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邓漪又往前几步,才看到侧面只是在耳语而已。

    她看到的刹那,男人刚刚说完,整个人直起身来,邓漪连忙后退一步,谨慎地垂下头,避开张相目光。

    “那陛下更衣吧。”

    她听到张相这么说了一句。

    第81章

    忍4

    邓漪乍然听到这话,有些惊异。

    更衣?

    陛下是要……做什么吗?

    她看到陛下微微直起身来,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邓漪,“去拿一件民间的女子裙衫来,叫宫人进来给朕梳妆。”

    邓漪垂首:“是。”

    一边应,她一边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差点想歪了……

    不怪她想多,实在是此情此景,男子俯身欺近相貌好看的女子,与之轻声耳语,不像君臣,反而多生出一丝旖旎的意味,总让人联想到一些燕寝之事。

    还好不是。

    邓漪出去传唤宫人了。

    女帝在后堂更衣,张瑾转身出去,负手立在殿外等候,守在外面的薛兆看见张大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侧影冷清,上前道:“张大人。”

    张瑾平静吩咐:“去备车,稍后陛下要出宫。”

    薛兆拱手:“是。”

    又要出宫。

    至今陛下每次出宫,除了参加婚宴那次,都是与张氏兄弟有关。

    薛兆不禁有几分探究地望着张瑾,心想:自那夜之后,张大人和陛下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起初薛兆的确觉得张大人喜欢陛下,但后来,即使有种种迹象,薛兆也依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认识张大人很多年了,以他的了解,张大人是个情感极其淡漠的人,“动情”二字放在他身上,太过格格不入。

    但后来就发生了那一夜。

    张大人和女帝睡了。

    睡了就是睡了,不管有没有下药,是不是你情我愿,事实就是睡了,并且根据事后的反应来看,张相不像是在下面的那个,更像是陛下被他强行……

    薛兆:“……”

    也许,可能,大概,他又判断错了吧。

    毕竟打从女帝在张府过第一夜开始,薛兆就一直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再发生什么荒谬的事他都见怪不怪了。

    薛兆忍下心里诡异的想法,转身去了。

    很快,姜青姝梳妆好了。

    她怀里抱着一个细长的黑匣子,从宫殿侧门出来,灵活跳上了马车。

    少女今日上身穿着窄袖衫,下着浅赭长裙,肩披绯色中帛,衣绣金凤花叶,束了一半的髻子,两股发辫绞着丝带垂下,端得活泼俏丽。

    瞬间从威严高贵的帝王,变成了寻常人家的待嫁少女。

    她说:“走吧。”

    去张府。

    适才张瑾与她聊的就是关于阿奚的事,因隔墙有耳,这件事不便在宫里提,张瑾才与她凑近耳语。

    他说:“既然王家已抄,陛下满意了,臣希望陛下信守承诺。”

    当时,男人鼻息喷洒的热气令她耳后根有些痒,她脊背退无可退,仰头望着眼前俯身的男子。

    他面容逆光,衣袖间残留着冷冽香气,不知是什么香料,闻起来又沉又淡,令人醒神。

    “承诺?”

    她说:“朕可没有承诺你什么。”

    “陛下用阿奚威胁臣,以为臣受您威胁妥协一次,还有第二次?”他压低声音说。

    她不答反问:“你现在说这话,才是在威胁朕吧?”

    “不是威胁。”

    他又一顿,低眼望着她:“但,也可以是。”

    就看她是什么态度了。

    他已经没有耐心再陪她玩这种可笑的游戏了。

    他们最初耳语时,邓漪还没有从后宫折返,宫室内虽有几个宫人,但都站在屏风的那一面,看不到这边女帝与丞相的动作。

    张瑾眼底酝酿着寒意,耐心已磨到极限,她却镇定地仰头问了一句:“那卿想要怎么样呢?”

    你要怎么样呢?

    让眼前这个和自己睡过的女人去见自己的弟弟,和弟弟谈情说爱?

    然后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再提那一夜,假装他们没有睡过?扮演成不熟的准弟媳和大伯哥?

    还是说,又像之前一样禁止她见阿奚?

