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濮阳钺愿意忍吗?

    可是不愿意忍又怎么样?濮阳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的家人就在京城,万一他被追究想供蔡古,家人的安危又怎么办?

    “对了。”

    裴朔一手支着下颌,慢悠悠地说:“濮阳钺的家人就在京城,就住在宣平坊。”

    言尽于此。

    霍凌立刻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抄起一边的剑就要朝外走。

    霍元瑶急急忙忙出声:“阿兄,你还没吃饭呢,你要去哪?”

    霍凌头也不回,扔下利落的三个字。

    “宣平坊。”

    ……

    霍凌一路施展轻功,飞檐走壁,隐蔽身形气息,影过不留痕。

    本来他们想杀他的,但是路上截杀没有得手,为了提防庭州的事不被他捅出来,波及到自己,如果他们够谨慎的话,应该会立刻控制濮阳钺的家人。

    霍凌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蹲守在宣平坊,等待风吹草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同样施展轻功过来,靠近一间屋子,霍凌一路跟踪,盯好时机。

    就是此刻。

    少年反手拔剑出鞘,清光在沉寂夜色中如银蛇般游动,奔袭而来。

    对方一惊,抬剑回挡。

    “铿”的一声,刀剑交接。

    战场的磨砺让霍凌的武艺精进不少。

    从前他花架子居多,如今剑招却大开大合,浑厚有力。

    对方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有人蹲守在此,应对的有些慌乱,但来者不止一人,一人留下挡住霍凌,其他人冲入屋中,霍凌见状剑势更快,寸寸逼近。

    就在此时,有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靠近。

    为首之人大喝一声:“金吾卫在此,宵禁时分是谁胆敢在屋顶放肆,还不速速下来!”

    对方悚然一惊,剑势稍缓,霍凌趁其分神,一剑直袭面门,对方慌乱去躲之时,下方为首的金吾卫将军在三声警告之后,已然拉弓朝着屋顶射了一箭。

    “咻”

    一箭没入对方肩胛。

    那人捂住伤口,身形踉跄一下,匆忙转身要跑,霍凌本想继续追,但犹豫了一番还是跳下屋顶,先去检查屋中之人是否安然无恙。

    还好。

    屋中人都在。

    那些金吾卫去追人了。

    霍凌并没有逃,宵禁时分出来乱跑,的确触犯律法,不过能被金吾卫撞见也是好事,至少金吾卫也是证人,能证明有人是想动濮阳钺的家人。

    片刻之后,方才射箭的金吾卫将军折返,朝霍凌一拱手:“在下金吾卫中郎将,申超,裴大人早让在下今夜留意此处,没想到真能碰见歹人作祟,还能遇到霍将军。”

    霍凌一怔。

    想不到裴朔早就安排了。

    他抬手还礼,问道:“申将军可有追到方才那人?”

    申超摇头,扶额道:“我们追到兴宁坊附近,就跟丢了,应是潜入哪个达官贵人的府邸了,但……你应该知道,我们哪都能搜,唯独这兴宁坊……”

    兴宁坊。

    这里多住达官贵人,而且都是举足轻重的大官,少说也得三品。

    申超哪敢搜?

    霍凌心里暗道:蔡古可不住这里,至少这说明蔡古背后是有其他人了。

    霍凌沉声道:“有人欲对这里的人行不轨之事,申将军可否能加派人手保护他们?”

    “这是我分内之事。”

    申超挥了下手,身后的将士立刻进去查看,片刻后附耳说了几句,申超的表情顿时诡异起来。

    申超犹豫片刻,决定直接问:“霍将军这次是不是要保护濮阳钺的家人?”

    “是。”

    “可里面那一户人家……却不是。”

    霍凌闻言,心底骤然一沉。

    这是障眼法。

    ……

    与此同时。

    那负伤刺客潜入崔府,跪在地上禀报消息,告知的确有人已经蹲守,所以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他们只是随机挑了一户百姓。

    崔令之正在不紧不慢饮茶,闻言笑了声:“果然还是司空大人料事如神,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步,若非司空及时提醒,你我今日还要栽在他们手上。”

    而他不远处,正坐着刚回京不久的蔡古。

    他亦风尘仆仆,甚来不及回自己府邸,就直接来了崔府。

    此刻,听到崔令之的话,他神色更为紧张,踌躇道:“崔尚书,你是说……司空已经知道了你我之间的谋算?”

