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个从来没有圆房,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因为一个男人的一场求娶戏码,就被困在牢笼中,倒贴着钱财呕心沥血操劳致死。

    最后,还搭上娘家全族。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情更荒谬的?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甚至都不需要真正将我娶进门,只需要做个样子办一场婚宴,就能让我呕心沥血被他拿捏致死,为他周帷操劳致死……哈哈……怪不得他一直不愿圆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实在太可笑了,到头来我连个名分都没有啊……呵呵……”

    谢妙仪前俯后仰的笑着,眼泪大滴大滴滚落。

    每一滴泪里,都是前世今生的辛酸。

    许是泪水太酸涩,笑到最后,她终于笑不出来了,将整张脸埋进膝盖里,捂着脸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萧昀将她抱起靠在自己胸膛上:“没事的,有我在。”

    谢妙仪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泪水滚滚滑落:“呵呵……我究竟算什么?被深宅大院困住的那些年,我谢妙仪究竟算什么东西?”

    萧昀轻轻拍着她的背:“周帷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不是你的错。”

    “呵呵……如果我没有错的话,那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戏弄?还要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

    “你没有错,真正有罪的是周帷。所以,该受到惩罚的自然也是他。”言外之意,周帷一定会不得好死。

    谢妙仪明白他的意思,也哭够了,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很多重要的细节:“奇怪,周帷承袭爵位被推举为家主,我是宗妇,名字肯定是要上族谱,而且必定很靠前。周氏族老们虽然有些私心,但还是很重礼法的。如果没有婚书,我的名字绝对不可能写上去。如果没写的话,族老们翻看族谱的时候难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第334章吃绝户嘛,谁不会啊?

    萧昀也有此疑问。

    他二话不说叫来玄青:“去将周氏的族谱给本王取来。”

    摄政王府直接派人过去,不说缘由,只说要取周氏族谱。

    族老们哪里敢阻拦?立即战战兢兢双手奉上。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将族谱带回来。

    萧昀翻开一看,果然在最显眼的地方找到周帷的名字。

    而与他并列的,赫然是[谢妙仪]三个字。

    谢妙仪更加不解:“他究竟是怎么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

    “不对……”萧昀突然眯了眯眼,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名字。

    片刻后,他突然伸手蘸了蘸茶水沿那三个字涂抹一圈。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原本平整的纸张沾水之后竟然开始出现褶皱。

    萧昀轻轻揭开,[赵素兰]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谢妙仪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昀冷笑:“这是世家大族内流传的其中一种密函写法,上下两层。上面这一层是障眼法,下面那一层才是真正要传递的消息。周帷他可真有出息,学了这种手法,不用来为国效力,倒是用在了这种事情上。”

    谢妙仪哑然:“……也就是说,在族谱上,谢妙仪只是障眼法,赵素兰才是周帷真正的妻。”

    萧昀不屑:“无媒无聘,算什么真正的妻?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过是周帷自己骗自己罢了,从周氏族老到宗政司,没有人会承认。”

    “呵呵……”谢妙仪忍不住又笑了:“真爱啊,果然是真爱。就算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也要让赵素兰的名字与他一起写在族谱上。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那婚书究竟是哪里来的?为了安全起见,离开江州前我兄长特意嘱咐,等到了京城,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拿我的嫁妆单子到宗政司去入档过明路。这事是我奶哥孙源亲自去办的,我不相信他会背叛我,其中肯定有问题。”

    “问问不就知道了。”

    “问孙源?”

    “问周帷。他才是谋划了一切的那个人,只要问问他,就一切都清楚了。”

    “可是……周帷已经中风了。”只会躺在床上阿巴阿巴流口水,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刑部有个大夫,会一门祖传的金针,能让将死之人即刻回魂。”

    “这么神呢?”