    可那孩子已经以为兄长接受心上人了,这几日在家里特别听话,一日三餐都按时吃,也不翻墙往外跑了。

    这是阿奚回京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张瑾猛地闭了一下眼睛,沉声说:“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她说:“可以,朕无所谓,只要你自己不膈应就好了。”

    她说她无所谓。

    张瑾望着眼前这张漂亮慑人、却有恃无恐的脸,一时禁不住气血翻涌。

    不知是气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是气她太把阿奚当成筹码。

    滥情之人。

    又是帝王。

    故而从不把别人的真心当成一回事。

    她又扬睫望着他,凑近一点,在他耳侧说:“阿奚这件事上,朕就全听爱卿吩咐好了,你让朕做什么,朕就做什么。你让朕今天和他一起,朕就和他一起,你让朕不见他,哪怕朕正在和他花前月下,朕也立刻掉头离开。”

    这样够配合、够有诚意了吧?

    张瑾的脸色已经降至冰点。

    “陛下。”

    她笑:“哦,看来爱卿还是不满意,所以呢?让朕自由发挥?那就是阿奚被最信任的兄长欺骗……呃!”

    她话未说完,蓦地被他扼住了后颈。

    冰凉的手掌钳制她细嫩的颈子,让她受惊似地仰头。

    张瑾动怒了。

    继那夜之后,又一次。

    荒谬且罕见。

    张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激怒他的人,字字如刀,剜心刻骨。

    然而,掌心温热的触感令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好似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记。

    梦魇本就已经甩不掉了,这种自找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梦魇的威力,杀意还没有宣泄出来,握刀的手已经不够稳了。

    但他仍在强忍,手背上青筋突起,骨节寸寸发白,所用力道在竭力压抑忍耐的怒火之下,令她一时断了声音,望着他情绪翻腾的双眼。

    与此同时,邓漪进来了。

    从邓漪的视角上看,就像是男人把眼前柔弱好看的女子搂在怀里疼惜。

    他压低声音,字字冰冷:“陛下,不要逼臣做犯上作乱的事。”

    张瑾很少表现出不臣之心,尽管他在朝政上一手遮天、嚣张、独断,他也极注重名声和后世眼光,表面上对君王该有的礼节皆尽到了,不会像谢安韫那样过于猖狂。

    她望着他,没说话。

    那双眼睛清澈晶莹,无辜极了,好像无声在问“你欺负我干什么?我逼你了吗?”

    张瑾只是冷笑。

    她没逼。

    眼前的艳鬼临到现在,还在装出无辜的姿态。

    她得利那么多。

    王氏一族覆灭,谢氏大不如前,离小皇帝收拢权利又进一步,而他……他甚至还不能确定会不会怀孕……

    身后脚步声还在靠近,邓漪绕过屏风了,张瑾一寸寸松开手,冷峻的黑眸盯着她。

    指骨沉沉扣紧,他冷声道:“陛下今晚出宫一次。”

    “好。”

    她摸着脖颈说。

    邓漪走到侧面来了,看到他们正在耳语,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来,张瑾站直身子,冷冽地扫了邓漪一眼,才说:“那陛下更衣吧。”

    ……

    现在她上了马车。

    龙袍威严肃然,象征九五之尊,她不穿龙袍时,模样看着要年轻好几岁,尤其是今日梳了辫子、披着帔子,身着窄袖,更显得稚气了。

    张瑾突然意识到她还小。

    和阿奚还小一岁。

    她双腿上平放着长长的黑匣子,一手按着匣子,另一只手一直在反复摸着脖子。

    因为要看到阿奚了,张瑾先前下手时收了力,没留什么红痕,但她一直在不舒服地清嗓子,像是按到什么软骨了。

    “疼么。”

    马车出宫门时,张瑾突然问了声。

    她看向他,静了静,才小声说:“还好。”

    “方才……臣没收住。”

    “嗯。”

    “等会去府上,臣让人备一碗药粥,给陛下润润嗓子。”

    “嗯。”

    他又补了一句:“陛下和阿奚一起用,以免他起疑心。”

    “……”

    她偏头看向车窗外,也不知是不是在置气,没有再理他。

    张瑾抿紧薄唇,微微阖眸,也没有再出声。

    一路无话。

    没多久,马车抵达张府。

    彼时,张瑜并不知道七娘来了,还在庭院中练剑。

    这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窄袖劲装,束着长发,一人立在庭院中,远远的花枝后躲着好几个府中的婢女,皆在悄悄地偷看。

    “哇,小郎君的身法真好。”

    “小郎君的剑使得这么快,原来这就是混过江湖的侠客吗?真厉害。”

    “废话,小郎君肯定是个武林高手,我听说啊,他飞檐走壁的时候,就算是周管家也不能立刻抓到他。”

    “何止厉害,还很好看,小郎君和郎主长得这么像,模样都这么俊,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

    她们窃窃私语个不停。

    张瑜的身法极快,手中剑光清亮,好似浮动在空中的白练,瞬息剑切碎了暖黄色的日光,透出凌厉肃杀之气。

    听话花枝后传来的说话声,少年剑锋稍滞,握剑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心道:你们聊天的时候倒是小点声,他都发现她们在偷看了。

    还在夸他。

    不过本大侠武功盖世独步天下,当世少逢敌手,天天被各路豪侠夸上天,类似于这样的夸奖,耳朵早就听出茧子了。

    不过……

    很少被女子夸。

    少年懒洋洋地比划着剑,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得意,漫不经心地想:她们和七娘一样,都是女孩子,既然她们觉得他这么厉害,七娘肯定也会这样觉得吧?

