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哪里来的浪荡子,把他们……”

    兰陵公主正准备吩咐花夭将他们赶走,一旁的褚向突然走了过来,向她微微摇头。

    “公主,最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褚向看见这些人,就知道这公主也是被算计了,叹气道:

    “那是临川王的两个儿子,西丰侯萧正德和乐山侯萧正刚。”

    第374章

    上下逢源

    如果梁山伯是之前那个涂脂抹粉的可怕脸孔,江无畏说不得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然而现在的梁山伯相貌清俊、肩宽腰细,

    并不是时下那种阴柔姣好的男人,

    江无畏又喜欢祝英台,

    竟也不觉得是什么委屈。

    她本就和一般女子不同,更容易沉湎于情色的欢愉之中,当初许多女子希望能够脱离苦海,

    她却能利用教坊里的男人一步步往上爬,

    除却手段圆滑,

    更多的原因是她的真喜欢这种事,尺度极大又放得开,

    无论什么人和她在一起都能得到享受。

    在临川王府能迅速得宠,

    也是如此。萧宏无论有什么想玩的,她都能配合,而且绝不觉得是羞辱。

    纯洁的梁山伯并没有听懂“三个人”是什么意思,

    经受过后世“污污污小火车”洗礼的祝英台却第一个明白。

    然后她就给江无畏姐姐的“无畏”给跪了。

    夜色中,

    江无畏的眼睛亮得吓人,即使是她,

    说出这样“没有廉耻”的话也会觉得难堪,然而为了眼前这个人,

    她已经把姿态低到了泥土里。

    然而,

    祝英台还一直保持着背对着她不敢回头的姿势。

    梁山伯总算明白了现在这出是怎么回事,

    无奈地敲了敲祝英台的小脑袋瓜子,

    带着笑意说:

    “你平时不是很会说吗?这种事要当面说清楚啊。”

    祝英台倚靠在梁山伯怀中,

    食指有些不好意思地骚了骚脸。

    大概是因为梁山伯刚喝过酒,他的怀抱温暖而带着细微的酒香,在这种安全又温暖的气氛中,她渐渐镇静下来,转身直视身前的江无畏。

    “不是男女的问题。”

    祝英台走出梁山伯的怀抱,叹了口气。

    “畏娘,当初你和我们说要当我的妾室,是因为需要我们的保护和遮掩,让你余生能不必过的仓惶而凄凉。我感激你对我们的信任,也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便帮了你……”

    “可我对你,并没有爱意。”

    她也曾错爱过花夭,自然知道江无畏现在的心情。而且江无畏不是她,她的男神变成了女神,她依然还是个迷妹,她却不能保证江无畏的心也是如此。

    江无畏见她将“那个字”说的如此明白,也不由得一怔。

    “是因为我……所以配不上你吗?”

    “这和配不配没关系,我不愿意和不想爱的人亲吻、拥抱,也不愿意为了安稳的生活或其他目的成亲。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早就已经成亲了。”

    祝英台摇头。

    江无畏以为她说的是“断袖”之事,不愿意和女人亲吻拥抱,脸色又白了几分。

    以前乐坊里也有这样的男子,不但不喜欢女人,而且只能雌伏与男人身下,如果祝英台是这样的情况……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一阵阵揪痛。

    “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自荐枕席,如果我接受了,才是侮辱你。”

    祝英台认真地道歉。

    “对不起。”

    江无畏长得妖媚,接触过的男人不是对他怀有非分之想,便是带着不耻之情,会说出这样话来的,只有祝英台一人。

    她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高兴,心头百感交集,最后只能捂着脸向来处奔去。

    祝英台和梁山伯目送着江无畏没有了踪影,双双松了口气。

    “幸亏来的是你,要是马文才,听见那样的话肯定要把江无畏骂哭了。”

    祝英台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想逃。

    “那我就真就下不来台了。”

    她敢拉着梁山伯说“断袖”,却完全不敢拉着马文才这么说。在这种事上,梁山伯会笑着替她打马虎眼,马文才只会吼她脑子被门夹了。

    她庆幸完,扭头问梁山伯:

    “你来找我有事?”

