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嵌着铁片的黑皮军靴在青砖小路上走着,发出脆硬的声响,墨熄淡淡地: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清楚。方才那位也是,在巷子里一紧张开口就叫我后爹,一听就是你的人了。

    顾茫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半天才憋出一句:那群不像话的小兔崽子,怎么随便给你乱起绰号。

    也没什么,挺好的。墨熄说,比起我,你确实与他们更亲。你看过了那么多年,你还能记得一个小修的样子,我却对他们并不太有什么印象,我不擅长记这些。和士卒们也没有走得那么近。

    顾茫笑道:你的脑子都拿来记术法卷轴和边境奏报了,确实是记不住人的。

    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说到当年北境军重组一事了。墨熄不打算继续进行这段话头他不想让顾茫知道天劫之誓。

    其实他的治军之风就和他的人一样,硬邦邦,冷冰冰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不把士卒当一回事儿。他不太会用言辞鼓舞人心,不太会用柔情拉拢军士。

    所以他接手北境军那么久了,他的修士们仍是敬他,畏他,独不爱他。

    除了君上,显有人知道他曾消耗了十年阳寿为一支军队作保,北境军的士卒们也并不清楚他们嘴里的后爹到底都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尽管如今看来,那个天劫之誓并不重要,顾茫早已为他们做过了一次保,墨熄的誓言只不过是被君上利用了第二次罢了,哪怕他当时不发这个毒誓,君上也不会将这三万热血辜负掉。但那又怎样呢?

    身在局中时,谁都不知道真相如何。

    他们的后爹很闷,不爱说好话,人非神明,也看不到掩藏在表象之下的秘密是什么。他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够好,但他已经在用自己的性命尽力保护着那些他曾经以为即将受难的人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只收获了一声诚惶诚恐的后爹。

    一句墨帅到底是贵族,是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的。

    谁说族群的歧视只是上对下的呢?一个贵族族群里涉入泥尘的统帅,其实也早已在无意间被他的士卒歧视到骨子里去。

    墨熄道:说说那个小修吧,你为什么听到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那么惊讶?

    哦,是这样。顾茫道,你别看那孩子年岁小,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参军了,当时是我手下最年轻的一批后生。我那时候问他为什么要从戎,他跟我说,他有三个哥哥,每个都来了,他也闲不住,不想被丢在家里。

    顾茫说到这里,眼神有些黯淡:他那三个兄长都很出色,很也正派。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离开重华的那一年,他们三人应当都还活着。我没有想到

    墨熄沉默须臾,说道:从来刀剑多无情,你也不要想太深。谁都不可能守得住每一个人,做好自己当做的,已足够问心无愧了。

    顾茫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那家的大哥当年说过,只要有钱能置办个房子了,就想娶媳妇过安稳日子。

    沉默良久之后,顾茫叹了一声:要是仗能很快打完,那就好了。

    仗是不可能很快打完的,反倒是熄战日很快结束了。

    端阳过了没多久,北境传来急报,说燎国背信弃义,打破了原本休战两年的议定,忽然闪电进攻重华边境处最薄弱的狮驼关,狮驼关告急。

    这一则消息传来时,君上的寒疾正笃,甚至不能下地走动,只得嘱托慕容梦泽代他主持大局。然而不解内情的文武百官们多对君上此举大为不满,一时间议论纷纷

    君上御体有何病恙?

    君上有异,应当由神农台三长老会诊,而后告知朝中重臣,怎么只丢一句话出来就闭关不朝了?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墨熄其实能够很清晰地感知到朝中涌流的那种气氛:人们并不知道君上身患不治之症,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许多心思活络的人已经有了非常接近真相的猜测,只是他们如今还吃不准,不敢贸然相探罢了。另外还有一些并不聪慧的遗老,他们虽然没有觉察到君上的异样,但梦泽的代权无疑刺痛了他们的神经,他们暂时还不敢针对君上,针对梦泽却是绰绰有余的。

    梦泽的意思是希望拨重华的飞马营前去驰援,然后再从附近两个大关塞调用一部分驻军前去巩固狮驼关的险情。依墨熄看来,她的处理方式确实稳妥得当,可没成想却遭到了一大票人的否决

    飞马营是君上直属,怎能轻易调离王城?

    调遣兵力乃是大事,就算公主要调,也得先开了军政会再说。

    这些还都算是讲道理的了,更有甚者,仗着自己是勋贵长辈,直接冲梦泽道:慕容梦泽,你一介女流,凭什么左右军令?

