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这两日就是这么顶着一脖子吻痕见人的。

    “……”

    陆清则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骂了一声。

    狗皇帝。

    当晚自信满满的皇帝陛下没能进入陆清则的屋子,直到那些痕迹消失了,陆清则的火才消了下去。

    宁琮被抓入宗人府一事,无人敢置喙——锦衣卫当天就在蜀王府里搜到了蜀中独有的秘毒。

    就搁在宁琮书房墙上的暗格中,秘毒抹在当晚行刺的刺客刀上,见血封喉,其心可诛。

    次日,锦衣卫得了陛下的令,彻查整个蜀王府。

    几个锦衣卫在搜查的时候,发现宁琮床头上放着个锦盒,以为里头放着什么宝贝,兴冲冲地抱着跑去找郑垚:“老大,你看,我们找到了好东西,这么豪华的盒子里,你说会是啥好东西?”

    郑垚抻着脖子凑过去看:“打开看看。”

    发现锦盒的锦衣卫满脸笑容地,当着十几人的面打开宝盒。

    看清里面的东西,现场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郑垚那张煞神脸头一次有了几分扭曲,笑骂了声:“滚你娘的,你找到的好东西,归你了!”

    周围一阵哄笑。

    众人震惊地传阅了一番,感觉这玩意也不好交上去。

    到最后怎么处理的,郑垚也不清楚,因着这一出,京城又闹了几日的风风雨雨,曾与蜀王走得近的人都被带去了诏狱审问,忙得很,哪有空管宁琮的宝贝去向。

    刺客抓着了,宫城的守备便比从前要松了一点。

    鸿胪寺右寺丞房新禄,在人才济济的京城并不起眼,三十多岁了,也只混到个从六品小官,领着点不高的俸禄,带着一家老小挤在旧宅中,当今陛下虽雷厉风行,手腕铁血,但日子却还是比崇安帝时过得要好些。

    房新禄为人谨小慎微,性格和善,不争不抢,与同僚相处一向很融洽,十分老好人。

    所以在招待不好相处、看起来仿佛能吃人似的野蛮鞑子时,其余人干脆就把他推了出去,让他负责与鞑子来往。

    左右房新禄还会鞑子语,理由充足。

    最近京城颇乱,鞑靼待在客栈里也没怎么出来,出奇地配合朝廷,眼下刺客主使抓到了,京城炎热,上头便让人送点消暑慰问的东西去客栈,以平招待不周。

    自然也是房新禄负责。

    房新禄依旧笑呵呵的,没有拒绝,将东西带去客栈,态度平平和和的:“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消暑物件,东西都在里面了,京城天热,诸位可以用上。”

    几个鞑靼使臣被关在客栈里多日,早就不耐烦了,闻声其中一个络腮胡一拍桌子,竟抬手就将手边的茶水泼了出去,正正泼在房新禄脸上。

    这些鞑子在京城都敢这么放肆,挑衅大齐的颜面!

    随同而来的其他人心里倒嘶一声,想说什么,面对这么一群人高马大的鞑子,又敢怒不敢言,万一说错了什么,得罪了人,破坏了两族关系,锅还得他们来背。

    乌力罕故作不悦地剜了眼那个络腮胡:“还不道歉。”

    络腮胡耸了耸肩,随手将房新禄一扶:“真是不好意思,手抖了。”

    房新禄依旧满面和气的笑,擦了擦脸上的茶水:“不妨事的。”

    其余人不免一边感到几分愧疚,一边心生鄙夷,又觉得房新禄懦弱,丢了大齐的脸。

    等到大齐的人走了,乌力罕打开大齐送来的冰鉴,从里面掏出了一卷羊皮纸。

    是大齐最新的舆图,上面划定了最新的边疆布防。

    方才泼茶水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伙大齐官员里有三王子联络的人?这就是大齐的布防图?”