    萧昀解释道:“也没有那么神。其实就是最大限度透支人的元气,原本还能苟延残喘活三天,几针下去,就能清醒的活一个时辰。换而言之,就是将三天的精气神在一个时辰之内透支殆尽。周帷正值壮年只是中风又没死,应该还能活几年。几针下去,清醒几日不成问题。而且他勾结逆党是要案,刑部势必得撬开他的嘴。就算本王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谢妙仪是真的对周帷恨之入骨。

    也是真的恨不得立即冲回长庆侯府去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如果让他现在死,外面肯定会有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

    萧昀身上的污名已经够多了,她真的不想他再多一项谋杀侯爵,强夺人妻的罪名。

    况且,周帷的报应才刚刚开始呢。

    就这么死,还只能是太便宜他了。

    谢妙仪深深吸口气,眼神恶毒:“能不能让他多活一阵?透支他的元气让他看起来病情好转,但是不能即刻就死。最好半死不活的,拖个一年半载。总之,不能连累你的名声,更不能让他死的太痛快。”

    既然是谢妙仪开口,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周帷正值壮年,如果只需要半死不活勉强能站起来勉强能开口说话的话,再活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谢妙仪笑得比恶鬼还狰狞:“那就好……他不是想把孩子寄到我的名下,吃我谢家绝户吗?不是想让我替他养孩子,养外室,还要让我谢家家破人亡吗?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不就是敲骨吸髓物尽其用,吃绝户还要赶尽杀绝嘛,谁不会啊……没有跟他成过婚,没有借他之名的子嗣,照样吃……”

    “你有主意?”

    “咱们这样这样……这样……再这样……”

    反正萧昀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谋杀周帷全家的歹毒。

    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再遮掩,附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萧昀琢磨片刻觉得言之有理,当即命玄青到刑部去传话,命那大夫明日一早就到长庆侯府去看诊。

    务必要保证长庆侯能尽快开口说话,最好能起床走动。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病情要有所好转。

    至于内里嘛……

    能再活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谢妙仪强撑起来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软绵绵瘫在萧昀怀里,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父亲侠肝义胆,从马匪手里救下快要被砍死的周帷,难道做错了吗?

    见他身受重伤还将他带回府中养伤,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

    她自己被周帷设计毁了清白,就算再不愿意还是嫁了,婚后恪守本分,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错。

    到头来,竟落得那么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更可笑的是,根本就没有嫁过人,没有嫁过人啊……

    “别怕,我在。”萧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搂着她,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

    一时间,书房内寂静无声。

    高福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存在,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王爷,文亲王差人来问,长庆侯周帷骗婚,还涉嫌伪造官印,要不要立即缉拿归案?说是杖责一百,但是死是活,也是王爷您一句话的事。”

    萧昀挥挥手让他退下:“你去告诉皇叔,就说周帷如今与三王叛乱的逆党有牵扯,让他将此事暂且按下,免得打草惊蛇。”

    高福应下蹑手蹑脚退出,还贴心关上门,不许任何人打扰。

    萧昀又无声地安抚了谢妙仪一会儿,忍不住叹口气:“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谢妙仪依旧浑身颤抖,抖得很厉害。

    但她却灿烂的笑了起来,笑中带泪:“呵……呵呵……不哭,哭够了,不想再哭。我哭了这么多年,早就该轮到别人哭才公平。”

    第335章再不给个名分,那本王真的要闹了

    谢妙仪的眼泪,早在前世就已经快流干了。

    在知道兄长被乱刀砍死t?的那天,在知道父母毒发身亡的那天,在知道柔弱的小妹,竟被一群流民拖进巷子侮辱而亡的那一天。她都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流到双眼充血,流出来的几乎是血泪。

    所以当后来知道周帷处心积虑的算计,知道赵素兰和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时,谢妙仪就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重生后,她也再没有为这些人这些事流过泪。

    刚刚那会儿,谢妙仪是真的实在绷不住。

    上辈子她之所以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被世俗礼法所裹挟。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没有什么情情爱爱,相敬如宾还是应该有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害死了自己,也害得父母手足死无全尸。

    周帷用一桩婚事困她致死,用一桩婚事逼得她家破人亡。如今骤然得知,连这桩婚事都是假的,假到压根不存在,谢妙仪是真的绷不住。

    想哭,可是更想笑,又哭又笑。

    太悲哀了,也实在太荒谬了。

    一份婚书还不及二两重,轻飘飘的一份绢帛,就困住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哪怕这张婚书是假的,也足以让一个女子被敲骨吸髓。

    周帷敢明目张胆这么做,不就是吃准了谢妙仪逃不出去吗?

    不就是吃准了,仅凭一张假造的婚书,就能困她一生吗?

    太悲哀了,太荒谬了。

    荒谬到……连哭的必要都没有。

    萧昀:“嗯,确实该轮到别人哭了。所以妙妙,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有个名分?”