    若是望舒君代权也就算了,你连个封衔都没有,同是王室宗亲,谁比谁地位低?我们遵从君上旨意,由着你主持朝会也就罢了,但总不能听由你一个女娃娃来调兵遣将吧?出了大事谁背负得起!

    如此扯皮拖延,官权制衡,哪怕以墨熄为首的一些军机署重臣愿为梦泽作保,军令依然难以很快落下。于是,狮驼关最终失守,燎国黑魔之师一路挥旗南进,一举攻破枫城、大泽城、荻城三大边陲城郭,掳走了城中大量百姓,斩杀守军上万。

    等这则消息传来时,君上虽已恢复康健,能够上朝,但终究为时已晚。

    他坐在王座之上,面前摊着这二十余日来的边境奏报,脸色阴寒得可怕。

    ===第132章===

    狮驼关告急前,曾急报求援过十四次,苦撑了七天,君上把那一叠军报摔在了桌上,森然从裘衣白毛领子里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孤当时已全权委以梦泽,你们是全体死了还是全体怀孕了需要安胎,为什么龟缩着不调兵?!

    第141章

    魔兽

    面对君王的愤怒,

    一众诺诺,没谁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

    说啊。君上道,

    梦泽代朝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不都挺能说的吗?现在这是怎么了?哑巴了?

    一位年长的老贵族出列道:君上,狮驼告急需要调兵遣将,然而此等大事必须经由君上亲自首肯,

    如是梦泽公主代行君意,

    则需要多方相议后方才能执行。否则一切章法都将乱套。

    章法?君上眯起眼睛,神情已经极度危险,

    真有意思,什么章法?

    重华国制,祖宗规矩

    君上蓦地打断了他,龇露着白森森的牙齿:为了咱们的祖宗规矩,

    赔上了边境三座大城!章你的头!!

    那老贵族蓦地瑟缩一下,龟一般老脸瞬间瘪皱了。君上的震怒终再也按捺不住,在朝会上大发雷霆,

    敲着桌案质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男的女的就那么重要?孤爱让谁代权就让谁代权!不然怎么样?让你们做主吗?那还不如给孤去后院里牵头猪来坐孤这个位置!

    大泽且不说,

    当年燎师三十万大军想要占据枫城,却被我邦击退。荻城更是重华的原石重城,自古以来敌军进攻一次输一次却在二十日内尽数沦陷。猪坐镇都不会允许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是谁驳回了梦泽的提议?不让她调兵狮驼的?是你吗?!锋芒直指方才出头的那个老贵族。

    那老贵族忙道:当、当然不是老臣!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是老臣一个人做主呢?是、是

    是什么?!平日里伶牙俐齿,

    一到问责问罪的时候就结巴了?说啊!还是你们想要孤让梦泽给孤一个个地都点出来啊?梦泽!

    梦泽是破例入朝的女性,

    她戴着金边五梁黑纱头冠,身着黑色凤鸟暗纹蟒袍,

    那蟒袍虽是阔袖,但腰封处收得利落干脆,令她瞧上去增出几分与平素不同的挺拔俊俏来。

    此时她哥哥唤她,她长睫毛轻动,垂眸道:王兄息怒。如今狮驼关已失守,三城已陷落,不知燎国接下来将有何异举。如今并不是追究问责的时候,还请王兄早作清点,于北境调将调兵,安排反击。

    老贵族原本还担心梦泽这些日子受尽了排挤,定会趁此时机向她哥哥好好告上一状。但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大松了口气,不由地在心中给梦泽暗自叫好

    这姑娘,不趁火打劫,上道啊!

    赶忙说:是啊是啊,君上,您看咱们当时也是忧心重华的国纪朝纲,心是好的,但结果许是不尽人意,您且息怒。

    另有人出列道:不错,君上,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臣等按国法办事,虽致三城一关失守,但至少纲纪未乱,也未尝不算一件好事。

    君上一听这话,刚压下去的一口气瞬间就又上来了。

    岂知还有人补充道:君上一连卧病二十余日,臣等的忧心也是不无道理。君上御体若有什么严重病症,按律应当早让长老会的知晓,这般藏着捻着,也容易让朝臣们平白生出忧虑。

    君上登时怒火冲头,他喘了口气,恨得发红的眼眸倏然抬起,拍桌怒道:你们可真能耐!嘴巴长在脸上不是用来出谋划策的,而是用来嚼舌的,是不是?!

    众人默默。

    那谏言的朝臣自恃有开国先君留下的丹书铁券,根系在朝野又深,于是故作惊恐状:君上莫要动气,保重御体康健要紧。

    君上震怒之下怫然扭头,似乎是再也不想瞧见眼前的这些货色。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旁边的大殿梁柱缓了一会儿,可最终仍是无济于事,滔天的怒火从他心里泛滥,将他整个人淹没在无形的恼恨里。

    他闭了闭眼睛。

    忽然哗地一声甩袖将面前的案几整个掀翻,樱桃梨子什么的滚了一地,卷轴奏报更是散的不成样子。

    滚!

