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其实自私点想,喝酒没什么不好。

    她若不喝酒,也许都不会扯他的衣角,挨他这么近,一口一个黏糊糊的爱卿。

    张瑾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

    他冷静克制地扶着她悬在桌边的手臂,让她重新趴回到石桌上,她又看向酒杯,继续喝了起来。

    【司空张瑾被装醉的女帝缠着,一度想拒绝女帝的要求,但由于心太乱,还是答应了给女帝再送四坛桂花醑。】

    还好阿奚没告诉他,她的酒量呢。

    姜青姝仰头,把杯中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邓漪又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景合宫宫人,对方一把跪倒在女帝跟前,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事,要陛下亲自去定夺。

    终于来了。

    姜青姝起身正要过去,却因为酒意晃了晃脑袋,看向张瑾,“朕要去景合宫,爱卿一起去吗?”

    朝臣去后宫,张瑾一般会婉拒,但这喝过酒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放心,便颔首道:“好。”

    第159章

    回朝5

    后宫发生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侍君们争起宠来,无非就是互相挑刺,逼对方出丑或是犯错,高位的趁机教训低位的,要是再狠点,也可以栽赃嫁祸,直接把人坑入冷宫。

    男人狠起来,比前朝后妃争宠的时候还毒辣。

    就怕遇到又菜又爱玩还有背景的。

    就像赵澄这样。

    前来通知女帝的是景合宫的人,只说是“景合宫闹了起来,侍衣突然发狂,伤了贵君和侍不过,伤得不重。

    因为姜青姝早有准备。

    【竹君崔弈放出消息,让贵君赵澄怀疑侍衣灼钰装傻,侍君卢永言出谋划策,教赵澄如何试探灼钰。】

    这个赵澄,又被人当枪使了。

    赵澄针对灼钰,如果赵澄赢,那就顺势铲除了灼钰这个阻碍,如果灼钰赢,灼钰背后的长宁公主很可能会得罪赵氏一族,且这个关键时期,灼钰也会因此失去女帝的“宠爱”。

    崔弈很懂怎么借刀杀人。

    可惜,姜青姝虽然四处拉偏架,不代表就放任他们可以乱来了,平时他们想怎么互杀都行,前提是她默许。

    否则,谁都别想坏她的事。

    【贵君赵澄故意拿坏掉的食物试探侍衣灼钰,想测试他会不会吃,灼钰津津有味地吃完了,还打了个饱嗝。】

    【贵君赵澄故意在礼节上挑灼钰的刺,要治他不敬自己的罪,灼钰被人按住时突然剧烈反抗,混乱间不小心推倒了卢永言。】

    【侍君卢永言故意撞到了脑袋,企图栽赃侍衣灼钰。】

    【贵君赵澄命人拿下侍衣灼钰,灼钰对赵澄动了杀心。】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

    千牛卫警跸,女帝大步流星,身后的宫人脚步匆匆。

    实时还在不断地刷新。

    【侍衣灼钰发狂,扑向贵君赵澄,却被景合宫侍卫孔津阻拦,孔津立刻反制住了灼钰,灼钰动弹不得。】

    【贵君赵澄下令,要把发狂的侍衣灼钰拖出去杖责。】

    【侍卫孔津想起女帝的密令,没有允许其他人靠近侍衣灼钰,劝贵君赵澄等女帝来了再处置。】

    姜青姝虽然有上帝视角,但还是要防止意外,对于后宫中的每一个人,她都做出了一些针对性的安排。

    比如赵澄,背后站着拥兵自重的赵家,是最不能死的。

    那就给他安排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

    早在崔弈散播谣言时,姜青姝就让邓漪去提醒那个侍卫了,让他寸步不离地看着点儿赵澄,然后她亲自抱着酒坛来了御花园,开始在离景合宫最近的亭子里喝酒。

    梁毫要通知张瑾,那就通知吧,到时候她料理赵澄的事,稍微偏颇一点就能甩锅在张瑾身上,赵家也只会觉得是张瑾针对他们,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张瑾看她醉了,八成是不会拒绝同行的。

