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以这次是挪威海怪（Kraken）么？”夏凉看着那只巨大的乌贼说。
那乌贼的圆头十分巨大，头皮的弧度之大令人实在想不出任何可以与它相提并论的东西，它的背部十分宽阔，正如一座小岛，叶络他们估测它的宽度要用千米来计算——所以他们根本看不见对方看到这庞然大物时的惊愕表情，这令他们十分失望。它的触手十分尖锐，尖端发亮，宛若黑夜中同时举起了无数把火把，群魔乱舞着。这些触手异常的长，比船只的桅杆要长得多，似乎一伸直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那怪物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令人毛骨悚然。
“我都忘了那还有个十分难缠的家伙呢。”男人轻呷着这滚烫的咖啡。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么？”另一人发出了笑声，问。
男人一边摇晃着咖啡杯，一边吹着咖啡表面。“我觉得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这场戏很快就会落幕了。”
“言之有理。”他又发出了笑声。
艾丝美拉达等人看到这巨型怪物时，她们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之情。在怪物现身前，尽管现在已是深夜，她们还是能靠明亮的篝火看清周遭的事物，可当这巨怪出现后她们的眼前便是一黑，火焰根本照不清它的全身，恐惧与阴暗一同袭来。
“火！”艾丝美拉达急忙唤道。地面上的男人们赶紧拿起火烧的木棒挥舞着，试图照清这不祥之物，可任凭他们不断加大晃动的幅度，他们还是看不清这怪物的全貌。
这么悬殊的对手，怕是连它的样子还来不及看就会惨死在它手下。
“我觉得还是应该要提倡公平竞争。”男人抿着嘴笑，往冒烟的咖啡吹了一口气。
顿时起了大风，空气中弥散着的粘稠的不安气息被吹散了。
吉普赛人赶紧护住他们的火把，生怕这唯一的光源被扑灭。可他们惊讶地发现，火焰丝毫没有因风的袭来减小，反而顺着风吹的方向窜动着。随着火光的增大，海怪的全貌也渐渐披露在人们的眼前。当他们完全看清这怪物时，已然没有了早先的恐惧感，他们相信这风是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的。
风吹得更大了，发出“呼呼”的响声。薛双等人尽管处在海怪身后，但他们仍能感受到这大风掠过海怪时产生的巨大气流，他们试图辨清这不寻常的风究竟从何而来。
“给我上！”艾丝美拉达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立即下令道。这群舞女随即在风中旋转起来，舞衣被风吹拂着，如山洪般向海怪扑去。
薛双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下令道：“Stretch（伸展）！”海怪晃动起它的触手，向攻过来的红裙打去。可触手在这大风中挥动的力度被削弱了许多，不但不能阻止敌方的攻击，反倒被舞衣裹住，动弹不得。
“操！”薛双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愚蠢的男人快想想办法！”她愤怒地看向叶络。
叶络不敢怠慢，急忙念道：“Papé
Sàtin，
papé
Sàtin
aleppe.
#63（啊哎，龙卷风与我同在）（‘#63’为‘以说话者为风眼形成龙卷风’）.”以他为风眼，他脚边随着他的咒语形成了巨型龙卷风，一时间那迎面吹来的风显得软弱无能，不知所措。当龙卷风蓦地爆开时，巨大的推力把风给逼退，叶络乘胜追击。“Papé
Sàtin，
papé
Sàtin
aleppe.
#65（啊哎，风吹的不是我）（‘#65’为‘风向发生改变’）.”叶络举起上升楔形的铁棍，竖在眼前，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靠在铁棍上与双眼视线平行，口里念着咒语道。
本被逼退几步的风现在再一次急速向后退，朝艾丝美拉达她们吹去，裙摆被高高撩起，海怪的触手得以解脱。
艾丝美拉达等人一时慌了神，原本还偏袒着她们的风忽然背叛了她们，即将使她们覆灭。
“不打算做些什么么？”那人看着还在悠然喝咖啡的人。
“不，”他又呷了一口，“我相信即使我出手他们还是有办法抵抗的。”
“那你刚刚又何必出手？”
“我只是不喜欢某人一直出手，其他人为保存实力而站在那从不插手。”他笑出声，“不过总算知道这家伙的实力如何了。”
“那他们的主子不用管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放下咖啡杯，语气不善地说，“他们已经快到了。”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若有祖先在新几内亚岛（New
Guinea）上生存过吧？”言陌问顾风。顾风笑了笑，不说话，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若成了人类行为学家（Anthropologist）跑去研究阿斯马答族人了吧？”言陌又问。顾风还是不说话，摇了摇头，他没有笑。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若跟BBC（British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英国广播公司）的纪录片节目组跑去新几内亚岛拍摄了吧？”顾风这次连头也不摇了。
“你不会是想——”“够了，”顾风一把拽住言陌的手，使他停下脚步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使他与自己的视线对上，打断他的追问反问道，“主人您究竟是在逃避什么？”
言陌没有逃开顾风直勾勾的眼神，他静静地看着顾风，开口说道：“如果你真当我是你主人，你在我问第一个问题时你就应该回答‘是’，而不是什么也不说用‘你什么都知道’的眼神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高太离谱以致于我无法分辨你看Napoléon