    “是。”

    梁山伯顿了顿,见四下无人,说道:“我从傅歧那听说,你纳妾,是因为江无畏那有临川王的账簿……”

    “那个啊,是啊,不过我纳妾不光是为了那些账簿,当时马文才需要知道王府里的地道,江无畏需要一个人庇护她,你和马文才都是男人,后宅要进了江无畏那样的绝色,以后还不知道要和妻子怎么解释,人家也不一定毫无芥蒂,我想了想,我纳了没什么损失,江无畏也相信我,我就应了。”

    祝英台怕梁山伯心理有负担,故意说得轻松,“就是我不知道江无畏对我有那样的心思,我还以为她选我是因为我单纯。”

    “大恩不言谢。”

    梁山伯知道她这般说的用意,也不扭捏,轻笑着:“我一无所有,想要给你什么谢礼估计你也看不上,我想了想,看来只有替你当挡箭牌来回报了。”

    在祝英台的怔愣中,梁山伯笑得如沐春风。

    “你虽有妾,可要一直不娶妻,恐怕会让人生疑。你之前用‘断袖之癖’做借口不错,只是想找到配合你的人不容易,反正你我已经有了这样的传闻,我便替你掩饰你吧。”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如大提琴般低沉。

    想拨动的,却不知道是谁心底的那根弦。

    “你不成亲,我不成亲。”

    ***

    祝英台纳妾的事情,在贵人如云的建康,实在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

    但因为她纳妾时让江无畏穿了嫁衣、住了主院,竟也有人匿名向御史台检举,说她“婚宦无状”。

    御史台也负责纠正百官言行,如果有宠妻灭妾的,便属于德操问题,祝英台连妻都没有,宠爱一个妾室到这个地步,要是御史台较真点,说不定真要倒霉。

    然而祝英台如今在御史台里也算是“名人”,御史台里最年轻有为的御史裴山曾经和他传出过“绯闻”,于是看到这封匿名状的监察御史第一时间将这封信转给了梁山伯,然后将这个“八卦”传了出去。

    御史台消息灵通,又负责弹劾,今天张家打了李家,明天谁的后宅怎么失德,后天谁家欺男霸女,这个衙门可谓是全大梁八卦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传开八卦的地方。

    听说祝英台纳的妾是个身段丰满的熟妇,迷得祝英台昏头涨脑啊!

    听说祝英台为了这个妾一掷千金买了座院子,连里面的摆设也是珍贵异常,简直是金屋藏娇啊!

    听说祝英台居然让这个妾住了主屋,还让下人们唤她“主人”啊!

    听说祝英台为纳她弄了个家宴,还让她穿了嫁衣,结果喜宴到了一半就急不可耐去脱嫁衣了啊!

    再看看我们的裴御史……

    唔,眼中有血丝,应该是没睡好。

    啧啧啧,还住在御史台里分下的廊舍,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别说院子了,估计都没那院子里的书房大!

    可怜,看裴山那样子也不像是在下面的,现在祝英台这算不算给他带了绿帽子??

    于是一时间,御史台上下再看这位“裴御史”,便满是同情之色。

    梁山伯自然知道这些同僚在同情什么,不但没有“悲愤欲死”,反倒不为所动。他拿到那封匿名状,在后面批了个“外室女子,不类后院”,便轻飘飘把那状子驳了回去。

    之后,施施然去接祝英台“下班”了。

    没错,在御史台众人的眼中,大概是祝英台“纳妾”终于引起了梁山伯的危机感,再不似之前那样把他当成“地下恋人”,而是大大方方地开始交往起来。

    因为祝英台现在住在东城为那妾买的宅邸,梁山伯竟然也没有再住“单位宿舍”,而是在那的不远处租了小院子,虽是租的,能在东城价格也不便宜,还请了一个中年妇人洒扫做饭。

    每天清晨,梁山伯会先去祝家那外宅接了祝英台,然后一起去早市吃早饭,将人送去玄圃园;

    到了傍晚,祝英台通常比梁山伯先下差,便先去东城有名的酒楼“醉中仙”寻一靠窗的地方坐了,等着他一起用晚饭。

    “醉中仙”是马文才在东城新开的酒楼,里面的酒和菜中的材料都是祝英台弄出来的,而且奢侈到无论是雪糖砂糖都拿来做菜,一年四季还有冰镇水果和冷饮提供,是达官贵人最喜欢去尝鲜的地方,价格自然也很“高贵”。

