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122章

    “隆科多见过索诺和大人!”

    正红旗大营里,

    隆科多奉康熙之命前来探望正红旗大营副将、兵部尚书索诺和。

    索诺和年过六旬,精明稳重,

    康熙派他辅佐胤禛理事。谁曾想,

    索诺和才上草原就病了。这下一营事物都落到了年仅十七岁的四阿哥身上,

    康熙放心不下,便派隆科多来接替索诺和的职位。

    然而隆科多在辰初时分接近了正红旗大营的防区,

    每隔一里就被一队骑马巡逻的哨兵拦下来,对上口令,

    才许通行;越接近驻地,巡逻的队伍越多,每队划区游荡,动而不乱、散而有序地拱卫在驻地周围。

    大营选址在地势稍高的小山包上,

    周围已经飞快地筑起了瞭望塔、壕沟草垛等防御工事,

    红甲士兵的身影穿梭其中,个个神色肃穆、军容严整。

    索诺和病得几乎卧床不起,正红旗大营尚能严谨如斯。隆科多扶起他,

    发自肺腑地赞叹:“尚书大人带兵好本事!臣拜服。”

    索诺和虽病着,但精神却不错,闻言大笑:“佟大人谬赞了。老朽愧不敢当,你该赞的另有旁人才是。”说着咳嗽两声,

    吩咐身旁亲兵:“还不去请四爷。”

    那人回道:“后方压粮的队伍到了,四爷说要亲往验收。”

    正红旗大营军容严整,

    竟然不是索诺和带病强撑,而是四阿哥在打理?连接粮这种小事,

    也是他亲力亲为?隆科多愣了一下,忙拱手笑道:“不必了尚书大人,该是奴才去拜见四爷才对。”

    胤禛其实远没有闲到跑来库房数麻袋的程度。一营主将的位置可不好坐,巡逻侦查、疫病防治、粮草调配,桩桩件件繁琐至极,丝毫不比户部的陈年老账好打发,偏偏又出不得半点差错。

    旁人看见他是冷静自若,条陈方案信手拈来,分析战报头头是道;实则是赶鸭子上架,强撑着镇定的外表,每晚用被子蒙了窗户挑灯夜读看战报。恨不得一个人分做两半使,或者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就好了。

    如此钻研之下,泥人儿也要开窍了。更何况他本性博闻强记,不过月余,已然是言之有物;索诺和病倒后,众参将更是隐隐把他当作正红旗真正的话事人,胤禛更加忙得分1身乏术。

    只是裕亲王派来送粮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独子保泰。胤禛这才甩开侍卫,带着保泰往河边散步,借机询问伯父弟弟近况。

    保泰带来了胤祚的亲笔信。全篇插科打诨、东拉西扯的叙事风格和“四哥,弟弟给你送肉来了”的幼稚邀功,看得胤禛嗤笑出声。他折了信纸拢在袖子里,转头问保泰:“老六这些日子做什么呢?”

    保泰的眼睛盯着脚尖:“没,没做什么。也就是跟着我阿玛看看帐,分分粮草兵器……”

    胤禛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冰冷:“那他有嘱咐你什么话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保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胤禛冷笑:“不对吧,至少有一句‘我离开军营去了某处的事,别告诉四哥’才是。”

    保泰尴尬地哈哈两声:“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啊。”

    胤禛板了脸厉声道:“还不快说?愣在这儿等着领赏吗?”

    呜,四哥好凶。六哥对不住了,连你自个儿也扛不住哥哥的怒火,何况小弟我呢?保泰蹲下抱头,竹筒倒豆子般把胤祚卖了个干干净净:“……那回运粮之后,固北口又调来一批火器,六哥说要去接一接,我阿玛就同意了。”

    最近后方也不安稳,草原上马匪肆虐,东路军精锐尚且不敌,何况他一个毛头孩子?胤禛顿时心里一紧,张口唤了侍卫们过来,飞快地点了两个人:“你们拿了腰牌,随保泰阿哥去一趟辎重营,务必要见到六爷平安归来。若是逾时不归,速来回我。”

    另外一边。“六爷,起风了,我们好像走错了路。”乌拉那拉星禪在展开的地图前伫立良久,最后面色沉重地说。

    这鬼地方不是草就是沙,难辨方向,偏偏又是阴天,不见太阳北星。胤祚不由苦恼:“我们不是沿着来时的车辙走的吗?怎么越走越荒了。”

    星禪也是一头雾水:“因前方战事,皇上禁了大清与蒙古之间的商旅往来,按说除了我们之外,这片草场上再没旁人了。况且只有军队运输粮草辎重的大车才可能把一路的野草碾压出这么深的痕迹,车辙不可能有错啊。”

    “等等!”胤祚眼中晦暗的光芒一闪,突然扶额叹道,“但愿是我胡说,但这里并不是没有旁人了。”

    前天,东路军不是还丢了两批军粮吗?那可是连粮车一起丢的。禁止通商,也拦不住那些喋血刀口的亡命之徒啊。

    星禪也终于反应过来,登时面色惨白:“咱们不会闯到贼窝里来了吧?”