    崔令之看他一眼,冷笑道:“还不是你无能,若这次你能立个大功,或者杀了霍凌,我也不至于去找司空求助。”

    庭州的谋算,堪称完美。

    可惜都给蔡古铺好路了,他就是不争气,崔令之本来也不把霍凌放在眼里,直到上次朝会,陛下那般护着霍凌,还说事先有密诏。

    他忌惮的不是霍凌,是霍凌背后的天子。

    所以崔令之坐不住了。

    他一下朝就去拜访了张司空,希望料事如神的张大人能拿拿主意。

    当时司空只让他一切照常,不可自乱阵脚,但崔令之始终忧心不已,想趁着霍凌没进京再下一次手,便派人去半路截杀。

    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让女帝知道了。

    张府的周管家送来司空密信,崔令之兴冲冲地打开,以为是什么锦囊妙计,结果发现信里,司空骂他蠢笨如猪。

    都说了别轻举妄动,他还派人去截杀?看吧,终于把皇帝惹火了,亲自派邓漪去城门口接人了,没准儿还以为是他张瑾在背后安排的刺客。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宰相张大人,第一次专门写信骂人。

    崔令之:“……”

    崔令之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哪是他蠢笨如猪?明明是这个蔡古蠢笨如猪,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好在,今晚的事应该稳住了。

    崔令之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愿后续不出什么岔子了。

    第225章

    对峙4

    大军回朝,关于西边战事诸多细节,自是要细细上报朝廷,前几日暂且有时间休整,随后天子便会召几位将军一同进宫。

    御前奏对,蔡古不善言辞,崔令之亦不放心他,担心他会说错话,所以,二人彻夜讨论,分析天子可能会关心什么问题,而他又如何作答,才算稳妥。

    此外,翌日一大早,天才刚亮,便有官员进宫奏请皇帝,说金吾卫中郎将申超半夜在京城巡查的时候,发现有贼人宵禁时分在宣平坊鬼鬼祟祟,似乎有所图谋,请求加强宣平坊的巡逻。

    姜青姝直接允了。

    她复又问:“没抓到人?”

    那人恭敬道:“回陛下,据申超所言,此人到了兴宁坊便消失了踪迹,那边都是官员府邸,申将军职权官阶不够,手上又无搜查文书,不敢贸然破门而入。”

    姜青姝淡淡道:“事急从权,若是抓危害百姓的贼人,自然不得马虎,便是官员府邸又如何?只要有凭有据,该搜便搜,朕相信众爱卿们皆是正直清明之辈,为了百姓安危,不会妨碍金吾卫做事。”

    “是。”

    那人领命退下了。

    那人退下之时,正好张瑾踏着丹墀来到殿外。

    二人擦肩而过,那人连忙停下来,朝他施礼。

    “司空。”

    张瑾目不斜视,一路来到天子跟前,从袖中拿出整理好的尚书省案卷,淡淡道:“这是本月的一些事物,陛下过目。”

    姜青姝示意邓漪去接,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神色如常。

    她心里暗道:张瑾能料中霍凌的举动不稀奇,不过裴朔暗中调查濮阳钺的事极其隐蔽,几乎没有走漏风声,他连濮阳钺那边都未雨绸缪地防住了,真是太缜密了。

    想抓他的把柄,极难。

    本来张瑾也没什么把柄,这些事他虽暗中知情,但没有一件沾了他手,就算东窗事发,火也烧不到他的身上,都是别人在“背着他自作主张”罢了。

    他可是清清白白、勤政为民的好宰相。

    可笑的是,崔令之算计濮阳钺,让濮阳钺为他人做嫁衣,殊不知他自己也是,为杀子仇人铺路还浑然不知。

    现在宣平坊加派人手了。

    他们想捏住濮阳钺的软肋,就一定要控制濮阳钺的家人,事后说不定还会动手,但一定会有所准备。

    霍凌再想从此处着手,只怕是有些难。

    姜青姝心里想着,目光下移,落在张瑾腰间、她亲手赠送的香囊上。

    他还戴在身上。

    “臣已经细看了户部上报的近三个月税收,近期并州干旱,粮食收成较少,臣以为,此事应该……”

    殿中的张瑾长身玉立,紫衣灼然,如清玉塑骨,正嗓音平淡地说着,不经意抬头,便看见上方端坐着的小皇帝已不知何时偏着脑袋,一手支着下巴,唇角翘起,心情甚好地瞧着他腰间那处。

    他嗓音顿住。

    “陛下可在听?”

