的脸慢慢地扭曲,成了恶鬼之形。

    尽是谎言!

    江夜雪淡道:君上很早之前就打算派人去燎国搜集更多的黑魔术法了,他也早就觉得顾茫的权势应当尽快削去。陆展星中蛊,凤鸣山兵败,黄金台之约君上一步步都算得很清楚,为的就是将顾茫的羽翼拔除,成为他的牵线偶人。而最后,他也都做到了。

    说到这里,江夜雪又冷冷地笑起来,似是在讥嘲顾茫的天真,又像是在嘲笑自己:所以,谁不是君上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呢?我也是一样的。只是我看得透罢了。

    还有我那个未婚妻,秦木槿从前她对于自己要嫁给一个无甚地位的庶子一事从来都很不满。却在君上收我入麾后,逐渐变得主动与热络起来。后来她家出了私铸货银的重罪,她孤立无援之中就愈发纠缠于我。

    江夜雪面露鄙薄,漠然道:我又怎会不清楚其中原委。

    君上不知晓我对慕容楚衣的心思,以为我多少与秦木槿有情,其实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心里雪亮,但我既想要他助我光明正大重夺岳家,便也不想得罪他,于是我也配合着,不顾岳钧天反对,坚持与她成婚。

    唇畔的笑淡淡的,却浸满了讽刺。

    而君上想瞧见的结果也就是这个。只要我身边有一位他安排的夫人,我登上岳家家主之位,岳家就日夜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只可惜啊秦木槿自己不争气,在一次与燎国的对战中死了。

    从前人人都道江夜雪夫妇伉俪情深,原不过就是假象而已,恩爱是一场戏,婚姻是一场局,唯有她的死是令他大为痛快的事情。

    我们那位君上素来多疑,自然把她的战亡归咎成是我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蓄意将她谋害。江夜雪说到这里,稍事停顿,眉眼间那种鄙薄而狷狂的气韵便愈发鲜明。

    真是太可笑了。她自己不中用,怨得了我?

    但不管怎么说,从此以后,君上便对我渐失信任。而那时候,顾茫也已成功地打入了燎国内部,成为了连结他与黑魔法术的新的引线,他便开始将我从党羽中渐渐孤立开去,许诺给我的岳家势力也迟迟没有着落。

    江夜雪幽幽森森道:再到后来,我在战役中伤了腿脚,成了残废,他对我的冷遇就愈发鲜明。我问他何时兑现承诺,他却总是敷衍了事,神态中也已有了极不耐烦的意思。

    所幸刻薄寡恩这四个字,我已于岳钧天身上领教了个透彻。江夜雪冷笑道,与虎谋皮,焉能不做周全打算?我心知他极有可能过河拆桥,见我再无可利用之处后就将我杀害灭口所以有一天,我悄悄告诉他,我早已制作了百余法器,如果我死于与他有关的谋划,这些法器就会即刻触发

    他舔了舔嘴唇,豺狼一般的姿态:将他这些年的阴暗丑闻,尽数公之于重华上下。

    江夜雪嗤笑出声,犹如得了大胜:他听了我的布局,这才慌了神,又端出那副惺惺之态,哄我说岳家迟早都是我的,让我再等等他。还亲自去了修真学宫,给我谋了个舒服去处。

    笑容敛去了,剩下的唯有阴沉。江夜雪森森道:可惜啊,我又怎会再信他。

    那个王座上的人不敢动我,我亦不再与他为伍,只是彼此都有秘密握在对方手里,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互相留着几分薄面罢了。其实我很清楚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包括他一心夺得血魔兽的残魂是为了什么。

    墨熄又是一阵齿冷。血魔兽残魂?