Bonaparte（拿破仑·波拿巴，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的眼神究竟是在瞧不起他的身高还是太瞧得起他的胆识？你知不知道我编一个理由很辛苦尤其是当中要用上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少数民族和落后国家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在可能一去不复返的路灯都不肯出来见我们的臭气熏天的连鬼影都瞅不到的小路上要把气氛炒热很艰难？”
顾风听着言陌噼里啪啦地扯出一长串的话后笑出了声，严肃的眼神变得柔和。“主人，您受他影响真大。”
言陌愣了几秒，随即也笑了起来：“如果跟一个人生活了十多年还没被影响的话，那才奇怪。”
“主人您开心就好。”顾风笑着把手搭在言陌的肩膀上。言陌虽感不适，但也没挣脱。
“他，”言陌说，“不会有事的吧？”
“如果有事的话，就不会来找主人您而是直接先将您朋友救出。”顾风说。
言陌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一下子安静起来。
顾风在家里并没有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言陌已能猜到几分。实在不会是一个好消息。他匆忙地跟着顾风出门，顾风三转两拐地就到了现在走着的小道，言陌很吃惊，他从不知晓还有这么条小路。
这条小路着实奇怪，从它所处的偏僻位置来看，是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到的死角——毕竟言陌自己就没注意到——可这条道路却异常的干净——相对于一般荒废已久的小道来说——除了一股令人不适的怪味——似乎是有人特意打扫过一般。
言陌向顾风投以询问的目光。
“毕竟要通往那就只有这么一条路，自家的门口再冷清还是得随时清理干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不速之客登门拜访——像我们。更何况这样子打猎完回家时就不必大费周章地扛着，可以拖着走——地上几道被磨得特别平整的拖痕和这股实则为尸体的腐臭和鲜血味的怪味就是最好的证明。”顾风回答道。
“还掺有福尔马林（Formalin）的味道。”言陌补充道。顾风笑着点了点头。
“我在好奇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我会愿意相信你，跟你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因为主人您懂得分辨是非。”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感觉好像很了解我？”
“因为我们得保护主人您。”
“为什么你不质疑你的使命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否值得遵行？”
“我想见到主人您后就变得毋庸置疑了。”
“这么信任我，似乎我不得不信任你们。”
“倒大可不必，这是主人您的自由，毕竟您对我们没有更多的了解。”
“说到这点，其实你们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主人的猜测向来准确。”
“为什么不去追问？”
“我想我们的使命只有保护主人您。”
“不，不仅此而已。”
“也许吧。”
“一定是的。”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刮着寒风的巷道中彳亍而行。他们赶赴的地点似乎并不可怕——从他们的谈话中察觉不出丝毫恐惧或疑虑——除了那声叹息，当他们站在这座偌大的凄切的古堡前。
“怎么变态杀人犯都喜欢这种空寂的城堡？”言陌无奈地看着顾风。
顾风挑挑眉，不说话。
43
Probing
Day
风吹得越来越低，快将单薄的言陌吹倒，顾风靠近他，敞开他的斗篷，拥言陌入怀中，两人裹在一起，彼此的体香窜入鼻中，在脑中漫失。古堡占地面积十分庞大，光是正面就已经大得双眼无法触及边际，尽管他们尝试着退后瞧仍然看不尽。正门的铁柱早已生了锈，斑驳得一块一块裂开。言陌轻轻触碰一下，一大块锈铁掉了下来，令人感觉似乎再施点力整扇门就会脱落。
从门缝依稀能看清里面的事物，里面的大门旁悬挂着两盏旧式的煤油灯，它们歪歪斜斜，摇摇欲坠，火焰上下扑腾随时会熄灭。但也多亏这点微弱的光亮才能看清大门的模样。大门是厚重的木门，没有任何的把手，似乎得靠蛮力推开。可惜更多的细节都埋没在夜色中了。
“你是一定有办法进的吧？”言陌看向顾风。
顾风的唇角勾勒起一道好看的弧线，细声道：“这是当然的主人。”他放在言陌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冷么主人？”顾风奶白的双唇一张一翕，热气呼在言陌脸上，他不禁眯起双眼，顾风立体的五官显得不确切。
“我都感觉我的心在融化了。”言陌撇过头，看向这荒废的城堡，没有直视顾风。
从外面看不到其他事物，似乎唯有进去才能探索清楚。
“现在是要我翻过去么？”言陌指着破残的铁门问顾风，言陌想着自己尽管不重但爬上去一定会压垮这扇铁门接着自己重心不稳摔下来后锈铁从腹中穿过当场毙命。
顾风看着言陌那双分明写着“你敢给我说是看看”的眼睛，笑说：“嗯。”
“……”言陌咬紧牙齿以防塞满口腔的抵住上下颚的脏话从牙缝中溜出。他没想到真的是要他翻过去，他原本以为顾风说的他有办法是指他有比翻过去更好的办法，“我不会翻过去的。”
“那主人您还打算去救人么？”顾风的眼神中饱含了笑意。
言陌使劲瞪着顾风，幻想着自己的愤怒转换成激光射出去击破了顾风这贱人的脑袋，可他在瞪得眼睛干涩酸痛后顾风还是保持着那张欠揍的笑脸。言陌只得放弃，转头看向那破旧的铁门，又望望顾风，再嫌弃地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惹得一指铁锈。
“非爬过去不可？”言陌不死心地问。他真的不想上演这种被戳破肚子的十八禁画面。
“嗯。”顾风丝毫不顾言陌那青筋暴露正颤抖着的下一秒就会掐上自己脖子的双手，笑着说。
言陌深吸数口气，想着翻过铁门进去城堡后要遇到的事恐怕会更多，现在应该省点力气以防万一，要报仇等救出蓝若后也不迟，到时候非要把他给掰断手骨。想着，他愤恨地盯着顾风，那家伙依旧露出该死的笑容。
言陌无力地垂头，双手撑住脆弱的铁杆，他分明感受到手中握着的硬物正被辗压成粉末，手心很是不适。稍施点力，手中的黧脆就会变得更碎。他实在很难想象以他的重量爬上去会没压垮这堆铁柱。
恐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言陌感叹道。这算哪门子的保护？