    “……”

    “陛下!”

    “嗯?”她回过神来,眼睛微微一弯,“爱卿方才说什么,劳烦再说一遍。”

    那双眼睛清透如琉璃,焕发着吸引人的光彩,张瑾注视着她,忽然不再继续方才未说完之事,而是低头看了看腰间。

    他忽然叹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

    她惊讶:“做什么?”

    张瑾宽大的手掌攥着玉佩,注视着她微笑道:“臣想了许久,金银珠宝不过俗物,作为礼物甚为庸俗,亦没什么意义,臣身上也无什么珍贵之物,唯有这玉佩,臣与阿奚各有一半,纹理相合,也是父母所留唯一之物。”

    张家兄弟,长兄为瑾,弟弟名瑜。

    瑾瑜皆为美玉,是当年他们的母亲在掖廷所取,一块家传玉佩一分为二,分别给了他们兄弟二人,希望他们纵使出身低贱,将来立身成人,品性上也是个正直仁义的君子。

    正直仁义。

    兄长没有做到。

    只有弟弟长大后实现了,成了行侠仗义的侠客。

    但此物对于张瑾而言,依然是最重要、最珍贵之物,人立于世,有了一次错,便只能步步错,直到彻底忘了最开始的自己,纵然未能成为那样的人,张瑾的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那样希望过。

    男人摊开手掌,晶莹剔透的玉珏,在灯火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

    “礼尚往来,此物不若送给陛下,作为回礼。”

    她赠他香囊,他便送她玉佩。

    话本子里的有情人,也常常如此互换定情信物。

    姜青姝一怔,望着男人认真又柔和的眸子,心里却暗道一声“别吧”,这礼物意义非凡,太过珍贵,一联想到香囊里被她下了毒,便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张瑾却不等她回答,兀自走上前来,在她跟前停下。

    他敛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捉着她的手腕,亲手把此物塞到她掌心。

    “拿好。”

    她低头看向掌心,上面除了繁复漂亮的纹路,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瑾字。

    “这么重要的东西……”

    “若不重要,如何好赠予你。”

    这已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毕竟此生也不可能将此物送给别的女子了。

    张瑾瞧着她别扭踌躇的样子,低笑一声,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让她捏紧玉佩,“并非让你日日佩在身上,收下来放着便是。倘若觉得此物太贵重,那陛下再多送臣一些香囊,倒也无妨。”

    “你倒是想得美。”

    她推脱不掉,只好收下,偏头笑嗔一声。

    ……

    有了天子许可,金吾卫便顺理成章地加派人手保护濮阳钺的家人,既然是交易中的一环,濮阳钺的家人也许知道些什么,霍凌便想从他们这边入手,试试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证词。

    但很难。

    无论霍凌如何劝说,他们都不愿透露半个字。

    这也是正常的,除非蔡古已经注定要被问罪,否则他们没必要供出背后的人,白白惹来杀身之祸。

    “事到如今,那就只有赌一把,将计就计,看能不能引蛇出洞。”裴朔沉吟道。

    霍凌问:“如何将计就计?”

    “先放出风声,谎称他们已经主动供出暗中威胁自己之人,你再去把此事告到刑部,闹得越人尽皆知越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背后的人一定会着急。

    事实证明,的确是有效果。

    两日后,带兵一直蹲守在暗处的申超,就看到有黑衣人踏着屋顶,极为迅速地靠近宣平坊。

    来得正好。

    “动手!”