    多么完美的安排。

    至于那小傻子……

    【侍衣灼钰被按住,一听到他们要请女帝,就奋力挣扎起来,看起来像再次不清醒地发了狂。】

    景合宫内,那少年正被按着跪倒在地上。

    他挣扎的力道实在是不容小觑,按着他的侍卫孔津都感觉有些吃力,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看似瘦弱的少年居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少年垂着头,挣扎间散开的乌发盖住大半精致透冷的脸颊,露出来的那双乌黑眼睛,涣散却又惊恐,眼尾泛着血红,像是一只应激的猛兽,充满着攻击性。

    他们说去请陛下来。

    少年挣扎了许久,突然垂下了头,好像平静了。

    然而那双隐匿在暗处的眼睛,越发戾气横生。

    孔津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不敢贸然放开他。

    就像方才,这少年冲向赵澄的样子,连出身将门、会些武艺的赵澄看了都吓得腿软。

    这是个疯子。

    不是傻子,是疯子。

    精神不正常的人,突然发狂也无可厚非,卢永言撞到头只为了陷害灼钰,可他不知道,灼钰是真的想要了赵澄的命。

    并且,他会栽赃给卢永言。

    就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灼钰有机会碰到赵澄,那么,赵澄就一定会死。

    因为灼钰的手上,有毒药。

    很久之前,长宁公主送灼钰入宫的前一夜,便将一个装有药粉的空心玉佩交给了他。

    “此去宫中,必有尔虞我诈。”

    她低声说:“玉佩里的粉末为二种毒药,上层毒发极快,但并非必死剧毒,若太医救得及时,也能将人救回来,你可以用此毒应对尔虞我诈、栽赃嫁祸。下层毒发需要一个时辰,但此毒必死无疑,神仙难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用。”

    长宁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不是装傻,她也只是在赌,赌他是个聪明人,否则怎么能在郑家活到今日?

    若真是聪明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发现他在装傻,那是欺君之罪,连长宁都脱不了干系。

    是她保进宫的人,她当然不会让他任人宰割。

    长宁公主亲手把玉佩系在少年的腰间,盯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不想继续过从前被打骂的苦日子,那就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让陛下喜欢你。”

    让她,喜欢他。

    喜欢。

    那时的小傻子,一听到这两个字,心跳就骤然加快,有些无法想象那个明亮得如太阳的少女,会有喜欢自己的一天。

    “你还要记着,如果陛下不喜欢你,你就终将被厌恶、被抛弃,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长宁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

    灼钰记住了公主的话,起初,他以为让女帝喜欢就只是在她跟前撒撒娇,可是……他被她忽视了,晾在一边,孤单冷清。

    她不是很在意他,他只能傻傻地垂着头,听她和别人说笑。

    这不够。

    远远不够。

    也许他此生注定就要活在这样的厮杀中,费尽心机,踩着鲜血,才能来到她的面前,得到她怜悯的一眼。

    他们之间的阻碍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赵澄。

    他好想杀了赵澄。

    这个赵澄,像极了打骂他的郑澍,真该去死啊……如果赵澄死了,别人也只会怀疑卢永言,因为灼钰撞倒卢永言的时候,故意在他的袖口撒上了毒药药粉。

    这只尚未被驯服过野狼崽子,阴毒残忍,只知厮杀,却在快要得手时,被女帝安插的侍卫直接摁住了。

    杀不动了。

    他跪在地上,垂着头,反抗不得。

    他们说要去叫姜姜,要告诉姜姜,他是一个会发狂会伤人的疯子,这样他就会被丢去冷宫,再也见不到姜姜。

    一道呼喊声远远响起。

    “陛下驾到”

    灼钰僵住。

    她来了。

    少年眸底的愤怒与扭曲瞬间消弭,化为一片迷茫。

    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站在台阶上方的赵澄一看到御驾出现,连忙从灼钰身侧奔过去,跪倒在女帝跟前,“陛下,您终于来了”

