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婚数年,他们彼此都知道不靠近才是最好的,现在怎么忽然就喜欢了呢?

    赵玉珩忍着痛,第一次把女帝如此紧紧地抱进怀里,真心实意的。她很瘦弱,此刻闭着眼睛靠着他的颈窝,散开的乌发满溢在他的臂弯间,和他散开的发缠绕在一起。

    赵玉珩眸色渐黯,坚硬的手臂微微用力,把她打横抱到卧榻上去,给她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又低头咳得撕心裂肺。

    凤宁宫宫令许屏正好进来,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水来,“殿下,润润嗓子吧。”赵玉珩接过,掩袖喝了一口,起身走到槅扇边望着外头,嗓音微冷:“谢安韫坐不住,果然难成大事。”

    许屏说:“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早在宫中闹刺客、樊聪包围凤宁宫时,赵玉珩就知道他们要对他下手了,樊聪不会保护他的安危,背后定是有人。

    他索性让他们下手。

    这刺杀,是针对他赵玉珩,但更是针对陛下,究其根本,不过是要彻底断了女帝身边赵家这条臂膀。

    这些倒无所谓。

    但是谢安韫太疯了,他差点害了女帝,甚至不顾这几日的殿试,对有些人来说,已经碰了底线。

    赵玉珩望向不远处,月色下薛兆还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行走,他说:“张相此刻该知道了。”

    “想必是的。”

    “此事之后,张相必不会再让薛兆帮谢安韫。”

    “是。”

    “自断臂膀,无异于自寻死路。”赵玉珩走回床榻边,又咳了咳,微凉的指尖抚摸着女帝的睡颜,“本想等着张相出手,把樊聪收拾了,没想到陛下居然自己动了手。”

    许屏笑道:“您是不知道,陛下今日发好大的火呢,可担心您了。”

    “我知道。”

    他虽然昏迷着,但意识尚存。

    赵玉珩突然想起去年,先帝驾崩的前两日,还来看过他。

    先帝曾对他说:“朕知你傲骨难折,不肯屈居深宫,但七娘……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与你在一起,对你、对赵家都好。”

    赵玉珩当时冷冷说:“陛下应该杀了臣才对,臣说不定哪日就杀了她。”

    先帝只是笑了笑,也丝毫不生气,只是临走前笃定地留下一句:“你不喜欢七娘,但绝不会伤害她。”

    “过慧易折”这四个字,当时经常被人用于赵郎身上。

    他太聪慧了。

    可是先帝就是很好地拿捏了他的秉性,他不会杀了唯一的天子,眼睁睁看着整个大昭陷入无法挽回的大乱。

    敌国环伺,帝位空悬,势必民不聊生。

    赵玉珩也沉默了,片刻后他对许屏说:“这真是意料之外,不是吗?”

    许屏笑了笑,说:“陛下很好。”

    说完,她便退了出去。

    殿外,身披铠甲的少年伫立在凄清夜色中,脊背挺直,仿佛一动不动的木桩,耳侧却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看到端着药碗的女官走出来,站在殿外叹了口气。

    霍凌看着许宫令满脸忧色,想问一句,陛下方才看起来有些虚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君后还好吗?

    怎么连平时对陛下冷漠的薛将军,面色都看起来那么凝重?方才薛将军似乎还让人出宫传消息去了,是不是刺杀的事还没解决?

    霍凌想问,但碍于身份,并未擅动。

    他不能表现出太忠薛兆还看着。

    这少年垂睫望着眼前冰凉的地砖,心里想:陛下一定要好好的。

    本来霍凌对女帝印象极为模糊,他出身寒微,得以习武、选入千牛卫,受的都是赵家和君后的恩惠,他想的不多,只是想好好报答君后的恩情。

    君后是个很好的人,他让霍凌保护好陛下,那么陛下定然也是很好的,霍凌要替君后保护好她。

    本以为也就是这样。

    但打从寻芳楼那一次冒险后,霍凌就发现,女帝才不像外界传的那么无能懦弱,也绝不是那些人私下里说的是个摆设,她其实也有努力的,只是很多人看不到而已。

    这几日他跟在陛下身后,看得太明白了,那些人都是怎么联合起来爬到陛下头上的。

    陛下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刚登基不久,还这么年轻,本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做的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好了。

    只是现在的局势,换谁都会很无力吧。

    【霍凌忠诚+25】

    系统提示的时候姜青姝还没醒来,少年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呆呆地走神了一宿。

    ……

    与此同时。

    谢府。

    陆方得了宫中传来的消息,忧心忡忡地穿过长廊,来到郎君的书房,甚至不敢抬头看郎君的神色,低声说了宫中的事。

    当时郎君正在画画。

    宣纸之上的人乌发柔软、蛾眉细长,笑靥盈盈,他如同为心爱的女子描眉一般,替她描绘那双熠熠生光的眼瞳。

    听到消息时笔锋一顿,他抬起头,冷冷说:“你再说一遍。”

    陆方紧张道:“陛下……陛下她看到君后遇刺时大发雷霆,不仅对樊将军发难,还把那碗药喝了,我们也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秋太监不许人靠近,又有秦太医亲自盯着,内给事童大人再没找到机会下手……”

    谢安韫神色变幻,眼底霎时惊怒交加。

    “她”

    他想说,她是蠢货吗?她疯了吗?她就这么爱君后吗?她这是又要与他撕破脸为敌吗?话到了喉间,却都没说。

    谢安韫垂眸看了一眼案上冲自己笑的少女,嗓音听不出喜怒,“她……身子还好么?”