    旁人不知道祝英台和梁山伯在这里也有股份,还以为两人如今如胶似漆、花钱也如流水,有时候恰巧遇见御史台的同僚也来尝鲜,回去后还要劝梁山伯几句。

    “祝英台出身上虞祝家庄,家中豪富,为个妾一掷千金也不会伤筋动骨,你虽出身裴家、可就是个庶子,家中不会任着你乱花钱,你在御史台的俸禄也一年不过三千石,就算上衙门里的补贴也没有多少,这么花钱,以后怕是要无以为继。”

    劝他的同僚苦口婆心。

    “若是个女子也就算了,花费了好歹还有成家立业的想头。可祝英台和你都是男人,不过为了一时欢愉,何苦如此不顾一切?”

    梁山伯每每听到这样的劝说,不但不觉得羞惭,反倒觉得心中愉悦。

    有时候别人说的急了点,他便做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落寞地回一句:

    “我命都可以给她,又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

    如此直白的爱意,倒是让劝说的人被羞的一张大红脸回去。

    对于祝英台来说,一开始还是有点不太自在的。

    这种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晚上一起“下班”下馆子吃饭的日子,乍一看像是两个搭伙的好基友,再一想却更像是现代的那种新婚夫妻。

    只是自从几位同窗入了京以后,马文才常常忙得不见人影,梁山伯还未在御史台崭露头角时一直在外查案,傅歧是金部郎平时在内城,平日里能凑齐了都休沐聚一聚极难,所以说起来,爱热闹的祝英台,其实过得有点寂寞。

    更别说众人都还有家可回,有人可用,她为了掩饰女子的身份,在京中一直寄宿在裴家客店里,打扫和杂务都是客店里的小厮在做,一年到头年节也不会“回归故里”,颇有些凄清。

    正因为如此,梁山伯这段时日接来送往、又约好一起休沐四处游玩的诱惑,实在让祝英台难以抵抗。

    况且原本还尝试着“献身”的江无畏,在好几次看到梁祝二人亲热的回府后,终于也打消了“望门”的念头,开始一心一意地享受起她的“富贵闲人”生活,只是依然热衷于调戏祝英台,却不在提“床笫之欢”的事了。

    再一想梁山伯也是无亲无故,单独一个人在京里,节假日既没地方可去、也没亲人相守,这么一想,越发心软,那点点不自在也就抛之脑后。

    没过多久,祝英台和梁山伯“断袖”之事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御史台里见怪不怪,连这八卦都懒得再聊了。

    左右看不到什么争风吃醋、那妾室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梁山伯也不介意,想着祝英台“左拥右抱”、“上下逢源”,不由得叹一声:

    ——人生赢家啊!

    可怜的马爸爸并不知道自家养的大白菜就快要被人用温水一点点烫熟了,他一回了京,就在如今诡异的朝堂氛围中谋求机会,又要兼顾内外,就算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如今同进同出,估计也没时间去管。

    更何况,大半年没有消息的花夭,信守诺言,送来了马文才最需要的人。

    北魏名将杨大眼的遗腹子杨白华,南逃梁国。

    第375章

    雄风大展

    杨大眼是北魏的名将,

    也是数百年来魏国最骁勇的勇将之一。他出身氐族豪酋之家,后来被选做军主,

    主掌一军,开始了南朝军队几十年的噩梦。

    萧宏当年大败京口的那场战争,杨大眼便是率先锋军的主将。

    杨白华其实早有南逃之意,

    只是时机一直不能允许,所以忍耐至今。

    那临川王萧宏曾因杨大眼而大败,

    连“萧娘”这个外号都是杨大眼起的,他又从好友花夭那里听说萧宏在梁国权势滔天、儿子连兰陵公主都敢染指,

    怕过去后因此受到迫害,

    忍耐了许久。

    只是那胡太后越来越荒淫无耻,不但日日限制他不得出宫,

    还派了贴身婢女监视他的一言一行,

    连如厕都要跟着,

    他在洛阳时,

    无论要去哪里,都会有人窃窃私语,说他如何靠肉体贪图富贵。

    还有猥琐者,处处宣扬他的“能力”如何如何超群,

    在后宫中如何醉生梦死,

    更有甚者在聚会的场合询问其妻闺房之事,使得他的妻子不堪其辱,

    最终和他和离,

    让他年纪轻轻便孑然一身。

    鬼知道他贪图什么富贵,

    他父亲是魏国威震四方的将军,他的母亲元氏是杨大眼的继妻,出身魏国宗室,他继承了父亲的武勇、在仇池又有氐族的雄兵,根本不需要靠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挣取什么荣华富贵。