    赵澄开始率先诉苦。

    他故作委屈,恶人先告状,说他好意找灼钰叙旧,都是灼钰发狂要伤他。

    赵澄还说,这种疯子应该被关进冷宫。

    灼钰跪在雪地里。

    脑袋越垂越低,没人看得到他的神情。

    “灼钰,抬起头来。”女帝的声音响起。

    少年狠狠闭目。

    他突然咬破了齿间藏的毒,只是须臾,血沿着他的嘴角缓缓涌出,沿着下巴滴落。

    一滴,一滴,溅落在雪中。

    触目惊心。

    周围的侍卫俱是一惊,梁毫连忙上前抬起少年的下巴,乌发向后散开,露出一张漂亮无害的脸。

    鲜血染红苍白的唇,整张脸好似秾艳的妖精。

    周围的人皆是一惊。

    是血……

    卢永言看着他,突然浑身发冷。

    遭了……

    怎么会这样。

    卢永言没有那么大胆子公然下毒杀人,他只是让赵澄故意刁难灼钰,如果灼钰是装傻,势必忍受不了那些屈辱,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他们就可以趁机告发他。

    谁会真的下毒啊?!

    【侍衣灼钰早就预料到此去景合宫会被刁难,特意藏了毒药在牙齿与指缝里,在进食时悄悄洒在了贵君赵澄送来的食物上。】

    灼钰本想直接杀掉赵澄,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想用别的办法。

    可是他失败了。

    那就对自己下毒吧。

    少年的唇角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按着他的侍卫看到他吐出的血,惊得下意识放松力道,毕竟这也是个主子,

    灼钰趁着这瞬间猛地挣脱开来,拼尽全力地朝着她爬去。

    “陛下小心!”

    梁毫下意识挡在女帝身前,想让她后退。

    “不必。”

    身后,女帝平静的嗓音缓缓响起,携着这刺骨的冬风,令人遍体生寒,“速速去传戚容过来。”

    邓漪惊疑不定地应了一声,立刻快步奔着去了。

    姜青姝再次看向灼钰。

    带血的手指想抓她干净的衣摆,但似乎被这刺目的血色所惊,他又停了下来,改成抓着她的面前的泥土。

    他虚弱地喃喃,“疼……”

    他是真的有些疼了。

    【侍衣灼钰因为毒药万分痛苦,但还在挣扎着想看女帝的表情,想看她会不会心疼自己。】

    姜青姝发现他真的很聪明。

    以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落水,后来又满宫装傻乱跑,看似行为混乱,实则是在探寻地形、打探消息,很有章法。

    她一直暗中观察,不作声响,就是想知道这个小傻子到底想干什么,又能有多大本事。

    结果令她意外。

    但凡她少留一手,这小傻子真能给她捅出个窟窿。

    姜青姝不讨厌聪明人。

    她曾经找不到合适的继后时,一脸苦恼地对秋月说:“朕想要一个聪明得能在后宫活下去、能为朕分忧,又最好还有些笨,能听朕话的人。”

    秋月那时笑道:“陛下糊涂了,这世上哪有又聪明又笨的人。”

    是没有啊。

    只有聪明人心甘情愿地变笨,愿意被她利用。

    就像赵玉珩,他够聪明,可是有些事上他甘愿装作不知。

    所以赵玉珩才愿意为她服毒自尽。

    也许是因为对自己下毒这样的事,让她想到了三郎,姜青姝的心被轻微地触动了一下,终于第一次,查看了这小傻子的数值。

    【姓名:灼钰,身份:侍衣,尚书右仆射郑宽之子】

    【年龄:17】

    【武力:40】

    【政略:28】

    【军事:2】

    【野心:90】

    【声望:10】

    【影响力:101】

    【忠诚:100】

    【爱情:100】

    【特质:美貌,聪慧,专情】

    在聪慧tag下,角色只要得到合适的培养环境,政略就会飞速猛涨。

    政略不高,或许是因为他从小没有了解朝政的机会。

    姜青姝慢慢扫过面板,目光停留下在爱情和忠诚上,终于明白,这小傻子为什么老在自己跟前这么拼命。

    早在她不记得自己救过这么一个人时,他就已经悄悄地把爱情涨到了满值。

    可惜。

    这是只没有驯化过的野狼崽子。

    只知道不分对象地乱咬,还没有人教过他,什么该杀,什么不该杀。

    她默许的,他可以随便杀;她不许杀的,他就绝不能杀。

    阿姊敢送这样危险的人入宫,实在是太放肆大胆了点,还好她能制住,并有兴趣重新教教他,到底应该听谁的话。

    姜青姝叹了口气。

    她掏出随身的手帕,递给他。

    少年仰头,艰难地望着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艰难地伸手去够这一方锦帕,就像去捞头顶洒落的阳光。