“这样子主人都还不怀疑我么？”顾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怀疑你了？”言陌回头，反问说，“我现在就恨不得杀了你，让你以死谢罪。”
“看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呢。”顾风在句尾又笑出了声。
“……”言陌实在不知如何对付这家伙了。倒不是什么“对他的笑容没有招架之力”这种作呕的理由，只是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击中对方的致命点，即使自己火冒三丈对方仍无动于衷。
那笑容真该死。言陌恨恨地想。可不得不承认，确实还蛮好看的。
当言陌在内心中骂了顾风上千次，同时不断对他的笑容赞赏有加完后，他不得不面对这扇铁门。他闭起双眼，撇开头不情愿地撑上去。他听到铁柱崩裂的清脆声。
死定了。言陌心想。葬身于此真不卫生。
忽然感觉腰上被温暖覆盖，回头挤出视线，看到是顾风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同样带着那张令他愤恨的笑容。顾风伸出了双手，以致于他无法顾及他宽松的斗篷，没有了双手牵扯后斗篷自然滑落了下来。他暗沉的体肤隐没在夜色中。
“现在足够十八禁了。”言陌看到衣不蔽体的顾风，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主人您就未满十八岁。”顾风笑着扶起言陌放在地上，“所以还是让我作为监护人陪同观看吧主人。”
“观看什么？”言陌视线向下移，“看你养着一只硕大的鸟么？——我真好奇你们的怎么都这么大。”
“比如？”顾风笑得一脸灿烂，似乎有什么隐情似的。
言陌愣愣，立即领会顾风的意思，连忙辩解道：“我没有特指谁！像……像……像初和络的也很大！”
“是么主人？”顾风笑得更灿烂了。言陌真想戳瞎自己双眼。大半夜地在古堡前看男人笑着变裸体的感觉还真……难以形容。
“难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一种叫做‘化用’的修辞手法么？”言陌继续不利索地辩说，“又不是真的。”
“我只知道‘写实’这种创作方法。”顾风笑着说，搂住言陌，任言陌发脾气掐他的身体。
言陌把他的满腔愤怒全施展在手指上，丝毫不管顾风的疼痛，使劲力去掐他。顾风没阻止他，也没有打算把摊在地上的斗篷捡起来重新披上，只是笑着看言陌的样子，揉着他柔软的头发。
当言陌掐得手指都酸了时，才发现顾风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句疼，一声哼哼也没有。言陌质问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把感觉神经给剪断了！”
“如果技术发达到这种程度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顾风说着，牵着言陌的手，弯下腰发现身子太短只好微微蹲下捡起斗篷，走至铁门面前，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毕竟就要跟敌人搏击了。”
“你是不是在炫耀你的腿太长以至于你的手碰不到地面？！为什么你能打开这扇门我明明试过它根本打不开！还有你既然能打开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打开连我问你是不是要我翻过去时你都没有回答还说是！”言陌的话如机关枪扫射般噼里啪啦地弹出来。
“主人我觉得您不必跟我比身高因为您实在不矮，这样只会让你另外一个名叫麦初的手下很难堪。我能打开这扇门只是凭运气，换句话说是多得主人您的庇佑，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主人您打开了门，而不是我。最后，当主人你问我是不是非要爬过去不可时，我只是说了‘嗯’而没有说‘是’，尽管某种意义上来说‘嗯’可以转换为‘是’，但我认为两者是不能等同的，主人您主观臆造出两者间的关系并将您的错误理解所酿成的错误结果怪罪到我身上，即使我知道作为手下替主人承担错误是理所应当的，可我仍认为我有权利发表我的意见并向主人您指出您的错误，您说是么？”
顾风的一席话，彻底令言陌傻眼，他没想到在顾风那死板的样貌下住着一个如此闷骚的灵魂，与蓝若相比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自己是惨败了。言陌失落地垂下头。运气真是差得连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言陌叹气。
“主人您还在张望什么呢？”顾风站在铁门的另一端，再一次伸出手，问言陌，“我们还得赶时间的。”
“还不是你在拖时间。”言陌翻了个白眼，接过他的手，前行着。
他们走过的地方都发出粗糙的簌簌声，言陌欲低头探清脚底为何物，可昏黄的光线不足以让他辨清究竟是什么。大概只是落叶吧。言陌心想。
“主人，您不会认为您脚底下踩的仅仅是落叶而已吧？”顾风忽然发话，走在言陌前头看不到他的脸，但似乎感觉到他的头皮紧了紧，“如果仅此而已就实在对不起这么阴森的城堡了。”
“该不会你想跟我说地上全是尸骨吧？”言陌想要化解气氛的尴尬而打趣道，可他看到顾风的后脑勺头皮更紧了，他总算知道答案了，“居然真的是？……”
“我不太清楚主人您有没有关心过这十几年关于断头尸的新闻？”
“真抱歉呢，”言陌哼了一声，“这座城市可没有新闻——至少没有你想要的新闻。”
“那还真可怕呢，”言陌听不出顾风的语气，倒是地上不断作响的骨头碎裂声听得格外真切，“整日被专制的谎言所笼罩，活着挺是无趣的。”
他们离那两点忽明忽灭的光越来越近，似乎因此勾勒出地上躺着的那层白骨的形状，一根根肋骨交错竖立、参差不齐，各式各样骨头或完整或断缺地呈现在眼前，仿佛能闻到浓烈的来自异界的噬人心魂的气息。
“这里究竟死过多少人？”言陌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风没有说话，回应言陌的是顾风忽然踩空的脚步。顾风的身体蓦地往前倾，欲将言陌连并带下。言陌立马感到不妙，马上施力拽住顾风，可连抱蓝若都抱不起的他怎么拽得住往下坠的高大的顾风。言陌破口大骂：“妈的，一天究竟要摔多少次才够！”已经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的言陌用指甲死死抠在地上，试图减缓往下坠的速度。
