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亏欠?

    懂事的,她还知道施舍一二关爱。

    张瑾的目光穿过田野,讽刺地看着那边的身影。

    像崔弈这样的人,可以平静理智地面对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爱意和占有欲,所处的境地,也不允许他动其他念头。

    可有人则不同。

    张瑾有时在想,在她眼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她把每一步都算的这么清楚,到底有没有真情。

    更荒谬的是,他一直以来自诩冷酷无心,却反过来思考她有没有心。

    张瑾不信她会因为一个孩子就喜欢上赵澄,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她会不期待那个孩子,也许赵澄只是个生育工具,她就是想要个孩子。

    就像她质问他的那句,他又不给她生孩子,她为什么不找别人生。

    那一刻,他居然开始想,赵玉珩临死之前能若留个天定血脉的孩子该多好。

    大不了朝局变得更混乱紧张些,也好过像现在这样。

    张瑾闭了闭眼。

    ……

    那边,姜青姝累得气喘吁吁。

    她大概忙完了两个来回,热出了一身汗,可惜她不能撸袖子挽裤腿,显得不太雅观,但好在她应该是能坚持下来的。

    耕三个来回应该就好了,再坚持一下下。

    周围的官员没想到陛下竟然玩真的,还这么猛,都面面相觑,有人心生敬意,也拿起耒耜忙活起来。

    一只手帕递到姜青姝面前。

    “陛下。”

    她抬头,对上男人清润的眼睛,笑道:“多谢裴卿。”

    裴朔低眼看着她拿耒耜的姿势,提醒道:“陛下的手再朝下一些,更省力。”

    她一边专心做,一边问:“裴卿不是农户出身,也懂这个?”

    “臣闲暇之余,略有了解。”

    裴朔前世仕途不顺,很多位置上都待过,也有亲自去田野帮百姓务农的情况。

    否则怎会哀民生之多艰。

    有些荒唐的暴君,强征赋税致使民不聊生,而她肯行亲耕之礼,已算贤明,但裴朔今日在看到她真这么较劲地耕地之时,倒有些啼笑皆非。

    郑宽才做了不到一炷香,就扶着腰直叹气:“我这一把老骨头……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瞧瞧陛下,头一回干农活,都比我利索多了。”

    裴右丞当时闻言笑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明亮的光芒。

    “在想什么?”

    这一对君臣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陛下今晚记得叫戚太医来按一按身子,不然明日会疼。”

    “你倒是没有劝朕偷懒。”

    “陛下在小事上不拘小节,但是这样的大事,臣知道陛下不会敷衍的。”裴朔笑了笑,说:“劝陛下偷懒的是邓大人吧。”

    “你怎么知道?”

    “邓大人看陛下的目光很担心,也是怕陛下累坏了。”

    “朕身边,现在就属阿漪最紧张朕,以前还有个爱管着朕的,阿漪没准是跟他学的。”

    裴朔知道她在说谁。

    说来,这里离他所隐居之处也不太远,不过不方便去就是了。

    裴朔微微一弯眸,“那是,每回臣去见他,他都会问陛下安不安,还有没有熬夜批奏折。”

    “你没有出卖朕吧?”

    “臣当然说的是,‘陛下按时起居,修身养性,身体极好’,他听了,也只是笑笑。”

    一个问,一个答。

    答案各自心里都明白。

    没什么好问的,就算身处民间,也能感觉到政令在时时变化、百姓也在谈论,那就说明她很好了。

    裴朔偶尔会去替她探望赵玉珩,往返的次数多了,也看懂了他们之间彼此等待的深意,在别人看来,这大概只是辛苦的空等,已经没有意义。

    裴朔却明白。

    他何不亦然。

    有时候人等着什么,并不是为了最终一定要等到什么。

    很快,女帝和大臣们都忙完了,姜青姝又再次更衣,紧接着亲自见了一些耕夫,对他们下发了赏赐。

    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姜青姝已经累得快站不稳了。

    赵澄一直在等着机会,见势上前扶住她,柔声关切道:“陛下今日辛苦了,臣扶陛下过去。”他的手紧紧托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寻机去托她的腰,手却像突然烫着似的抖了一下。