    然而另一道漆黑的影子沉沉笼罩下来,挡住了他。

    也挡住了所有的光。

    一只修长冰冷、稳健有力的手,突然拦住了女帝伸过去的手。

    张瑾说:“陛下,让臣来。”

    随后,张瑾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灼钰。

    第160章

    回朝6

    女帝收回了手。

    灼钰眼底的光彻底暗淡下去。

    少年麻木地仰着头,看着那只不属于她的手帕,被悬在他的眼前,犹如施舍一只卑微的可怜虫。

    拿着手帕的男人,气质清傲,神态冷淡,如高山之雪令人敬而远之。

    他站在女帝身边,俯视着灼钰。

    又是这种锐利冰冷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让伪装的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侍衣。”

    男人手指下挪,那帕子从少年面上拂过,落在他撑着地面的手背上。

    灼钰猩红充血的眼尾,微不可见地搐了一下。

    这个人。

    他凭什么……

    尖锐的愤怒与杀意在少年胸口横冲直撞,几乎要立刻撕裂了他,好在下一瞬的剧痛如电流蹿过五脏六腑,让少年痛得整个人狠狠地砸在地上,呜咽一声,嘴角继续涌出大股鲜血。

    “痛……”

    他的手抠入血和雪混进的泥土里,青筋节节爆出,身子不自然地痉挛。

    俨然一副要毒发身亡的样子。

    一边的赵澄和卢永言在一边看着他吐血,简直当场被吓懵了,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姜青姝先镇定地开口:“来人,快把他扶起来,抬进去。”

    说完,她猛地闭了一下眼睛。

    喝了热酒又吹了冷风,还真是有点晕乎了。

    站在一边的张瑾注意到她的异常,下意识伸手,想托住她的手臂,以防她跌倒。但她身边的宫女显然在这方面更敏锐,先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陛下小心。”

    张瑾的手便尴尬地悬在了那。

    好在很快,他便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表情与姿态毫无变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别处,没有人捕捉到他那一瞬间颤动的心神。

    姜青姝复又睁开眼睛,被宫女扶着,缓慢地朝宫室内走去。

    张瑾跟上。

    他在寒风中微微拢袖,走之前还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正慢慢起身的赵澄和卢永言,又淡淡收回目光。

    赵卢两家的子弟。

    赵澄,赵德成那个莽夫的幺子,和他爹一样没什么脑子,容易被利用。

    卢永言,范阳卢氏子弟,卢氏如今没落,前几年还妄图依附于他,如今一看,养出的儿子倒是一股小门小户之气。

    这样的人,放在朝堂之中,是张瑾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人。

    唯时局裹挟,不得不促成今日的结果,他欲触碰却百般犹豫之人,不是被棋逢对手之人正当攫取,而是像赵澄这样,侍寝多次,轻易到可笑。

    张瑾抿紧了唇。

    很快,戚容就被邓漪叫来了。

    戚容师承神医娄平,如今已在太医署晋升成了女医监,若非因为年纪太轻阅历太浅,她在太医署的官位绝不仅是医监。

    戚容刚匆匆赶到,便迅速把脉施针。

    “启禀陛下,侍衣这是中毒了。”戚容神色凝重:“好在毒发时辰不长,此毒也并非无药可解,臣可以保证侍衣性命无碍。”

    “好。”姜青姝说:“给朕救活他。”

    “臣遵命。”

    姜青姝又扫向一边惊疑不定的赵澄和卢永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面上隐隐透着怒意,猛地一拍桌面,“毒又是谁下的!”