    乌力罕没有立刻回答,在心里将这些年打探到的一点大齐边防设置一一对上,心里那丝怀疑才被打消了大半:“八九不离十,即刻将舆图秘密送出京城,我们也抓紧时间,准备离京。”

    尽早回去,有所行动,才能打得大齐措手不及。

    否则等大齐的皇帝发现不对,这张交易得来的舆图也就没用了。

    乌力罕此番冒险亲自来大齐,也是为了观察一下,如今的大齐是个什么模样。

    探查了一段时日,如他所想,大齐经手了崇安帝霍霍后,在各方面都有所折损,鞑靼头上的阴影、大齐神将史容风去后,朝廷也武将零落,大多年老体衰,看起来也没什么人才。

    大齐眼下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不复从前的鼎盛。

    但也在飞速地恢复兴盛。

    想必再给如今的大齐皇帝十年,大齐不仅能恢复往日四方来贺的荣光,还能更上一层楼。

    到那时候,再想动手就晚了。

    房新禄光明正大地去见了鞑靼使臣,还受了委屈,没人会怀疑他有什么不对。

    一切看起来都自然极了。

    如果不是陆清则乾元节当夜离开去送小雪,回来时偷听记下了那串叽里咕噜的鞑靼语,恐怕也很难这么顺水推舟地送出假舆图。

    收到下面的消息,陆清则颇感满意,宁倦下朝回来,直接来了书房,陆清则听到脚步声,抬抬眼皮,便顺道将这事与他说了:“房新禄已经将假图送去乌力罕手上了,估摸着这两日,乌力罕就要找理由离京了。”

    他坐在皇帝陛下的桌椅上,用着陛下本人的笔墨,姿态相当放松,不像从前,还会刻意避一避,不想直接参与太多政事。

    宁倦观赏了会儿陆怀雪赏心悦目的仪态,才跨步过去,从后边把陆清则连人带椅子的圈在里面,单手撑在桌上,俯下身看来,嗓音低沉:“我看看。”

    身高腿长的青年从身后靠过来,滚热的荷尔蒙气息笼罩周身,天气本来就开始热了,陆清则这下感觉背后活像在发烫,偏了偏头:“……你让让,我把位子让给你。”

    皇帝陛下装聋作哑,当没听到,目光扫过那封密信,颔首道:“想必那张图纸,已经在去漠北的路上了。”

    陆清则被困在圈椅里,为了避免宁倦突然发疯咬他,只能拢了拢领子,遮好脖子,斟酌了一下,考虑到原著剧情,还是道:“上月漠北发来战报,瓦剌目前退回了防线,但我觉得,乌力罕很可能联合了瓦剌,要提前做好防范。”

    宁倦低头,与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片刻,没有问他是如此猜到这些的:“好,我今日便发急信去漠北。”

    陆清则面色自若地垂下眸光,又翻开一封由西南发来的信,上面记录着最近交趾与蜀中的动向,目前一切还算太平。

    他琢磨了下,询问道:“对了,还没问过,蜀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倦头一低,将下颌轻轻搭在他头顶,嗅着他身上清冷的梅香,满足地享受将陆清则拢在怀里的感觉,随意道:“和蜀王一般,庸懦无能之辈,吃喝嫖赌无一不通,因目睹亲兄弟被老虎叼走的画面,受惊卧病了半年,吓成了个结巴,脑子不怎么灵光。”

    若不是实在没儿子了,宁琮也不会把这个儿子宝贝成这样。

    估计宁琮还想着再发发威,有生之年能生就多生几个,怎料来趟京城,作案工具就被没收了,怪不得精神扭曲之下,能说出那种话。

    陆清则静默片刻,由衷地感叹道:“真是犬父无虎子。”

    宁倦眉梢一扬,偏过头,蹭了下他的耳尖:“老师是在嫌弃我还不够厉害吗?”

    陆清则这才意识到辐射范围过广,毕竟崇安帝比蜀王还不是个东西。

    宁倦显然并不是在意被扫射到了,只是揪住个字眼在借题发挥,高挺的鼻尖蹭了蹭陆清则眼角的泪痣,在他耳边悄声道:“老师,我受伤了,晚上和我睡,嗯?已经快半个月了,恢复了吧?”