    如今萧宏已死,临川王府也失了势,好友花夭因为出使南方有了门路,他便费尽千辛万苦逃了出来。

    因为“杨大眼之子”的名头,他一到南朝,便有人向朝廷上报,后面更是由梁**队一路送达建康。

    “这么一听,这杨白华也挺可怜的。”

    这不是遇到职场性骚扰了吗?还是一拒绝就家破人亡的那种。

    祝英台作为理科生,并不知道后世那首有名的情诗《杨白华词》,只是觉得这胡太后也太可怕了点。

    潜规则就算了,还要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壮汉一天到晚在宫里伺候,有家归不得、进出都有人监视,越想越可怕。

    还好花将军是女的,不是男人,否则说不得也难逃魔爪。

    “但是他南逃到梁国,是不是就等于抛弃一切了?陛下会起用他作为将军吗?”

    祝英台边啃着手里的鹅掌,边问梁山伯。

    梁国不太重用南逃的武将,像是萧宝夤那样做到一方镇将的更是没有,更别说杨大眼还没来得及在北方扬名就被胡太后收入了后宫之中,光靠一个名将之子的名头,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在南方被重用。

    这种事连祝英台都想得到,更别说梁山伯。

    “吃到脸上了。”

    梁山伯伸手拭去祝英台脸上莫须有的油腻,心中感受着那光滑的触感,仿佛在他指下停留不去,口中却在认真回答着她的问题。

    “如果天下太平,杨白华自然是得不到重用的,但现在北方好像要‘变天’;了,杨白华说不定能等到他想要的时机。”

    “时机?”

    祝英台愣了。

    “领军?”

    “是,不过不是领我梁国之军。杨白华所在的杨家是清水氐人,族中驻扎仇池,尽有汉武都郡之地。每当中原出现动乱,势衰或分裂之际,杨氏即率氐、羌及部分汉人自保,待到和平时期、再投明主为君。当年杨家便是如此在魏国立足的。如果魏国内乱了,杨白华怕是要回仇池去。”

    梁山伯知道祝英台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敏感度,分析给她听:“如今魏国名义上的掌事者是元帝,但实际上是胡太后。杨白华如果现在回仇池,一纸诏书下来,为了他的族人,肯定还是要回到洛阳的。但如果魏国乱了,他回仇池便是保持杨家的传统,可以拒守西境,不听宣召,直到天下出现新的英主。”

    “陛下未必看得上这支胡族混杂的军队,但北方如果真有乱的那么一天,西边如果不参与平叛,魏国就要乱上更久。朝中诸位大臣打的都是这个主意,所以才愿意接纳杨白华,说不得还要加赐什么‘武都将军’之类的官职。”

    政治投资。

    祝英台了然,心里对这个胡太后一定要潜规则的“奇男子”更加好奇了,于是伸头往窗外看去。

    “怎么还没来?不是说今日进城吗?”

    她和梁山伯一起约在今日休沐,就是为了等着看杨白华进城的热闹。为此还求了东宫几位主事,用了玄圃园的牌子,在这家必经之路的酒楼里定了一个二楼靠窗的雅间。

    因为杨白华是杨大眼之子,萧衍为了宣扬梁国的“器量”,特意安排了礼部和内监今日迎接杨白华一行人入京。

    杨白华的人马能一路逃离胡太后派出的追兵安全抵达梁国,不用说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人,对于这样的勇士,萧衍即使不重用,也不会怠慢。