    那他就多练练,这样七娘再见他的时候,肯定又有进步了。

    这样想着,他掌心剑锋一转,衣袂翻飞,又使出了更为迅捷的一招。

    “快看快看!小郎君这招真厉害!”

    “好棒啊。”

    那边骤然爆发出一片惊呼。

    这少年心里越发得意,更卖力地挥剑,剑身利落地一旋,又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这招也好妙!”

    少年身形挺拔,利落地甩了甩马尾,又使出一招醉里观花。

    “小郎君会的招式真多。”

    “……”

    她们越夸,少年越是得意骄傲,剑锋挥得唰唰响,好不潇洒厉害。

    姜青姝来时,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群偷看的婢女看得津津有味,未曾发现身后来人了,待到瞄到周管家的身影,才顿时噤声后退一步。

    周管家皱着眉头,低声斥责了一声,才挥手命她们退下,随后转身赔笑道:“陛下莫要介意,小郎君喜欢在这里练剑,时不时会有下人过来偷看。”

    “无妨。”

    姜青姝倒觉得很有意思。

    她拨开眼前碍事的花枝,悄悄探头,也学着方才的婢女往那边瞧去。

    哎呀。

    阿奚真厉害。

    虽然对张瑾有些怨气,但看到阿奚无疑是很件开心的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练剑了,此刻欣赏得津津有味。

    随后她回头,看向身后的薛兆,“带剑了吗?”

    薛兆点头,“臣带了。”

    “好,你去切磋一下吧。”姜青姝说。

    薛兆滞了滞,下意识抬头看向远处剑势极凌厉的少年郎,如此武学奇才,世所罕见,的确令习武之人禁不住手痒,想要切磋一二。

    但这是张相的弟弟。

    薛兆踌躇许久,胜负欲更占了上风,抱拳道:“是。”

    他反手抽了身后的佩剑,以轻功掠去,瞬间加入战局。

    “铿!”

    剑锋相接。

    凌厉剑气从右侧袭来,少年几乎不回头就轻松接了一招,剑锋几乎快速摩擦出电光,极为迅捷。

    少年眉梢一挑,利落旋身,迎上薛兆黑沉沉的眼睛。

    薛兆沉声道:“请小郎君赐教。”

    随后两人缠斗起来。

    薛兆从军多年,招式大开大合,偏于生死杀伐;而阿奚年少气盛,多一丝狂放不羁的凌厉锐气。

    高手过招,无疑令人眼花缭乱。

    姜青姝在一侧认真地看着,忽然放下怀里一直抱着的黑木匣子,打开搭扣,周管家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柄剑。

    一柄玄铁铸就、通体漆黑、剑身细看却雕刻精细的极漂亮的宝剑。

    她握紧剑鞘,腕上用力一抽。

    冷剑寒光溅射,杀气凛然。

    姜青姝彻底抽出剑身,轻轻一抛。

    “阿奚,接着!”

    第82章

    忍5

    张瑜正与薛兆交手。

    少年身法极灵活,短短几秒,剑影缭乱,犹如纷飞而下的凌乱碎雪。

    薛兆自恃年长,从军后招式偏重实战,沉稳有力,认为这等年纪的少年剑势以花哨为主,灵活有余而威力不足。

    然而,与这张小郎君交手之后,他才赫然心惊地发现,这少年身法灵活宛若游龙,且一把剑用得可谓是出神入化,圆融多变。

    且招招凌厉肃杀,带着惊人的压迫感。

    莫说实战经验,他应对能力甚至不属于薛兆,薛兆每招几乎都被他灵活避开,节节后退,化攻为守,细碎剑光之下,少年猛地一旋剑身,“铿”的一声剑锋相击,震得薛兆虎口发麻。

    薛兆身为千牛卫大将军,可不想被这毛头小子给打败。

    他强行沉心吐纳,肌肉紧绷,额角青筋暴突,猛地劈开一剑,少年挑着眉梢笑了一声。说:“你是我阿兄认识的人吗?身手还不错,不过嘛”他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懒洋洋道:“……不如我。”

    唰!