    灼热的气息蹭在敏感的耳廓边,细微的痒从耳边钻到心口。

    陆清则的耳朵和脖子很敏感。

    他不知道宁倦是不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总是喜欢厮磨他的耳尖,啃咬他的脖子。

    显然这个“睡”不是简单单纯的意思。

    陆清则脑子里一阵发白,嘴唇轻微动了动:“会很疼。”

    “不疼的。”宁倦连忙道,压抑着眼底狼似的凶光,继续蹭他,像只求欢的大狗,诱哄着他,“我轻轻的。”

    陆清则垂了垂眼睫,良久,长睫蝶翼般轻扇了下:“……嗯。”

    宁倦陡然无比期待晚上的到来。

    虽然很想再得寸进尺点,但把陆清则逼太紧的话,是会被踹走的,宁倦含笑松开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他身边。

    身后灼热的气息一散,陆清则反倒有些不太习惯,顿了片刻,恢复方才中断的话题:“以这父子俩的这副德行,他们与交趾的交易里,到底是谁利用谁?”

    宁琮和蜀王世子不像是能主导的样子,倒像是被交趾的人耍得团团转的。

    宁倦笑笑道:“谁利用谁并不重要,只要宁琮还在京城,蜀中就不会动,以交趾的国力,蜀王世子不敢动,交趾也不敢进犯。”

    说得也是。

    陆清则点点头,等解决了漠北,回头再平定西南,这样就不会捉襟见肘了。

    ——正同乌力罕所想,大齐以武开国,却重文轻武,几朝文官抱团打压武将,导致武将一代不如一代。

    若不是史家几代人代代出英杰,守卫着边境,鞑靼早就冲垮了边境,南下杀来了。

    而今朝中的武将大多上了年纪,年轻的武将不多,可称帅才的就更少了。

    现在远在漠北守着的林溪,便是鲜少能镇守一方的帅才。

    只是漠北战乱还好,若是同时再乱一方,就没那么好压下了。

    原著里大齐的情况也是这样。

    虽然原著的主视角是从主角段凌光身上出发的,但能从只言片语的描写中推测出,漠北战乱的同时,各地反叛军集结成群,而原著里的暴君手下没什么可用之人,只顾得上漠北,回头再看时,江山已经乱成了一片。

    陆清则想到原著暴君的下场,怔然片刻,心里微微发紧,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宁倦的手。

    察觉到陆清则的触碰,宁倦顺势握住他的手看过来,眼底有些疑惑:“怎么了,怀雪?”

    暖乎乎的,温热鲜活。

    陆清则眨了眨眼,笑了一下:“没什么。”

    这是他的宁果果,他的宁霁微。

    不是原著里人人得而诛之的暴陆清则无声呼出口气。

    他一点也不想让宁倦上战场,但望漠北与西南不要同时乱起来。

    宁倦感觉他像是有心事,但陆清则很少会倾诉心事,他再怎么急吼吼的,也撬不开陆清则看似温和柔软嘴唇,只能压下疑惑,握着他的手:“对了,朝中发生了点有趣的事,我还没和你说。”

    听他的语气,陆清则眯起眼:“和我有关?”

    宁倦慢慢道:“近来朝中颇有风浪,有人再度提起了帝师。”

    提起帝师的清正忠良,宽和仁厚,又忆及快四年前那场针对帝师的风浪,愈发催发了许多人的愧疚。

    这倒也没问题,毕竟陆清则在乾元节上露了面,不少人见到他,不免都想起了“死去的帝师”。

    但问题是,又有些谣言。

    一个云游道人路过京城,听闻风浪,掐指一算,说帝师非此尘世间人,是天上诸星下尘历劫,经三年前的大难后,未得圆满,应当会再次重临。

    说得神乎其神的。

    陆清则听得一阵啼笑皆非,抿了口茶:“不会有人信了吧?”

    刚听宁倦说到前半句,他还以为真是什么得道高人,算出了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

    后半句一出来,就知道是神棍扯淡了。

    宁倦嘴角勾了勾:“怀雪高估了世间俗人。”

    真的有人信了?