    耳中嗡嗡血流声涌。

    墨熄心寒得厉害血魔兽残魂,是顾茫冒着性命危险,为了阻止燎国重新唤出魔兽而夺回来的。难道君上得到它是为了

    像是能洞悉他的心,江夜雪道:君上自然没有骗你们。若要燎国得到了最后一缕血魔兽魂魄,势必战火骤起,重华也就完了。只不过,他夺血魔兽残魂,并非是为了九州太平,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千秋霸业。

    君上并非等闲之辈,也非厌战之人。其实你们更应当做的是自己设法将那魂魄重新封印,而不是交到他的手里。

    他几乎是有些嘲讽地笑起来:顾茫想要阻止的战争,恐怕非但没有阻成,而是加剧了它的催生。看着吧,燎国很快就会为了那一缕魂魄重新无休止地向重华开战,而我们的君上他自会在这场他期盼已久的战役中用你们的血和命来反杀,从此成就他的辉煌。

    墨熄:

    江夜雪温文尔雅却又极瘆人地说道:如今他有了他新的走狗顾茫,我呢,医我的腿,夺我的权,谁也奈何不了我。

    岳辰晴脸上挂着泪水与血污,不可置信地喃喃着:医你的腿?他终于是反应过来了,颤声道,所以你接近小兰儿根本不是为了照顾她,你是瞧中了她的灵核

    是啊。江夜雪大大方方供认不讳,她的灵核在她身上是个危险东西,但被我夺来,就既能给我提供灵力,又能源源不断地为我嵌入自己腿中的义架提供灵流。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为了自己能恢复康健,让她成为了一个傀儡为了一个岳家你谋划浑天洞之变你杀了那么多人岳辰晴盛怒之下,血泪满眶,江夜雪!!谁能认你?!谁能容你?!!!

    江夜雪嗤笑:你是不是猪啊?出了这个洞窟,谁还知道这些人是我杀的?我可是用了所有魔息催动了楚衣心里的魔种,哪怕派一百个验尸官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全部死于慕容楚衣之手。

    岳辰晴失控道:你还要毁他清誉!让他替你顶罪?!

    他早就没什么清誉了。江夜雪淡道,至于顶罪那倒不必,我大可以威胁君上,让他把人给我从天牢里偷换出来,从此世上再没慕容楚衣这个人,我将他锁在岳家府邸深处,他照样还是为我所得,性命无忧。你放心吧。我就算杀尽岳府人,也一定会放了他。

    说着手中凝起一道华光,江夜雪召来自己的佩剑,堪堪然点在了岳辰晴的喉尖。

    岳辰晴,我让你在这世间多活了这二十载,也算是成全了你我兄弟一场。江夜雪微笑道,九泉之下,你可别恨我。

    言毕抬手一挥,径直一剑刺了下去!

    第176章

    若当年是永恒

    言毕抬手一挥,

    径直一剑刺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江夜雪眼前忽地晃过一道青色,

    他蓦地回剑后撤,

    长眉凌厉竖起,

    震愕道:竹武士?!

    格挡了他杀招的正是慕容楚衣所做的竹武士,那青皮傀儡持着弯刀,发出呼喝之声,护于岳辰晴之前。

    江夜雪一惊之下,以为是慕容楚衣苏醒了,可是回头看去,慕容楚衣分明还躺在血泊里闭着眼睛。他心中骤冷,忽然反应过来

    ===第162章===

    是岳辰晴!

    岳辰晴之前的窝囊竟是装的!

    当初打剑魔李清浅时,

    岳辰晴曾以一声惨叫便唤来了竹武士的回护,

    这些竹武士的第一主人是慕容楚衣,而一旦慕容楚衣失去了意识,它们第二个遵从的便是岳辰晴的命令。所以其实在江夜雪讲话的时候,

    岳辰晴就已经悄悄地把游荡在洞窟各处的竹武士都召了回来。

    江夜雪蓦然调转视线盯向岳辰晴,见岳辰晴的神情虽然极度悲痛,

    但却并不似方才那般涣散失神,

    他不由地咬牙道:

    岳辰晴倒是我小觑了你!

    岳辰晴咳着血,

    喘息着抬起头来:我说过我已是岳家的当家又怎会血沫染得他唇齿都是猩红的,

    我又怎会,容你在浑天洞里为非作歹!!

    说罢厉声喝道:都动手!