    【金吾卫中郎将申超连续很多天蹲守在宣平坊,终于看到有刺客前来,与其交手,刺客扭头遁逃,这一次申超准备得极为周全,一路没有追丢,直到带兵冲入兴宁坊,来到司空张瑾的府邸外。】

    【金吾卫中郎将申超没想到刺客会进入张府,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直接带兵围住张府,要求入府搜查,冲撞了正在府中歇息的张瑾。】

    当夜,刚更衣结束、准备就寝的姜青姝猛地一个激灵。

    嗯?

    什么情况???

    刺客跑到张瑾府里?这剧情发展不对吧?张瑾出手了,还这么莽撞?

    “陛下,怎么了?”

    邓漪一边手持玉梳为她梳发,一边轻声问。

    邓漪早已习惯陛下时常盯着虚空走神的样子,陛下时时刻刻记挂着朝政,一般露出这样的情态,必是想到了什么重大之事,在心里盘算着。

    果然下一刻,眼前的少女骤然抬起双眸,透过铜镜望着身后的邓漪,沉吟道:“阿漪,你即刻出宫一趟,办一件事。”

    邓漪附耳过去,片刻后含笑点头:“臣遵旨。”

    与此同时。

    张府外。

    满月在乌云后时隐时现,照亮一片兵械寒甲。

    深夜北风刺骨,府邸大门外两侧悬挂着的灯笼明亮,拉长一片乌泱泱的肃穆人影。

    半开的张府大门外,站在最首的申超面色肃穆,姿态不卑不亢。

    “在下今夜搜查贼人,此贼人方才进了司空府邸,还请知会你家大人,行个方便,让在下进去搜查。”

    “行个方便?”

    周管家堵在门口,看着这乌泱泱一群人,嘲讽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何处,凭你们也敢搜?还是将军觉得,我们家大人会窝藏贼人?”

    “那便以事实说话。”

    申超面无表情道:“司空究竟有没有窝藏贼人,一搜便知。”

    周管家冷笑更甚,猛一甩袖,“放肆!一品官员府邸,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说搜便能搜的?!将军难道是要硬闯不成?”

    申超见这府上管家分寸不让,根本不好应付,眉头皱得越发紧。

    眼下时间越拖延越抓不到刺客,他们布局这么久,万不能功亏一篑。

    如果能在张司空府上抓到人,那庭州之事就和张司空就扯上关系了,这可是极为重大的收获。

    断不能错过。

    实在不行就硬闯。

    申超右手猛然握紧腰侧佩剑,上前一步,沉声道:“来人,进”

    话未说完,一道冰冷的嗓音沿着夜风吹来。

    “申将军当真是肆无忌惮。”

    随着声音传来,申超动作微顿,挡在大门口的周管家也一改方才的气势,恭敬弯腰侧身。

    月色洒满大理石铺就的路,一道修长凛冽的影子逐渐走来,踏着一地霜意,双袖随风微动,容颜清俊冷漠,没什么表情,便无端端令人敬畏。

    不同于平时一贯穿着的穿着的一品紫色官袍,张瑾此刻只着玄色常服,外披鹤氅,姿态轻漫随意,似是就寝中途突然被这动静吵醒。

    他的视线平静地落在申超脸上,申超不禁紧张起来,如临大敌。

    申超后退一步,拱手道:“司空见谅,末将深夜打扰,是为缉拿贼人,事情紧迫,必须即刻搜查,还请司……”

    他话未说完,便又被打断。

    张瑾冷声说:“倘若我不配合呢。”

    申超不由得抿紧唇,他一个小小武将,哪里敢真的对当朝一品宰相来硬的。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抬眼,大着胆子迎上对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此贼人身份特殊,先前末将已得到圣上口谕,若搜查正当合理,便是兴宁坊内的朝臣,便是司空您,也不可无故阻拦,还请司空配合末将!”

    他搬出皇帝来,终于让张瑾微微凝目,眸底似淬了冰,盯着他。

    申超顶着压力,巍然不动。

    张司空在朝中一手遮天,就算是天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申超心里正打着鼓,不知搬出天子能不能让眼前这个权臣忌惮一二。

    陛下是君,他权势再盛也只是臣子。

    总不能连陛下的口谕都不顾吧?