    陆清则错愕了一阵,细细一想,倒也正常。

    这个时代,只要是难以解释清楚的事,都会推给鬼神。

    除了宁倦这个不信鬼神的异类,以及和他一样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段凌光外,他这些年见过的人,就没有不信的。

    连陈小刀都偶尔神神叨叨的,今天嚷嚷这个庙灵,要去拜拜求菩萨保佑他身子快好。

    明天见他不好,又觉得那个寺更灵,跑去捐香油钱。

    “怀雪不妨猜猜,是谁在造势,想让你回来?”

    陆清则不用猜也知道:“范兴言。”

    他陪宁斯越出去溜达,撞见范兴言时,范兴言就猜出他的身份了。

    当时看范兴言转身拔腿就跑,都来不及说上话,原来是在谋划这个。

    ……几年不见,当初正直到有些古板的范兄,竟也学会了这些。

    宁倦微微一笑:“范兴言做得不错,我本意也是准备用这个方法,与他的稍有偏差罢了。”

    “你准备怎么做?”陆清则眯了眯眼,猜到了三分。

    “老师在外应当听说过,有得道高人给我卜过一卦,说我命格带煞,需要一个命格相合之人,才能镇帝命、镇国运。”

    陆清则:“……”

    果然。

    不愧是皇帝陛下,比范兴言还能吹。

    但这么吹出去了,陆清则再“死而复生”,甚至与宁倦结为夫夫,震动就不会那么大了。

    宁倦不想再发生几年前那样的风波了,这是最好的法子。

    宁倦盯着陆清则的眼睛:“怀雪愿意我这么做吗?”

    他只要这样放出声,往后陆清则就与他彻底绑在一起了。

    他愿意赌出他的一切,求得陆清则一颗真心。

    陆清则安静片晌,与他勾了勾手指,淡红的唇瓣弯了弯:“那又有何不可?”

    与俩人猜测的差不多,几日之后,被排除嫌疑的藩王先拜别出京,逃命似的赶紧回封地了。

    随即乌力罕进宫求见,拜别天子,准备回漠北了。

    乌力罕来乾清宫求见时,陆清则也在南书房内,近距离地打量了几眼这个鞑靼实际的掌权者。

    之前在乾元节上,乌力罕两次败在宁倦手上,之后就没再进宫,暗中还派了刺客——足以见得,乌力罕睚眦必报,且气量并不算大。

    不过如今还没撕破脸皮,乌力罕在宁倦面前又露出了一副恭谨和顺的模样,笑着道:“我少时也曾随父王来过大齐,如今再来燕京,依旧如记忆里一般繁华,叫人心驰神往。”

    陆清则眉梢微动,隐约想起点什么,故作不知:“我隐约听说,三王子似乎还有个汉名?”

    这个大齐的男皇后,在大齐皇帝心里的地位显然颇不一般。

    不仅能出现在南书房,竟还开口插话,看皇帝的样子,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乌力罕心里颇感意外,看了他一眼,和和气气道:“是先帝赐名‘修永’,愿修我两族永宁之意。”

    宁倦不轻不重地“哦”了声:“先帝为何要赐汉名给三王子?”

    汉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赐的,而且还沾着皇姓。

    那时候的崇安帝还挺年轻,脑子没后来糊涂吧。

    乌力罕沉默了一下,眼底闪过丝冷意,面上依旧带笑:“陛下有所不知,我母亲曾是宫廷中人,带有鞑靼血统,与我父王一见钟情,我父王求娶母亲,将她带回鞑靼生下了我,我身上也流淌着汉人的血。”

    这话多少是有些含蓄了。

    当年的实情是,鞑靼老可汗当年来京朝圣,酒过三巡,在宫廷里闲游散酒气,撞见个会说鞑靼语的貌美宫女。

    在京城做小伏低,老可汗自然不爽,醉醺醺中,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王庭里,便强暴了那个宫女。