    少年矮身避开迎面一刀,剑身在掌心高速一旋,唰唰唰地朝他面门卷去。

    薛兆暗暗一惊,本能令他后撤,但他心知如此下去,绝对战胜不了这小子,便蓦地一咬牙关,不顾中剑的危险逆向往前一迎。

    “嗤。”

    剑锋刺入身体的声音。

    张瑜蓦地抬眼,对上薛兆咬牙隐忍的眼睛,血沿着薛兆手臂汩汩流下。

    就在张瑜晃神刹那。

    薛兆忍痛横剑,对着他的脖颈用力一劈。

    “哗”

    张瑜灵活旋身,被他逼退几步,薛兆占得先机,一套连招直接使出,声如雷霆,势不可挡。

    少年一边接招,一边心里纳闷:这些京城的人切磋,怎么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上回七娘身边那个侍卫打起架来不要命,这回这个人也是。

    就在张瑜后退之时,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少女嗓音。

    “阿奚,接着!”

    是七娘!

    少年惊喜回头。

    一柄剑被扔了过来。

    如雪剑身薄如秋水,寒芒四溢。

    张瑜抬手利落一接,笑道:“是把好剑,多谢七娘!”

    既然七娘来了,他得认真打了。

    张瑜看向薛兆,乌黑的眸子微微一沉,猛一震剑,再次认真地迎上,映着日光的剑身刮起一片雷霆雪光。

    铿!

    薛兆手腕猛地一麻,险些脱剑。

    紧接着,游丝般的杀意随着少年荡开的乌发游走,剑锋如流泻天光,钻着间隙灵活滑向薛兆的空门。

    清亮剑光映着少年冷峻的双瞳,带着无孔不入的杀意。

    下一刻。

    一抹极淡极冷的触感,轻点薛兆的喉咙。

    “承让。”

    张瑜笑道。

    薛兆终于停住,他认真地抬眼,看着少年日光下散漫又明媚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张相的弟弟。

    当真是武学奇才。

    薛兆后退一步,不顾手臂上的伤,认真一拱手,沉声道:“阁下武艺高强,在下今日有幸切磋一二,甘拜下风。”

    薛兆输了。

    这是他成为御前大将军以来,第一次输,输得如此酣畅淋漓,且是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

    要知道,所谓江湖侠客,也不过是一群自成派系的习武之人,大多数人自称混迹江湖,却是一群不入流之辈,甚至很多都是本朝武举所淘汰出来、无法取得功名的人。

    比之正统武学,比之千军万马厮杀,则略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薛兆身为三品大将军,更将这些三教九流乌合之众不放在眼里,然而眼前这位小郎君,则大大颠覆了他的印象。

    他由衷感到佩服。

    但又不由得感到奇怪,张相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上,他原先也觉得自己堪当大任。

    但现在,在见识过小郎君的武功之后,薛兆觉得此人若为朝廷效力,怕是前途无量,便是大将军之位也受得住,张相却放任自己的弟弟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

    薛兆不禁抬首,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位少年,待到看到他手中所持之剑,瞳孔蓦地一缩。

    这是……

    莹雪剑。

    是太祖当年的那把……

    “阿奚真厉害。”

    就在此时,少女抚着掌,笑着从另一边缓步而来。

    张瑜看到她过来,眸光一亮,飞快地迎了上去,“七娘,你来了。”他咧嘴露出一抹笑来,掂了掂手中的剑,“这把剑很趁手。”

    “你喜欢吗?”她仰头望着他,“能配天下无双的高手,好剑才算物尽其用。阿奚要是喜欢的话,那就送给你了。”

    一边的薛兆瞠目结舌。

    这这这……这也能随便送……

    陛下这出手是不是太阔绰了一点……

    张瑜不知道这剑是什么来头,但这是七娘给他送的第一份礼物,他爽快道:“我喜欢,谢谢七娘,我以后会天天带着它的。”

    阳光下少年的乌眸明亮如星,灼灼生光。

    他脑袋顶上又挂了碎花。

    她踮起脚尖,伸手帮他摘了摘,少年睫毛簌簌一落,认真地望着她,微微倾身凑近,鼻尖都快要碰到她。

    有点痒。

    但七娘真好看。

    越瞧越好看。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像望着最喜欢的珍宝,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七娘,你是我阿兄带来的吗?”

    “怎么,我自己不能来呀?”