    滚滚滚!都给孤滚!

    是!

    君上喘着气,怒到通红的眼睛愤怒地盯着堂下,吐出几个字来:等等。

    众臣停步。

    君上:羲和君,你给孤留下。

    殿内很快就退的只剩下墨熄和君上两个人了,君上深深吐出一口气,疲惫至极地往后一靠,仰在龙椅上,双目空洞地盯着那雕龙绘凤的丹朱落金穹顶。

    丹书铁券丹书铁券!君上念一句啐骂一声,都是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仰仗着这些东西,一个个见缝插针地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你说孤养着他们做什么?孤还不如养一群整齐划一没有想法的竹武士!孤给那些没花花肠子的竹子人封官授命好了!省却那么多恶心事儿!

    都到这地步了,君上就不要再说这些异想天开的事情了。

    有什么异想天开?君上阴狠愤怒道,有野心没脑袋的人,还不如没野心没脑袋的猪!

    墨熄抿了一下薄唇,他们这位君上继位于重华变法的节骨眼上,遇到的阻力几乎可以说是空前的。明着暗着和君上唱反调的人一多,就致使君上一着急就总会冒出这种养着满朝文武不如养着一堆听话的竹武士之类的想法。

    墨熄暗叹了口气,也不想再与他就这个毫无意义的话茬再继续下去,而是问道:君上接下来打算如何反击。

    君上却道:咱们恐怕不止得反击那么简单。

    他说罢,以手加额,狠力揉了揉自己的眉骨:羲和君,你知不知道孤为何一连二十余日不得出关?

    寒彻之症。

    那孤为何不像往常一样寻你来驱寒愈治?

    不清楚。

    君上坐正了身子,整个人笼在金殿悬匾投落的阴影之下。他说:羲和君替孤驱寒那么多年,就从来不好奇孤是如何罹患上这种疾病的么?

    墨熄道:你不说,我不问。

    你一贯都是谨言慎行。君上点了点头,就是容易在你那位好兄弟身上昏头。

    顿了一会儿,君上又道:其实这件事不是孤有意瞒你,而是觉得之前还未到说的时候。如今局势摆在面前,孤也当和你解释清楚。

    君上请讲。

    君上斟酌一番,叹了口气道:此事还要从燎国建国的旧闻谈起。

    那段往事,想来孤也不用再细说一遍,重华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恐怕就没有谁是不清楚的--当年沉棠宫主破例收了奴隶花破暗为徒,后遭花破暗背叛,花破暗举兵反水,在重华北境自立为王,开创了这个万恶之国。如今提及燎国,九州大陆无人不知他们手段血腥,擅长黑魔之术但是。

    君上抬起头来,你有没有想过,燎国术法的滥觞究竟在哪儿?

    墨熄:花破暗是百年难遇的术法天才,燎国如今在用的黑魔法术,大多为他是首创。

    哪儿有那么多首创,他曾经可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奴仆。是谁给了他开蒙启明?

    答案显而易见:沉棠。

    墨熄蹙眉道:但沉棠从来不沾染什么歪门邪法。

    谁说歪门邪法的源泉就一定是歪门邪法。君上道,顾帅潜伏燎国五年,期间与孤修书无数,搜集了大量燎国黑魔之术。除了一小部分完全脱胎于魔族遗文的法咒之外,孤发现其中很多内容都可以看到重华术法的影子。

    试想一下,花破暗当年是个聪慧至极的人,这种人不会喜爱照葫芦画瓢地学习术法,当他将沉棠的法术融会贯通之后,他一定会去琢磨研究怎么样让这些法术变得更特殊,更强大。沉棠施展的法术可能只是为了求稳,花破暗却会去求险、求奇。

    君上说着,随手捻了一个金红色的火焰在掌心之中:比如这个,这是沉宫主当年留下的九莲焰火术,能够驱散凡人沾染的浅表魔息。你应当很熟悉。

    说完这番话之后,君上的手忽又翻结了另外两个咒印,紧接着金红火焰熄灭了,在他手掌心里托着的是一团蓝黑色的漩涡形瘴气。

    墨熄蓦地睁大眼睛:堕心诀?