    胤祚瞧身后装着两千杆鸟枪的车队,顿觉责任重大:“别走了,派人向四面寻找地图上的参照物,务必在天黑之前确认路线。从现在开始起,每走一步都要沿途留下暗记。所有人下马备战。”

    胡家岭,这样一听就是汉语地名的地方在草原上可不多。盖因此处原是汉民、回民与蒙古人杂居通商之处,本就鱼龙混杂。明末政权凋敝战火纷飞,过不下去日子的百姓纷纷落草为寇,藏匿于险峻的深山峻岭之中,使得此地盗匪猖獗,又得了一个断头岭的别称。

    但这都跟王二麻子没什么关系。他虽然落草,但却是一个最没志气的马匪,又跟胡家岭的匪首闽大头有着些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因此王二麻子的日子过得可滋润,每天带着几十个个兄弟守着入岭的山口,恐吓一番过路的客商,刀不见血就吃香喝辣了。

    然而匪帮渐多,最近胡家岭马匪的“生意”日渐萧条。加上最近闽大头手下的人颇惹了些烦心事,王二麻子也不由得跟着唉声叹气。

    底下兄弟王三不明就里,忍不住锤着胸口问:“哪个王八蛋惹大哥生气,说出来我王三砍了他的狗头。”

    王二麻子把眼睛一瞪:“光有膀子力气有什么用?砸了饭碗、掉脑袋的大事,你管得着吗?”

    王三犹自不服气地要和他争辩,底下蹲点埋伏的人突然大喊:“大哥,来了来了,肥羊,大肥王家兄弟忙停下吵嘴,小跑下去,借着岩石隐蔽身形。天刚蒙蒙亮,果然见一行十来个人护着一辆大车,身着便服,形色匆匆,满身疲态却神情警惕,看来是早知胡家岭的恶名。

    “兄弟们,动手,按老规矩行事!”

    一夜未眠等着观星辨别方向,奈何天公不做美,天空上竟然一整夜阴云密布。几个年长的侍卫亲兵聚在一起商议,都急得嘴角冒泡。带错了路挨板子丢差事是小;要是六爷掉根头发,只怕全家的前程性命都要受连累。

    胤祚一大早从营帐里钻出来,吸了一口甘洌的风,背着手慢慢地散步。皇伯父见他一夜未归,必定会派人出来寻。骑马的斥候沿着一路的暗记很快就能找到这儿,他倒并未如何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对那条引他们走错了路的车辙更感兴趣。

    他们大约沿着那车辙走出了百里左右的路程,一夜过去那车辙已经渐渐消失在草丛之中。但是还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比如胤祚蹲下身,拘了一捧土细细掰碎了,从里头捡出几粒半碎的番麦粒来。

    这马匪的业务水平不行啊!抢点东西到处漏马脚,官兵要是顺着这些线索摸下去,一抓一个准儿。这种水平,是谁给他们勇气在太岁头上动土的?

    胤祚拍了拍手上的灰,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营帐那边有人跑过来兴奋地大喊:“六爷,抓了几个活的。”亲兵一边引着胤祚往营里去,一边兴奋地说:“您让我们脱了铠甲扮成过路的旅人,果然有用。那起胡子就埋伏在前面隘口处。我们起先装作不识兵刃的模样,待他们都出来了,一网打尽。按您的吩咐,没杀,都捆了。”

    一群身着粗麻短打的马匪鼻青脸肿地跪在原地,被一群亲兵拿刀指着问话。王二麻子倒是有些见识的,一直硬气地不肯回话,挣扎着大喊:“你们是清军?我要见你们领头的人!”

    胤祚走到他面前,示意亲兵捧上土里捡到的番麦粒给他看:“认识这个吗?”

    王二麻子脸上涌现出几分慌乱,不由暗中拿眼睛打量胤祚。只见他脸庞白皙圆润,在关外人看来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身着精钢锁子甲,脚蹬云纹鹿皮靴,通身的气派是王二麻子见所未见的。又见周围亲兵将他护在中间,即便年长许多的人也是恭敬地垂首肃立,不敢直视于他。

    王二麻子心里顿时有了猜测,惊恐地大喊:“你……你是皇帝的儿子?”

    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才问了一句话就被这胡子叫破胤祚身份,眨眼间两把雪亮的宝剑就架到了王二麻子脖子上。

    “什么皇帝的儿子,皇帝的儿子会出现在这里吗?美得你。”胤祚眼珠子一转,突然瞥见一旁的星禪,抱着手冷笑道,“乌拉那拉费扬古将军听说过吗?”

    费扬古年轻的时候征战察哈尔蒙古,大败土谢图汗、和硕罗汉,声名赫赫,又因主张善待关外汉民而广有仁义之名。王二麻子眼前一亮:“你是费扬古将军的后人?”

    胤祚骄傲地一抬下巴:“听好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爷就是费扬古将军的次子,乌拉那拉富昌。少耍心眼,老实回话。”

    真·乌拉那拉家长子星禪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众人的目光同时变得惊恐复杂。

    王二麻子却被唬住了,砰砰叩头道:“冒犯冒犯,可否请您派人跟草民走一趟?大当家的有话要说,还请乌爷帮忙,上达天听。”

    第123章

    4“跟你回山寨?想得倒美,

    万一有诈怎么办?”

    王二麻子一愣,还是咬牙说:“放我回去报信,

    请大当家下山与您在外头会面。”

    胤祚与身边人略一商议,

    觉得此计倒还可行,

    便让十个士兵压着王二麻子回胡家岭匪寨,名为报信,

    实为探路,又派出十余骑兵四散寻找裕亲王救兵;只待大军一到便剿了这伙马匪,

    夺回军粮。

    星禪还拉过为首的亲兵嘱咐一番:“小心是诈,刀架在这人脖子上别松。路上若有陷阱,就地斩杀。”

    大大出乎清军众人意料的是,这一路顺利得出乎意料。王二麻子一点想要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连路都没绕,

    直截了当地把他们带到了山寨前。那匪首闽大头居然也爽快地应约,只带了二十来个随从,轻装简行,

    就来到了清军众人面前。

    闽大头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在清军众人的注视下,神色自若地往胤祚面前坐了,寒喧起来。