“你快想想办法啊！”言陌扯着嗓子大喊。言陌勤修的指甲显然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他感受到右手手指已经磨破皮流血了，以及两人即将葬身于此的事实。
顾风却没有动静。
44
Crystal
Ball
Day
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招。
薛双鄙夷地看着艾丝美拉达接过那些碍事的站在地面上的吉普赛男人扔上来的一颗水晶球。艾丝美拉达闭着眼抚摸水晶球，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薛双不耐烦地正打算叫挪威海怪一触手将她们撂倒时，往艾丝美拉达吹去的飓风忽然围绕着她手中的那颗水晶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它们如同被水晶球这个木塞拔开而哗啦啦地放光了的浴缸里的水。
风停了。
“Disp?rea（蒂斯帕饶），十五世纪七十年代在罗马尼亚（Romania）的锡比乌（Sibiu）的奇滨河（）一带发现了这颗水晶球的原料——一块罕见的巨大的白水晶。发现者心起歹念，将它带回了家，当他拿回家时不小心打碎了这块水晶。但他还没来得及心疼，就惊讶地发现水晶竟碎成了一个完美的规则球状——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夏凉语气波澜不惊地解释。她无动于衷地站着，望着未被海怪挡着的对面所发生的一切。
“然后呢？”被这个故事吸引的叶络着急地问。
“他的妻子看到这颗完美的水晶球后立即将它从刚从地上捡起的她丈夫手中抢走，一边发出虚荣的赞美声一边仔细端详着。当她的脸清晰映在水晶球上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看到她身后的丈夫正在挖鼻屎还吞了下去？”薛双插嘴道。
“不是，”夏凉白了她一眼，“尽管你那发展也不错，但，不是。——她的丈夫被吓昏了过去，因为他妻子的头被水晶球吸了进去，只剩下一具无头尸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捧着那颗水晶球。”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昏过去，我肯定兴奋地掏出手机冲到尸体旁拍照上传到Instagram（照片分享）后发到Twitter（推特），不出两分钟话题榜上就会有‘#Denatured
Louis
XVI
and
I（我与变性后的路易十六）（路易十六为法国唯一一位被送上断头台的国王）#’，在第三分钟时顺利登顶，在全球掀起‘我与无头尸’为主题的合照热潮。”薛双很是正经地说，甚至流露出“可惜了”的表情。
“想法不错，不过那时候是十五世纪，你所说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夏凉毫不犹豫地戳破她，“你确定你的宝贝怪兽没事？不打战在这里悠哉游哉地听故事。”
“没事，”薛双看了一眼跟吉普赛女人们打得正欢的挪威海怪，“他们打他们的关我屁事，有这么猎奇的故事我不听，当我傻么？”.
夏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继续说：“那男人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那颗水晶球，可他害怕他也断头断手，再三犹豫后决定弃屋逃走。男人临死前告诉了他离家后住在的那条街上的人们，人们起初不相信，直到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在数年后经过男人的屋子时想起他说的话走了进去发现了这颗水晶球。”
“所以，那男人是？”薛双挑眉问道。
“我的祖先，”夏凉说，“这件事在我们这群罗姆人中人人皆知，我也从小听到这个故事。”
“这么说，这水晶球不应该是你的么？”
“不，”夏凉摇头，“我是被族群逐出的人的后辈，是没有权利继承的。”
“呸，”薛双狠狠地呸了一口，“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逐出不逐出的，怎么没见你撒泡尿拉坨屎都趁热双手奉还给你敬爱的部落？是你的就是你的，管他妈个规矩，要我就抢回来天天供着，这么强的武器你都不要你脑子有毛病？”
夏凉不说话。
“你不好意思抢回来那就让我去抢，我可不想错过这种宝贝。”说完薛双立即下令道，“Attack（进攻）!”
挪威海怪的触手摇摆起来，柔软的长条搅动着夜色，令浓厚的气氛更加压抑，灵敏地穿梭于其中，猛地一发力重挥向艾丝美拉达。
她的手指这般纤细，在通红的火焰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辨不清那究竟是火光还是细嫩肌肤下流窜的鲜血。她伸出左手的食指搭在水晶球上，缓缓落下，触摸着它，接着放上另一根，又一根，当除了大拇指外的左手手指抚着水晶球时，水晶球愈发透亮，像发着白光的太阳，照射在海怪的触手上，显现在光滑的表面上。
吹着的风味道似乎都变了。不安的分子跳动起来，攒动得乱了秩序，撞得头破血流。啊，对，那是血的味道，腥甜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难耐的情绪跳跃起伏。阴郁笼罩在上方。
似乎是有谁厌恶了这种气氛，按下了开关，想要清除掉这一切。像是有上万头象在拽着它，海怪的触手不受控制起来，身躯向前倾，意味不明地晃动着。它每被牵动一分，空气的紧缩感就更多一分，像被攥紧在手中的手雷，失手就会引爆。
炸得粉身碎骨。
“跟你说了，不要这样。”夏凉的发丝在紧绷的气氛中散乱。
“嘁，”薛双不耐烦道，“才这样子你就被吓到了，真是令我失望。”
硕大的海怪被一颗不起眼的水晶球所控制，它自是感到不忿，它憋足一口气后向后退，似乎想将被吸住的触手扯回来。薛双等人本欲退后，以免被这巨物撞上，可他们发现海怪没有一丝往后退的迹象，反而是离他们愈来愈远。
海怪发出低鸣声。它仿佛听见了死神对它的呼唤，变得畏惧起来。
“你的匹夫之勇终究要受到惩罚的。”夏凉的声音与她的发丝同样凌乱，像紧张的气息一样乱成数亿颗颗粒。
“老娘又不是匹夫，关我屁事。”薛双抖肩。
夏凉没有再接话，她心知薛双会是这种反应。
“The
cedars
in
the
garden
od
could
not
rival
it，
nor
the
fir
trees
equal
its
boughs;
her
were
the
pne
trees
like
its
branches；