    没错。君上道,这就是孤按照顾卿传来的黑魔术法记载,修炼出来的堕心诀。你在与燎国交手的那些年里想必曾被它弄得无比头疼,因为它正好与九莲焰火术相反,是能让凡人受到魔气侵蚀的法咒。

    君上说罢,把堕心诀挥散了。

    但是羲和君,若不是顾茫把堕心诀的术法图录密传于孤,孤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原来从焰火术,到堕心诀,中间只隔了两个结印而已。

    墨熄微微愕然:君上是说,花破暗的许多法术还是摆脱不了沉棠的影子?

    不错,燎国大多数的黑魔咒,术法源流都和重华相似。君上道,他师从沉棠,出身重华,哪怕他后来再是脱胎换骨,他也无法挣脱他的根系。

    那么话再讲回来。你还记得沉宫主当年是如何牺牲的么?

    史书上说,他是为了遏制花破暗当时炼育的一头血魔兽,最后与它同归于尽了。

    君上点了点头:血魔兽凶暴残忍,怨戾惊人,如果任其发展,将有移山填海吞天噬地之能,更要命的是它还能不断地散发魔息,影响方圆百余里生灵的心智,逐渐让人感染戾气,变得暴虐嗜血。与它相关的传闻实在太过令人骇然,相传它是一头根本杀不死的魔兽,犹如凤凰涅槃,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哪怕它当年被沉棠封印了,重华历代君王都仍是对那魔兽的存在耿耿于怀。到了我父王那一代

    他停了一下,说道:为了以防万一,他开始隐瞒朝臣,偷偷做了一个试炼。

    墨熄一凛:难道先君也曾想复刻出一只血魔兽?!

    君上道:不是。

    那他

    他在沉棠留下的图录密卷里,找到了一份关于炼育灵兽的卷宗,上面记载的灵兽与血魔兽极其相似,但能力却截然相反,乃是净世之兽。

    我父王当年,曾想要秘密地将这种可以对抗血魔兽的灵兽培育出来。

    这个秘密实在是出人意料,墨熄一时竟是无言老君上曾经想炼一只与血魔兽相似的灵兽为重华所用?

    墨熄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既有如此灵兽沉棠当年为何不炼?

    因为灵兽虽有净世之能,但炼制的过程终究太过残忍,而且凶险。君上道,所以沉棠将之列为禁术,而我父王,他也炼制失败了。

    不过依孤看来,先父失败的原因也不止是因为法术本身的难度。自古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先父炼育灵兽时,沉棠已经逝去多年,术法卷轴难以完全破译,此为天时不合。而当时的大泽城也就是沉棠封印血魔兽的地方还被掌控在燎国手里,无法勘测灵流,此为地利不合。最后

    他停了下来,又开始习惯性地转动他腕子上盘绕的天珠手串:此举毕竟太过涉险,先父自然不会广布天下咸使闻之,而知道他在进行试炼的那几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各有意见,到后来更是矛盾尖锐不可纾解,此为人之不和。

    有如此三不合,想要成事也难。所以先父的这番谋划算是失败了,没有人知道他炼化到一半的仙兽灵体最后怎么样,或许自行湮灭,或许被他销毁,这始终是个谜团。灵兽的育化就此从重华的历史上被抹去,而唯一留下的痕迹君上顿了顿,说道,就是当年密切接触灵兽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异变。

    墨熄微眯起眼睛:有哪些人?

    这是特禁机密,只一代就销毁,所以就算是孤也不能完全知道。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三个人。君上说着,手上的珠串一顿,拨过去一颗珠子。

    第一,周鸮。

    周鹤的父亲?

    不错,周鹤的父亲,前任司术台大长老周鸮。他当时应当是直接负责仙兽炼育的第一术法大师,而在他身上出现的异变是变得异常嗜血。

    墨熄沉默一会儿,关于周家的血腥传闻确实不胜枚举。周鹤喜欢给人开瓢戳人脑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至于他的父亲周鸮,由于过世较早,墨熄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确实能记得这位大长老在当年的年终尾宴上总爱吃血淋淋的生肉没有想到竟是出于这个原因。

    那么周鹤残暴与这件事也有关联么?

    有。君上说,这些异变的修士,只要他们与自己的嫡系血亲接触过多,造成的影响会不知不觉地渗透到对方身体里。所以周鹤喜爱血腥味确实是受到了他父亲周鸮的感染。

    那第二呢?第二个人是谁。

    是慕容玄。

    墨熄一惊:慕容怜的父亲?!

