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陆清则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光景,怔了怔,脚上不小心踢到个罐子,立刻惊动了宁倦,一只瓷枕被丢过来,好在他闪躲及时,瓷枕擦过他脸侧,“啪”地砸到了墙上,力道极大。

    宁倦冷沉的声音从牙缝间吐出来:“滚出去。”

    他们之间的事情,发这种脾气做什么?

    陆清则皱皱眉,叫了一声:“陛下。”

    听到他的声音,宁倦浑身微微一颤,猩红着眼缓缓抬起头来,这时陆清则才发现,宁倦的状态不太对。

    那张英俊的脸容极为苍白,额上青筋微露,浮着一层密密的冷汗,向来清明的眼中一片迷乱,望着他的眼神极为怪异。

    他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的陆清则,却没有像平日那样热切,语调枯朽,毫无起伏:“又来了吗。”

    陆清则感觉到不对劲,不顾脚上的疼痛,立刻朝着他走过去。

    宁倦翻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接近,自言自语:“我知道,再靠近几步,你又要消失了。”

    他扶着额角,露出几丝痛色:“……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靠近我……每一次我想接近你,你都会消失。”

    陆清则听他轻声的呢喃,意识到宁倦仿佛魇在梦里,以为他是假的。

    他艰难地走到宁倦面前,弯下腰,查看他的状况:“不是在做梦……果果,你是不是头疼?”

    随之陆清则的靠近,馥郁温暖的梅香也扑了过来,盈满了胸腔。

    宁倦浑浑噩噩地想,这是他这三年来,梦到的最真切的一次。

    好似陆清则当真还在他身边似的。

    他没有搭理陆清则的话,也不敢伸手去碰。

    只要碰到了,就会消失。

    陆清则看他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却不开口,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和脸,才发觉宁倦身上竟然冷冰冰的,没什么热度。

    “这就是徐恕给你看的病?徐恕开的药呢?”

    看宁倦还是不说话,陆清则心里着急,转身就想出去找长顺要药。

    宁倦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岂料他转过身还没走开,手腕就被一把握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道骤然传来,将他狠狠地拽到了床上,眼前顿时一暗。

    宁倦俯身压下来,压抑的喘息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狂喜:“我终于……抓到你了,老师……”

    没有消失。

    这个梦里的陆清则,居然会主动触碰他,被他碰到之后,也不会消失。

    他怀念这缕梅香怀念了一千多个日夜。

    这是在几乎将他的脑袋劈为两半的剧烈头疼中,唯一的解药。

    陆清则被碰到了受伤的脚踝,痛得嘶了一声,刚想再次开口,让理智全无的宁倦清醒过来,宁倦便掰着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了嘴,狂热地亲吻下来,这是比此前任何一次亲吻都要深重的吻,陆清则被甚至感觉自己的唇瓣被厮磨破了,舌尖被啮咬得发痛,呼吸不能。

    在他几乎窒息的时候,宁倦才给出一丝怜悯,放过了他的唇瓣,转而又亲吻他的额头、眼角的泪痣、鼻尖、下颌。

    一路向下,还甜了甜他的喉结。

    陆清则的脖子极为敏感,被弄得浑身以绷,差点叫出声。

    比那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领子也被扯乱了,雪白的肤色在昏暗的室内白得近乎发光。

    再继续下去,局面当真要失控了。

    陆清则脑子里一团乱,一把推开宁倦的脑袋,呼吸很乱:“你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

    宁倦居然听到了这一句,低垂着头,慢条斯理地抽出他的腰带,朝他微微一笑:“老师,我在向你求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真·发疯狗勾。

    看到有读者问小黑屋,其实后面有的,宁果果现在憋着火呢,还没爆发出来,等到爆发的时候,怀雪的好日子就来了(bushi)