    “费扬古将军身子可还好?当年将军在西北的德政……”闽大头纵横西北边疆多年,

    原是有些见识本事在身上的,一番试探的话说得弯弯绕绕,

    愣是让人摸不清他单刀赴会所求为何。

    胤祚跟这样的老油条对上,不禁后背微湿,

    几乎没露了马脚。好在他先前机智地捡了熟人的马甲来披。闽大头吃亏在身处边疆,信息不畅,听他对乌拉那拉家的人如数家珍,连费扬古喜欢喝凉洲花雕这样的事也知道,便信了七八成。

    试探了两三轮,闽大头终于忍不住拍着膝盖长叹,恶狠狠地说:“当年罗刹国肆虐边境,杀我全家二十余口,全村仅余我与王二兄弟三人。灭族之恨不共戴天。准噶尔可汗既然勾结罗刹国,那就是闽某的仇人了!大清皇帝亲自来剿,我愿鼎力相助。可惜,小公子年幼了些,将军又不在军中……”

    这就是嫌弃胤祚这张“富昌”的皮年幼位卑,在康熙面前说不上话了。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听得清军众人面皮抽搐,感情你鼎力相助的方式就是抢了我们的粮草?星禪不忿道:“大当家有话直说,我等身负皇命,比不得你们自在无拘。”

    “诶,别急嘛。来人啊,退后十步。”胤祚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闽大头知道重头戏来了,也赶忙遣退左右,只留王二麻子在身边。

    胤祚掰扯道:“我固然位卑言轻,可我……妹妹嫁给了当今皇四子做嫡福晋。若是大当家的言之有物,想来四爷也乐得领这引荐之功。”

    闽大头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终于浮现出犹豫挣扎的表情。

    星禪正在心底为胤祚这份机变赞叹不已,皇帝的儿子果然都不同凡响,就是冒充人家说得也像真的一样。

    闽大头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底下兄弟们糊涂,截了贵军的粮草,闽某已将为首之人斩杀,其余人等绑了关在地牢里。如今我愿将所有粮草如数奉还,并且献上西北地图。只求放兄弟们一条生路,我以父母之灵起誓,从此之后再不踏入大清领土。”

    星禪接了那图一看,大致的地形、路线和水源与清军所用之图别无二致,甚至更为细致,果然是在当地经营多年的势力。他合了图,微微点头示意。

    胤祚的脸色反而更加凝重。闽大头承认了盗粮一事,可他是怎么从茫茫草原上准确得知清军行动路线,并且从精锐的正规军队手里劫走粮食的呢?

    他正欲细问,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正是清军制式火1器的声音并无数战马嘶吼、马蹄踏地的声音。看来是裕亲王的援军到了,人数还不少。原本恭恭垂首等着胤祚吩咐的闽大头听到这个声音,突然面露凶色,毫无痕迹地蹬地暴起。一双铁钳一般的大手,直直向胤祚的脖子抓来。

    好在星禪早防着他这一手了,准确地出脚踹在他手腕关节处,抱着胤祚往地上一滚。“砰砰——”身后的亲兵直接端枪射击,暂时逼退了闽王二人。双方顿时刀来剑往,扭打在一起。

    二百亲兵将二十来个土匪围在中间,眼见要成瓮中捉鳖之态。周围却漫山遍野涌出无数服色杂乱的人,好似都是土匪,这些人冲破了包围圈,却并不急于杀敌。为首之人反而焦急地拉着闽大头:“大哥,不好了!鞑子来了后援军队,少说有两三千人马,还带着火铳!真他娘的邪了门了,皇帝老儿在这里不成?”

    原来闽大头表面上只带了二十个亲卫,显得自己很有诚意,实则将山寨八百多人全埋伏在了四周的山上。原以为谈判不成,也能抓个人质在手上,叫清军投鼠忌器。

    谁曾想,对方竟然来了三千人马的援军,这是什么规格?康熙皇帝上次亲征因病回銮,当时身边护卫的,也就只有三千铁骑。

    闽大头顿时瞪圆了眼睛,隔着人群对胤祚怒目而视。他娘的,费扬古的儿子要能有这待遇,他闽字就倒过来写!

    胤祚也被这支援的阵势吓了一跳,不过他担心的是来了这么多人,肯定惊动皇阿玛了,这下可糟糕了。等清军将士到了跟前,远远地看到飘扬的红底黄龙旗,他更是自觉大祸临头——来人是正红旗下属火器营的士兵——四哥的人,又来得这么快,胤祚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那些士兵见了他纷纷下马跪地,大喊“找到六爷了”。胤禛打马飞奔而至,猛地勒马顿足,见他胳膊腿儿都完好,陡然沉了脸色,背后升起一股煞气。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护在胤祚周围的亲兵齐刷刷后退一步,留他一个人暴露在哥哥锐利如刀、寒冷似冰的目光中。

    胤禛稍缓了一下发现马匪设伏时骤然加速的心跳,翻身下马。胤祚本来嬉皮笑脸地上去扶他,想要撒撒娇蒙混过去,凑近了才发现他额头上通红一片,隐约可见血痕。

    调动三千人的兵马,即便胤禛身为一营主将也做不了这个主,肯定是求了康熙才能亲自带人出来。思及此处,胤祚顿时后悔得无以复加,收了蒙混过关的心思,老老实实往他身前跪了,低声唤他:“四哥……”

    胤禛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出言教训他。正在此时,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亲兵擒了闽大头和王二麻子,捆成个粽子模样,往兄弟二人面前一送:“四爷,如何处置这匪首?”