    她觉出异样,抬眼。

    果然是张瑾从那边过来了。

    赵澄对他既厌恶又害怕,下意识就缩手,另一只手还拖她的小臂,感觉到那一束冰冷如利刃的目光刺了过来。

    穿过皮肉,如切骨般的冷。

    第195章

    崔弈1

    赵澄竭力露出笑容,“是……司空来了……”

    张瑾一身当朝一品的紫服,面色如玉沉雪湖,光华沉敛,金丝藻秀的袖摆衬得气质更加冷清,这样抬眼看过来时,无端令赵澄感到一阵压迫感。

    他缓步走近,抬手行了一礼,“臣有正事和陛下商议。”

    赵澄:“陛下累着了,此刻正要歇息。”

    张瑾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女帝,好像根本没当他存在。

    赵澄暗暗咬牙。

    他再怎么样也是陛下亲封的贵君,张瑾早上那般给他难堪,现在又这样对他无礼,实在是让他有些恼怒。

    赵澄认为,张瑾再怎么权倾朝野,也不可能无视陛下和他肚子里的皇嗣动他,便一下子有了底气,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司空连陛下龙体都不顾了么?”

    说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越是无知,胆子越大,赵澄亲爹都不见得当面对张瑾甩脸色,赵澄却敢。

    姜青姝见状,眉梢兴味地抬了一下,但笑不语,静观其变。

    赵澄话刚出口,张瑾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嗓音如泉滴山壁,“陛下龙体如何,当由太医诊断,不是贵君说了算。国之政务事关重大,后宫不得干政,贵君若还执意在此,才是不合规矩。”

    赵澄被他一噎,又冷笑道:“张大人到底是臣子,不要僭越了,陛下还没有发话,大人凭什么赶我走?”

    “礼法规矩,何须陛下亲自发话。”

    张瑾冷淡地唤了一声,“梁将军。”

    不远处的梁毫听到这一声,忙过来,对着陛下和司空拱手一礼。

    张瑾说:“贵君身怀皇嗣,多有不便,将军将贵君‘请’回宫罢。”

    梁毫对赵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贵君回避一二。”

    赵澄见持剑披甲的梁毫朝自己逼近,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当着陛下的面,张瑾还对他这么不客气,不仅要赶他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连陛下都没有发话,他一个臣子凭什么?到底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张瑾除非疯了,才在陛下跟前对自己动手,他肚子里可还怀着皇嗣……

    赵澄一边这样想着,让自己莫要被对方的虚张声势吓着,一边却还是禁不住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梁毫。

    他不太甘心,看向一边的陛下,“陛下……”

    姜青姝终于看够了戏,笑着抬起手臂,护住身边的赵澄,“好了。”

    梁毫立刻恭敬地后退一步,等她说话。

    梁毫的位置有些微妙。

    自从薛兆被连降三级、梅浩南日渐被重用、压过梁毫开始,梁毫就担心,知道他已经投靠司空的女帝会不会也像对待薛兆一样裁撤他。

    但事实证明,没有。

    从去年秋猎后,梁毫就日日不安,后来,他逐渐明白过来,女帝是不会换他的。

    司空和女帝关系微妙,司空要给女帝面子,女帝也忌惮司空,而他夹在中间,正是双方互相留的余地。

    水至清则无鱼,女帝没有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撤换成自己人,而是默许身边有梁毫这个眼线,也是为了不让司空觉得她完全脱离了掌控,既然采取其他更难对付的手段。

    而司空默许她培植亲信、重用梅浩南,也是因为她没有动梁毫。

    梁毫是他们之间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梁毫本人,自然是不停地琢磨怎么端好水,一边听张司空的话,一边又小心敬着陛下,如果他们之间闹矛盾了,只要没到刀剑相向的地步,那就让他们自己较劲去。

    他就充当一个没有脑子的工具人。

    姜青姝一开口,梁毫果然不再逼近。

    赵澄见状,立刻搂着姜青姝的胳膊小声道:“陛下,您看张大人他……”