    卢永言先禁不住吓,率先跪倒了下来,“陛下,臣不知啊……”

    赵澄还表情迷茫地站在那儿,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见陛下发怒,只解释道:“陛下,臣没有给他下毒,臣也不知道侍衣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姜青姝更清楚。

    赵澄当然无辜,但这件事的责任若完全归灼钰,以赵家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势必要上奏请求她把灼钰打入冷宫。

    若赵澄自身理亏,便更好各退一步,她不计较便已是谢天谢地,他们更不会死抓着这事不放了。

    这件事,是崔弈暗中挑起。

    想一石二鸟,就这么坐收渔翁之利,可没这么容易。

    她冷声道:“查。”

    邓漪招呼周围的宫人,迅速开始了搜查,一一检查灼钰碰过的东西。

    很快。

    戚容抬头道:“陛下,这食盘里有毒。”

    赵澄大惊,腾地起身,“不可能!”

    戚容恍若未闻,仔细检查那毒,片刻后,她再次看向姜青姝,抬手回禀道:“陛下,经过臣的查验,此毒与侍衣体内的毒是同一种。”

    赵澄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没有给那个傻子下毒,哪有人明目张胆地在自己宫里谋杀别人的……

    他再狂妄,也不敢这样害人啊。

    赵澄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情急之下,整个人跪下来拉着女帝的衣摆,慌乱道:“陛下……陛下,一定是有人要害臣,臣真的是冤枉的……求陛下明察……”

    自古宫斗大戏,大概都是一样的套路,被陷害的人左右无非那几句喊冤的话,陷害他们的人哪会给他辩驳的机会呢?

    姜青姝甚至觉得,再过一会儿,赵澄都要喊出“求您看在死去的表兄的面子上了”。

    他无辜。

    可他先挑事。

    他若不主动欺负人,不那么容易被煽动,也不至于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青姝抬眼,看向一直站在那儿的张瑾,突然微笑道:“朕邀司空一道,不想让司空看了笑话,司空是局外之人,不若说说此事真相如何。”

    这句话,如石落湖面,引得一边一直静立不语、宛若玉雕的男人抬眼看过来。

    对上她平静的眼睛。

    她是故意的。

    原来,此局关窍在此。

    张瑾何其聪明,倒是瞬间明晰了,顿时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无奈。

    她故意让他来,并非是真的想要他陪,是因为他与赵家不睦,问他怎么看待赵澄的事,也就是将难题踢给了他。

    他若说赵澄无辜,那须得有凭有据,可堂堂张司空帮一个赵家子弟伸冤才是可笑。

    他若说真相就是赵澄下毒,那事后赵家就得记恨上他了,那群武夫的弹劾奏折一多起来,又平添点儿麻烦。

    张瑾抬起双手,微微躬身,嗓音清淡道:“宫廷内闱之事,臣身为外臣,不便插手,还请陛下换个人问。”

    他拒绝回答。

    姜青姝看着他,心道,你说不回答就不回答吗,朕挖好了坑给你跳,今天就算是死皮赖脸也得把你的话套出来不可。她又继续亲切地微笑道:“无妨,朕恕司空无罪,司空尽管畅所欲言,直接说自己的看法即可。”

    “臣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礼不合。”

    “朕让司空说,司空难道要违抗朕吗?”

    “……”

    空气安静了一瞬。

    站在女帝身后的邓漪低咳一声,低头悄悄控制表情,心想:陛下这表现得简直再明显不过,按照张司空以往的脾气,只怕低叱一声“胡闹”就会拂袖而去了,陛下也不怕他真不给面子了。

    只有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有些迷茫地看向张瑾,真以为陛下是在问司空的意见。

    张瑾只是静静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这是酒壮人胆吗?他的确是可以直接说“臣还有事先告退”然后转身就走,不理会这个发酒疯的小皇帝,但……赵家,倒也不是什么令他忌惮的存在,他又何必因为这个,和她百般较劲。

    也罢。

    仅此一次。

    男人静默片刻,淡淡开口道:“臣以为,此事无论真相如何,事因皆由贵君主动找侍衣而起,侍衣心智单纯如稚子,伤人许是中毒之故,好在未使人丧命,陛下小惩大诫以正宫规即可。”

    赵澄神情恍惚,缓缓跌坐在地。

    “陛下……”

    他仰头望着姜青姝,似乎已经无助到了极点,双手只是紧紧地抓着女帝的衣摆,似是怕她真的要惩戒自己。

    “小惩大诫,以正宫规?”