    闽大头冷哼一声,梗着脖子没有求饶。

    王二麻子却不甘就死,冲着胤祚破口大骂:“好你个乌拉那拉富昌!球囊的,竟然跟你妹夫里应外合蒙骗你爷爷我!无耻小人,下辈子做王八去吧!”

    胤禛满腔怒火都被这诡异的亲戚关系搅乱了,他皱眉看向胤祚,冷冷地重复:“妹夫?”

    第124章

    一场正规八旗铁骑对阵土匪胡子的轻松战斗,

    很快告一段落。从高空俯瞰,可见原野上正红旗的士兵像密密麻麻的工蚁一般,

    正在飞快地打扫战场。

    胤禛的人带来了中军大营的最新情报,

    胤祚这才知道,

    原来被昨晚突变的糟糕气候坑了的不止他一个人。

    “皇上原令三路大军汇合于土拉,然而昨日下晌西路董鄂将军来信称西路军为风雪所阻,

    无法顺利会师。东路军虽然按时来了,可他们缺兵少粮,

    又遭遇狂风两昼夜,只有大阿哥和孙思成将军带着两千精壮士兵赶到了。”

    “及至今晨,又有消息称,噶尔丹已秘密南下,

    往科尔沁沙律亲王的领地迂回包抄,

    准备一举截断我军粮道。皇上命大阿哥将功折罪,带兵追击,务必与西路军围而歼之。”

    胤祚没想到他离营才两天两夜而已,

    战局已经发生了如此不利的变化。这个时候,还让皇阿玛为他分神;众人都在抢着西进,以求头功,四哥却带兵反身回来找他。胤祚揉了揉鼻子,

    跟上去帮着处理军务。

    然而他们的霉运仍在持续——天空中阴云汇聚,光线突然昏暗,

    呼啸的朔风卷起碎石子儿拍过来。耳边只听得朔风呼啸,战马嘶鸣,

    却死活睁不开眼睛。

    一众亲兵站成一个圈护了两位主子在中间,好歹挡住了那阵妖风。这时,天上却突然下起雹子来,先是黄豆大小的冰渣子,后来逐渐变为拇指大的冰坨,铺天盖地砸得人头脸生疼。

    众人忙护了两位阿哥往山包上的一个石洞里去。胤禛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上走,罕见地脚下一滑,还好扶住了山崖上凸出的石块。胤祚上去搀他,却摸到他指尖冰凉,心里一惊,忙抖开披风罩在哥哥头上,护着他躲进了山洞。

    一众亲兵架柴点火,又用油布毡毯挡住了洞口的风。洞里渐渐暖和起来,众人这才感觉僵硬的四肢渐渐舒展。

    胤禛裹紧了披风站在山洞口往下眺望,见各队士兵化整为零各自寻找地方隐蔽,神情凝重至极。

    皇阿玛倾举国之力,集结二十万大军来剿,先丢失军粮,而后遇上这样的天气。莫不是老天震怒,漠北蒙古之地冥冥之中注定不属于大清吗?

    可是蒙古到京师距离不过千余里,途中多为一马平川的平原与高原地形,并无多少关隘可守。准噶尔一旦成了气候,铁骑疾驰而下,只需七个昼夜便可威胁京师!太1祖皇帝起兵于苦寒之地而得天下,噶尔丹未尝没有效仿满清灭明之心。

    心腹之地,岂容这等狼子野心之人纵横?

    胤禛想着脸上涌上热潮,仰头凝望外头浑浊苍茫的天空,颓然长叹。洞口风大,一众侍卫不敢来劝,都拿眼睛看着胤祚。

    胤祚上前拉他,却听他低声懊恼道:“上次皇阿玛在莫伦大败噶尔丹,杀其部众五万余人。双方早已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如果放任准部游荡在草原上,一二代之后又恢复元气,必然谋划复仇。我们的子孙岂不是要世世代代为其所困,年年岁岁枕戈待旦?”

    他说到动情之处,猛地挥拳砸在石壁上,指节上登时见红。他自昨夜得知胤祚未归起,连夜疾驰至中军大营,向康熙请兵,又悬了一路的心,吃了一肚子的冷风,早就支撑不住。此刻情绪激动之下,脸庞涌上不健康的潮红,附身咳嗽起来。

    众人不由分说地上前扶了他。胤祚命人往厚厚的干草堆上垫了狼皮披风,按了他在火堆前坐好,命人烧水熬汤,解了他身上被冰渣子润湿的衣裳,扯过毡毯盖严实了。

    眼见一切妥帖,胤祚才看着他火光下轮廓分明的消瘦侧脸,心里涌上些微妙的情绪,有敬佩也有些隐隐的抽痛。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他们兄弟中。论才华,文武兼修的人有之,精于谋略的人有之,长袖善舞的人又有之。可这忧国忧民的傻子,倒还真是绝无仅有。

    毕竟,这天下是皇阿玛的,也是太子的。他们不过是为臣的,做好份内的差事上不负皇阿玛天恩,下不负万民供养也就罢了。忧国忧民,那是太子的专利。四哥这性子思虑太多,生生熬垮了身体不说,指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思及此处,胤祚顿感忧虑不详,奉了热茶在他面前,低声说:“四哥,我知道你有大志,弟弟钦佩不已。然而骨肉精血都是父母给的,有时候你也该为额娘想想。咱们生为男儿,进可以立于庙堂之上,退可以泛舟四海五湖。可额娘哪儿都去不了,关在紫禁城一辈子,她有的就只是咱们兄妹几个罢了。”

    胤禛万没想到弟弟能够说出这番话,倒对他刮目相看,低声笑道:“反了天了,你倒教训起我来……咳咳咳。”