no
tree
in
the
那乌贼的圆头十分巨大，头皮的弧度之大令人实在想不出任何可以与它相提并论的东西，它的背部十分宽阔，正如一座小岛，叶络他们估测它的宽度要用千米来计算——所以他们根本看不见对方看到这庞然大物时的惊愕表情，这令他们十分失望。它的触手十分尖锐，尖端发亮，宛若黑夜中同时举起了无数把火把，群魔乱舞着。这些触手异常的长，比船只的桅杆要长得多，似乎一伸直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那怪物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令人毛骨悚然。
“我都忘了那还有个十分难缠的家伙呢。”男人轻呷着这滚烫的咖啡。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么？”另一人发出了笑声，问。
男人一边摇晃着咖啡杯，一边吹着咖啡表面。“我觉得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这场戏很快就会落幕了。”
“言之有理。”他又发出了笑声。
艾丝美拉达等人看到这巨型怪物时，她们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之情。在怪物现身前，尽管现在已是深夜，她们还是能靠明亮的篝火看清周遭的事物，可当这巨怪出现后她们的眼前便是一黑，火焰根本照不清它的全身，恐惧与阴暗一同袭来。
“火！”艾丝美拉达急忙唤道。地面上的男人们赶紧拿起火烧的木棒挥舞着，试图照清这不祥之物，可任凭他们不断加大晃动的幅度，他们还是看不清这怪物的全貌。
这么悬殊的对手，怕是连它的样子还来不及看就会惨死在它手下。
“我觉得还是应该要提倡公平竞争。”男人抿着嘴笑，往冒烟的咖啡吹了一口气。
顿时起了大风，空气中弥散着的粘稠的不安气息被吹散了。
吉普赛人赶紧护住他们的火把，生怕这唯一的光源被扑灭。可他们惊讶地发现，火焰丝毫没有因风的袭来减小，反而顺着风吹的方向窜动着。随着火光的增大，海怪的全貌也渐渐披露在人们的眼前。当他们完全看清这怪物时，已然没有了早先的恐惧感，他们相信这风是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的。
风吹得更大了，发出“呼呼”的响声。薛双等人尽管处在海怪身后，但他们仍能感受到这大风掠过海怪时产生的巨大气流，他们试图辨清这不寻常的风究竟从何而来。
“给我上！”艾丝美拉达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立即下令道。这群舞女随即在风中旋转起来，舞衣被风吹拂着，如山洪般向海怪扑去。
薛双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下令道：“Stretch（伸展）！”海怪晃动起它的触手，向攻过来的红裙打去。可触手在这大风中挥动的力度被削弱了许多，不但不能阻止敌方的攻击，反倒被舞衣裹住，动弹不得。
“操！”薛双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愚蠢的男人快想想办法！”她愤怒地看向叶络。
叶络不敢怠慢，急忙念道：“Papé
Sàtin，
papé
Sàtin
aleppe.
#63（啊哎，龙卷风与我同在）（‘#63’为‘以说话者为风眼形成龙卷风’）.”以他为风眼，他脚边随着他的咒语形成了巨型龙卷风，一时间那迎面吹来的风显得软弱无能，不知所措。当龙卷风蓦地爆开时，巨大的推力把风给逼退，叶络乘胜追击。“Papé
Sàtin，
papé
Sàtin
aleppe.
#65（啊哎，风吹的不是我）（‘#65’为‘风向发生改变’）.”叶络举起上升楔形的铁棍，竖在眼前，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靠在铁棍上与双眼视线平行，口里念着咒语道。
本被逼退几步的风现在再一次急速向后退，朝艾丝美拉达她们吹去，裙摆被高高撩起，海怪的触手得以解脱。
艾丝美拉达等人一时慌了神，原本还偏袒着她们的风忽然背叛了她们，即将使她们覆灭。
“不打算做些什么么？”那人看着还在悠然喝咖啡的人。
“不，”他又呷了一口，“我相信即使我出手他们还是有办法抵抗的。”
“那你刚刚又何必出手？”
“我只是不喜欢某人一直出手，其他人为保存实力而站在那从不插手。”他笑出声，“不过总算知道这家伙的实力如何了。”
“那他们的主子不用管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放下咖啡杯，语气不善地说，“他们已经快到了。”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若有祖先在新几内亚岛（New
Guinea）上生存过吧？”言陌问顾风。顾风笑了笑，不说话，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若成了人类行为学家（Anthropologist）跑去研究阿斯马答族人了吧？”言陌又问。顾风还是不说话，摇了摇头，他没有笑。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若跟BBC（British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英国广播公司）的纪录片节目组跑去新几内亚岛拍摄了吧？”顾风这次连头也不摇了。
“你不会是想——”“够了，”顾风一把拽住言陌的手，使他停下脚步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使他与自己的视线对上，打断他的追问反问道，“主人您究竟是在逃避什么？”
言陌没有逃开顾风直勾勾的眼神，他静静地看着顾风，开口说道：“如果你真当我是你主人，你在我问第一个问题时你就应该回答‘是’，而不是什么也不说用‘你什么都知道’的眼神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高太离谱以致于我无法分辨你看Napoléon
Bonaparte（拿破仑·波拿巴，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的眼神究竟是在瞧不起他的身高还是太瞧得起他的胆识？你知不知道我编一个理由很辛苦尤其是当中要用上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少数民族和落后国家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在可能一去不复返的路灯都不肯出来见我们的臭气熏天的连鬼影都瞅不到的小路上要把气氛炒热很艰难？”