    七夕快乐!祝大家吃糖愉快,附赠个七夕小番外~

    番外·七夕

    四方平定之后,日子也到了隔年七夕,也是陆清则和宁倦之间的第一个七夕。

    虽然宁倦主观上只想和陆清则俩人一起过节,但宫宴还是得设的。

    七夕晚上不仅要设宫宴,早上还得上朝。

    皇帝陛下心里不怎么痛快,一大早起来,脸色就郁郁的。

    七月份暑气未消,陆清则怕热怕得厉害,虽然嫌弃宁倦,不过也没把他踹下床,侧面证明了点自己的心意。

    他被强行抱着睡了一晚,早热得不行了,热源一离开,舒服地翻了个滚,半点也不搭茬宁倦。

    宁倦低头看看,陆清则被他养得气色好了许多,不再似张白纸似的苍白,嘴唇昨晚被他弄得红通通的,均匀地呼吸着,怎么看怎么好看,趁着长顺还没来催命似的叫他,低头亲上去。

    陆清则迷迷瞪瞪地被亲醒,推着宁倦胸口,试图摆脱过于黏糊的皇帝陛下,但猫儿似的力气,不仅没摆脱,还被抓着手又亲了几口,挣扎间丝绸寝衣滑落了肩头,年轻的陛下盯着他,眼神顿时微微变了。

    陆清则昨晚本来就被闹得挺晚,脾气上来了,蹬了他一下,骂了声:“有完没完,不上朝了?”

    养得脾气也是愈发大了。

    宁倦美滋滋地想着,又捉着陆清则,在他肩头啃了一口,遗憾地想:他倒是想不早朝,只怕陆清则会抽他。

    把陆清则闹得发脾气了,皇帝陛下这才面不改色地走出了寝房里间,去隔壁暖阁里更了衣,上朝去了。

    晚上的宫宴设于星河之下,与百官同乐。

    陆清则作为帝后,自然也要出场。

    朝臣们虽然仍偶尔会有微词,不过大多也不会再说什么。

    落座之前,陆清则扫视一圈,宫宴上允许带上家眷,不少大臣把家里的女儿都带来了,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他笑而不语,面带欣赏地扫过各家千金,宁倦额角跳了跳,恨不得捂住陆清则的眼睛,心里把这些大臣全部骂了个遍。

    俩人坐下来,宫宴才开始,庭中献歌献舞的,十分热闹。

    七夕宴赏百官,百官也会给陛下献礼。

    头先几个都还挺正常,到了礼部尚书那儿,忽然就变了味道,礼部尚书也算是在风雨中难得还留下来的几个老臣之一,没别的毛病,就是性格古板,能看得下陆清则坐在那个位置上已经很了不得了,但其他的他就很难忍受了。

    所以他献的礼是一尊“磨喝乐”。

    “磨喝乐”在大齐民间广受供奉,承载着大伙儿诚挚的生小孩儿祈愿。

    这是在表明,帝后的位置是个男人就算了,还是你老师我也忍了,但陛下你是不是也该纳几个妃子,开开枝散散叶了?

    陆清则挑眉莞尔,压低声音,似笑非笑的:“陛下,这礼你收吗?”

    宁倦:“……”

    他怎么看出了一股子幸灾乐祸。

    宁倦毫无疑问是个醋坛子,但陆清则几乎就没吃过醋。

    宁倦自感是自己做得好,让陆清则没有危机感,但偶尔他还是很想看到陆清则也为自己吃吃醋的。

    就连有大臣当众催他生孩子,陆清则也不生气么!

    宁倦有点郁闷,视线扫过陆清则唇角微勾的弧度,忽然福至心灵,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淡淡道:“周尚书的心意,朕知道了。”

    礼部尚书一喜。

    陛下这是终于回心转意了?

    宁倦却没再看着他,而是盯着陆清则,唇角牵出丝冷飕飕的笑:“朕会努力的。”

    陆清则:“……”

    陆清则的笑容逐渐消失,陡然意识到不对。

    这祸水怎么还东引了?!

    当夜过去,满心欢喜的周尚书并没有等到陛下纳妃的好消息。

    那尊磨喝乐被宁倦放在床头,每晚陆清则在崩溃的时候看到那玩意,就恨得咬牙切齿,简直想要偷摸把这玩意摔了。

    宁倦一眼就看出他想做什么,眼明手快地按住他的手,嗓音沙哑含笑:“老师,这可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朕已经在努力了,你也努力一点,早日怀上。”

    陆清则长发汗湿,呼吸破碎,气得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可惜陛下的肌肉太硬,他早没什么力气了,咬完了也只剩一排浅浅的整齐牙印,造成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

    宁倦对那口牙印相当喜欢,精神焕发地带着去上朝,晚上回来了继续讨陆清则的咬。

    整个七夕过去,受伤的只有在床上睡了两天的陆清则。

    第八十章

    求……欢?