    四周一片诡异的死寂。

    北风裹着雪沫,冰冷刺骨,握着剑柄的手也冻得渐渐失去知觉。

    申超心里越发沉重,就在他想再度开口之时,眼前的宰相却淡淡笑了笑。

    “搜查正当合理。”

    他不紧不慢地重复地这六个字,清淡反问:“试问如何断定,申将军搜查正当合理,而非信口编造所谓贼人,意欲闯我府邸,给我难堪?此事一旦开了先例,往后申将军是不是想搜查任何一个朝臣府邸,都能进出自如了?”

    申超猛然一惊:“末将断不敢在此事上撒谎!更绝无此意!”

    “单凭你一句不敢,便可信么?”

    申超一下子被他问住,不由得暗暗一咬牙,心里冒火,恨恨地想:这张司空可真难对付,三言两语就反客为主,把问题反抛到他身上来了。

    要是裴朔在这里就好了。

    那家伙伶牙利齿的,肯定知道怎么应付。

    申超绞尽脑汁地想着,最终心底一横,干脆道:“既然如此,不如各退一步,今夜大人准许末将搜查,若稍后末将没有搜出那贼人,便当是末将无礼冒犯大人在先,末将自会向您赔礼道歉,您看如何?”

    “赔礼道歉?”

    张瑾轻笑一声,掀起眼皮子瞧着他,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你是在说笑么。”

    做错事的话,应该付出代价才对。

    赔礼道歉可不够。

    他会在乎区区一个金吾卫中郎将给自己赔礼道歉吗?

    张瑾冷声道:“若搜查不出,便是你滥用职权、冒犯朝廷命官,申将军若当真有把握,那便搜罢。”

    说罢,他甩袖转身,漠然离去。

    申将军浑身冰凉地伫立在门口,默了许久,咬牙挥手。

    “来人!搜!”

    第226章

    对峙5

    金吾卫冲进了张府。

    这是张瑾身居高位以来,第一次被人搜查府邸,周管家一路跟在郎主身后,下意识观察郎主的神情。

    只有平静。

    实际上没什么不悦。

    他来到书房,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轻抿一口,平静地听着四面八方杂乱的脚步声,在府邸里面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只是搜人,他们不敢乱碰什么东西,最多找一下有没有可以藏人的暗道机关。

    申超站在庭院正中,神色凛然,等待搜查结果。

    许久,几个将士陆续折返汇报。

    “禀将军,没有。”

    “将军,没有。”

    “禀将军,没有找到。”

    “……”

    申超攥着剑鞘的手背逐渐泛起青筋,闭了闭眼睛。

    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他不可能看错,明明亲眼看着那刺客进了张司空的府邸,难道那人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引他来搜查张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在这里耽搁时间,岂不是正中下怀,不仅会因此获罪,此刻无人守在宣平坊,要想趁虚而入岂不是极为简单?

    申超越想越惊,猛然回神。

    糟了。

    这是个局。

    可申超根本走不了,周围的金吾卫还在继续搜查,直到所有将士折返回来,张瑾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两侧的灯影罩着男人冷漠的面容,光影沉浮。

    申超单膝跪地,垂头道:“是末将无礼,冤枉了司空大人,现在向大人赔个不是。”

    张瑾并没有理会他,只冷漠开口:“周铨。”

    周管家应道:“奴在。”

    “金吾卫滥用职权私闯官员府邸,我没什么闲心和他耗,你去叫兵部的李俨过来处理。”

    申超心底一沉。

    无可辩驳,只能僵硬地垂着头,发白的唇色紧紧抿成一线。

    周管家从他身侧走过,还未走几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清利的女声。

    “慢着。”

    众人皆是一怔。

    只见大门处,一女官装束的女子大步而入,来者面容端肃、气场冷凝,身后紧随着几个禁军。

    是邓漪。

    张瑾骤然眯眼。

    这天下无人能使唤得动邓漪,除了天子。

    倘若说申超的到来是张瑾谋算之中,那么邓漪过来,就完全超出他所料。

    邓漪深夜自宫中而来,较为匆忙,但好在及时赶上了,她不紧不慢地踏入张府,瞥了一眼地上的申超,朝张瑾抬手一拜,“见过司空大人,下官深夜打扰,还请海涵。”

    “邓大人过来做什么?”