顾风听着言陌噼里啪啦地扯出一长串的话后笑出了声，严肃的眼神变得柔和。“主人，您受他影响真大。”
言陌愣了几秒，随即也笑了起来：“如果跟一个人生活了十多年还没被影响的话，那才奇怪。”
“主人您开心就好。”顾风笑着把手搭在言陌的肩膀上。言陌虽感不适，但也没挣脱。
“他，”言陌说，“不会有事的吧？”
“如果有事的话，就不会来找主人您而是直接先将您朋友救出。”顾风说。
言陌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一下子安静起来。
顾风在家里并没有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言陌已能猜到几分。实在不会是一个好消息。他匆忙地跟着顾风出门，顾风三转两拐地就到了现在走着的小道，言陌很吃惊，他从不知晓还有这么条小路。
这条小路着实奇怪，从它所处的偏僻位置来看，是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到的死角——毕竟言陌自己就没注意到——可这条道路却异常的干净——相对于一般荒废已久的小道来说——除了一股令人不适的怪味——似乎是有人特意打扫过一般。
言陌向顾风投以询问的目光。
“毕竟要通往那就只有这么一条路，自家的门口再冷清还是得随时清理干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不速之客登门拜访——像我们。更何况这样子打猎完回家时就不必大费周章地扛着，可以拖着走——地上几道被磨得特别平整的拖痕和这股实则为尸体的腐臭和鲜血味的怪味就是最好的证明。”顾风回答道。
“还掺有福尔马林（Formalin）的味道。”言陌补充道。顾风笑着点了点头。
“我在好奇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我会愿意相信你，跟你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因为主人您懂得分辨是非。”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感觉好像很了解我？”
“因为我们得保护主人您。”
“为什么你不质疑你的使命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否值得遵行？”
“我想见到主人您后就变得毋庸置疑了。”
“这么信任我，似乎我不得不信任你们。”
“倒大可不必，这是主人您的自由，毕竟您对我们没有更多的了解。”
“说到这点，其实你们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主人的猜测向来准确。”
“为什么不去追问？”
“我想我们的使命只有保护主人您。”
“不，不仅此而已。”
“也许吧。”
“一定是的。”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刮着寒风的巷道中彳亍而行。他们赶赴的地点似乎并不可怕——从他们的谈话中察觉不出丝毫恐惧或疑虑——除了那声叹息，当他们站在这座偌大的凄切的古堡前。
“怎么变态杀人犯都喜欢这种空寂的城堡？”言陌无奈地看着顾风。
顾风挑挑眉，不说话。
43
Probing
Day
风吹得越来越低，快将单薄的言陌吹倒，顾风靠近他，敞开他的斗篷，拥言陌入怀中，两人裹在一起，彼此的体香窜入鼻中，在脑中漫失。古堡占地面积十分庞大，光是正面就已经大得双眼无法触及边际，尽管他们尝试着退后瞧仍然看不尽。正门的铁柱早已生了锈，斑驳得一块一块裂开。言陌轻轻触碰一下，一大块锈铁掉了下来，令人感觉似乎再施点力整扇门就会脱落。
从门缝依稀能看清里面的事物，里面的大门旁悬挂着两盏旧式的煤油灯，它们歪歪斜斜，摇摇欲坠，火焰上下扑腾随时会熄灭。但也多亏这点微弱的光亮才能看清大门的模样。大门是厚重的木门，没有任何的把手，似乎得靠蛮力推开。可惜更多的细节都埋没在夜色中了。
“你是一定有办法进的吧？”言陌看向顾风。
顾风的唇角勾勒起一道好看的弧线，细声道：“这是当然的主人。”他放在言陌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冷么主人？”顾风奶白的双唇一张一翕，热气呼在言陌脸上，他不禁眯起双眼，顾风立体的五官显得不确切。
“我都感觉我的心在融化了。”言陌撇过头，看向这荒废的城堡，没有直视顾风。
从外面看不到其他事物，似乎唯有进去才能探索清楚。
“现在是要我翻过去么？”言陌指着破残的铁门问顾风，言陌想着自己尽管不重但爬上去一定会压垮这扇铁门接着自己重心不稳摔下来后锈铁从腹中穿过当场毙命。
顾风看着言陌那双分明写着“你敢给我说是看看”的眼睛，笑说：“嗯。”
“……”言陌咬紧牙齿以防塞满口腔的抵住上下颚的脏话从牙缝中溜出。他没想到真的是要他翻过去，他原本以为顾风说的他有办法是指他有比翻过去更好的办法，“我不会翻过去的。”
“那主人您还打算去救人么？”顾风的眼神中饱含了笑意。
言陌使劲瞪着顾风，幻想着自己的愤怒转换成激光射出去击破了顾风这贱人的脑袋，可他在瞪得眼睛干涩酸痛后顾风还是保持着那张欠揍的笑脸。言陌只得放弃，转头看向那破旧的铁门，又望望顾风，再嫌弃地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惹得一指铁锈。
“非爬过去不可？”言陌不死心地问。他真的不想上演这种被戳破肚子的十八禁画面。
“嗯。”顾风丝毫不顾言陌那青筋暴露正颤抖着的下一秒就会掐上自己脖子的双手，笑着说。
言陌深吸数口气，想着翻过铁门进去城堡后要遇到的事恐怕会更多，现在应该省点力气以防万一，要报仇等救出蓝若后也不迟，到时候非要把他给掰断手骨。想着，他愤恨地盯着顾风，那家伙依旧露出该死的笑容。
言陌无力地垂头，双手撑住脆弱的铁杆，他分明感受到手中握着的硬物正被辗压成粉末，手心很是不适。稍施点力，手中的黧脆就会变得更碎。他实在很难想象以他的重量爬上去会没压垮这堆铁柱。
恐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言陌感叹道。这算哪门子的保护？
“这样子主人都还不怀疑我么？”顾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怀疑你了？”言陌回头，反问说，“我现在就恨不得杀了你，让你以死谢罪。”