    但是出于一种微妙的“比较”心理,萧衍也不想这群魏国人进城时太风光,所以他特地将牛首山大营的白袍骑拉了出来,负责护送他们入城。

    因为“**”的盛事,白袍骑现在可谓是兵强马壮。有花夭留下的训练骑兵的手册,又有重利的诱惑,白袍骑的骑兵一个个拼了命的训练,想要有上场的机会,精气神早已经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

    跟不上进度的早已经被淘汰,留下来的都是精锐,再加上马是宝马、兵器甲胄是萧衍赐下的那些临川王府的“宝物”,不说别的,光以“门面”来说,白袍骑绝对不会堕了梁国骑兵的名头。

    原本白袍军护送杨白华入城该是由主帅陈庆之率队前往的,但杨白华是年轻人,听说又年轻俊美、身强体壮,萧衍担心人到中年又孱弱的陈庆之压不住场,便让参军马文才换了一身戎装,清早领军先行在城门外列阵等候。

    祝英台原本就对杨白华感兴趣,再加上难得见到马文才穿戎装,便撺掇着梁山伯今日也休沐,跟她来看杨白华进城。

    杨白华在北方受到迫害之事,在魏国并不是秘闻,可在南边还没有多少风声,梁山伯身居要职知道的多些,马文才有花夭和皇帝那边的消息,自然也知道。

    可大多数百姓并不知道这位“杨大眼的儿子”是为什么南逃梁国的,只是想来看看这位杨大眼的儿子是不是也和他爹一样眼大如牛。

    没一会儿,房中的两人听到楼下人声沸腾,窗外有人大喊着“人来了”,便有专门负责维持秩序的白袍军拉起长绳,隔开道路两旁看热闹的百姓。

    上次北魏使者入城时建康城万人空巷,各处都是拥挤不堪,使者差点没能进城,然而经过“**”的洗礼,京中百姓已经习惯了如何围观盛事,就连白袍军里专门负责杂物的杂兵都已经熟门熟路,扯绳子设障碍斥退行人一气呵成,虽然场面依然热闹,却毫无杂乱可言。

    杨白华随着马文才一起入城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喟然而叹:

    “听闻南朝是礼义之邦,即使是寻常百姓也彬彬有礼,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只要看这拥挤的人潮就知道来围观他入城的人有多少,能做到这样井然有序,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想到这么多人都是来看自己的,杨白华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豪气,当即在马上挺起胸膛,微笑着向四周的百姓挥手示意,原本就健壮高大的身材,看起来更英挺了几分。

    南方的审美好阴柔,但有一种魅力却早已经超脱了审美,那便是极致的男性之美。

    杨白华英俊而富有刚毅气概的容貌暂且不表,因为大部分人离得远,看到的只是马上的一个身影。

    然而那一个身影,也足以让无数人痴迷。

    玄色的骑装勾勒出他健美的身体线条,因为宽阔的肩背而显得劲瘦的腰上系着牛皮的革带,悬在马腹两侧的双腿修长有力,正随着马匹前进的动作轻轻摆动。

    他穿着一双在南方极少见到的长靴,靴后还有马刺,连马背上都覆着紫色的披盖,上面绣着杨氏一族的白马图腾,骑的也是一匹白马。

    许多来离得近的女子看到杨白华的脸,再看看他的腰、他的腿,那欢呼之声越发热烈,连手中的帕子都掷了出去。

    “啊啊啊杨将军威武,马侍郎俊美,这让人如何去选!”

    一个女子激动不已,挽着女伴的手不住跺脚。

    “这可愁煞人了!”

    跟在杨白华身边的马文才也算是千里挑一的美男子,虽不及杨白华高大健美,却因之前与魏人“赛马”一事早已扬名,在京中也有许多追求者,按祝英台的话来说,是“马粉”。

    他虽是参军,但平日里在牛首山大营见到时大多还是身穿朝服,这是他第一次全身披挂在众人面前出现,自又是一番动人气质,惹的女子们尖叫连连。

    “杨将军风姿飒爽,让马某自愧不如啊。”

    马文才侧脸避过一个掷过来的木瓜,笑着打趣,“希望陛下给将军安排个清静点的居所,否则寻常护院,怕是防不住这么多要爬墙的人。”

    杨白华眼疾手快的接过那个木瓜,闻言忍不住苦笑。

    “马兄何必笑话我,旁人不知道我南投的原因,你难道不知?我现在畏女人如虎,恨不得立刻投入军中,再也见不到这么多女子才好。”