    “瞧瞧吧,你是长兄,却不能以身作则,带头作践自己,当然是我教训你。”胤祚得意地抖机灵。

    “你怎知我不是为额娘打算?”胤禛拔高了声音挑眉看他,复又低声道,“老十的额娘去了,贵妃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着……”

    胤祚悚然一惊。这时星禪突然进来说:“二位爷,前方战报,隆科多大人带领正红旗追击噶尔丹,于今日午时发现其踪迹,皇上已经下令挥师南下。”

    “知道了,回复皇阿玛,我已寻回六弟,正在追查军粮线索,不日将归。”

    星禪领命而去。

    “四哥……”胤祚不由有些讪讪。胤禛把正红旗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因为回来救他,叫隆科多捡了个便宜。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军功啊!胤禛要是能够正面对敌,不说生擒噶尔丹,只要维持不败,都算是大功一件。凭借这份功劳,他将来封爵、分旗、收门人都极大占优。

    胤禛却没太当回事,功劳爵禄都是身外之物,哪有手足兄弟重要?况且他算是看出来了,两黄旗虽然名义上尊贵无比,但实际上只忠于皇帝一人,五弟七弟名为主将实际就是个摆设。额娘当真料事如神,正红旗当真是个磨砺人的好地方。他能有主管一营的经验已经算走运了。

    况且以前都是他屡次三番连累胤祚,心内积蓄颇多歉疚。偶尔被弟弟拖累一次,他竟然觉得心里反而松快了些。

    见胤祚闷闷不乐地蹲在他身前,垂着眼睛焉巴巴的模样,跟淘气砸碎了东西的小吉祥奇怪同步。他突然起了逗弄之心,突然叹道:“说来起来你也娶了福晋,马上又要分府。日后住得远了,里头老婆儿子一屋子,外头奴才门人一屋子,只怕难得见面了。”

    胤祚正被愧疚忧伤的背景色笼罩,闻言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这有什么为难的?都是皇城根儿下,住哪儿不是住?哥你放心,回去我就跟皇伯父商量,把咱们俩的王府修在一块儿。将来皇阿玛再举兵,这追击之功,我一定设法还你!”

    前几句话胤禛听着还算顺耳,在心内满意地点头。唯有这最后一句,却听得他心里不爽:“乌鸦嘴!谁要你还战功了?我只盼着皇阿玛一战定乾坤,天下从此太太平平的,百姓再不受征战之苦。咱们安安稳稳地待在紫禁城里,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额娘做的立春菜,给多大功劳都不换。”

    “是啊,往年这个时候,额娘一定在叫人和面,拿大蒜、小蒜、生菜、芦苇、芥辛捣碎了做五辛盘了,还要切了水萝卜咬春,还有薄饼、片儿饽饽。对了对了!还有片得薄薄的羊肚烫了做成春盘面......”

    说到吃,胤祚不由露出怀念的目光,张嘴就来了一大通,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

    周围的侍卫听见了,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

    胤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头烽火连天铁马冰河。四哥手上握着一营七八千士卒的性命呢,他扯着人家说吃春菜,似乎挺没志气的。他不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向四哥。

    胤禛目光空洞,神色紧绷,仿佛在思考什么大事,半晌才说:“你错了。”

    “嗯?”胤祚发出不解的鼻音。

    “正宗的五辛饼是拿韭黄做的,不是生菜。”

    胤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是啊,是韭黄来着。要清晨日出前采的韭黄,清炒最香。”

    这回没人笑了。男人的心有时候很大——可以容下万里河山、朝堂风云;有时候又很小——谁能想到手握重兵、身上担着数千人性命的皇子阿哥,却把一个小小五辛饼的配方记在心里呢。

    众人都是有父母家小的,出征在外提着头为主子卖命,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去享这天伦之乐。思及此处,气氛不由微微凝滞。

    有人突然抚剑唱起《长相思》来,哀婉凄美却铿锵有力的调子,好比外头大漠上空旷苍凉的风,从十几年前康熙北巡的那个夜晚一直吹到了如今。

    众人忍不住在心里跟着和词。“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纳兰所言不虚,的确,仅仅数百里之遥,可京师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风雪。又或许有过,但他们在额娘身边,永和宫的黄琉璃歇山顶隔绝酷寒,只留下一室温暖如春罢了。

    胤祚揉了揉鼻子,罕见地吃了幼弟的醋:“哼,咱们都在外头,白白便宜了老十四这小子单独陪额娘烙春饼!”

    “呵,”胤禛一笑,双手环胸平静地说,“皇阿玛让十四跟着额娘去汤泉行宫,想必落下了不少功课,回宫之后要补起来才行。”

    两个蹲在冷飕飕脏兮兮的山洞里过立春的哥哥愉快地商定了,调1教在温泉庄子里享福的小弟的计划,不怀好意地一笑,气氛这才缓和许多。

    冰雹终于停了,一众土匪被捆在一片枯死的胡杨树上,挨了一顿老天爷赏的“黄豆炒肉”,都老实多了。

    不久星禅躬身进来,喜形于色:“主子,那匪首招了,说带我们去山寨寻粮。”