    话题转变的太生硬了,谢妙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昀一本正经正色道:“既然你与周帷的婚事做不得数,那你就是云英未嫁之身。之前你说,女子不方便纳妾,名分的事情以后再说。如今你未嫁,我未娶,我一个好人家的公子无名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谢妙仪忍不住心尖儿一颤,直接就不抖了,反而小脸通红:“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处理完周帷的事我就嫁你。”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萧昀没有说话,反而握住别在她发间的玉簪轻轻一抽。

    原本盘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徐徐散开,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腰间。

    大盛朝的规矩,妇人挽发,豆蔻少女长发及腰。

    谢妙仪生得貌美,杨柳细腰,远山眉黛,如娇花照水。

    纵使不是刚及笄的少女,依旧嫩得能掐出水来。

    头发这么一散,活脱脱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目之间都是他们当年初见时的影子。

    萧昀一时看的有些痴迷,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从前有周帷在,我终究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外室。现在就不一样了,纵使是外室,也是你身边唯一的男人。”

    谢妙仪失笑:“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萧昀正色道:“当然有区别,若你已有家室,我一个外室不好逼的太紧。但你尚未成婚那就不一样了,我一个好人家的公子,被你哄着无缘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你总该尽快给我个交代?”

    “……咱俩到底谁哄谁啊?不是你处心积虑不惜牺牲色相凑上来的吗?”别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谢妙仪就会忘记他在文殊庙故意给其他穷书生使绊子,还特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练枪色诱的事。

    “我这个人一向贤良大度,从前我体谅你是周夫人,愿意给你时间将家里的男人处理干净。可如今你是谢姑娘,你哄着我跟了你这么久。为了伺候好你,我把腰都给闪了,还倒贴上不少银钱。你扪心自问,要是不尽快给我个名分,你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

    “你给不给?我可是好人家的公子。如果你始乱终弃的话,那我就只能让我萧家族老出面,向你叶家要个说法。”

    谢妙仪哭笑不得:“你对名分就这么执着吗?我既然答应你要嫁给你就不会反悔,等一切处理妥当,你尽管到我家提亲就是。”

    萧昀突然红了眼圈,双手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当年就因为我忙于整顿朝纲晚了一个多月,就让那周帷乘虚而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另嫁他人,眼睁睁看着你们夫妻恩爱。又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家用这桩婚事欺你、骗你、害你。如果不是你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用重金求子的方式反击。如果不是因为你信任长乐让我知道了你的计划,你重金求子的那个人不是我。以周家人的狠毒,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谢妙仪:“我……”

    萧昀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神态逐渐癫狂:“就因为当年的一念之差,我差点永远失去你。就因为当年错过你一次,我差点永远错过你。谢姑娘,其实这世上的事,大多数都是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弥补,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重新来过。就算我步步为营,能重新遇到你,能重新有机会求娶你,也是我萧昀今生最大的幸事。所以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等。

    整整四年,我每日做梦都想得到你。这一次,是你主动招惹到我头上,又哄着我无名无份跟了你这么久。为了哄你开心,我倒贴银钱,腰现在还疼着。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闹得人尽皆知。你谢妙仪哄骗良家男子做外室,还始乱终弃不想负责。你别忘了,我可是有功名的人。我萧氏族长文亲王,也是世人皆知的护短……”

    第336章他不娶,本王必须娶

    谢妙仪:“……好的,给名分,马上就给。”

    答应的实在太痛快了。

    萧昀一肚子话,反而卡在了嗓子眼里:“……”

    谢妙仪笑着搂住他的脖颈:“怎么?不给你名分你闹,给你名分你还想闹?”

    萧昀狐疑:“??你不是这么爽快的人。”

    谢妙仪好整以瑕窝在他的怀里:“以前不爽快,那是因为身在狼窝里,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可如今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顿了顿叹口气:“况且你说的对,很多时候错过一次,就会错过一辈子。一念之差,就会永远失去。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弥补,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重来。既然有机会,那肯定要抓住。阿昀,我已经错过了你一次,所以这一次,我也不想再错过了。”

    还真让萧昀猜中了,她前世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周家人的歹毒,最终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也让他苦等半辈子,最后只等到她的死讯。

    如今谢妙仪大仇已经报的差不多,谢家人和叶青菀也都很好。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也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是时候补偿一下萧昀对她的两世深情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名分,谢妙仪当然可以给,现在就给。

    萧昀半信半疑:“真的?”