    陆清则被这直白的两个字砸得一阵懵头转向,嘴唇颤了颤,感受着宁倦的兴奋与露骨的眼神,迟钝地明白过来。

    原来除了拥抱、亲吻、啃咬……宁倦还想对他再做些别的。

    他的额上不知何时也微微发了汗,不知道是被拧到的脚踝疼的,还是急促鼓噪的心跳弄的。

    腰带被抽走的瞬间,他的衣袍松散下来。

    身下的人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浅而急促地喘着气,嘴唇红红,眼角也发着红,让人着迷的好看。

    剧烈的头疼伴随着强烈的兴奋,让宁倦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只想立刻剥开、占有身下这缕温暖的梅香。

    既然是在梦里,他为什么不能再放肆一点?

    乾清宫的寝房里并没有烧地龙,宁倦这个状态,长顺自然也不敢送炭盆进来,虽然接近四月,但夜里依旧寒凉。

    衣物被扯开时,陆清则混乱的思维被猝不及防的一股凉意惊醒,感觉自己又好似被夹杂在一股猛烈灼热的火焰包围中。

    宁倦就是那团生生不灭的火焰。

    但好在他终于找回了理智,苍白的指尖抓住宁倦的小臂,哑声叫:“果果,你没有做梦,我回来了。”

    宁倦的动作稍微一顿,眼底一片深红,缓缓地抬头,与陆清则对视。

    那眼神混混沌沌幽幽暗暗,却并不迟滞呆板,混杂着贪婪与迷恋,以及欲望。

    像一头盯着猎物的凶兽,在斟酌着怎么下口,品尝得之不易的美味。

    陆清则不得不与这样的眼神直直相触着,不敢错开。

    他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在丛林里遇到了只恶狼,与他眼神交接,彼此对视着,但凡他错开眼神,就会立刻被扑倒,一口咬住脆弱的咽喉。

    他尝试唤醒宁倦的理智,与他对视着,手指从他的小臂上慢慢下滑,轻轻握住他的手。

    温凉的手将宁倦此刻冰冷的手指握住,奇异的显得很温暖。

    宁倦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摸向了他的后颈。

    陆清则克服着羞赧,指引着宁倦,将他的手指搭到自己后颈的齿痕上,喘匀了呼吸,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这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指尖下果然有着道深深的齿痕。

    宁倦昏昏沉沉地想:老师走的时候,他没有来得及留下标记。

    齿痕……

    宁倦的眼神骤然清明了不少,捂着额头,有些痛苦轻吟了声,缓缓低靠下来,脑袋埋在陆清则的颈窝,浑身都在轻微发着抖:“对不起……老师,我又失控了。”

    难退的欲望与疼痛交织,他额上又浮起了细密的冷汗。

    细碎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但宁倦已经不像会再乱来的样子。

    陆清则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上的心疼:“很疼吗?”

    宁倦停顿许久,轻轻点了一下头。

    连宁倦都说疼,那恐怕已经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极限了。

    陆清则不由自主地用上了从前哄他的语气:“长顺应当让人煎好药了,我去给你拿过来,喝了药就不疼了。”

    “我不想喝药。”

    宁倦握住他的一只手腕。

    精致且瘦弱,一只手便能轻松握住。

    他抬起头,盯着陆清则,直勾勾地道:“我想要你,怀雪。”

    陆清则的心跳紊乱不已,如果心脏病还在,他怀疑自己已经要病发了,指尖无声绞紧了身下凌乱的衣物,嘴唇动了动:“……我不是药。”

    “你是。”宁倦蛮横又独断地肯定,“你就是。”

    陆清则一阵无言。

    宁倦又低下头来,像只受伤疼痛的大狗,想要得到抚慰,喃喃道:“老师,帮帮我好不好?”