    酒醒之后,老可汗才发现自己酿成了大错,只得硬着头皮,求娶了那个宫女,将她带回了鞑靼,随即便将她视作自己的耻辱,弃之如敝屐。

    这也是乌力罕从小就不受待见的另一个原因。

    这也是丑闻一件,还是高祖时候的事。

    陆清则猜测,乌力罕应当抹去了细节,宫里也没有留下文书记载,紫禁城内伺候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也难怪宁倦不知道。

    原著里只交代乌力罕的母亲有汉人血统。

    没想到和大齐宫廷还能扯上点关系。

    陆清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闲杂的话说得太多,乌力罕心里已经开始不耐烦,他扫过皇帝的宝座,按下眼底的炙热,说出来准备好的说辞:“如今草原上牧草繁茂,是最适合放牧的时候,我们也该回去了,此番来京,多谢陛下的盛情款待。”

    宁倦的话很少,闻言才淡淡应了声:“既如此,朕也不便多留,三王子回去后,代朕向老可汗问候。”

    乌力罕以手抚胸,行了一礼,这才离开了书房。

    乌力罕走后不久,靖王宁璟也来拜别。

    整个寿宴到现在,宁璟的态度一直恭恭敬敬的,按兵不动,旁观着事态发展,没有插足过什么。

    陆清则对宁璟的了解最少。

    他在外游走时,去过宁璟的封地,待了一个月余,宁璟出身不好,封地也不大,但治理得井井有条,在当地口碑甚好。

    此人的虚实难测,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比起宁琮,肯定是宁璟要更为难缠。

    可惜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把宁璟扣下来,对宁璟下手,只会惊扰其他藩王——靖王都那么恭敬了,陛下还对他下了手,他们其余这些人,焉有安生日子?

    陆清则颇感可惜。

    他总觉得宁璟不会是什么安分的人。

    随着鞑靼离京,藩王也各回封地,京城又重归了风平浪静。

    唯一热闹的,就是有关帝师的各路神棍消息,逐渐开始深入人心。

    六月,京城在干旱许久后,终于下了端午后的第一场雨。

    陆清则试图把宁倦戴了许久的五彩绳剪断丢走时,宁倦抵死不从,英挺俊美的皇帝陛下像个小孩儿似的,把手藏在背后,陆清则拿着剪子,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手伸过来,明年又不是不给你编了。”

    宁倦不悦道:“迷信那些做什么,一条绳子罢了,哪能当真祈福纳吉?”

    “一条绳子罢了,”陆清则点头,“所以你把手伸过来。”

    “……”

    宁倦被陆清则拉过手,蹙着眉看剪子靠近自己心爱的五彩绳,正不忍卒看,外头忽然有人踏着急雨而来:“陛下,有急报!”

    “第一封是漠北急报,鞑靼联合瓦剌,十万大军突袭漠北防线。”

    第一封?

    陆清则的动作略微一顿。

    来报的暗卫浑身湿透,水滴滴答答而落,他跪在地上,将护得好好的急报递上:“第二封急报是从西南发来。”

    “蜀王世子联合交趾,反了!”

    陆清则眼皮一跳,手下锋利的剪子“咔嚓”一声。

    五彩绳应声而断,无声坠落在地。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清则:fg联合大使

    第九十章

    漠北之乱,完全在陆清则和宁倦的意料之中,提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但西南之乱,就略微有些出乎意料了。