    第125章

    【高亮,

    看我一眼!!!!!124章大修导致本章前部分内容可能有读者看过,但是也有一半以上的读者没看过,

    所以还是放在这章了。重复内容大约1000字,

    下章会补1500字在作话里,

    只会多不会少,大家放心】

    毫不知自个儿被哥哥惦记上了的小十四,

    正踮着脚,身子斜斜地探出去,

    伸长了脖子看侍卫们凿开冰面捞了下网,捞了活蹦乱跳的一兜鲜鱼上来。

    十三十四拍着手叫好。

    今天又起了点北风,园子里融化的冰又冻结实了,九阿哥、十阿哥一大早就过来东边约十三十四并瑚图玲阿,

    说要学关外的朝鲜人,

    趁天阴了去御湖上凿冰捕鱼。说的是言之凿凿,听的是信以为真。

    绣瑜笑了一回,也来了兴致,

    索性叫人抬了四扇巨大的玻璃屏风,将园子里的小花厅四面挡得严严实实。又在厅中摆了高高的黄铜炉子,烧得一室温暖如春。炉边设案,案上累着满满的瓜果点心,

    案边数把椅子,皆搭着白狐椅披。花厅四角搬来几个半人高的美人耸肩瓶,

    里头插着满满的腊梅花,幽香四溢。

    如此一来既亮堂,

    视野又开阔。她自己在花厅里弹琴看书,听着几个孩子在外头说说笑笑,倒也热闹。几个泼猴在外头玩热了,就被乳母带进来歇歇,让额娘喂一杯酒,吃两块点心搪搪雪气。

    九阿哥也是个挑剔的,所用之物无不是精致到了十分、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敢往他眼前送,如今见了这花厅的布置,也是眼前一亮。

    宫里人争破头往上爬的多,安安分分能过日子、会过日子的少,难怪老十四都这么大了,还得空就猴在德妃跟前,难得约他出来一次呢。

    承德的日子比畅春园还要好过。秘诀就在这清净二字上。没皇帝没其他妃嫔,等于既无竞争对象,也无竞争对手。偌大的一座园子绣瑜和宜妃两人一东一西地住着,七八天见不上一面。唯一的长辈皇太后轻易不难为人,既无宫规约束,又无俗事缠身,这日子还有什么过不得的呢?

    一群孩子也玩野了心。来的前两日还装模作样地早起念书去,过了头一个月,就开始整日游荡,胡作非为。这不,没一会儿孩子们就各自用竹篓提了活蹦乱跳的鲜鱼进来,十四费力地举着那鱼篓,摇摇摆摆地就要往额娘跟前献宝:“我的网里有两条呢!都是大鱼!”

    “真厉害。”绣瑜凑上去瞧瞧,摸摸他的头,“十四想怎么吃呢?”

    十四就是个属猫的,吃鱼当顿。皇子们的份例里夏季每日有鲫鱼四条,向来是只有富余的,唯有十四爷的小厨房需要哥哥们时不时支援支援。可这是他自己守了大半个时辰才得的,十四突然又舍不得吃了,总觉得清蒸红烧鱼头汤都配不上自己的劳动所得。

    瑚图玲阿抢着插话道:“女儿的叫小厨房做成烤鱼便好。多撒些天竺的孜然粉和胡椒粉就好。”

    十四仍是犹豫不决。

    “那额娘就替你做主了。”绣瑜一锤定音,“养起来,留着孝敬你四哥六哥。”

    “啊?”十四顿时扁扁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绣瑜两只手去捏十四的脸,笑道:“好个小气鬼儿,你那两条鱼哪能养到两个月后?罢了,今天内务府送了鲥鱼过来,额娘叫人做了鲥鱼汤。”

    说着叫了几个孩子在身边,净手喝汤,又问:“九格格那里送去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这就送去。”

    十三赶紧站起来:“额娘,我带人送去吧,顺便瞧瞧姐姐。”

    绣瑜瞧瞧埋头吃鱼的十四,干脆说:“我们都去。陪九儿说说话再去歇晌。”

    去年九儿过生辰,胤祥抄了一本《开元占星》给她。九儿研读两日,就迷上了观星。前儿听说夜里子时二刻左右有“三星一线”的奇观,她非要半夜披着衣裳起来看。大饱眼福的同时,也受寒病了两天。

    胤祥听了觉得有些对不住姐姐,就命人提了那汤往公主的住处来。

    九儿已经大好了,披着衣裳坐在床边练琴,见了绣瑜忙起身行礼。母女五人往炕上坐了,十四惦记那鲥鱼汤,还想跟着分一杯羹,宫女就拿了两个碗上来盛汤。

    一个青玉盏,一个白玉碗。绣瑜顿时抬眼打量那个宫女一眼,果然是个眼生新来的。九儿素来讲究。白玉碗是用来喝药、喝燕窝银耳这些补品的,甜白瓷专管盛果脯点心这些干货,正经吃饭全用元青花,喝茶是紫砂器,盛汤必用青玉盏。

    胤祥见了,就把那个白玉的往十四面前一放:“你使这个吧。”

    十四素来是个粗心大意的,又闻到了鱼汤的香气,只管埋头喝汤,喝得嘴角边浮起一层奶白的泡沫。九儿拿手绢给他抹了嘴角的泡沫,也跟着胃口大开。

    喜得底下宫女连连念佛,奉承道:“果然还是娘娘的东西好,格格这些日子难得有进膳进得这么香的时候。”

    绣瑜愣了一下,扫一眼九儿的乳母齐氏,摸摸女儿瘦削的肩膀:“承德行宫的厨子,拿手的都是些北菜,难怪你吃不下。有什么想吃的,还是使人告诉我,叫宫女们做了出来,比外头的干净。”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有人通传:“太后娘娘使人送了东西来。”

    来人却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顺嬷嬷,绣瑜忙叫搀起来:“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顺嬷嬷笑道:“太后娘娘听说九格格吃不下东西,特叫奴婢送了热热的菌绒笋子汤来瞧瞧。上次京城来人送东西,太后捎了信回去叫太子妃送几个南边的厨子来,如今业已到了。”

    绣瑜遂笑道:“太后娘娘想到本宫前头去了。”又摸摸九儿的头:“你好了早些去给皇玛麽谢恩。”

    瑚图玲阿又插嘴说:“九姐,我们叫内务府的人制了二百多盏冰灯,就等着十五晚上挂在院子里头,映着月亮,吃酒观灯呢。你再不好起来,天一暖,可就没有了。”

    众人又笑了一回。绣瑜催九儿上床歇晌,又撵了几个小的各自回屋,才道:“本宫想在这里坐坐,齐嬷嬷进来伺候。”

    待到其他人出去紧闭房门,她才冷了声音问:“格格既然吃不惯承德的东西,为何不早回了本宫知道?”