    陆清则清晰地能感知到,宁倦想让他“帮”什么。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那一次,宁倦假戏真做中毒,清毒时徐恕开了个虎狼药,半夜他被惊醒,最后被宁倦哄着用手帮了忙……

    现在回想一下,这兔崽子,显然是故意的。

    陆清则的耳根热烫,方才冷静下来的脑子里又有些乱。

    宁倦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噩梦缠身,头疼欲裂,听他话里的意思,他经常梦到过他,却不曾得以接近。

    他现在那么疼,又很难受的样子。

    下午才又伤到过宁倦,再拒绝的话他会不会更伤心?

    可他若是答应的话,这段关系不就更混乱了吗。

    宁倦还在喃喃地叫着他。

    陆清则感觉自己像是发了身汗,脑子被忽冷忽热地影响到了,竟然松了口,声音细若蚊呐:“你想我怎么帮?”

    宁倦的听力极为敏锐,将这句话捕捉得清清楚楚,眼神瞬间亮得让人不敢直视,急切地问:“老师真的愿意帮我?”

    陆清则忍不住别开头,又被捧着脸颊,转了回来,直面那道目光。

    话都放出去了,陆清则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用手帮你?”

    宁倦兴奋得恨不能舔遍陆清则全身,但陆清则能答应帮他,已经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在现在这个时候,他还不敢做得太过。

    万一把陆清则吓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陆清则再次从他身边逃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即使侵占的念头疯狂叫嚣着,他也还是压下了那股欲念,手指发着抖抚了抚陆清则的脸庞,意图安抚他,让他不要害怕。

    宁倦的嗓音发哑:“怀雪,并紧腿。”

    ……

    一切结束的时候,陆清则仍然感觉自己像是疯了。

    他怎么就答应宁倦了,还是那种……要求。

    可能是屋内太过昏暗,将他的神智也搅合得不甚清晰了吧。

    眼皮疲惫地黏合在一起前,他模模糊糊地想。

    他任由宁倦抱着自己,在满床的狼藉之中,相拥着一起睡了过去。

    隔天醒来的时候,天色昏蒙蒙亮着,晨光将泄未泄。

    陆清则醒了好一会儿神,才意识到宁倦居然还在他身边。

    察觉到他醒来了,宁倦低下头:“怀雪。”

    “你怎么没去上朝?”陆清则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今日旬休,不必上朝。”宁倦的眼底浮着淡淡的青黑,拂开他鬓边的乱发,“放心,我不会当昏陆清则无言了下,抬眸看他的脸色依旧是渗着冷汗的苍白,皱了下眉:“你不会一整夜都没睡吧,头还在疼?”

    就知道不喝药不行。

    什么他是药……情话能当药喝吗!

    他推开宁倦,才发觉自己满身的汗和其他的……东西,想离开又不好离开,顿时很想立刻沐浴。

    宁倦的脑袋确实还在疼,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疼得像是有什么拿锥子在一下下地凿。

    看陆清则满身不自在的样子,他忍不住低笑了声。

    陆清则被他笑得有点恼。

    宁倦却没继续说什么,冲着外头沉冷威严地道:“将药放门口,所有人回避。”

    昨晚陆清则进了寝殿后,里头就没什么动静了,长顺和几个人来来回回地热着药,等着药放凉了又热的,想进去看看情况,又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这么熬了半宿,终于听到宁倦的声音,大喜过望,连忙应了声。

    外头静了下来,好似人都退开了。

    陆清则又等了会儿,终于安下心,下床想要走,却完全忘了脚还没好。

    落地的瞬间,伤足传来股钻心的疼,他的腿瞬间失了力气,难以控制地跌下去。

    好在腰上及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稳稳地按住了,才让他不至于跌倒在满地碎瓷片里。

    陆清则盯着脚下的碎瓷片,一阵沉默。

    他认得这个花瓶,几朝前的名贵古董,死得真是相当壮烈。

    “别乱动,当心更严重。”

    宁倦没在意地上的那堆东西,随意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弯腰将陆清则抱起来,往他身上盖了件袍子罩好,绕过满地的狼藉,打开门。

    外头的宫人果然已经退避得干干净净,天色还暗着,天上隐约可见繁密的星子,整个乾清宫仿佛只剩下他们俩人了。

    陆清则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其他人,否则他这样子,还被宁倦用这个姿势抱着……委实不太能见人。

    乾清宫还都是熟脸吧?