    谢妙仪点头,语气比珍珠还真:“真的。我娘家远在江州,你要提亲的话现在就可以去。等提亲的人抵达江州时,我和周帷之间的事应该也解决干净了,我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成婚。如果你实在很急的话,我明日就去见我兄长和义兄,也算是将我们的事告知家中长辈。”

    “提亲先不急,还是先把另一件事给做了吧。”

    萧昀放开谢妙仪站起身,在架子上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一幅暗红色的绢帛在书桌上摊开。

    又亲自动手研好墨,对谢妙仪招招手:“过来。”

    谢妙仪刚走过去,就被萧昀按着坐到他平日里办公用的椅子上,手里还被塞了支墨汁的狼毫笔。

    在她不解的目光里,萧昀弯下腰握住她的手,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来,我们一起写。”

    这是婚书的写法。

    谢妙仪渐渐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去看他。

    不曾想两人挨得实在太近,她这么一转头,柔软的双唇正好贴到萧昀脸上。

    谢妙仪:“……”

    萧昀面不改色握紧她的手:“想与本王亲热有的是机会,本王定会如你所愿,不必急于一时。乖,先把婚书给写了。”

    谢妙仪的脸皮本来就不算太厚。

    听他这么一说,再次双颊绯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昀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她的窘迫,依旧贴得很紧,低声哄她:“乖,写完了随你亲。”

    谢妙仪知道他故意逗自己,满脸懊恼:“哪有外室像你这样逼名分的?都没有禀明父母长辈,上来就写婚书。”

    萧昀继续面不改色:“那是因为其他外室不像本王这么能干。”

    谢妙仪听出他话里有话,又羞又恼满脸通红:“你还要不要脸了?堂堂摄政王倒贴做外室还……还口无遮拦。你能干,所以把腰给闪了?你厉害,所以我这么久都没怀上?我要真只拿你当个外室,你这种外室,早就该被几两碎银打发走了。”

    萧t?昀认真想了想,煞有介事道:“你与周帷从未成婚,一直都是谢姑娘。我与你在一起,确实不能算是外室。在你们江州,婚前相好的男子如何称呼来着?相好的?”

    “……好了,你别再说了。”谢妙仪越发羞恼,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就是想要名分吗?给你就是了。”

    反正她与萧昀已经厮混大半年,比起那些个只剩相敬如宾的夫妻,他俩的关系比人家成婚五六年的还亲密。

    虽然这一切来源于误会,都是周帷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造成的。

    可是,能做的不能做的他们全都已经做过了,还真不差这封婚书。

    萧昀生怕谢妙仪反悔,立即握着她的手开始写:“来,咱们一起写,你以后想赖也赖不掉。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两人的双手就这么交叠在一起,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画,一字一顿,落笔成书。

    写完后,萧昀率先在自己的名字处按上手印。

    又拉起谢妙仪的手,让她也按上手印。

    大盛的婚书虽然要送到官府核查盖印才能算是真正的婚书,才会受官府管辖。

    但民间私下缔结的婚书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寻常议亲,为了女子的名节着想,一般是男方先拟好婚书拿到官府核查,盖上印鉴后再送到女方家求亲。

    只有女方同意这门婚事,才会让未出阁的女子在婚书按手印。

    不过也有的人家情况特殊,会提前写好婚书,让男女双方都按上手印。

    至少在民间而言,婚约这就算是定下了。若是日后反悔,定会招来诸多流言蜚语。

    一份没有官府印鉴的婚事不能证明双方已经成婚,却能证明双方私下已经定过亲,算是未婚夫妻。

    但凡要点脸,都必须承认这门婚事。

    过去这些年,萧昀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跟谢妙仪终成眷属。而且,她还是以谢姑娘的身份。

    他小心翼翼吹干墨迹,又小心翼翼避开烛火将婚书收好,然后马不停蹄叫来高福:“立即将这份婚书送到宗政司,让皇叔跟本王盖上印。另外,皇叔是萧氏族长,也请他盖个私印做见证。告诉皇叔,此事有些复杂,让他暂且不要对外声张,私下里悄悄准备着就是……再顺便再进宫一趟,请皇上也替本王做个见证。记住了,私印和玉玺缺一不可。本王是真心求娶,礼数上不可缺失。”

    “……”这到底是婚书还是圣旨啊?