    君上点了点头:慕容玄作为先父的亲兄弟,当年也直接涉入了这场密谋。但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他很早就和先父生出口角,不再参与炼化,并且不久后就牺牲在了战场,所以灵兽在他身上造成的异变并不明显,也没有对慕容怜产生任何感染。孤之所以确定他是第二个人,是因为他的墓地。

    说到这里,君上又转了几颗手串上的天珠,接着道:战魂山的英烈冢都是用白玉封存的,这种玉质地温淳,不会轻易受到侵蚀,可保下葬之人犹如生前,但先望舒的墓却是个例外。

    守陵人曾经来与孤禀奏过,说先望舒的坟冢封玉似乎是伪赝品,短短二十余年就已经开始老化沁色。孤于是责令匠人将先望舒的墓重新修葺,却不料在封石玉打开之后,匠人发现里面的尸身周身发黑已经完全异化了。

    ===第133章===

    墨熄听得眉心低蹙,问道:慕容怜知晓情况吗?

    他当时不在帝都,所以不知道。而且此事太过残忍,孤后来也没有告诉他。

    君上叹了口气:其实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要保守的秘密实在太多了,有些事情孤宁愿也不知道。算了,旁且不提,孤接着与你说第三个人罢。

    这次墨熄却不用他说了,有了前两个案例,第三个显然已是呼之欲出。墨熄阖了阖眼眸,径自道:第三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先君自己。

    君上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你说的不错,第三个人就是父王。父王的异变是

    异常畏冷。

    是。

    当年的重华君主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变得异常害怕寒冷,明明是个火系修士,却喜欢拥炉簇裘,并且状况一年比一年严重。

    人们当时都以为他是年岁大了,体质不如从前,却没成想背后还有这样的真相。

    君上道:先父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是受了灵兽炼育的波及,也不知道这种影响会直接传递到子嗣身上,依然时常与孤接触他是这三个人中在世最久的,所以对孤的浸染也远超了其他两位父亲对孩子的影响。

    他垂下眼帘,手指抚弄着串珠,低声道:孤年幼体弱,本身又属阴水灵流,一来二去便罹患了寒彻之症。他的声音愈发轻下去,长睫毛下的眼眸犹如暗河流淌着情绪不定的幽光,薄薄的嘴唇轻启轻合,先父在不自觉间给孤带来了缠绕一生的病痛,可他却还因为最后得知了孤的疾病,动了废储心思

    君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并没有把话接着说下去,金銮殿上的赑屃水漏静静地往下滴着水。新的水珠落到潭影里,把旧的平静全都打碎成了粼粼波光。

    哪怕是再简单的个人都会有几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又何况是一个存世多年的邦国?墨熄从前只知道君上患有这种不治之症,却从来不知道这个病症的根源是什么,更不知道此时还与老君上有所牵连。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君上叹了口气:罢了,过去的事都已不再重要。如今让孤倍感危急的是大泽城陷落一案。

    你方才也听孤说了,大泽城是沉棠封印血魔兽的故地,自沉棠与燎国决战之后,它就成了燎国与重华的必争之地。燎国很清楚如果再要他们的魔兽涅槃复活,大泽就是他们必须掌握的地方,至于我们无论出于防卫,还是出于钻研,也都不当将大泽拱手相让。

    所以这几百年间,重华与燎国在大泽展开了许许多多次的战役,轮番占据了这块故地。先君当朝时,大泽还是燎国土地,孤继位之后大泽城又被重新收归了重华版图之下。而孤当年重收大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密派了司术台的人,去大泽城探究血魔兽的封印痕迹。

    墨熄问:结果如何?

    君上摇了摇头:若是公开说出来,只怕能让整个重华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他顿了顿,低声道:血魔兽的封印已经解除了。

    !

    在燎国统御大泽的那十几年,他们已经成功解开了血魔兽的封印,将它从大泽湖深渊里救了出来。

    墨熄瞳眸收紧,说道:既然血魔兽已经重归燎国所有,这十几年间为何一点异动都没有?!

    因为封印虽然解除了,可或许是血魔兽受伤太重,元灵溢散过多,所以它仍然处于沉睡的状态之中,无法供燎国修士驱策。

    但你明白的,最难解除的封印都已经解开了,沉眠什么的,也一定能够重新被唤醒。君上叹了口气,接着道,孤头一次听闻这密报的时候,焦虑地接连十余天睡不好觉,每日每夜都在想血魔兽当真是彻底不能复活了吗?燎国是否有术法精绝的大术士,可以将它被封印了数百年的灵体恢复如常?如果有,那么需要多久?

    君上以手加额,按揉着自己的眉骨,低声道:羲和君,现在你知道孤为什么要这样急着送一个绝对忠诚的人去燎国做探子了么?我们必须清楚血魔兽的一举一动,否则不会有下一个沉棠可以守住重华的国门。

    墨熄沉声问:那血魔兽如今的状态究竟怎样?