    “下官是奉命而来。”

    邓漪抬起头微微一笑,嗓音从容平和:“陛下知道,申将军为了抓贼人废寝忘食、日夜埋伏在宣平坊,想必今夜抓人心切,会做些冲动之事,所以特意叫下官前来,以免滋生一些不必要的事。”

    “区区小事,不劳陛下费心。”

    “非也。”

    邓漪神色从容,侧身看着地上跪着的申超,语气不疾不缓:“事情起因,陛下也都已经明晰,申将军终究是得了陛下默许追查贼人,此事陛下若不过问,才是对司空的不公平。”

    她说罢,忽然一甩袖子,扬声下令

    “传陛下口谕,申将军和司空即刻入宫,一切事情,早朝时当殿再议,由陛下亲自来断。”

    申超猛然一怔,喜出望外,立刻拜道:“臣遵旨!”

    张瑾垂袖立在原地,眼底冷了一寸。

    姜青姝突然插手,对申超而言无异于救星降临,由她亲自断定他有没有罪,远比落在张瑾手里任人宰割的好。

    可在张瑾看来,却是另一码事。

    也许她早就听信霍凌认为京郊刺客是他所派,才会早早派邓漪在此处蹲守,防着这一手。

    她已觉得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瑾甚为烦躁不悦,袖中的手捏得死紧。

    感情与公事不混为一谈,是以一边赠送香囊,一边对他严防死守,这般做派他不是最熟悉了么?从前他不也是这样做的,一边想要独占她,一边又在政务上分寸不让,她从他手里,是半点好处都难以讨到。

    所以,姜青姝毫不心虚。

    她都是跟他学的。

    申超和张瑾进宫的同时,霍凌和裴朔那边已经得手了。

    这是一场计中计中计。

    在半日前,云水楼的雅间,三人正在商讨对策。

    裴朔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着,淡淡道:“既然明面上金吾卫已在加派人手,对方还想对濮阳钺的家人动手,就必须采取万无一失的办法,有没有一种可能,申超会被先引开?”

    霍元瑶脑子转得快,忙接话道:“有可能,之前申将军追查到了兴宁坊便停住了,现在得到了陛下许可可以随意搜查兴宁坊,对方说不定会利用此事制定对策。”

    “那就准备两拨人手。”

    裴朔看向霍凌:“申将军被引开之后,可能真正的刺客才会出现,霍将军有没有把握如果再看到刺客,一定将其拿下?”

    霍凌沉思了一下,说:“我没有十成把握,但我可以叫一些帮手来。”

    经过曲召山之事,他和唐季同也算是有了不错的交情。

    事关庭州,事关赵家,唐季同是赵德元旧部,战场上的这些同袍,都一定会愿意帮他抓人。

    “好,那就这么办了。”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不过……

    事后霍元瑶悄悄问裴朔:“裴大人,我们的计划要提前告知一下申将军吗?”

    裴朔一摇折扇,微微一笑,“别告诉他。”

    “啊?”

    “他要是知道,就演得不像了。”

    如裴朔所料,申超果然是和张瑾对上了。

    申超一心抓人,以为真相就在张司空的府邸里,所以言辞激烈,不顾一切,这幅毫无防备的模样,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事实证明,裴朔没猜错。

    他们果然安排了两批人。

    就在第二批人出现的瞬间,唐季同带着数个战场上的弟兄们从暗处齐刷刷冲出,一口气将他们全拿下了。

    “这下算是有了证据,可以证明有人要濮阳钺的家人不利,那么,再指控濮阳钺和蔡古暗中有交易,就绝非空穴来风。”

    霍凌双手环胸,冷然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快上早朝了,走,进宫。”

    ……

    天还未完全亮起来,宣政殿殿西庑处气氛压抑肃穆,已有无数官员在等候早朝。

    恰逢朔望,依照礼法,今日朝会比往日常朝要隆重些,官员亦比平时要多许多,是以特地安排在宣政殿进行。

    此外,今日还是早早定下的女帝接见回朝将领的日子。

    蔡古等人都在朝班之列。

    裴朔、唐季同等人也在。

    但武将之列,却迟迟不见宣威将军霍凌的踪影。

    这小将军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有人不禁悄悄议论,在想这霍将军怎么还不来。

    也有人听到些许昨晚司空府的风声,正在悄悄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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