    陆方摇头。

    “似乎……不太好。”

    第17章

    少年恨4

    姜青姝睡了一觉醒来,浑身都热得慌。

    因君后畏寒,屋内还烧着火盆,又熬了汤药,水汽闷在屋子里,平白捂出了一身汗。

    她抬起袖子抹了一下汗,发现自己的外裳也脱了,只着一层单衣,梳好的头发已经散开了,松松地耷拉在单薄的肩背上,碎发被汗黏在额角。

    姜青姝伸手掀开帘子,正好外间也有人在掀,两只手无意间碰到了一起。

    那人一滞,轻笑着拨开帘帐,露出一双清湛的双眼,“陛下醒了。”

    她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没了帝王装束,少女瘦削的脸蛋平添了丝无辜稚气,她坐在床上,甚至还要仰头去看衣着齐整的赵玉珩。

    ……什么情况。

    受伤的是他吧,为什么她脱了啊???

    姜青姝有些茫然。

    君后见她赧然神色,轻笑一声,用帕子擦她鬓角的汗,“是秋少监为陛下宽衣,寝宫闷热,怕陛下闷坏了。”

    “原来如此……”

    赵玉珩脸上还是没有血色,她握了握他冰凉的手背,拿过他掌心帕子自己擦汗,一边擦还一边往床榻的方向扯他袖子,“你受伤了,你躺着才对,哪有朕躺的道理……”

    她发誓,自己只是客气地拽一下。

    ……然后拽开了外衫。

    姜青姝:“……”

    他穿的是不是有点松了!

    好吧受伤的人也不能把衣服穿太紧,她攥着衣袖的手突然像发烫似的,连忙要给他拢回去。

    赵玉珩抓住她的手腕。

    “陛下。”他嗓音低沉喑哑,神色很是无奈,“……臣自己来。”

    她登时松开手,缩回床里,看着他忍着伤蹙眉拢衣服,活像是被她轻薄过的良家妇男……救命,不能这样想,快打住。

    她正要挪开视线,又听到一声系统提示。

    【赵玉珩爱情+1】

    嗯?

    她突然愣了一下,想起什么,连忙打开实时。

    【监门卫将军樊聪被女帝重罚降职,故意向兵部尚书谢安韫侍从陆方抱怨,殊不知这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樊聪已为弃子。】

    ……啧。

    果然谢安韫对自己人也是用完就丢的态度。

    【尚书左仆射张瑾正在熬夜处理政务,突然收到传信,得知后宫之事,对谢安韫大为不满。】

    好耶。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赶紧联合起来对付谢安韫!

    【兵部尚书谢安韫得知自己失手,对女帝的聪慧感到惊讶,爱情+1】

    姜青姝:?

    下面一条。

    【兵部尚书谢安韫听闻女帝为君后服了毒,大为震惊,爱情10】

    【兵部尚书谢安韫在家中画女帝的画像,看着画卷上的美人,一想到她和君后在一起,忠诚15,爱情5】

    姜青姝:“……”

    这人又在发癫。

    她心里嗤笑一声,继续翻。

    【女帝昏睡,君后赵玉珩在床边守候,悉心照料。】

    【当前赵玉珩忠诚:80,爱情:90】

    ???

    姜青姝惊呆了。

    文字渐渐淡去,拢好衣衫的年轻郎君再次抬首,望着床榻内有些愣神的少女,温声开口:“这么热,要喝些水吗?”

    她还沉浸在他数值飙升的震惊中,迟疑地点了点头。

    赵玉珩唤宫人进来,倒了一杯凉水递到她跟前,她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喝,在杯沿留下浅浅水渍,散开的碎发往前滑落,快扫到水里了。

    赵玉珩见了,给她拢了拢。

    动作温柔。

    好似鹣鲽情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姜青姝发现,像谢安韫那种人,但凡任何风吹草动,他的数值便会上下波动。

    而赵玉珩呢?

    她之前无论怎么努力演戏、嘘寒问暖,他的爱情度都一动不动。

    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她认真读书,跟他聊到要好好做个明君的时候。

    第二次,是她为他喝了毒药。

    姜青姝喝完水,望向窗外的天色,微光乍起,东方将白。

    今天还有殿试。

    她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挣扎着起身,赵玉珩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影,问:“陛下今日一定要去?”