    蜀王意图行刺天子,证据确凿,不仅蜀王,他这一脉都要受牵连,负责前去蜀地的钦差前几日才带着圣旨出发,现在还在路上。

    就算蜀王世子提前得到消息,知道了蜀王在京城的情况,按照他的性格,也不可能这么干脆利落就反了。

    ——除非,此人并不像传闻里那般愚笨无能。

    厚积如沉墨的滚滚阴云里,冷电豁然撕开一道裂隙。

    陆清则有些发怔,宁倦及时探手,接过坠下的五彩绳,两指拎着断绳,伸手一丢。

    被剪断的编绳被远远抛出去,落到水沟里,顺着雨水被冲走,很快没了影子。

    陆清则略微吸了口气,搁下剪子,接过两封急报,递给宁倦一封,拆开来看。

    信上的奏报就要写得清楚一点了。

    三日之前,交趾出兵,镇守西南的云滇王措手不及迎战,被身边之人背叛,推下城墙摔死,西南总兵也被蜀王世子宁晟暗害。

    不过数日,交趾大军与宁晟的私兵汇集,横跨云滇,一路上招兵买马,强征百姓入伍,百姓不敢不从,无奈化身为寇。

    西南本来就乱,这下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平头百姓无力反抗,如今听闻叛军消息,就赶忙逃往了黔中,但黔中的兵力微弱,要抵挡交趾与蜀王的私兵,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宁倦扫了眼漠北的奏报,又凑过来看了看西南的情况,略一沉吟,低声道:“漠北捷报,鞑靼与瓦剌大军吃了大亏,折损上万兵力,但乌力罕不算蠢,吃了一次大亏后,大概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史大将军在时,鞑靼与瓦剌听到他的名号便先气弱三分。

    而现在漠北守帅是史大将军之子史息策。

    连鞑子都知道,史大将军的儿子走丢了十几年才找回来,他们自然不会惧怕。

    陆清则冷静地道:“鞑靼和瓦剌联合之势,不可轻估,纵然目前大齐占上风,漠北的守将也不能调开。”

    而朝中的武将又大多年老体衰,不便远征西南。

    这一点两人都很清楚。

    宁倦没怎么迟疑:“怀雪,我准备亲征西南,平定叛军。”

    他不可能放任西南战乱而置之不理。

    陆清则张了张嘴,脑中有那么几瞬是空白的。

    他并不想让宁倦上战场,但如今的情况下,宁倦不得不去。

    战场上风云莫测,危险重重,即使他相信宁倦的能力,原著里宁倦的结局也让他头顶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是那些东西又无从说起。

    半晌没听到陆清则的回应,宁倦的视线从急报上移开,才发现陆清则望着他,眼底的神色有些许复杂,没有一贯的从容沉静。

    “怎么了?”宁倦握了握他的手,发现有些冰凉,便干脆两只手焐着他的手不放。

    陆清则安静半晌,没有吐露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忧,摇头道:“没什么,情况紧急,即刻召集阁臣商议吧。”

    五位阁臣、兵部、户部尚书等重臣,以及一干武将冒着冷雨,很快赶到了南书房。

    抵达的时候,皇帝陛下正负手站在窗边,遥望着西南方向。

    注意到陆清则也在南书房里,众人顿时有些腹诽——南书房乃是平时陛下召集众臣议事之地,这花瓶怎么也在这儿?

    但当着陛下,众人也不敢说什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见陛下没有开口的意思,范兴言斟酌着开口,谨慎地问:“不知陛下召集臣等,有何要事?”

    宁倦这才转回身,略抬抬手指。

    伺候在一旁的长顺躬身将两封急报递到几个阁臣手中,让他们传阅了一番。

    看清上面的内容,霎时人人脸色剧变。

    大齐内部的情况如何,他们都是晓得的。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谁有平定西南之能?”

    “魏将军或许有一战之力。”

    “魏将军上月才因旧伤复发,现在还躺在床上难以动弹,我昨日才去造访魏府,他下半身都没甚知觉了,如何上战场!”

    “若是漠北能早点平定,或许史小将军能……”

    “胡闹,且不说漠北要何时才能安定,就算漠北安定,击退了鞑靼与瓦剌,也不能无守将!”

    “我一直听闻,蜀王世子与蜀王一脉相承,都是一般的……没想到……”

    “唉,方才修生养息,百姓安定下来,又起战乱!”

    众人头痛地议论了会儿,也没想出谁最适合领衔出战。

    就朝中那些老将,奔赴西南的路途,都会让人担心他们的一把老骨头受不受得住。

    宁倦淡淡看着几人商议,指节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面,见他们安静下来了,才平淡开口道:“朕已经决定,御驾亲征西南。”

    一句话落地,把所有大臣都炸得头皮发麻,吓了一跳。

    噌地一下,众人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齐声劝道:“陛下请三思!”