    “好了,别闹。”

    姜青姝唇角含笑,敷衍地拍了拍赵澄的手,“朕还好,阿澄先下去罢,等朕忙完了再叫你,其他人也都退下,朕和司空要单独说。”

    这一声“阿澄”,瞬间让张瑾的眼底发寒,掩在官袍袖子里的手攥得发青。

    “……是。”

    赵澄不敢违抗,只好下去了。

    梁毫也随之退开。

    赵澄一松开手,姜青姝站了片刻,酸痛的腿撑不住身子,下意识想去够墙,一只手却在半途把她拦住,攥住她的手掌,“扶这里。”

    张瑾的语气也称不上温和。

    她仰起头,望着他的一双乌眸水亮,“司空是真的和朕有要事要谈吗?”

    “陛下叫他阿澄?”

    “司空到底要谈什么呢?”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叫他?”

    “朕累得很,司空如果一直不说,朕就走了。”

    “你叫他阿澄,却唤我司空。”

    两人各说各的。

    谁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姜青姝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掌还在用力,忽然喊了一声“痛”。

    他松开手,改成去握她的手肘,她却又酸痛地“啊”了一声,这回被气笑了,也不装了:“朕叫你张瑾行了吧,松手。”

    他没想到她胳膊也痛,不是故意去碰,听到她这么不耐烦的语气,唇又抿得紧了些。

    她趁机想走,他却忽然转身,从身后抱紧了她。

    她脚步猛然顿住。

    属于男人的鼻息就在颈后。

    “你知道,你这样让朕想起谁了吗?”

    她突然偏头,轻笑着问他。

    张瑾没有说话。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眼前,他却不想放手。

    张瑾在她背后抱着她,双臂钳制着她,越来越紧,高大的身子几乎把她完全困在怀里,在她偏头说话时,他低头垂眼,和鼻息一起,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额角。

    “陛下是故意为之。”

    “朕故意什么了?”

    她毫不心虚地问他。

    张瑾一顿,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觉得这双眼睛很眼熟。

    就像以前那个卑微低贱的少年张瑾,明明不忠却在先帝跟前假装忠心,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任何谎话。

    实际上他是什么狼子野心,只有自己知道。

    他抬起指腹,冰冷的触感在她唇角摩挲。

    他一字一顿:“故意宠赵澄,故意捧赵氏,故意让臣忍无可忍,还故意在臣面前对他好,让臣……想杀了他。”

    他眼底杀意昭然。

    她沉声:“你敢!不许伤害他!”

    这样的反应,让张瑾更想杀赵澄了。

    张瑾表面上是个勤恳为政的贤相,实际阴狠且极端,只因为那些人在他眼里不够格,激不起一丝波澜,他才一直慢条斯理、沉静如水。

    敢怀她的孩子,把赵澄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才泄他心头之恨。

    他听到姜青姝警告的话,唇角淡淡一扯,露出个似嘲似笑的冰冷神情。

    他说:“陛下在装吧。”

    “你为什么觉得朕在装?”

    她反唇相讥道:“贵君纵使万般不及爱卿,可是他一心一意地喜欢朕,愿意为朕忍受十月怀胎之苦,卿拿什么和他比?”

    她一针见血。

    往他心窝子里插刀,刀刀见血。

    张瑾袖中的手已经快攥到失去知觉,头脑却在盛怒之下无比清晰,或者说,他逼着自己去思考她激怒自己的意图,以此转移那些愤怒。

    “是吗?”

    这权臣好像没有被她激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慢慢说:“臣在想,如果臣杀了他,到底是会激怒陛下,还是陛下表面上发怒,实际上心里却很得意,因为终于有借口对付臣了?”