“看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呢。”顾风在句尾又笑出了声。
“……”言陌实在不知如何对付这家伙了。倒不是什么“对他的笑容没有招架之力”这种作呕的理由，只是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击中对方的致命点，即使自己火冒三丈对方仍无动于衷。
那笑容真该死。言陌恨恨地想。可不得不承认，确实还蛮好看的。
当言陌在内心中骂了顾风上千次，同时不断对他的笑容赞赏有加完后，他不得不面对这扇铁门。他闭起双眼，撇开头不情愿地撑上去。他听到铁柱崩裂的清脆声。
死定了。言陌心想。葬身于此真不卫生。
忽然感觉腰上被温暖覆盖，回头挤出视线，看到是顾风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同样带着那张令他愤恨的笑容。顾风伸出了双手，以致于他无法顾及他宽松的斗篷，没有了双手牵扯后斗篷自然滑落了下来。他暗沉的体肤隐没在夜色中。
“现在足够十八禁了。”言陌看到衣不蔽体的顾风，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主人您就未满十八岁。”顾风笑着扶起言陌放在地上，“所以还是让我作为监护人陪同观看吧主人。”
“观看什么？”言陌视线向下移，“看你养着一只硕大的鸟么？——我真好奇你们的怎么都这么大。”
“比如？”顾风笑得一脸灿烂，似乎有什么隐情似的。
言陌愣愣，立即领会顾风的意思，连忙辩解道：“我没有特指谁！像……像……像初和络的也很大！”
“是么主人？”顾风笑得更灿烂了。言陌真想戳瞎自己双眼。大半夜地在古堡前看男人笑着变裸体的感觉还真……难以形容。
“难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一种叫做‘化用’的修辞手法么？”言陌继续不利索地辩说，“又不是真的。”
“我只知道‘写实’这种创作方法。”顾风笑着说，搂住言陌，任言陌发脾气掐他的身体。
言陌把他的满腔愤怒全施展在手指上，丝毫不管顾风的疼痛，使劲力去掐他。顾风没阻止他，也没有打算把摊在地上的斗篷捡起来重新披上，只是笑着看言陌的样子，揉着他柔软的头发。
当言陌掐得手指都酸了时，才发现顾风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句疼，一声哼哼也没有。言陌质问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把感觉神经给剪断了！”
“如果技术发达到这种程度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顾风说着，牵着言陌的手，弯下腰发现身子太短只好微微蹲下捡起斗篷，走至铁门面前，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毕竟就要跟敌人搏击了。”
“你是不是在炫耀你的腿太长以至于你的手碰不到地面？！为什么你能打开这扇门我明明试过它根本打不开！还有你既然能打开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打开连我问你是不是要我翻过去时你都没有回答还说是！”言陌的话如机关枪扫射般噼里啪啦地弹出来。
“主人我觉得您不必跟我比身高因为您实在不矮，这样只会让你另外一个名叫麦初的手下很难堪。我能打开这扇门只是凭运气，换句话说是多得主人您的庇佑，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主人您打开了门，而不是我。最后，当主人你问我是不是非要爬过去不可时，我只是说了‘嗯’而没有说‘是’，尽管某种意义上来说‘嗯’可以转换为‘是’，但我认为两者是不能等同的，主人您主观臆造出两者间的关系并将您的错误理解所酿成的错误结果怪罪到我身上，即使我知道作为手下替主人承担错误是理所应当的，可我仍认为我有权利发表我的意见并向主人您指出您的错误，您说是么？”
顾风的一席话，彻底令言陌傻眼，他没想到在顾风那死板的样貌下住着一个如此闷骚的灵魂，与蓝若相比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自己是惨败了。言陌失落地垂下头。运气真是差得连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言陌叹气。
“主人您还在张望什么呢？”顾风站在铁门的另一端，再一次伸出手，问言陌，“我们还得赶时间的。”
“还不是你在拖时间。”言陌翻了个白眼，接过他的手，前行着。
他们走过的地方都发出粗糙的簌簌声，言陌欲低头探清脚底为何物，可昏黄的光线不足以让他辨清究竟是什么。大概只是落叶吧。言陌心想。
“主人，您不会认为您脚底下踩的仅仅是落叶而已吧？”顾风忽然发话，走在言陌前头看不到他的脸，但似乎感觉到他的头皮紧了紧，“如果仅此而已就实在对不起这么阴森的城堡了。”
“该不会你想跟我说地上全是尸骨吧？”言陌想要化解气氛的尴尬而打趣道，可他看到顾风的后脑勺头皮更紧了，他总算知道答案了，“居然真的是？……”
“我不太清楚主人您有没有关心过这十几年关于断头尸的新闻？”
“真抱歉呢，”言陌哼了一声，“这座城市可没有新闻——至少没有你想要的新闻。”
“那还真可怕呢，”言陌听不出顾风的语气，倒是地上不断作响的骨头碎裂声听得格外真切，“整日被专制的谎言所笼罩，活着挺是无趣的。”
他们离那两点忽明忽灭的光越来越近，似乎因此勾勒出地上躺着的那层白骨的形状，一根根肋骨交错竖立、参差不齐，各式各样骨头或完整或断缺地呈现在眼前，仿佛能闻到浓烈的来自异界的噬人心魂的气息。
“这里究竟死过多少人？”言陌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风没有说话，回应言陌的是顾风忽然踩空的脚步。顾风的身体蓦地往前倾，欲将言陌连并带下。言陌立马感到不妙，马上施力拽住顾风，可连抱蓝若都抱不起的他怎么拽得住往下坠的高大的顾风。言陌破口大骂：“妈的，一天究竟要摔多少次才够！”已经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的言陌用指甲死死抠在地上，试图减缓往下坠的速度。
“你快想想办法啊！”言陌扯着嗓子大喊。言陌勤修的指甲显然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他感受到右手手指已经磨破皮流血了，以及两人即将葬身于此的事实。