    “陛下,万万不可!”

    “西南凶险,陛下千金之躯,不可冒险啊!”

    战场刀剑可不长眼,那般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大齐等了三代,好容易等来位明君啊!

    宁倦垂眸看着一地跪拜的重臣:“朕意已决,还是说,诸位能找到更合适的将领?”

    一句话让所有人顿时失语。

    他们方才讨论了半天,就没有合适的人选。

    皇帝陛下亲自出征,自然能鼓舞士气,但是……

    范兴言心里叹了一声。

    当年江右水患,洪水滔天,疫病蔓延,陛下也敢深入江右,亲自将混乱的江右拨乱反正,如今西南起战乱,陛下怎可能任由下面的群臣犹豫不决,延误战机。

    他看了眼旁边捧着茶盏不语的陆清则,心里猜测,在召见他们之前,陛下与陆清则应当已经商议过了。

    连陆清则都无法劝动陛下,甚至是赞同的,他们又哪能劝得动?

    范兴言默然一叩首:“微臣明白了,若是黔中再失陷,叛军三捷,势难抵挡。臣,支持陛下的决定。”

    有了范兴言一开口,其他人静默良久,也只得跟着叩了首。

    他们方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消息,宁倦又继续道:“朕已下诏,立皇子宁斯越为储君,仪式从简,待朕回来再祭告祖宗。朕离京时,由皇后辅助太子监国,内阁众臣从旁协助。”

    这话一出,众人脑瓜子又开始嗡嗡了,甚至顾不得陛下的尊威,脱口而出:“什么?!”

    连安静不语,在旁边抿着茶旁听的陆清则脸上也露出丝错愕。

    这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

    其余众人除了震惊之外,还有震怒,望向陆清则的眼神都变了。

    近来京中关于帝师的流言甚多,勾起了许多人的回忆,帝师于许多人有恩,博闻强识,宽厚仁慈,他在朝中时,陛下行事也知收敛,不会太剑走偏锋。

    心里越是偏向怀念帝师,大伙儿对这位男皇后的印象自然也就更糟糕。

    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空有一副好皮囊,也就借着与帝师的几分相似,迷惑着陛下!

    听说乾元节那晚,几个朝臣耐不住,当面嘲讽了他一通,他都没听明白。

    这么个漂亮蠢货,他懂什么,陛下竟要他来监国!

    难不成陛下当真被这妖后迷惑了心智?

    除了范兴言外,又扑通一声跪了一地,所有人凄凄切切地劝谏:“陛下请三思啊,皇后殿下、殿下未必通晓政事,京中事务杂乱,他……”

    他懂个屁啊!

    漠北与西南前线需要后方从旁调度辅助,大权交在这种人手中,陛下您不怕后方着火吗!

    宁倦依旧不为所动:“朕已拟旨下诏,不必多言。”

    其他人都要急死了,看范兴言没吭声,拼命朝他使眼色。

    范兴言与帝师关系不错,他的话或许陛下还能听进去三分呢!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范兴言看了眼陆清则,长身一揖:“微臣领旨。”

    所有人:“……”

    眼前一黑。

    陛下手腕强硬,说一不二,众人是知道的。

    既然已经拟旨下诏,再想改变陛下的意思,也不可能了。

    大伙儿游魂似的,瞪向陆清则的眼神愈发不善。

    除了最先赞同的范兴言外,没有人服气这个新后。

    但又不敢说什么。

    众臣在南书房中与宁倦商议了亲征的详细事项,到了天色愈深时,才忧心忡忡、满脸忧愁地离开了南书房。

    前些日子藩王和鞑靼来京,京城各方调度,三大营蓄势已久,因漠北不太平,也没有即刻撤走,正好方便点兵,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有此一劫。