    姜青姝:“……”

    这个人,真是敏锐。

    心机用多了,无非就是那些招数,张瑾每次虽然把她往最坏的去想,但想的还真是对的。

    她有几种考虑,其中一种最简单省事的,就是张瑾下手除掉赵澄,这样就她直接坐山观虎斗了。

    这人啊……

    所以她怎么不喜欢跟张瑾聊这种话题呢。

    在聊情爱的时候,张瑾恋爱脑上头,才显得笨拙纯情,很好拿捏,她才稍微高兴些。

    其他时候,这人的性格和嘴都一言难尽。

    也就脸能看。

    姜青姝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么聊下去也没意义。

    但是她又走不掉。

    眼前这个男人,就活脱脱一个妒夫,非要跟她较劲出个究竟来。

    行吧。

    她勉为其难敷衍他一下。

    姜青姝微微垂眼,在他附耳低语完要站直的刹那,忽然飞快地凑过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没对准。

    因为他站直的速度太快,她只不小心磕到了他的下巴。

    姜青姝:“……”

    这就尴尬了。

    张瑾:“……”

    张瑾:“嗯?”

    他一怔,放在她腰侧的手臂骤然收紧,睫羽下的目光瞬间暗沉下来。

    她看着他,一脸无辜,没说话。

    男人沉默地盯着她,恨不得把她脸上盯出个窟窿,下颌绷得死紧,半晌,居然压低声音,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陛下方才是要……亲臣?”

    她:“……呃,没亲着。”

    她就想干点别的,反正他别在这跟她逼逼个没完了。

    真的烦。

    然而她腹诽完的下一刻,男人就倾身吻了过来。

    这是张瑾第一次吻她。

    他动作生涩笨拙,即使话本在脑海中过了无数次,当攫取这一丝柔软之时,大脑之内依然被异样的悸动占据,容不得理智。

    本来他尚能克制。

    可她也主动了……

    张瑾心里何其高兴。

    他这几日寝食难安,想着别人怀她孩子的事,却都比不过这一吻。

    他抓着她腰肢的手不断用力,生涩,迟疑,却逐渐熟练,步步逼近,随着四肢百骸的血液越来越沸腾,吻也少了试探,多了一丝侵略性。

    犹如猛兽蛰伏已久,发疯撕咬着猎物,要她吞噬殆尽。

    他就像是在发疯。

    姜青姝逐渐站立不稳,往后踉跄,最终被他抵在了墙上。

    “唔……”

    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张瑾听到那一声,稍稍离开她的唇,嗓音微哑地唤了声“陛下”,又再次去亲她的唇角。

    这一次,是轻碰。

    动作细致且温柔,身上携带的沉水香气涌入鼻尖,安抚心神。

    她并不是很排斥他。

    姜青姝看着他,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示意他可以了。

    他微喘着,指腹带着笔杆磨出的薄茧,剐蹭着她的耳后,这样来回抚着她的耳后,动作满是柔情缱绻,“臣真的……很惊讶……”

    她仰头望着他,“有什么好惊讶的,连床都上过,亲一下你却至于如此?”

    “为何不至于。”

    他自嘲道:“你只记得我是司空,那般刺激我,又让我怎么想?”

    她沉默,“你肯定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

    “哪句?”

    她微恼,不答,伸手锤他肩。

    张瑾受了她这一下,吃痛地抿紧唇,她下手真是不轻,绝非打情骂俏,可他却又情不自禁地吻她的耳垂。

    “不管真假,只要陛下靠近他们,臣都极为介意。”

    其实他记得。

    “朕只和司空认真了呢。”

    她这样说过。

    可只有认真是不够的,从前他认为,那些人就算在,只要她不认真对待他们就好了,可赵澄之事让他意识到,就算那样也不行。

    不管是赵澄还是崔弈,他们的存在就碍眼无比。

    还有她先前那句

    “他愿意为朕忍受十月怀胎之苦,卿拿什么和他比?”