    姜青姝慢慢咂摸着这八个字,像是怕赵澄没有听清楚似的,又重复一遍,在对方表情越来越无助恐慌之时,淡淡露出个安抚般的笑。

    她抬手抚着赵澄的脸,低头望着他,柔声道:“仅凭食物上查出毒药,朕也不信贵君会做这样的事,但贵君今日刁难侍衣,让他吃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不太对的,连司空都开口了,朕就算不忍心,也还是不得不罚你。”

    张瑾眼神冷漠,看着她落在别人脸上的手,看着她温柔款款地说那些虚伪的话。

    她看着赵澄,笑得越发温柔,温柔得近乎冷酷。

    “朕就罚你禁足一个月思过,你可愿意?”

    赵澄唇瓣抖了一下,脸色灰败,似乎认命了,俯身朝她一拜。

    “是,臣……臣愿意领罚……”

    那日景合宫发生的事,后来传出的范围并不大,虽都知道侍衣似乎中毒了,因为下手之人疑是贵君,私底下敢瞎讨论的人也不多。

    女帝只是惩处贵君禁足。

    至于那小傻子。

    由戚容解好毒之后,依然住在眙宜宫,因余毒导致体弱,眙宜宫的大门一连关闭多日。

    实则也是变相禁足。

    出不去的那段时日,没有人来见灼钰,有人说,女帝再也不会来见他了。

    灼钰有些慌了。

    他用了许多办法,皆不出去,无论怎样期期艾艾地叫着她,也没有人理会他。

    直到他的心渐渐沉寂了下去,想到了长宁公主曾亲口告诉他的那句话。

    “如果陛下不喜欢你,你就终将被厌恶、被抛弃。”

    被厌恶……

    被抛弃了么……

    【侍衣灼钰承受了整整十日冷宫般的生活,叫天天不应,觉得自己被女帝抛弃了,深陷于惊慌、后悔与绝望中,不知道是哪里惹她生气了。】

    紫宸殿内,正在批奏折的姜青姝笔尖一顿,看着眼前蹦出的这句话。

    很好。

    他该得到教训了。

    既然打了人一巴掌,那就再给点糖罢。

    她对一边的邓漪招了招手,平淡道:“侍衣的病该好了,今夜让他侍寝罢。”

    第161章

    回朝7

    这十日以来,景合宫的赵澄被禁足,赵家的确是有些微词,他们未必不知女帝没有太袒护赵澄,但做臣子的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如何能对君王的决定有怨言?只能把这一股子火气撒在张瑾身上。

    张瑾生受了这无妄之灾。

    赵家弹劾他说身为外臣擅入后宫,说他狂妄僭越,女帝派系的一些臣子,譬如御史大夫宋覃,也开始跟风弹劾。

    平时张瑾谨慎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遮天,但唯独抓不到什么错处。

    就像当年,小皇帝一登基就被他把持大权、禁止私见朝臣,连出行都被限制,有文臣以此弹劾张瑾的不是,却被张瑾截住了奏章。

    张瑾说:“宫中近来闹刺客,这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危,倘若天子遇刺,尔等负责么?”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

    哪来的刺客?张瑾说有,那就有。

    哪门子保护?听命于张瑾的薛兆说他这是在保护,那就是保护。

    当然,这样的情况在今年已经改善不少,皇帝也可以随便召见大臣了,但张瑾依旧抓不出丝毫错处,这回他进后宫干涉了贵君的事,虽是芝麻大的小事,但可算是被他们逮着点儿错处了。

    大家赶紧抓准这个时机弹劾。

    张瑾对此懒得辩驳什么,姜青姝就象征性地罚了他三个月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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