    顾茫当初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打探到与它相关的消息。解开封印之后,血魔兽就被收回了储灵囊里蕴养,但是因为沉棠当年对它的破坏实在太大,所以即使供奉得再仔细,它的力量仍旧在不断地削弱。至今仍没有半点复苏的迹象。

    见墨熄神色稍松,君上道:但你莫要宽心太早,孤之前也一直觉得血魔兽的威胁算是解除了,不必太过忧愁,直到后来,大泽城的司术台修士密奏于孤,说在当年的封印之湖里发现了一丝血魔兽的残魂。

    墨熄沉默须臾后,蓦地反应过来了。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所以血魔兽至今没有苏醒,并不是因为它真的不行了,而是因为燎国少收了这一缕魂?

    正是如此。君上道,当年血魔兽被沉棠击得魂魄俱碎,有一缕残魂从封印中溢散,毫无意识地沉入了湖泽之中。正因缺失了这一缕魂魄,燎国才十几年无法将他们的国之利器从沉眠中唤醒。

    于是,这一缕魂魄就成了我们与燎国胜败角逐中,至关重要的一样东西。

    孤得知此事后,立即命人去湖中搜捕血魔兽的残魂,然而这种行为犹如海底捞针,耗费了六七年,这才于前几个月把搜捕水域筛到了能够调查的范围内。

    只是那个范围约摸是百里湖泽,若按寻常法子继续搜捕,还需耗时数月,孤想着要尽快解除这个后顾之忧,于是便涉了一个险。

    墨熄:什么?

    君上抬起苍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召引。

    孤幼年时受到灵兽的感染,罹患了寒彻之症,但同时身上也多少有一些灵兽的气息。血魔兽与那灵兽同属一宗,只要孤尽力为之,多少能够对它起到召引之效。

    墨熄抿了一下嘴唇,几乎有些匪夷所思:君上这几日昏迷不醒,是在试图感知血魔兽残魂的踪痕?

    是,所以这一次寒疾上袭,孤需要的不是及时纾解,而是任其发展寒疾越重,孤身上的灵兽气息就越重,也越容易感知到血魔兽的具体位置。

    而就在昨天,孤刚刚确定了那片残魂的具体所在,本想着即刻派人收回却在今日孤一上朝,就得知大泽城已经失守的消息。

    大殿里的阴冷之气随着他唇齿轻动,而一下子压到了极致。

    君上闭上眼睛,握着龙椅扶手,手背上根根经络暴突,他森然道:燎国啊定是燎国也终发现了血魔兽不能恢复的秘密。如今大泽城在他们手中,一旦他们搜捕成功,最后一缕魂魄落到燎人手里,等着重华的断不是一座城两座城的胶着,而必然是花破暗当年那一战的重演。

    他的眼里弥漫着雾一般的血气。

    羲和君,你可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件事情涉及国之根本,任何或有二心的人,孤都绝不能诉之以真相。

    大泽失守,远比表象看到的更为严重。所以孤将会立刻派遣军队前去收复大泽,全军由你统兵。但是你一定要清楚,此行目的不为城池,而是为了湖泽里的血魔兽残魂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寻到它。

    顿了顿,说道:若非如此,当血魔兽魂魄聚全,涅槃重生之际,莫说重华了整个修真界都将陷入混乱。

    到那个时候势必是,九州浩劫,四海涂炭!

    第142章

    再出征

    墨熄回府的时候,

    顾茫正在书房里读读写写。

    朱漆小窗敞着,

    外头飘着零落碎花,

    顾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细葛宽袍,

    发辫松松地绾在脑后,

    束成一个没规没矩的松散丸子。风一吹,

    花影在他身上和桌案上游曳拂动。

    墨熄一看他摊着的那一册书卷就知道他又在记录那些正在流失的记忆了。顾茫写的很专注,

    没有觉察墨熄的到来。他腮帮微微鼓着一口气,

    浆果般的嘴唇微抿着,烟云般的睫毛在他鼻翼处投下温柔的倒影,间或颤动一下。

    墨熄并不愿意就此打碎这太过来之不易的祥和,就这样站在书房半敞的门外看着。过了好一会儿,

    顾茫终于写完了今日想写的内容,

    于是他抬起头来。

    看到立在门外的男人,

    顾茫愣了一下,微睁大了湛蓝的眼睛: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一直在外头站着?

    墨熄明明不是擅长说谎的人,

    却在这一刻无比平静而自然地说了句:没有。也才刚来。

    说着,

    他进了屋子。

    顾茫问:朝会怎么说?今天君上复朝了么?