    当年周帷立婚书时也请了族长做见证,她谢家请的是那位致仕回乡的老翰林,其实也还算正规。

    如今这么一比,倒显得赝品果然是赝品,草率到不行。

    等做完这一切,萧昀又叫来玄青:“本王听说内廷司八品供奉郎谢承泽刚在京中置办下宅子,你立即到他府上将人请来,就说是商议本王和王妃的婚事。另外,再到文殊庙一趟,将王妃的义兄林怀瑾也请来。”

    第337章十年主母,归来仍是少女

    眼看着玄青真的打算领命而去,谢妙仪实在忍无可忍:“我既然答应嫁你,也写下了婚书,你还担心我会跑吗?都已经酉时了,有哪家这个时辰议亲的?”

    萧昀严肃道:“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必须请官府做见证,请我萧家族人做见证。你父母族人不在京中,那就让你两位兄长做见证。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才不会像周帷那么蠢,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都没与你正式成婚。”

    谢妙仪哭笑不得:“那也没有这样的呀?这大晚上的,文亲王肯定早就回府了。这个时候到宗政司,只怕连人都找不到。”

    “既然是本王府上的事儿,会有人去请他。”

    “宫门也快落锁了,这个时候进宫不妥。”

    “军国大事,耽误不得。所以本王代掌朝政,进宫从来不分时辰。去年东海告急,本王是三更天进宫的。”

    “东海告急是军情,我们这是私事。万一传出去,旁人又该说你拥兵自重,目无君王了。”

    “本王在战场上拼杀那么多年,全身旧伤数十,九死一生执掌几十万大军,就是为了拥兵自重,为了让满朝文武闭嘴听我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呢?”谢妙仪忍无可忍,忍不住吼他:“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我行我素的发疯偏执,在朝中的名声才会那么差。民间才会对你闻风丧胆,给你取活阎王的诨名。”

    “王妃你吼我?”萧昀神色古怪。

    “……我没有。”谢妙仪有点尴尬。

    “你没这么吼过周帷吧?因为你真心将我当成自己的夫君,所以才敢吼我。”妙妙向来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真性情。

    “!!!”

    用叶青菀的话说,重度恋爱脑,没救了。

    谢妙仪又气又好笑,耐着性子安抚了一番,又出卖色相哄了一番,萧昀终于同意议亲的事明日再说。也可以暂时不进宫找萧琅,但婚书必须立即拿到文王府去盖印,还要登记造册,绝对绝对不能出现周帷那样的情况。

    谢妙仪都无语了,她和周帷的这么多年之所以会变成笑话,之所以会平白蹉跎,那是因为周帷压根就没想娶她,是因为周帷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怎么到萧昀眼里,好像就成了只要慢一步,到手的老婆就会飞走一样?

    不过同床共枕这么久,谢妙仪也知道这位摄政王有的时候就是不大正常,癫狂偏执,状若疯魔,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据说他疯起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敢干,一枪捅死人血溅五步都是轻的。

    她拗不过他,盖印登记造册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干脆遂了他的意。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谢妙仪赶紧找个借口开溜:“你应该还有公务要处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菀菀那边找我还有事。”

    萧昀向来很热衷那种事。

    尤其那日她一身少女装扮,他多年夙愿得偿,简直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饿狼,将她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如今突然发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成过婚,都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萧昀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腰疼,浑身都疼,还偷偷喝着药呢。

    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那我送你。”萧昀从善如流站起身。

    “不用,有长乐保护。”谢妙仪下意识抱紧自己,拔高音量。

    “……放心吧,在正式成婚之前,本王不会再对你怎么样。”

    “???这么客气?”

    萧昀不知想到什么,耳尖竟然可疑地红了:“你我虽说已经定下婚事,但终究尚未成婚。”

    谢妙仪都无语了:“王爷如今才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点?”

    萧昀一本正经道:“不晚。从前你重金求子,当我是外室,自然要如你所愿。如今是本王求娶谢姑娘,岂能婚前失礼?”