    陆清则胡思乱想了几下,努力忽视宁倦贴在他身上的热度。

    乾清宫里辟了间温泉室,宁倦抱着陆清则走进去,眼前瞬间雾气氤氲。

    陆清则被慢慢地放进了温泉池里,宁倦低下头问:“要不要我帮你?”

    “……”陆清则决定以后对“帮”这个字过敏,“不必了。”

    宁倦稍有点遗憾,但他今晚已经尝到了很多不敢想象的东西,暂时不敢再得寸进尺,笑了笑道:“那我去隔壁洗洗,顺便叫人给你准备干净的衣物。”

    陆清则:“……”

    来了趟乾清宫,和宁倦单独待了半晚上,又是沐浴又是换衣物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宁倦仿佛看出了他的不自然:“我让长顺准备。”

    长顺什么都知道。

    陆清则:“……那真是多谢陛下的贴心了。”

    宁倦转身想走,身后又传来一声:“记得喝药。”

    他心里猝然酸甜交加,涌过股暖意,低沉地“嗯”了声,走出了温泉室。

    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很舒适,除了腿火辣辣的疼。

    陆清则将身上乱七八糟的衣物脱下来扔出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根。

    白皙柔嫩的肌肤,被擦得红了一片。

    他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抱着点逃避的心理,暂时不想再思考自己和宁倦这段混乱的师生关系。

    陆清则身体虚弱,泡了一会儿,脑子就有点发晕了。

    再泡下去,就得真晕了。

    他慢吞吞从水里出来,坐在边上的贵妃榻上,擦净身上的水渍,一瘸一拐地绕到屏风后,将长顺刚才送进来的干净衣物穿上。

    再出去时,正看到宁倦在外面等着,看样子早就沐浴好了,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依旧一片苍白,师生俩瞅着彼此的一脸病气,一时相顾无言。

    陆清则瞥他一眼:“药喝了?”

    宁倦点头。

    陆清则:“今日不上朝,你就再睡会儿。”

    宁倦道:“我睡不着。”

    没有陆清则在身边,他合不上眼。

    陆清则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唇犹豫了会儿。

    宁倦看出他的犹豫:“怀雪,院里的海棠花开了,左右睡不着,陪我看看吧?”

    这回陆清则应得就爽快点了,随他走到海棠花附近的长廊上,宁倦仿佛早有准备,地上还有两个蒲团,怕陆清则坐着被凉气伤身。

    这狼崽子,就吃定了他不会拒绝吧。

    陆清则一阵无言,随着宁倦一起坐下来,宁倦又往他身上批了件挡风的大氅。

    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无声无息,满树繁盛。

    陆清则还以为宁倦想趁机说什么,却始终没听到他开口,宁倦不说话,他就也不吭声。

    良久,宁倦似是疼得受不住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陆清则这才知道他是疼得不行才不说话的,顿时又好笑又好气:“疼还出来吹风,回屋去吧。”

    宁倦很坚持:“不要。”

    陆清则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腿:“那枕在我腿上睡会儿?”

    方才还坚持“不要”的宁倦眼睛一亮,立刻躺了下来。

    病痛好似让威严冷漠的帝王有了几分从前的少年气。

    陆清则摸了摸他的额头,冷冰冰的,都是薄汗,也不知道忍多久了。

    “睡吧。”陆清则道,“我不会走。”

    宁倦仰着脸,看着那张被他在心头描摹过无数遍的脸庞,喉间无端有些发哽,眼眶也有些湿红,赶紧闭上眼睛,不想被陆清则发现。

    “怀雪,”他小声道,“谢谢你。”

    陆清则没吱声,用大氅把他也盖住,感受着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

    就这么坐到天色渐亮时,陆清则脑袋靠着柱子,也不知不觉又眯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回寄雪轩的寝房了。

    陆清则怔了会儿,想起自己有事情忘记问宁倦了。

    昨晚那堆散乱在宁倦床上的衣裳……他瞧着有些眼熟。

    可惜宁倦已经去武英殿见阁臣去了。

    陆清则决定之后再和宁倦算账,洗漱了一番出来,安平已经候在外头了,见到陆清则,笑着道:“陆大人醒了,昨儿您说今日再考考小殿下,要不要现在奴婢去将小殿下接过来?”