    复了。

    那就好,这样的话狮驼关附近的城池也

    已经迟了,

    大泽城失守了,

    今天刚刚到的奏报。

    顾茫蓦地一惊:又一座城?!

    嗯。墨熄道,君上已经拟了诏书,

    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将这几道诏书下至各个相关的宅邸,正午就要去点将台集结点将,举兵前往北境。

    他已经跟你商量过了?

    墨熄顿了一下,

    说道:是。还是由我带北境军出征,另外配了五万飞马营修士,由慕容怜带。还有五万赤翎营修士,暂时还没有定将。

    顾茫原本听到慕容怜要去,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他心道慕容怜如今显然已是无心沙场,对浮生若梦的瘾头大到了这个地步,君上却还是要派他去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然而等他听到五万赤翎营修士还未定将,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他还没有人选?

    墨熄摇了摇头:他属意梦泽。

    梦泽虽然体弱,但赤翎的旧部曾经是由她统帅过的,而这支军队又是第一贵族精锐,虽然听话,但毕竟桀骜。君上担心换了其他人做领帅会被赤翎的贵族精锐呛得受不了,所以他的意思是希望梦泽能坐镇赤翎军中,不用她真正做什么事情。

    顾茫抿了下嘴唇:你觉得君上真是因为这个?

    他为了什么,我并不想去揣测。墨熄道,我在点将之前回府一趟不是为了别的,我是想来问问你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代替梦泽接手赤翎旧部,与我一同到前线去。

    顾茫一下子愣住了:你要我接手赤翎旧部?

    是。你愿意吗?

    从顾茫的脸上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他情绪的变动,顾茫在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被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邦国,与同邦人并肩作战的这种意外冲得血色上涌,七分错愕三分欣喜。

    可逐渐地,他脸上激烈的绯红就有些潮退了,眼睛里的光也有些黯淡下去。

    顾茫慢慢道:墨熄。我很想与你一起去前线,哪怕你今天回来不和我说,我知道了也会这样去做。

    墨熄不由苦笑:我明白。我其实并不想你去前线,但我想如果我真的阻拦了你,你不会高兴,只会怨我。所以让你同去的这个提议,是我与君上说的。

    顾茫怔了一下,随即垂眸:谢谢你。

    墨熄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的手劲一贯都有些大,顾茫的丸子发髻又扎的松散,被他一揉,几缕发丝就垂了下来,漆黑地垂在脸颊边。墨熄道:你去也有去的好处,至少我能时时刻刻都看到你。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就去和君上

    顾茫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去战场。但我不想率领赤翎营的人。

    墨熄:

    顾茫道:我不能再当领帅了。

    你想想看,赤翎营全是亲贵出身的修士,与燎国对战那么些年,他们恨我都恨到骨子里了,要他们愿意听我的军令,那就是天方夜谭。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那你不必有忧虑。墨熄道,你戴上覆面,君上会告诉赤翎营,你是王室的一个显赫贵族,但是因为一些缘由暂且不宜公开具体身份。有了君上这一句阵前训诫,主帅又是我,他们哪怕再多猜测,也不会有任何妄举。

    墨熄深邃的眉弓下,那一双漆黑若夜的凤眸看着他,那眼神温和,没有强迫,没有劝导,只有无穷无尽的包容,像是吞浸了星夜的沧海。

    只要你愿意。

    但如果你不愿意,或者你只是想当一个小兵,随在我身边,那也都由你。

    顾茫又怎么会不愿意呢?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墨熄的苦心。

    率领赤翎营打一场卓著胜仗,日后若是能有机会将自己探子的身份公之于天下,这也是绝不可小觑的功勋证明之一。

    想来这个赤翎营统帅的位置,墨熄和君上讨要的很辛苦,君上属意选慕容梦泽为副帅,显然有他的私心,墨熄这是动了君上的利益才给他争取到的一张筹码。

    顾茫沉默一会儿,说道:还是让梦泽去吧。

    尽管心中多少有些准备,但当听到顾茫真的放弃了的时候,墨熄的眼神还是微恸了。

    就像顾茫能一下看透墨熄做的牺牲,走的险棋,触犯的君上的界线。

    墨熄又怎么会看不透他师兄的放弃亦是为了他?