    齐嬷嬷跪地长叹:“娘娘,并非奴婢不尽心,只是南菜再好,可格格终究吃不了一辈子的啊!”

    九儿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屋内两个乳母低声说话。一个说:“齐氏胆子真大,亏得德主子好性儿,还愿意听她分辨。”

    另一个低声叹道:“终究还是因为她说得在理儿,也是为格格打算。按理这话不该我们说,可德主子和太后娘娘宠爱,格格也养得太娇贵了些。鲥鱼、菌绒,这都是打一二千里地以外的地方快马送来的金贵东西,一般亲王贝勒也难寻摸到。格格吃惯了,日后去了蒙古,上哪儿寻去呢?”

    “可不是吗?六格格以前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如今已经找了几个蒙古厨子在宫里,专做北菜吃了。

    九儿心里微微一动,轻轻睁开眼,茫然四顾。

    与此同时,西北战场,胡家岭匪寨后山空荡荡的山洞一角,堆着数百个麻袋。麻袋上烙着清军的官印,以黄麻线束紧,果然是丢失的军粮。

    然而清军众人脸上都毫无喜色,看向王二麻子的目光中甚至隐隐有被愚弄了的愤怒。清军官制的麻袋一个装粮约半担,这累起来的麻袋不过三四百之数,跟东路军丢失的一万担军粮相比,十不足一。为这点粮食,出动了两位阿哥、三千人马,跟没找到有什么区别?

    胤禛抱病疾驰奔波半夜来到这个鬼地方寻粮,此刻只闭了眼睛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审。”

    星禪立马扬手刷刷几鞭子抽在带路的王二麻子身上:“真正的军粮在哪里?”

    王二麻子惊恐地大喊:“没有,就,就这么多。真的!啊——”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亲兵抬手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挨了好一顿拳打脚踢。他惊恐地连连求饶,突然灵机一现,扯着喉咙大喊:“粮食不是我们抢的,你们有内鬼!”

    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像撞锤重重轰击在众人心上,一众亲兵都不约而同地愣住,遍体生寒。

    “真的,真的。那日劫粮车,只是三当家一时昏了头而已。可你们清军运粮的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抵挡;兄弟们正杀得痛快,不知怎的,队伍中间突然起了火,把粮食都烧掉了。”

    星禪冷笑:“那第二队粮草呢?也是你们撞了大运,‘一时昏了头’,又有人纵火?”

    岂料王二麻子一脸惊恐加疑惑:“什么第二队粮草?哪里来的第二队,冤枉啊。你们有大军在草原上,掉脑袋的买卖哪里还敢做第二回?哦,地牢里关了个运粮的官儿,被人从后头勒了脖子,被我们捡回来的,不信你们去瞧瞧!”

    星禪听说有俘虏,也愣了一下。胤禛一步上前,抢着问:“在哪儿?”

    “四哥,那种地方不干净!”胤祚侧身拦了他,“我带人去,你在此休息,静候佳音。”

    “一起去。早些完事回去禀告了皇阿玛,安安心心地睡上一天一夜!”胤禛抄了桌上的马鞭,大步走在前头。

    胤祚只得赶紧带入跟上去,顺着王麻子指的方向,一路蜿蜒下行,穿过几道锈迹斑斑的铁门,进了地牢。

    原来这所谓地牢,不过是一个山里自然形成的溶洞。阴暗潮湿,不知是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几欲作呕。

    前面探路的侍卫兴奋地大喊:“四爷,是阿布凯,佛伦的侄子,东路的军需官。这个狗杂种,居然还活着!”

    然而阿布凯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脖子上有一道刺目的淤青,看上去像自尽未遂的样子,胸口几乎没有起伏,性命垂垂危矣。胤禛命人唤醒他。他见到清军众人先是喜得泪流满面,嘴唇颤抖着开合,却哑口无言,看来是伤到了喉咙。

    众人不由大失所望。阿布凯的目光环视一周,落在胤禛身上,突然浑身颤抖,眼睛里涌上血丝,龇牙咧嘴,几欲作狂。

    众人骇了一跳,下意识制住他。他猛地往后倒去,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很快就没气了。

    胤禛不由皱眉,他只跟着太子检阅西山大营的时候跟佛伦的侄儿见过两三面。阿布凯都选择畏罪自尽了,何必再对他怒目而视呢?

    除非阿布凯不是畏罪自尽,而是有人利用完他,杀人灭口。

    他心里咯噔一下,那边侍卫又检查出不对来了:“四爷,他脖子后面还有一处痕迹,是先被人打晕再勒死的。您瞧,这人是个高手啊,一指点在颈侧穴位上,没有伤痕,只得一个红点儿。只是这必得是一个他信任的人,才能……”

    胤禛闭了眼睛,平缓呼吸,转头问王二麻子:“你们在哪里捡到他?”