    因着宁倦的事,陆清则差点忘了这茬,点头道:“去将小殿下接来吧。”

    安平“哎”了声,便转身离开,去接宁斯越了。

    陆清则坐在暖阁里等了没多久,宁斯越就被接过来了,裹得圆溜溜的小团子,像模像样地弯身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陆清则笑了笑:“往后你父皇不在的时候,就叫我陆大人吧。”

    叫老师要是给宁倦发现了,指不定又要发什么疯。

    他已经开始能摸索到宁倦的吃醋原因了。

    宁斯越吃惊地睁大了眼:“可是父皇说……”

    “你父皇也说了,我说的话与他同等分量。”陆清则道,“来坐,以后也不必行礼。”

    宁斯越有点懵懵的,但还是乖乖点点头,坐到了陆清则身边。

    陆清则对教书的兴致比当权臣要大,左右还在养着脚,不好出门,那教个小孩儿也不错,便考了考他《千字文》和《论语》。

    宁斯越偶尔会有点卡顿,思索一下才说得上来,但整体而言,算得上口齿伶俐,说话也清晰。

    脸上带着点婴儿肥,说话奶声奶气的,可爱得紧。

    陆清则不由得想,也不知道宁倦五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可爱?

    ……但宁倦五岁的时候,过得却并不好。

    那时候他还在冷宫里,母亲刚刚病逝,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庇护,不得不东躲西藏,免得被皇后派来的人半夜捂死、推进枯井里摔死、丢进池子里淹死,为了一点吃的,小小年纪就和狗打成一团。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养成这么副偏执的性子。

    陆清则垂下眼睫,有一丝难受,脑中不由得掠过个念头。

    如果他能早一点和宁倦遇到就好了。

    想完,陆清则定了定心神,又问了问宁斯越其他的情况,得知他在学写字,便带着他去了小书房里,教他念书写字。

    陆清则的态度很温和,语气总是不疾不徐的,声音清润又好听,让人想要信任,宁斯越很快就对陆清则建立起了亲近的信任感,到晚上准备走的时候,恋恋不舍的。

    陆清则其实算不上很喜欢小孩子,因为小孩子大多闹腾,但对听话懂事又乖巧的孩子,总是忍不住怜惜的,尤其这孩子还总让他想起宁倦小时候。

    爱屋及乌,陆清则稍一思考,决定道:“让小殿下也住在寄雪轩吧。”

    话音才落,旁边就插来声:“不行。”

    听到这个声音,陆清则不仅觉得后颈痛,大腿上仿佛还留有鲜明的摩擦感。

    已经恢复了精力的皇帝陛下看起来没有半点昨晚的苍白可怜,脸色冷淡地扫了眼宁斯越:“怀雪,不要宠坏他。”

    陆清则:“……”

    这就叫宠坏了?

    难怪你被宠得无法无天的。

    宁斯越刚升起的一点小兴奋,给宁倦无情的一句话打散,可怜兮兮地缩回去,不敢反驳威严的父皇,乖乖地问候了宁倦,才跟着安平离开了。

    陆清则目送那道小小的身影穿行过梅花林,无语道:“你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宁倦面不改色:“怎么可能。”

    他有理有据,振振有词:“宁斯越既是未来的储君,就不能娇惯了他。”

    陆清则瞥他一眼:“陛下是一国之君,更不该娇惯,我往后会注意的。”

    什么?宁倦升起警惕:“我是大人,和他不一样。”

    陆清则懒得和他辩论,又慢吞吞地回到暖阁。

    宁倦知道陆清则不喜欢被扶,忍着没有伸手,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屋,看他坐下来了,微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昨晚的事让他现在还有点不真实的晕眩感,看到陆清则的脸,那种不真实感就更强烈了,忍不住舔了下唇角:“怀雪……”

    陆清则打断他的话:“陛下,我问你个问题。”

    宁倦昨晚才吃了个半饱,听话得很,闭上嘴听他说。

    陆清则冷冷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那龙床上铺着的,好像都是我的衣服吧?”