    看似是气话,可是否又当真这么认为。

    这几日他夜夜无眠,何尝不是在困顿此事。

    她的真真假假,他很难辨明,他也明白,感情上的事,不可能逼另一方反反复复地剖明真心,才得以满足他的患得患失。

    患得患失。

    这个词,和他真是格格不入。

    却又贴切。

    第196章

    崔弈2

    亲耕之礼结束后,姜青姝回宫查看自己的影响力,看到民心上涨了10,影响力彻底突破两万。

    很好。

    经常举行这类祭祀活动,虽然从科学角度看祭祀是没有用的,但从民心层面来看,是可以让百姓看到上位者的态度。

    因为一整日都在宫外,并且在洛水河畔赐宴群臣,姜青姝回宫之后,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刚醒过来一翻身,就倒抽一口冷气。

    “嘶……”

    全身疼。

    胳膊完全抬不起来,腿部肌肉拉伤了,稍稍动一下就疼,就连下床这个姿势,她都是扶着床柱无比地艰难地慢慢挪着的。

    邓漪带着宫人进来服侍天子更衣,一见她这样,便一脸“果然如此”地叹了口气。

    好像在说“臣昨日都劝您悠着点儿了,您瞧瞧,今日是不是疼得都动不了了”。

    邓漪说:“陛下今日要不要罢朝一日?”

    姜青姝:“……”

    姜青姝:“……不、不必了。”

    哪有皇帝前一天还耕地,第二天就上不了朝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她能撑。

    姜青姝眉心紧蹙,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缓缓抬起手臂让宫人给自己穿上朝服,但仅是抬起胳膊的动作,就疼得她龇牙咧嘴。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发生的时候还是太痛苦了吧。

    上次这么疼的时候,还是她穿越前徒步爬泰山的时候。

    她估摸着,这没个三天都好不了。

    姜青姝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表情恢复平静,在邓漪的搀扶下稳住身形,拂袖抬脚走出去。

    清晨换班的禁军看见陛下,远远朝她行礼,但都没有看出端倪来,如常巡逻守卫。

    邓漪见陛下如此忍耐,不禁心生敬佩。

    她遇到难题,便只想着如何规避,所以昨日才提议陛下不要较真,今日也可以罢朝。

    陛下是个聪明人,但宁愿痛成这样,也亲力亲为地祭祀上朝,这份忍耐力让邓漪一边感到吃惊,一边又深深意识到……在涉及国家大事时,眼前的君王当真是从不敷衍的明今日早朝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姜青姝刚坐上龙椅,兵部尚书李俨便立刻上前一步,沉声上奏道:“陛下!臣启奏,西方有军情传来,十万火急。”

    姜青姝:“说。”

    李俨飞快道:“西部小国侵扰边境,步将军率军抵御,乘胜追击,始知有诈,据军报所言,西部四国皆有参与,组成的大军数目目前不明,粗略判断逾十万以上,步将军率四万大军孤军深入三百里,恐有危难。”

    李俨说罢,立刻双手呈上军报,邓漪快步上前,将军报递上来,姜青姝展开迅速看了一遍,目光微沉。

    去年刚跟北方打了仗,今年西部又开始不太平,但和漠北不同的是,漠北天寒地冻缺少粮食,并不能打持久战,尤其是战事维持到冬天就难以为继,以大昭国力,完全可以随便压着他们打,加上漠北内部又有王位之争,所以战事来得迅猛,结束得很快。

    但西边……

    西边的小国,属实有些多,紧邻的国家就有八个,且互相之间常年混战,大昭也几乎年年都跟对方边境摩擦,但都是些打打闹闹。

    但这些年来,自从西武国新王登基,便开始迅速在西部诸国冒头,短短五年间,就已吞并了周围数个小国,扩张版图,俨然有称霸之势,发展得委实生猛。

    这一次,一开始边境发生摩擦,按照惯例,镇西大将军兼安西节度使步韶沄率兵抵御,一开始也觉得和往日一样,没什么不同,谁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筹划的局。

    大昭国土辽阔,对方明摆着是眼红了。

    据说西武国王也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性,但从小便已显露出极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一面,行军风格也甚是诡谲。

    漠北之战中,姜青姝唯一忌惮的是通敌的曹裕,反而不把漠北放在眼里,但这一次,对方来势汹汹。

    姜青姝重视起来了。

    还没有等她开口,赵德元便上前道:“陛下,步将军深入敌国至今未归,为以防万一,臣愿率军增援,以备后患。”

    赵德元一开口,张党有武将也上前一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姜青姝已抢先一步道:“好,给卿暂派五万兵马,爱卿以为如何?”