    “那你自己来,是想见我吗?”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猜呀。”她收回手,转身就要走,少年伸手一牵她的衣角,似乎是想做什么,一边的周管家见了,用力清了一下嗓子。

    张瑜:“……”

    他这才发现周管家也在。

    少年飞快收手,眼睛却还巴巴地追随着少女的背影,抬脚飞快地追了上去。

    ……

    姜青姝知道张瑜会追着她。

    他总是这么热情,像一只见了人就会摇尾巴的小狗,毛茸茸暖呼呼的,恨不得扑到她的身上来,只要看见他,她的心情总会变得很好。

    他可比他哥哥讨喜多了。

    她随意在曲径幽深的张府中走着,终于在偏僻院落一角被他追上,少年把她堵在一簇花从后,手臂撑在她身边,白鸽展翅重檐屋角,灿烂花影交织着青藤花架,虚虚掩映着二人身影。

    少年忍不住凑近,压抑着紧张的呼吸。

    她仰头望着他,伸手拨开他挡着眼睛的碎发,嗓音清亮地问:“怎么?你这是要亲我呀?”

    他耳根红了一下。

    “不亲。”

    他不太好意思亲她。

    上次在河边抱了她,他就好几晚睡不着了,夜间一闭上眼睛,就老是禁不住回想起那夜。

    这要是亲了……

    少年克制地抿唇,喉结滚动,轻声道:“我就想……看看你。”

    好好地看一看。

    那一夜,他看得不够,他还想再多看一看,看看他喜欢的人。

    他微微低头,额头快要贴上,又密又长的睫毛扫在她的睫羽间,惹得她也轻轻扑簌了两下,一双剪水双瞳明媚澄亮,倒映着他的脸。

    凑这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颊上软软的绒毛,绞着发带的辫子落在颈后,无端有些娇憨活泼。

    七娘真好看,什么打扮都好看。

    他喉结动了动,小声说:“我……其实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嗯?”她疑惑:“那为什么不拿出来?”

    “因为……”

    她送他那么名贵的宝剑,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了。

    送心上人的礼物,一定要用心,要郑重,不可以敷衍,他原本以为他足够用心了,但如今一比,只觉得那小木雕配不上眼前的七娘。

    “因为那个不太好,我想送更好的给你,送世上最好的、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凑近,像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她痒得一缩脑袋,好笑地望着他,“我不嫌弃。”

    若非要等价,他可就送不出礼物了。她那把剑可是当年从私库里拿出来的,是开国女帝当年打天下用的佩剑。

    莹雪,音似饮血。

    这是一把杀伐之剑。

    曾征战天下,抵挡千军万马,镇守数座城池,换得天下百年安定。

    后面几任女帝再也不曾御驾亲征过,这把剑曾被第二任女帝赠予平北大将军,后来将军战死,埋骨沙场,这把佩剑至此被封存百年,再也未曾见过天日了,早已成为传说之中的剑。

    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她把这把剑拿出来时,秋月还跪着劝谏她很久,说这把剑于国意义太重,不宜送人。

    但她却不以为然。

    “朕以为,剑无贵贱,当配正直侠义之人。”

    阿奚当得起。

    “那也不行。”

    眼前,张瑜认真地摇头:“不能随便送,我要给七娘最好的。”

    少年固执得很,虽然他还没想好,到底什么对七娘来说是最好的。

    可事实是,满足一个女子容易,满足一个帝王却是很难的,她笑而不语,抬手想帮他拢去碎发,却被他抓住手腕,乌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望着她。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瞧的。

    但就是瞧不够。

    姜青姝被他堵在角落里,四面都逃不掉,就被他这样认真地看着。

    气氛忽然很安静。

    日光投落的花影撒落在少年肩上,风中花香四散,雀鸟声欢快起伏。

    平时无人敢直视她,但总有那么些个狂悖之徒,胆敢盯着她看。

    譬如上朝之时的谢安韫,望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她的皮;张瑾平时不会正眼看她,但凡直视她,都是带着凌厉的压迫感;赵玉珩则是温柔与安抚,像是怕吓着她。

    但阿奚,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喜欢,是无关于任何身份和地位的喜欢。

    “七娘。”

    “嗯?”

    “你也叫我一声,我想听。”

    “阿奚。”

    “再叫一声。”

    “阿奚,阿奚。”她捏了捏他红透的耳朵尖,凑过去喊:“阿奚”

    “哈哈哈,够了七娘。”

    他被她呼出来的气吹得痒,伸手挠挠耳朵,漂亮的眼睛笑得弯起,情不自禁地蹭她额角,见她没生气,又压低声音说:“……好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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