    数十只竹武士得了令,瞬间从高处岩石后窜出来,

    前仆后继地扑向江夜雪,它们爆发出尖锐的嘶吼,展开激烈的厮杀。

    趁着数量庞大的竹子机甲和江夜雪缠斗一处,岳辰晴挣开了轮椅上的束缚,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墨熄面前。

    他对魔毒未解而不能言语的墨熄道:羲和君抱歉岳家的事,平白连累了你。

    岳辰晴黑眸湿润,他瞧上去疲惫极了,眼睛里闪跃着某种决绝:但是我是不会我是绝不会让四舅和你白白蒙冤受累的

    说完这句话,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转身一步步地朝血池方向走去。

    墨熄猛地一凛

    他难道是要血祭怨灵,索了江夜雪的性命?!

    江夜雪显然也看出了岳辰晴的目的,他暗骂一声,手中佩刃忽然金光大炽,猛地一振,便将潮水般包涌着他的竹武士炸开了大半!

    紧接着,一道金色锁链游出,直取岳辰晴下盘!岳辰晴体力虽虚,却也是跟随了墨熄在外打了两年战役的人,他并不似他哥哥想的那样软弱无能,这一道锁链竟被他强撑着创痛避开。

    岳辰晴喘息着,眼中蒙着泪,恨意中却也混杂着许多别的情绪:江夜雪,我从来就不喜欢吵嚷,不喜欢打架,更讨厌争来夺去如果你的私心就是要让我把占了你的东西都还给你,那你为何不早与我言明!

    江夜雪冷笑:怎么,你还想退位让贤?别傻了岳辰晴,这世上所有的权位都是要靠夺的,哪怕是太子也一样。

    为了夺权,你就非要杀那么多人吗!你现在站在这些尸骨上得了岳家,你心里能安?

    如何不能安。江夜雪阴冷地嗤笑道,我早已过了什么心安不心安的愚蠢岁月,别说一个浑天洞的人了,哪怕要全九州的修士来给我铺路,我也不会感到丝毫不妥。

    岳辰晴双目通红地望了他一眼,似乎不打算与他再多说了,只恹恹地:你不会如愿的。岳家也好,四舅也罢,你永远也得不到。

    说完纵身欲往血池跳落。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忽然一道金索牢牢束住了岳辰晴的腰,将他殉灵的举动硬生生地止住。岳辰晴蓦地回头

    小兰儿面无表情地擎着锁链,正极为冷淡地看着他。

    原来方才江夜雪一击未重,便将锁链灵力转移到了岳辰晴之后的傀儡小兰儿身上,小兰儿借此从背后突袭,岳辰晴猝不及防,竟被她紧束着挣脱不能。

    江夜雪趁机猛地震开了那些围攻他的竹武士,在爆开的断竹片与硝烟中,这看似斯文儒雅的男人步履从容而面目阴鸷,步步逼近,最终走到了岳辰晴面前,抬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

    岳辰晴,你急着死,我巴不得送你上黄泉路。江夜雪指上用力,岳辰晴在他发狠的钳制下瞬间脸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但血池你就不用跳了,你休想着和池子里的怪物们拿魂魄做交易,来阻我好事!

    他夺走的小兰儿的暴虐灵核,在他体内流窜着强大的焰电。

    还有,请你不要可笑地再以什么岳家之主的身份自居。浑天洞的这些怨灵注定不会听命于你,你刚刚愚蠢地自爆了灵核之后,已经成了一个废物,再也成不了岳家的当家。

    而排在第二的继承人,是我。

    言毕他忽地抬掌,对着岳辰晴的心脏位置当胸击落!

    岳辰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那嘶嘶灵流在一瞬间便将岳辰晴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灵核震作了齑粉

    江夜雪眼中攒动着兀鹰扑杀时的寒光,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岳辰晴感到无力回寰,感到心如死灰,因此他在彻底毁灭了岳辰晴的灵核之后,蓦地一抬手,厉声喝道:听我号令!

    嗓音在浑天洞内回荡着,紧接着洞中响起了无数嘶叫,那些之前昏昏然不知当如何自处的怨灵恶魔一下子清楚了谁才是新的主人,引颈张嘴,发出震动岩层的怒吼。血池内更是猩红翻波,更多没有跃出池面的恶灵在池水中躁动地喝嗥着。

    江夜雪长笑,继而笑容狰狞,以一种极其鄙薄的语气,对岳辰晴道:岳辰晴,清楚谁才是岳家的主人了吗?!你不能再驱使它们了,因为你根本就不够格!