    陛下亲征,自然无人敢怠慢,今夜三大营连夜点兵,明日一早,宁倦就能带领大军,急行去西南。

    在此之前,粮草已然先行。

    等其余人一离开,安静了许久的陆清则终于忍不住拧眉开口:“方才过来的时候,你可没说,要我辅助太子监国。”

    宁倦并不觉得自己先斩后奏有什么问题,他可是皇帝陛下,甚至振振有辞,相当有理:“怀雪,除了你,没有人更合适,也没有人更能让我放心。”

    陆清则和宁倦漆黑的眼眸对望片刻,看得出宁倦说得真心实意,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原本动过那么几丝心思,或许他能像从前和宁倦一起去江右那般,再度随行宁倦去西南征战。

    不看着宁倦,他不安心。

    但宁倦好似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干脆不和他商量,直接昭告大臣,由他监国。

    他不留下来也不行了。

    宁倦坦坦荡荡地转过身,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坐这儿:“过来说。”

    陆清则不搭理他,走到书案旁,低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真正的大齐布防图:“我离开京城时写了封信,你应当看到了,信上让你好好改良火铳,你听话了吗?”

    大齐在火药的军事利用方面,并不算高明,火铳古旧落后,限制很多,多年来也没人想到改进,宁倦未掌权时做不了什么,但宁倦掌权之后,陆清则便极力强调了火器的重要性。

    研究这些,也不是为了侵略周边,开疆拓土,而是为了自保。

    宁倦见他不搭理自己,决定自己满足自己,伸手一捞,陆清则还在看着边防图,就猝不及防被捞进他怀里,跌到他腿上坐着。

    “……陛下,”陆清则冷冷道,“我们在谈正事。”

    “坐在哪儿谈不都一样?”宁倦反倒将他抱得紧了紧,脑袋抵在他肩窝,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低声道,“我们就要很长时间不见了,我很舍不得你,你有舍不得我吗?”

    陆清则还没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自言自语:“你怎么会舍不得我呢?你烦我烦得紧,昨晚上还不让我抱着你睡,踹了我一脚。”

    陆清则本来还在挣扎,试图从宁倦腿上下去,听他莫名其妙给自己盖了锅,登时好气又好笑:“你哪只眼睛看我舍得你了?昨晚那么热,抱得我出了身汗,你还好意思说——说正事。”

    宁倦委屈地哦了一声,仿佛耳朵都耷拉下去了:“我听你的话,改良过了。”

    这几年三大营整顿过一番,已经是他手中一股强而锐的亲兵,从前没落的神机营也重新得以整备。

    陆清则在火铳的改良方面提过意见,宁倦又广收奇才,如今火铳得以改良,比从前耗材少,机动性却比从前高许多。

    只是仅仅三年,能改变的东西有限,训练熟练掌握火铳的士兵成本也太高,神机营只有五千人配备,目前还未实战过,待西南一行便能知晓实力。

    “我留五千精兵给你,”说到这个,宁倦的神色严肃了几分,“这五千人都是死士,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

    五千人,在京师待着,足够守卫安全了。

    陆清则顿了顿,点头,不再挣动着想要离开宁倦圈禁的范围,微微绷着的肩头松下来,放任自己半靠着宁倦,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话,最后还是没说:“时候不早,你明日便要出征,早些休息。”

    宁倦盯着他看了会儿,冷不丁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松松托抱着陆清则就站了起来。

    陆清则正出着神,微微一惊,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做什么?放我下去。”

    宁倦不说话,将他抱得稳了稳,便昂首挺胸走出南书房,外头伺候的宫人瞄了一眼,便都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靴子里,一眼都不敢多看。

    陆清则不敢挣动,以他的身子骨,掉下去怕是能摔得半个月半身不遂,也不好当着其余宫人的面叱骂宁倦,只能忍着羞耻感,由着宁倦托抱着他,踢开寝房的门,步入内室,将他放在了龙床上。

    床幔低落,皇帝陛下强健的身躯随之压了下来,在不大的空间里,将他紧紧囚锁在内:“这几日你心神不宁。你在担心什么,怀雪?”

    陆清则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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