    他和花夭是好友,自然知道马文才的事,见到梁国派马文才来迎接他,还为此庆幸了好一阵子。

    这马文才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又善于交际,杨白华在魏国被各种挤兑的时间太长了,现在俨然已经将马文才当成了自己在南边的好友。

    更何况他一看到马文才座下那匹大宛宝马,立刻就明白了“好哥们”花夭的情意,更是将他当成自己人看。

    “更何况,依我看,我觉得这京中女子,似乎对你比对我兴趣更大些。”

    杨白华看了眼手中的木瓜,见刻着“马郎”二子,突然大笑起来,将那木瓜递给了马文才。

    “不信你看。”

    马文才见到了那两个字,顿时也露出头疼的表情,显然是不愿消受这样的美人恩的。

    于是感同身受的杨白华心中对他又亲近了几分。

    两人的队伍已经行进到这间酒楼的楼下,祝英台在梁山伯面前素来也不怎么注意形象,撅着屁股扒在窗沿就往外看。

    她眼睛好,这里又离得近,果然见到那骑在马上的是身材比例完美到堪比男模的美男子,更难得的是居然是“硬汉”型的,条顺颜好气质佳,顿时激动的一拍桌子。

    “靠,总算见到一个有男人味的了!”

    不是她说,这南朝的男人忒太么没劲了,就算是阳刚型的也非要扮成斯文有礼的样子,她当初喜欢上花夭就是因为她身上有那种英挺的帅气,现在这个更是浑身撒发着荷尔蒙的气息,简直恨不得让她想照几张硬照给后世的姐妹们分享一番。

    她这心理大约就跟后世看电视看到了合眼缘的男明星。

    一激动之下,祝英台就想和其他女子一样表达下自己的“粉丝之情”,顺手抄起桌上刚上的瓜果,就想往楼下倒。

    一旁的梁山伯看到她这样心已经凉了半截,再见人家只是掷果子她根本就是整盘倒,吓得赶紧伸手去拦。

    祝英台端着盘子已经举起来了,和杨白华一起行到酒楼之下的马文才却似有所感抬起头,恰巧见到祝英台举着果盘站在窗口,眉头不由得一蹙。

    这一蹙,祝英台下意识眼观鼻鼻观心,把盘子放在了窗沿上,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频果开始啃。

    嗯,苹果什么很好吃,她就是想看着美色吃苹果,才不是要丢果子。

    马文才瞪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继续和杨白华介绍等会入宫的注意事项。

    “我端着吧,小心掉下去砸到人。”

    梁山伯在一旁从头看到尾,心里又是酸,又是气,又是好笑,最终哭笑不得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盘子,替她端着,让她能够边吃边看。

    原来祝英台喜欢这样的男子?

    他肩膀也算宽阔,身高也有八尺,不知道现在练一练,会不会看起来更健壮点?

    想到马文才从小习武也没有练得那般肌肉虬结,梁山伯又犯起了愁,想来能锻炼成那样的身材,必定是有什么家传的秘诀。

    难不成要去和那杨白华结交结交,看看能不能请教健美的法子?