    “臣定不辱使命!”

    这事就直接定下了。

    那张党武将讪讪地退回去,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张司空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怒意,但也称不上高兴,便心头一阵忐忑。

    赵德元领命之后,眼神轻蔑地瞥向武将,又看了一眼张瑾,用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如同嘲讽。

    他如此主动出征,当然不是因为他闲得无聊想打仗玩玩。

    他主要是想为赵澄造势。

    赵贵君怀有龙种,原本亲耕之礼陛下给了机会,只要赵澄能参与祭礼,那么他们就可以抓住机会在舆论上为赵澄造势,既然让更多人支持赵澄封后。

    可惜,这件事被张瑾破坏了。

    怀孕的贵君想晋升君后之位,必须有个由头,要么,其贤名令世人心悦诚服,当得起君后之名,是众望所归;要么,十月怀胎之后生下的真是天定血脉的皇女,皇太女之父为君后,顺理成章。

    前者几乎不可能了,后者,这个也不好赌。

    万一十个月后赵澄生下的不是皇女,而这期间有其他人也怀孕了,那不就为其他人做嫁衣了?

    所以,还有第三种更直接的办法。

    赵家再次为国出征,以战功助赵澄封后。

    赵德元的盘算,姜青姝一眼就看破了,这一仗她总感觉有些不简单,也不一定就有把握能赢,所以要选认真且心无旁骛的武将。

    为了赵澄,赵德元这一次势必会全心全力去打胜仗,这样也好,至少他有动力,比有些打仗时还惦记争权夺利的人稳妥。

    就他吧。

    为了把赵澄推上后位,赵家也是拼了。

    赵澄不可能生得出孩子,姜青姝猜他过段时间就会寻机“流产”,假孕流产,说白了就是为了一时的宠爱。

    崔弈执掌凤印,家族要放弃他,所以他急了,想争宠。

    就这么简单。

    赵澄只想争个宠,他若知道局势已经逐渐演变到两党相争、赵家铁了心要推他上后位,怕是更为心虚慌张。

    已经不好收场了啊。

    姜青姝都有点同情他了。

    下朝之后,姜青姝回到紫宸殿,邓漪已提前吩咐人叫来了戚容,让她为陛下按摩筋骨,这样拉伤就好得快些。

    戚容提着药箱,看到下朝往这边走来的女帝,连忙上前行礼。

    “臣拜见陛下。”

    姜青姝抬手免了她的礼,想起什么,脚步顿住,回身问她:“太医署考核结束了么?”

    “……回陛下,前日便结束了。”

    “结果如何?”

    “……”

    戚容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才道:“臣考核虽合格,但辜负陛下栽培,未能晋升。”

    她到底还是输给了方嘉石。

    这一回考核内容甚为刁钻,全都是罕见的疑问点,并且戚容尚不确定之处,方嘉石都不加思考就对答如流。

    戚容不仅输了,还输得甚是挫败。

    她没想到方嘉石那般厉害。

    她内心无比沮丧,又自责地想:一定是她的努力还不够,陛下对她栽培照顾至此,甚至亲自为她打气,她却还是输了,都没有颜面再见陛下了。

    姜青姝俯视着她,温和微笑道:“输赢乃常事,你只要尽力了,便没有辜负朕。你还年轻,慢慢来。”

    当日,圣旨便下达兵部和赵将军府。

    赵德元出征,霍凌也要随之离京。

    京郊君后陵墓外,春末已花草丛生,鸟啼生不绝于耳,日头阳光正是灿烂热烈。

    霍元瑶纵马出城,远远看到那一抹孤寂的背影,上前道:“阿兄,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霍凌没有应话。

    他静静望着远处,少年的侧颜浸在斑驳的日光里,俊秀挺拔,又透着一种逐渐张开的凌厉。

    霍元瑶看了看四周松软的草地,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拉了拉兄长的衣摆,“站着不累么?快坐下来。”

    霍凌低眼看她一眼,慢慢地和她一样坐在草地上,屈膝望着这周围的景色。

    霍元瑶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问:“阿兄,你还在想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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