    宁倦一下笑了:“怀雪觉得我很变态吗?”

    陆清则抿了口茶,心想你居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大进步了。

    宁倦爽快地承认:“嗯,我就是。”

    “……”

    宁倦看陆清则有点噎住的样子,感觉可爱得厉害,嘴角浅浅勾了勾,故意道:“我让人将那些衣物浆洗一下,送回来给你?”

    不说昨晚的事,这三年里宁倦就没对那些衣服做过什么吗?

    陆清则果断道:“我不要。”

    爱扔哪扔哪。

    宁倦在心底暗暗发笑,但不敢露在脸上,让人摆了棋盘上来:“许久没和怀雪下过棋了,来一局如何?”

    陆清则庆幸宁倦不提昨晚,也不继续说衣服的事了,胡乱点了下头。

    棋盘摆上来,陆清则执白子,宁倦执黑子。

    宁倦闲聊般道:“前朝闹到现在,已经消停了许多,等你的脚好了,便能出去走走了。”

    陆清则看他一眼:“陛下不妨说说,我能去哪儿?”

    “怀雪想做什么?”经过昨晚,宁倦心里的不安定已经消除了一些,注视着陆清则,用一种商量的语气,“我听安平说,你教宁斯越时……很开心,恢复国子监祭酒之位如何?或者其他的?”

    陆清则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让“陆清则”重新出现,继续在朝为官。

    也算是一种表态:只要陆清则不离开他,他愿意适当地松手。

    明明是那么偏执的性格,居然能做出这些改变……

    陆清则心下复杂,皱了下眉,摇头,又按下一粒白子:“胡闹,我若是出现在众人眼前,该怎么解释。”

    “不必担忧这个。”宁倦手中的黑子无声围上白子,“我已经安排好了。”

    陆清则还是觉得不妥:“眼下西南有着宁琮这个隐患,漠北也说不上安定,朝廷若是因我而乱起来,难免会有人借机做些什么。”

    宫里来往那么多人,要藏住消息也难,即使不敢对他议论太多,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前朝已经知道,宁倦执意要立的皇后是个男人了。

    虽说大齐也有过男皇后,但那时的后宫里,除了那位男皇后,宫里还有一堆妃子。

    宁倦提早就抱来个宗族的孩子,说明了态度,大臣们不上火才怪。

    尤其发现陆清则的身份后,那不得乱了套。

    宁倦只好道:“但老师也不必担忧什么,知道你长相的人很少。”

    陆清则唔了声,也是。

    本来他就不在人前露脸,见过他长相的人少之又少,现在过去了七八年,大伙儿只记得他“长得丑陋”,恐怕即使是面对面,也不会联想到他。

    宁倦看起来是当真想通了,他不会一直待在后宫里头,不过现在他确实也不方便出去。

    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宁倦不像从前那样锐利而杀气腾腾,但攻击性依旧很强,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但陆清则总能巧妙地化解困局,再不动声色将他引诱进陷阱之中。

    下到后面,俩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偶尔清脆的落子声。

    这局棋纠缠厮杀,下到了很晚。

    长顺进来数子,数完了,笑道:“是平局。”

    陆清则手肘抵桌托着腮,听到结果,也没有很惊讶:“陛下的棋艺精进了许多。”

    宁倦对平局也挺满意,挥挥手,让长顺将棋盘撤了,闻声心情更好:“能得到怀雪的肯定,我很荣幸。”

    陆清则唔了声,看他脸色不错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想起,宁倦昨晚还疼得要死要活,现在就开始下棋费脑子,不难受么?

    “头疼是怎么回事,徐大夫也治不好吗?”

    宁倦微微一顿:“没什么,只是夜夜难眠,时常噩梦,久而久之便偶尔会头疼,徐恕开的药没什么用。”

    陆清则默然了下,宁倦会得这病,与他关系应当也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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