    这边梁山伯默默发愁,酒楼对面也来看热闹的御史台同僚又忍不住为这位痴心人抹一把泪。

    刚刚那一幕别人没看到,他们却看的清清楚楚。梁山伯一直放在手心里疼的祝小郎君,刚刚可是想和那些疯狂的女子一样往下面掷瓜果的。

    啧啧,有这么个花心的对象,裴御史也真是不容易。

    第376章

    复仇女神

    杨白华的“南逃”,

    即使在魏国,

    也是一件大事。

    在魏国的历史里,还从未有任何一位太子的生母活到当“太后”,

    所以即使是魏国,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握太后权柄的那个尺度。

    鲜卑人又有母系残留,

    女性地位极高,这么多年来,不但鲜卑人汉化了,汉人也鲜卑化了,这导致胡太后得了势后,

    开始肖想更多不属于她的东西。

    除了杨白华外,

    元魏的宗亲也有许多受到过她的骚扰。

    拓跋家族有许多出名的美男子,当今皇帝的王叔清河王、还有其他几位宗室,

    因为长相出众又颇有武勇,

    都曾被胡太后看上,

    甚至还有上朝路上被袭击,

    最后捆到后宫里去的。

    对于这位胡太后,整个洛阳城里的人是又恨又怕,

    又惧又怒,怨气颇深,

    再加上她断绝了大部分武将的晋升之路,导致连洛阳的府兵和禁卫军都对她有很大的意见。

    杨白华能逃跑,

    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

    有些人同情他的遭遇,

    更多的人是想要寻一个时机,于是杨白华在里外接应下,终于是“跑”了。

    “算算时间,杨白华现在应该到了梁国了。”

    一身甲胄的花夭扶着腰上的佩剑磐石,“也不知道有没有见到马文才,我们派去的人有没有和他碰上面。”

    “主公放心,派出去的都是机灵的小伙子,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陈思面色沉重,并不如花夭那般随意。

    “放轻松点,如今拼死一搏,能诛杀那奸邪、救出陛下最好,如果救不了,大不了咱们亡命天涯,投奔六镇去,以我之能,也许不能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可保我们几人离京却是不难。”

    花夭拍了拍家将陈思的肩膀。

    一旁的阿单正在磨刀,他向来是花夭说什么是什么的性格。

    当初花夭抛弃使团回到魏国时,自然是引起不少人的震怒,甚至认为她是叛国。但她本就是元澄的家将,效忠的是拓跋晃一支的王族而不是朝廷,如今元澄身死,她要回来祭拜,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指责她。

    再加上杨白华和花夭是好友,那段时间杨白华难得低声下气在胡太后身边说花夭的好话,这件事就被压了下去。

    回到任城王府的花夭从昔日的同僚那里得知了主公的死因。

    任城王死于中毒,毒是来自与西域的一种矿石,而在京中会炼制这种毒药的只有一个来自西域的胡僧,名为“蜜多”。

    但这位蜜多僧人并不会毒害元澄,因为他是元澄放在小皇帝身边传递消息的心腹,他擅长数国语言,元澄也是一样,平日里他们来往书信用的都是吐火罗文,小皇子也因此能和任城王取得联系,在宫外有一些自己的布置。

    如今任城王死了,蜜多也受到了猜疑,皇帝不会再重用这位僧人了,又失了任城王的庇护,可谓是内外交困。

    而得到最大利益的,是另一位宗室王爷元叉。他曾和胡太后有染,又娶了胡太后的妹妹为妻,深受胡太后重用,又统领着禁军。

    只是他权欲熏心,自我膨胀,施奸用诈,很快就受到了任城王和清河王的排挤,后来清河王被太后派人虏到宫中,元叉妒恨交加,用计诬告清河王要谋反,逼得胡太后杀了他。

    任城王被毒害后,他更是趁机把持了宫中内外,将胡太后和皇帝都幽禁在宫中,开始把持魏国政权。

    自元澄死后,花夭其实就想远离洛阳,不再管这些达官贵人的权利争斗,然而现在知道元澄之死可能和元叉有关,她便不能轻易善了了。

    不手刃仇人,她又怎么配为任城王的家将?

    于是当高阳王元雍找上她时,花夭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胡太后虽然被幽禁在宫中,但皇帝被她庇护,多的是愿意救人的臣子,胡太后自己平日里也笼络了不少人,在宫内外都有人手。

    如今是元叉幽禁了胡太后,胡太后又拿小皇帝做人质,元叉虽然把持朝政,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逼死皇帝,禁卫军愿意听他的命令幽禁“妖后”,却不会对皇帝下手,于是三方成了一种僵局。

    杨白华“逃离”魏国就是计策中的第一环,杨白华逃了,最关切的就是胡太后,果然不出所料,胡太后派出了自己能动用的大批人手去追捕杨白华,宫中守卫胡太后母子的势力空虚,这就让元叉以为终于找到了动手的机会。

    元叉准备今夜起事,以为自己能“清君侧、除妖后”,却不知高阳王早就秘密派人联系了各方人马,也要置元叉与死地。

    花夭他们厉兵秣马藏在洛阳城中直到半夜,才终于听到了宫城方向传出来的嘈杂喝叫声。

    “元叉的人动手了。”