    顾茫

    顾茫笼着宽大的深蓝色衣袖,解释道:我当这个赤翎营的统领终归还是不合适的,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保不准就会有谁发现端倪。若是在大战时我的身份暴露,势必会引发重华军士的内乱。

    而且我的记忆一直在慢慢地缺失,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我去做这个将领,没有一个清醒的头脑是不行的。

    ===第134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茫看着墨熄黯淡下来的神情,上前捧住了墨熄微凉的脸庞,眼尾展开柔软的笑痕,但是我也只是想为重华出一份力,想和你们并肩作战,想陪在你的身边。

    顿了顿,他微微踮起脚尖,抵住墨熄的额头,手滑下来,与他十指交扣。

    这一次,就让我做你身边的一个随扈吧。

    墨熄低眸道:你该有的位置并不是这个

    我想有的位置就是这个。

    墨熄:

    乖。顾茫蹭了蹭他的前额,能有再与你一起为重华出师的这天,我已经很高兴了。

    和你。和北境军一起。怎样都是好的。

    墨熄,我们又可以比肩而战了。

    重华大历六月十七日。

    夏。

    熄战未至两载,燎国撕毁合约,举兵进攻狮驼关。因重华调兵拖延,燎军在击破狮驼险关后,闪电鲸吞枫城、荻城、大泽三城,将沉棠当年封印血魔兽之要地再次收归囊中。

    大泽破城消息传来当时,君上终自沉眠中苏醒,为迅速将此城收复,朝议当日,君上便立行点兵,紧密备战。

    猎猎罡风吹拂着鲜红的战旗,点将台栏柱边,君上负手而立。

    在他左手边,是一袭黑衣金边的墨熄,右手边则是宝蓝色华袍的慕容怜。

    烈阳高照,君上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下面阵列周严的三军,顾茫亦以覆面遮脸,立于其中。君上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时顿了一下,随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以这种方式与他的顾帅打过了招呼。

    北境军的统帅,飞马营的统帅都已经落定了。君上盘着手腕上的天珠,而后以扩音术将声音传至整个校场:慕容梦泽,出列。

    是,君上。

    梦泽从军阵之侧走了出来。

    她长相柔美,身子羸弱,但仪态却很挺拔。尤其是当她束起发辫,换作一袭修身的嫡系王室军礼袍时,就更显得军容端肃,谁都瞧不出她是个病恹恹灵核破碎之人。

    君上道:赤翎营主帅一职,今授予你。望你与望舒君同心协力,襄助羲和君北征大泽,收复失地。

    此言一出,军队里隐约有些骚动开始暗波流转。

    慕容梦泽低头道:遵命。

    她从传令官手里领了金令箭,踩着铺着朱红色毡毯的台阶,走上了点将台,按规矩站在了主帅墨熄的身边。

    点将台庄严肃穆,不可有随意的交头接耳,可是当梦泽在赤翎主帅的位置站定时,不少勋贵都流露出难以置信且万分不满的神情。他们不吭声,眉眼一交汇,便已是不言而喻。

    重华的可用之人不少,凭什么这枚金令箭是由慕容梦泽来接的?

    莫不是君王私心?

    莫不是想要梦泽与羲和君并肩而战,互通有无?

    莫不是存心疏远外戚

    种种念头仿佛实化,在静谧无声的点将台暗流汹涌。

    而作为与君上接触至深的顾茫则很清楚这其中的深意:此一战事关重大,最精锐的部队都已被调遣,几乎可以算是必胜之役。而在此之前,各路勋贵推诿扯皮,以致城池失守,边关沦陷,实乃邦国不幸。

    当时,主战的慕容梦泽明明全权受了君王的委托,却因女流之身横遭质疑。这件事明面上看,是那些勋贵遗老不服气女子代权,可往深了挖,还是这些拥有着丹书铁券,祖上封地的老贵族们没有把君上太放在眼里,所以才敢钻这样的空子。

    旁系贵族都已如此气焰嚣张了,君上若再将赤翎主帅的位置授予他们任何一人,岂不是自己抬起手来打自己的脸?

    唯有交与慕容梦泽,才能狠出这一口恶气。才能无声而威慑地警告他们:重华是孤在坐镇,女子也罢,奴隶也好,孤要用谁,你们拦也拦不住。

    青天艳阳之下,君上道:此一役共拨修士二十万,军压大泽,即日出征。

    战鼓擂响,校场上旋即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应令声,甲光映日,戈戟耀辉。重华的修士照例喝着出征前的誓词,其声冲破九霄,响遏行云。

    谨遵君令!不破不还!

    谨遵君令!

    不破不还!

    顾茫匿在人群中,犹如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看着左右呼喝的修士,听着气吞山河的呼喊。犹豫了一会儿,他也试着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一起,念出了那些从前印刻在他脑海里而如今已近生疏的誓词。

    顾茫轻轻地念道:与子同袍,不破不还

    他跨上一匹普普通通的枣红色战马,兜鍪羽雉随风拂摆。

    城门大开,大军北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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