    “在,在麻风岭下六道沟不远的地方。”

    “带路,去六道沟。”

    “四哥,你带病跑了一整日了!”胤祚急得跪在他身前求道,“管他怎么死的,军粮总没有咱们的性命重要吧?”

    胤禛拽了他多次,他愣是一动不动。胤禛只得附身,在他耳旁轻声道:“阿布凯是把我认做太子的人了!”

    胤祚脑子里轰的一声。康熙让索额图在大阿哥军中,原是指望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唯有他有机会买通大阿哥的人,故意送上门去把截粮的屎盆子扣在土匪头上,然后再杀阿布凯灭口。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土匪“料事如神”,为什么清军运粮卫队不堪一击。

    好一招移花接木,大阿哥自己的人带丢了自己的军粮,真是连说理的地方也没有。

    更叫人不寒而栗的是,如果指使阿布凯的人是索额图,他见了其他皇子该是想趁机为自己沉冤报仇才是。他既然迁怒胤禛,岂不是说,他背后那人是皇太子?

    去麻风岭的路上,一路寒风彻骨,兄弟俩木偶似的跟着众人疾驰,脑子里翻江倒海,浑浑噩噩地闪过许多念头。勒马的时候,胤禛才发现手指冻僵了,险些勒不住缰绳从马上摔下来。

    “别管了,所有人散开,寻找埋藏军粮的痕迹。要是发现有火烧的痕迹,立刻前来回我。”

    众人领命而去。

    胤禛这才扶了弟弟的手,靠着旁边一棵胡杨崎岖的树干坐了,浑身打着冷战,轻声说:“我只盼着他还有点良心……”

    太子截了军粮,肯定不能光明正大地拉回关内去再做他用。可是这整整一万担粮食,既不好储存,也不便运输。往好处想,他会就近找个地方把这些粮食藏起来。做这事的人,多半就是阿布凯,他把粮食藏在六道沟之后立马就被灭口。

    往坏处想,他如果真想置大阿哥于绝境,就该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军粮付之一炬再杀人灭口,才是最保险的。

    可是,那是整整一万担军粮啊。皇阿玛抠抠索索,户部上到马齐下到普通的笔帖式兢兢业业,地方上“无日不追呼,无时不敲扑”,几乎动摇国本才攒出来的粮食,没有被敌人截去,反倒毁在了自己人手里。

    胤祚红了眼睛,暴躁地跺脚长叹:“他可是太子啊!他都不要这天下,不要这西北之地,那我们还打什么仗?还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吃沙子做什么?”

    胤禛仰头冷笑:“正是因为我们一厢情愿地在给人家打天下。他高坐在紫禁城里,自以为大局已定,暗中使些手段排除异己也无伤大雅。”

    胤祚顿时哑口无言。

    “但是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什么?”

    “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是皇阿玛的,未必是他的。”

    胤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四哥……”

    “老六,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西游记》吗?”胤禛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突然抬眼看他,脸庞紧绷,眼中忽地绽出摄人光彩,淡定自若又气势万千。

    胤祚只觉得耳边呼啸了无数个昼夜的风声一停,天地都安静下来了,只听他沉了声音反问道:“打上南天门,挑战漫天神佛。一只猴子能做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

    他脑子里空白一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边星禪已经用外裳兜着一包泥土快步而来,神色凝重:“我们发现了这个。”

    衣裳解开,泥土里掺杂着焦黑的灰烬,偶尔有一两粒未烧透的颗粒,依稀可以看出番麦的轮廓和金黄的色泽,被风一吹,就消散在西北的大漠里。

    第126章

    因为有十五看冰灯赏月的期盼,

    九儿的病倒很快好了起来。

    十四那天晚上,天上又飘了点雪花。十五早起,

    天空灰蒙蒙地结着冰雾。绣瑜没有立即梳妆,

    而是点了盏茶,

    披着衣裳往炕上坐了。那块小小的玻璃窗早被宫人擦得透亮,可以清晰地看见院子里一颗苍劲的老松。

    劲松染霜更添三分翠,

    寒梅点雪暗来一脉香。

    她不由自主看住了。

    竹月正巧捧了早点上来,见此景便斟酌着问:“娘娘可要传画具来?”

    绣瑜回神,

    不由一愣:“免了罢,去采撷松子洗干净了,我有用。”

    话音刚落就看见九儿姐妹俩相携而来,问完了安,

    隔盏茶功夫就要凑过来看一眼外头的天空,

    连午膳也不曾好好用。姐妹俩嘀嘀咕咕,一会儿担心下雪了出不得门;一会又怕天晴了,晒化了院子里的冰灯。

    如此提心吊胆,

    好容易挨到傍晚,十三十四也来了。兄弟俩鬼鬼祟祟凑在一起,不知商量着什么,一会儿叫拿玻璃瓶来,

    一会儿叫小太监去捉飞虫,把一屋子宫人指挥得团团乱转。

    小太监们抬着箩筐,

    在小主子们关切的目光中把那些形态各异的灯大爷请了出来,踩着枝桠往树梢上挂。

    晕开的火光照亮了那些或是猴儿偷桃,

    或是莲花出水的轮廓。不一会儿,初春单调寂寥的树林里就变得唯美梦幻起来。偏偏树枝上还放着几个玻璃瓶,里头关着荧光点点的小虫。

    不一会儿,绣瑜扶着宫女的手过来,看那些冰灯倒无甚稀奇,倒是对那瓶子颇感诧异:“这季节哪里来的萤火虫?”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结果十三十四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请安,一个五指泛着绿莹莹的光;一个脸上都是一道道发光的印子,笑嘻嘻地露出雪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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