    谢妙仪哑然失笑:“……好像也行吧。”

    萧昀这个人啊,看起来无所顾忌,癫狂偏执。

    但只要涉及到她,必定会三思而后行。甚至是小心翼翼的仔细斟酌,生怕会伤到她。

    就好像她谢妙仪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都怕磕着碰着。

    这辈子能遇上这样一个人,无论他是什么人,都足矣。

    也就是在这一刻,谢妙仪突然觉得,周帷也算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

    虽然蹉跎了那么多年,但兜兜转转后,萧昀终究娶到了他心爱的谢姑娘。

    而谢妙仪,也终于等到了那个真正值得托付终身,值得与她夫妻一体的人。

    吱呀一声——

    萧昀推开了门。

    初春的夜风迎面扑来,吹起谢妙仪披散的长发。

    如同她及笈那年,与小姐妹们抽花签饮酒玩闹到深夜迎面吹来的风。

    是暖的,也是软的。

    仿佛少女的心事,明媚灿烂,春光正好。

    谢妙仪任由长发飘散,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这样散着头发,我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回到未出阁的时候。那时候真开心啊,母亲宠着,父亲疼着,兄长纵着。不需要侍奉婆母,不需要教导小姑,不需要伺候丈夫,更不需要抚养孩子。家里的长辈族人们,也都宠着我哄着我。江州人人皆道,谢大小姐骄纵傲气,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江州鼎鼎有名的明珠。”

    前世今生将近十年时光,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将她大好的年华都蹉跎在了长庆侯府看似不起眼的鸡毛蒜皮里。将曾经明媚灿烂的少女,蹉跎成了麻木迟钝的深闺妇人。

    就连谢妙仪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可以有重来的机会。

    虽然周帷用心险恶,但她蹉跎多年归来仍是少女,好像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从此以后,她将彻底摆脱长庆侯府,彻底摆脱过去的暗无天日。

    她还是谢姑娘啊,也只是谢姑娘。

    萧昀提着灯站在她身侧,抬头看向院子里已经开始打花苞的白玉兰树:“已经t?开春了,往后,都会是春暖花开的日子。”

    谢妙仪轻轻握住他的手,侧目含笑:“是啊,已经开春了。往后,我们一去看这世间春暖花开。”

    萧昀也侧过头,定定望着她。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也只有自己的影子。

    许久许久之后,他说:“好,一起看……春暖花开。”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338章谢姑娘是自由的

    第二日一早,谢妙仪难得睡到大中午才起床。

    梳头侍女像往常一样,打算为她梳一个雍容华贵的发式。

    但谢妙仪当场拒绝:“如今京中未婚女子实行什么样的发式?”

    那是王府的梳头侍女,那是从宫里出来的。

    她面不改色将十几种发髻一一道来:“春柳髻娇俏灵动,是如今闺阁小姐们最爱的发式。丝绦髻华丽娇美,高门贵女们也很钟爱。有一种簪花髻,发式都是其次,主要是簪上新鲜的花朵,很是清新娇嫩……”

    谢妙仪一个都不喜欢:“梳个简单点的,既要娇俏灵动,又要清新娇嫩。我看院子里白玉兰含苞待放,顺便给我簪上一枝。”

    梳头侍女:“……是。”

    等谢妙仪梳好头发,长乐和半夏已经从外头铺子里取回几身未婚女子穿的衣裳。

    昨晚回到瑶华院后,她就忍不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们二人说了。

    主仆三人凑在一起,将周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今日一大早两人就出府去了成衣铺子,势要谢妙仪立即恢复青春年少。

    于是半个时辰后,她一身少女装扮,温柔婉约地出现在叶青菀面前。

    古代女子,从发髻上就可以分辨出已婚未婚。

    叶青菀吓了一跳:“你怎么穿成这样?不会也离了吧?”

    半夏忍不住咬牙切齿:“周帷那个乌龟王八蛋,黑心烂肺的狗东西,他就没打算要娶。”

    长乐握紧手中的宝剑,恨不得能一剑砍死他:“周帷那个杀千刀的绿毛龟,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我家小姐从头到尾就没嫁过。”

    叶青菀:“?????”

    一炷香后,得知前因后果的叶青菀:“@#¥%*&……%¥##¥%……&……”

    都是一些陌生的词汇,具体谢妙仪也听不太懂,反正就知道骂的挺脏。

    叶青菀连续骂了半个时辰不带停,中间还喝了三盏茶润润喉。

    谢妙仪:“……”

    叶青菀抑不抑郁不知道,反正谁要是这样被她骂半个时辰,肯定要抑郁。

    骂完之后,叶青菀又喝了盏茶才问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谢妙仪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我什么都想办。”

    “……什么叫什么都想办?”