    陈思仿佛陡然清醒,拔出兵刃。

    “主公,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说话间,内城中高阳王府、城阳王府、任城王府中陆陆续续走出数百甲士,虽人数众多,却秩序井然,显然皆是上过阵的精锐士卒。

    没一会儿,正门大开,从高阳王府中走出更多膀大腰圆的力士,肩上扛着坚固的木梯,跟在披甲执戟的甲士身后。

    花夭立于任城王府门口,在她的身后,曾是元澄最精锐的亲卫。元澄死后,他们负责保护世子元彝,如今要为主公报仇,不必花夭请求,元彝便派出了这些亲卫供她驱驰。

    其余甲士,有的是清河王曾经的亲卫故交、有的是其他几位宗室家的家将,甚至还有想要为朝中肃清邪气的义人。

    这些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由花夭统领着,径直向着元叉的王府而去。

    花夭连城池都攻过,更何况这么一座小小的王府。她镇定地先指挥了人把守了四门,然后才命令力士架上木梯,带头翻入墙中。

    元叉已经抽调了人手入宫去抢皇帝,府上着实空虚,只让人关闭了四门,不听到外面自己人的声音不许开门。

    花夭武艺超群,当先跳进去,恰巧正遇到家丁巡逻

    ,她从墙头跃下,一个照面已经斩杀了一人。

    听到里面有打斗之声,花夭带去的任城王府精锐纷纷也跟着跃入墙中,没一会儿已经砍杀了大半闻讯赶来的家丁护院之流。

    人群之中,花夭一人当先,可谓是人来杀神,佛来杀佛,元叉逼民为奴、卖官鬻爵,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中蓄养的门客护院也大多是为非作歹之徒,花夭下起手来毫不留情,仿佛煞神。

    京中有不少人认识花夭那把磐石剑,见到夜幕中煞神临世般的花夭,纷纷惊叫起来:

    “花夭,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竟敢在大元帅府中造次!”

    花夭一剑扫落了吼叫者的脑袋,抖落剑上的血滴,不屑道:

    “我只认主公这一个大元帅,他元叉哪里来的脸,连洛阳城门怕是都没出过,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大帅?!”

    元叉府上杀声震天,但因为他平日多行不义,紧邻两旁的人家听见也恍若未闻,再加上他今夜密谋“逼宫”,府中四门紧闭,其他人也听不出里面情况到底如何,这一场杀戮,直到一个时辰后才结束。

    元叉欲行“大事”,却怕死惜身,今日禁卫军去“救”小皇帝,他并没有亲自领军,但他的亲弟元爪、以及平日里一起作恶的诸多心腹臣子都在他府上,正兴奋地讨论着“救”回皇帝后,该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到达更高的高度。

    只可惜这样的兴奋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府外进了歹人的通传打破,等他们带着人马匆匆出去,就碰上了一路杀入内院的花夭及其甲士,当即如土鸡瓦狗一般,被绑了个严严实实。

    花夭原本想要一剑砍了元叉为任城王报仇,却被高阳王拦住。

    “我们这里已经成功,宫中陛下情况还不知如何。如果元叉的旧部从太后那里迎出了陛下,我们有元叉在手,便可让他们投鼠忌器。”

    高阳王显然更在意皇帝的安危。

    “待陛下被救出,元叉要杀要剐,尽归你们。”

    他是朝中太师,又是司州牧,掌管律令,在宗室之中德高望重,就算是任城王在世时也对他颇为尊敬,花夭虽然觉得有些不甘,但她毕竟是魏国臣子,便收了剑。

    “元叉,暂且留你一命。”

    她面目冷酷,眼中却有复仇之火在熊熊燃烧。

    “待陛下平安,我便送你去见主公。”

    ***

    洛阳城中翻天覆地之时,作为北魏朝廷争斗的关键人物杨白华,却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城里接受着马文才的饮宴。

    “这次我能成功出逃,多亏了花将军及其她派来的怀朔子弟。”

    杨白华目光从身后四个健壮的中年人身上扫过,又对马文才指了指:“这四人即使在怀朔也赫赫有名,人称‘怀朔四虎’,听花将军说马兄你需要骑射教头,便以保护我的名义派来,任你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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