    他不够格。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江夜雪身后响起:那么我呢。

    江夜雪蓦地一怔,脸上那种轻狂傲慢之气尚未褪去,就倏地反应过来,立刻回头楚衣?!

    慕容楚衣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他挣扎着,捂着伤口,从血泊里站了起来。他比任何时候都狼狈,那白衣飘飞似仙若神的仪态已经不再,可令人不安的是他那种从容与淡漠却一点也没有少。

    甚至在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格外苍白的面庞上,显得比平时更甚。

    慕容楚衣漠然看着江夜雪:岳夜雪,我够格吗?

    同为庶子,江夜雪是谢夫人所出,慕容楚衣是楚姑娘之子,嫡子岳辰晴丧失了驾驭它们的能力之后,对于血池怨灵,其实无论是慕容楚衣还是江夜雪,那都是一样的。

    慕容楚衣同样燃起了炽烈的灵焰,那火光映得他那双凌厉的凤眸极为明亮。他沉声喝道:听我召令!

    怨灵们又翻沸了,之前遵从江夜雪命令的恶鬼们重新按着慕容楚衣的指示,调转头,向江夜雪和小兰儿逼近。

    江夜雪面色不虞,但依然沉冷,他眯起眼睛:楚衣,你知道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慕容楚衣没有答话,只源源不断地向那些血灵献祭着自己的灵力。

    江夜雪道:你这又是在和我胡闹些什么。比灵力你根本比不过我,更何况我还能重新操控你的心智,你

    都起!

    慕容楚衣厉声一喝,那些怨灵全部嘶吼着向江夜雪扑杀过去。江夜雪拂袖,暴增了自己的灵流,欲重新将这些恶灵拉回自己阵营。

    可就在这时,他听得慕容楚衣冷笑了一声道:岳夜雪,你说的对。

    你夺人灵力,毁人灵核,喂人毒药,操纵人心。我是比不过你,力不及你。

    江夜雪紧盯着他,一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当你傀儡,当得极腻,但为了守护岳辰晴,我一直忍着,再恶心我也扛着。

    说实话我忍到头了,岳家的事我也不想再管。

    江夜雪听他放弃,几乎是松了口气的,上前了一步:楚衣,你若不插手今日之事,那么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

    慕容楚衣却平静地着看着他。

    江夜雪,你不用和我谈条件,你这辈子,也都别想再操控我。

    江夜雪一怔。

    慕容楚衣神情里模糊有一丝叹息的意味,他低声道了一句:二十余年了,你我之间,该了结了。

    江夜雪骤然反应过来,猛地上前,失色喊道:楚衣--!

    但来不及了,簌簌衣帛风声。

    他捉了个空,慕容楚衣的衣袂擦着他的指尖飞过。

    未及江夜雪挽回,那沾血的白衣已经倏然飘摆,坠入汹涌的血池熔流之中!

    死寂。

    一时间,岳辰晴也好,江夜雪也罢,甚至是墨熄,都不觉得这是真的。

    慕容楚衣太决绝也太干脆了,和他从前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一样,他只要想好了,那就去做了,什么更多的话也没有,也不与任何人留恋,不向任何人解释。

    又或许是他知道江夜雪能够很快地再一次操纵他的身躯,所以他没有留给江夜雪挽留的机会。

    慕容楚衣好像一贯都是无情的。

    哪怕对他自己。

    有那么一瞬,墨熄觉得慕容楚衣很快会在从池沿下面御着照雪谪仙般重回地面,就好像曾经在击杀剑魔李清浅时,那人轻描淡写又胜券在握的模样。

    可是没有。

    血池汩汩翻腾着,再一次爆溅窜出的是一道猩红色的巨浪,浪潮幻化作扭曲的恶灵之形,嘶吼着向江夜雪猎杀而去!

    岳辰晴终于在这洪流中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四舅啊!!不,不要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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