    “周帷如今牵扯进逆党案,早就已经完了,我想怎么办都可以。不过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又回到了豆蔻年华。我想去骑马打猎、想去踏青、打马球、投壶、放风筝。还想邀三五好友一起,行酒令、抽花签、打叶子牌、掷骰子、斗蛐蛐……”

    从小被宠着长大的谢妙仪,在少女时其实并不像如今这样沉稳娴静。

    她也喜欢玩乐,喜欢吃吃喝喝。

    谢家又是商贾人家,她偶尔会跟随父兄出去跑商,见过些世面。再加上谢承泽那个人交友满天下,什么三教九流都能结交,什么三教九流的玩意儿都能玩。

    谢妙仪从小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几样瞎混的勾当。

    比如她年少的时候,就经常和小姐妹们整夜不睡,在房里摆上果碟和热酒,玩一晚上的抽花签行酒令。有时候也会打叶子牌,斗蛐蛐,将月例银子输个精光。

    骑马打球投壶放风筝更是日常项目,只要季节合适,就算没有人邀请,谢妙仪也能邀请别人自己组局。

    江州人人都道她是谢家的掌上明珠,她也确实是掌上明珠。

    明媚肆意。

    可是自从嫁给周帷后,她整日都在学着做侯门主母。

    生怕自己那些三教九流的玩法遭周家人嫌弃,遭其他达官显贵耻笑,谢妙仪连碰都不敢再碰。

    年少时的爱好,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一点一点尘封在了长庆侯府暗无天日的深宅大院里,一点一点消磨在了其实并不漫长的岁月里。

    如今谢妙仪突然发现,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成过亲,也从来不曾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

    时至今日,她依旧是谢姑娘。

    头顶上没有孝道必须大于天的婆母,没有必须以夫为天的夫君,没有必须为母则刚的两个孩子。

    更没有长庆侯府的庭院深深,没有族人们日复一日的礼法规训。

    谢妙仪是自由的。

    自由的谢姑娘,可以自由的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自由的去玩去闹,去骑马踏青,去喝酒打叶子牌。

    与其说谢妙仪想做这些事,倒不如说,她一直都在怀念当年的自己,怀念当年的自由自在。

    如今好不容易冲破束缚,当然要去痛痛快快疯玩一番。

    她想找回当年的自己,想找回当年的自由自在。

    叶青菀也来了兴致:“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这么会玩。不过我也好久没有出去玩了,那就一起去吧。正好这就是天气不错,一起到京郊骑马如何?等回来的时候,顺便在路上找家酒楼用饭。如果没有玩够,晚上可以接着打叶子牌。”

    谢妙仪:“我倒是想去,但王爷今日约了我两位兄长过府来商谈婚事。等明日吧,今日准备准备,明日咱们就出去玩儿。”

    “???谁的婚事?”

    “当然是我跟他的。”

    “……这不还没离吗?”

    “……我都没成过婚,离什么离?”

    “……周帷他娘当年生他的时候,肯定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才会养出这么傻逼的东西。我看他是大脑没发育好,小脑也裹了小脚。小时候他娘带他逛街,别人都要问一句这猴多钱买的?他长庆侯府就算没买不起镜子总有尿吧?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个样子,一边想拿你嫁妆银子填补亏空,一边又看不起你商户女的身份,连个正经名分都不愿给。就他那个做美梦的样子,就算没有糖尿病,往他脸上泼桶尿都怕他甜到……”

    一说起这事儿,叶青菀再次满肚子火。

    见过臭不要脸的,没见过这种脸皮能防核弹的。

    裹尸袋都没他能装的。

    “……”

    这……大概……可能……也许……似乎……叶青菀她,应该是不抑郁了吧?

    抑郁的人,绝对不可能一口气骂这么多话还不带喘气的。

    叶青菀还没骂完呢,外头有侍女来报:“夫人,您娘家两位兄长来了,高总管请您立即到前厅去。”

    第339章摄政王他非要个名分

    谢承泽和林怀瑾是同时被接到摄政王府的。

    两人在门口刚好碰上。

    谢承泽已经从谢妙仪口中得知萧昀的身份,而林怀瑾绝顶聪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猜出来。

    如今同时被接到王府,人都心知肚明肯定跟谢妙仪有关。

    否则,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都挨不着摄政王府的门楣。

    两人下了马车先是相顾无言,随即相视苦笑。

    其余的话不必多说,都已心中有数。

    王府礼数周到,大总管高福端着一张笑脸亲自出来迎接:“两位公子今日登门,咱们王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我家王爷公务繁忙,一早进宫还没有回来,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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