顾风却没有动静。
44
Crystal
Ball
Day
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招。
薛双鄙夷地看着艾丝美拉达接过那些碍事的站在地面上的吉普赛男人扔上来的一颗水晶球。艾丝美拉达闭着眼抚摸水晶球，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薛双不耐烦地正打算叫挪威海怪一触手将她们撂倒时，往艾丝美拉达吹去的飓风忽然围绕着她手中的那颗水晶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它们如同被水晶球这个木塞拔开而哗啦啦地放光了的浴缸里的水。
风停了。
“Disp?rea（蒂斯帕饶），十五世纪七十年代在罗马尼亚（Romania）的锡比乌（Sibiu）的奇滨河（）一带发现了这颗水晶球的原料——一块罕见的巨大的白水晶。发现者心起歹念，将它带回了家，当他拿回家时不小心打碎了这块水晶。但他还没来得及心疼，就惊讶地发现水晶竟碎成了一个完美的规则球状——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夏凉语气波澜不惊地解释。她无动于衷地站着，望着未被海怪挡着的对面所发生的一切。
“然后呢？”被这个故事吸引的叶络着急地问。
“他的妻子看到这颗完美的水晶球后立即将它从刚从地上捡起的她丈夫手中抢走，一边发出虚荣的赞美声一边仔细端详着。当她的脸清晰映在水晶球上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看到她身后的丈夫正在挖鼻屎还吞了下去？”薛双插嘴道。
“不是，”夏凉白了她一眼，“尽管你那发展也不错，但，不是。——她的丈夫被吓昏了过去，因为他妻子的头被水晶球吸了进去，只剩下一具无头尸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捧着那颗水晶球。”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昏过去，我肯定兴奋地掏出手机冲到尸体旁拍照上传到Instagram（照片分享）后发到Twitter（推特），不出两分钟话题榜上就会有‘#Denatured
Louis
XVI
and
I（我与变性后的路易十六）（路易十六为法国唯一一位被送上断头台的国王）#’，在第三分钟时顺利登顶，在全球掀起‘我与无头尸’为主题的合照热潮。”薛双很是正经地说，甚至流露出“可惜了”的表情。
“想法不错，不过那时候是十五世纪，你所说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夏凉毫不犹豫地戳破她，“你确定你的宝贝怪兽没事？不打战在这里悠哉游哉地听故事。”
“没事，”薛双看了一眼跟吉普赛女人们打得正欢的挪威海怪，“他们打他们的关我屁事，有这么猎奇的故事我不听，当我傻么？”.
夏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继续说：“那男人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那颗水晶球，可他害怕他也断头断手，再三犹豫后决定弃屋逃走。男人临死前告诉了他离家后住在的那条街上的人们，人们起初不相信，直到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在数年后经过男人的屋子时想起他说的话走了进去发现了这颗水晶球。”
“所以，那男人是？”薛双挑眉问道。
“我的祖先，”夏凉说，“这件事在我们这群罗姆人中人人皆知，我也从小听到这个故事。”
“这么说，这水晶球不应该是你的么？”
“不，”夏凉摇头，“我是被族群逐出的人的后辈，是没有权利继承的。”
“呸，”薛双狠狠地呸了一口，“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逐出不逐出的，怎么没见你撒泡尿拉坨屎都趁热双手奉还给你敬爱的部落？是你的就是你的，管他妈个规矩，要我就抢回来天天供着，这么强的武器你都不要你脑子有毛病？”
夏凉不说话。
“你不好意思抢回来那就让我去抢，我可不想错过这种宝贝。”说完薛双立即下令道，“Attack（进攻）!”
挪威海怪的触手摇摆起来，柔软的长条搅动着夜色，令浓厚的气氛更加压抑，灵敏地穿梭于其中，猛地一发力重挥向艾丝美拉达。
她的手指这般纤细，在通红的火焰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辨不清那究竟是火光还是细嫩肌肤下流窜的鲜血。她伸出左手的食指搭在水晶球上，缓缓落下，触摸着它，接着放上另一根，又一根，当除了大拇指外的左手手指抚着水晶球时，水晶球愈发透亮，像发着白光的太阳，照射在海怪的触手上，显现在光滑的表面上。
吹着的风味道似乎都变了。不安的分子跳动起来，攒动得乱了秩序，撞得头破血流。啊，对，那是血的味道，腥甜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难耐的情绪跳跃起伏。阴郁笼罩在上方。
似乎是有谁厌恶了这种气氛，按下了开关，想要清除掉这一切。像是有上万头象在拽着它，海怪的触手不受控制起来，身躯向前倾，意味不明地晃动着。它每被牵动一分，空气的紧缩感就更多一分，像被攥紧在手中的手雷，失手就会引爆。
炸得粉身碎骨。
“跟你说了，不要这样。”夏凉的发丝在紧绷的气氛中散乱。
“嘁，”薛双不耐烦道，“才这样子你就被吓到了，真是令我失望。”
硕大的海怪被一颗不起眼的水晶球所控制，它自是感到不忿，它憋足一口气后向后退，似乎想将被吸住的触手扯回来。薛双等人本欲退后，以免被这巨物撞上，可他们发现海怪没有一丝往后退的迹象，反而是离他们愈来愈远。
海怪发出低鸣声。它仿佛听见了死神对它的呼唤，变得畏惧起来。
“你的匹夫之勇终究要受到惩罚的。”夏凉的声音与她的发丝同样凌乱，像紧张的气息一样乱成数亿颗颗粒。
“老娘又不是匹夫，关我屁事。”薛双抖肩。
夏凉没有再接话，她心知薛双会是这种反应。
“The
cedars
in
the
garden
od
could
not
rival
it，
nor
the
fir
trees
equal
its
boughs;
her
were
the
pne
trees
like
its
branches；
no
tree
in
t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