    “必须去。”

    她张开双臂,让宫人服侍她更衣,朝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君后好好养伤,朕留霍凌在此处守着你,忙完再来看你。”

    赵玉珩没有说话。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亲自她系衣带,漂亮的手指打着结,“陛下下次不要再涉险了,臣也是会担心的。”

    “不。”她低声说:“没有下次了。”

    监门卫大将军樊聪被她借机降级了,她当时绝不是冲动,她就是仗着别人觉得她没什么心机故意闹的。

    监门卫和千牛卫一样关乎内宫安全,心腹大患不除不快,她要安排一个既不会被权臣收买、也能服众的人站在这个位置上,这个人选非常难挑,但必须选好。

    谢安韫一次不成,还可能再来一次。

    她想借谢安韫的手除掉君后的孩子,谢安韫也想借她的手打胎,她当时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君后出事,赵家忠诚全线下跌,她就彻底沦为谢安韫操控的人偶了。

    姜青姝一想到此,神色就泛起冷意。

    她抬睫望着赵玉珩,借他给她系衣带之际,扯扯他的袖子,他意会凑近,听她小声说:“朕身边的内侍省至关重要,却唯有少监秋月一人可信,此番下毒,君后若确定凤宁宫人知根知底,那朕便怀疑是内侍省之中安插的眼线。”

    赵玉珩眸光微暗,“除少监外,内谒者监、内谒者、内寺伯等皆无机会下手,唯有内常侍六人、内给事十人,其中或有奸细。”

    “是。”

    她仰头望着他,光影没入乌黑的瞳孔的深处,迤逦出淡淡光彩,“朕这几日忙于殿试,还望君后替朕留意,但你要先以身体为重。”

    “好。”

    他似乎想抱她,但发之情止乎礼,最终只是怜爱地摸摸她的发,微笑道:“有臣在,陛下放心。”

    姜青姝朝他扬唇一笑。

    她换好华美厚重的天子冕服,起身出去,待走远之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秋月。

    秋月心神领会,悄悄端来昨夜那碗剩下的毒药。

    “陛下。”

    秋月直言不讳:“不管是为了什么,您身系江山社稷,都不该伤害自己的龙体,先帝留臣在您身边服侍,也是让臣照顾好……”

    姜青姝说:“你放心,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说完,将那晚已经凉透的药一饮而尽。

    接下来。

    是她和谢安韫的较量了。

    第二日殿试,女帝依然在亲自主持。

    她其实很不舒服了,秋月甚至暗中叫了太医随时待命,防着意外发生,但令秋月感到心惊的是,陛下居然硬生生地撑了过来。

    姜青姝昨夜会昏睡也有劳累一天的缘故,仅凭意志,她能撑着。

    当然,她的这一番反应是瞒不住身边的那些耳目的,比起秋月,最担心的人反而成了薛兆他虽对天子有不服之意,但张相交给他的任务不单是监视控制小皇帝的一举一动,更是确保其安全。

    为臣为相,纵权势滔天,但仍以国为本、以天子为尊。

    这是一种微秒的平衡关系,君权落没,相权如日中天,但,相不可无小皇帝太倔了,明明不舒服,还不肯歇着。

    张相这次定会发怒。

    薛兆谁也不怕,唯独怕极了张瑾,他从昨夜就开始焦灼不安,想着今日绝不会再许谢尚书私见陛下,陛下昨夜还对樊聪发难,今日难保不出乱子啊。

    怎么都要等张相从中书省过来再说。

    结果呢?

    薛兆被支开了。

    支开薛兆是姜青姝安排好的计策之一,紫薇殿位于宫外,日暮时分御驾回宫,涉及街道警跸、仪仗护卫,诸事繁多,秋月身为伴驾少监,想随便弄点差错支开薛兆不难。

    也就是薛兆离开的这一会儿,谢安韫来了。

    谢安韫还带着几分未消的余火,神色冷得骇人,一路见了他的人都退避三舍。

    守在外头秋月远远见了他,神色似乎有些异常,连忙迎上来,“谢尚书来做什么,今日陛下”

    “让开,我要面圣。”

    他径直往前走,秋月急急忙忙地要拦,一直在说:“大人!大人留步!您不能进去,陛下此刻还……”

    谢安韫要是强行要见女帝,谁能拦得住他?

    秋月也并不打算真拦。

    他直接进了殿,殿中昏暗,连通的暖阁内一片寂静、死气沉沉。

    谢安韫在外面叫了一声“陛下”,隔了一会儿,听到少女故作镇定却带着慌乱的声音,“谁许你进来的!”

    嗓音颇为低哑。

    谢安韫干脆直接过去掀帘子,一只手却在里头也扯住了帘子,不许他拽开,他顺着触摸,摸到她掌心满是濡湿的汗,显然难受不是装的。

    心跳漏了一拍。

    他压低声音,“陛下,臣担心你。”

    他慢慢掰开她的手,她根本没有多少力气,虚虚地隔着帘子说:“那毒是不是你的人下的?”

    谢安韫不答,只问:“陛下为何要喝?”

    “你知道君后有孕的事?”

    “陛下那么爱君后?”

    她突然猛地掀开帘子,从被褥下探出一只脚,狠狠地踢他一下,“君后以为只有朕知道他有孕之事,他当然会怀疑朕是想防止外戚专权,自导自演。朕若不喝此药表明真心,被他怀疑是朕派刺客下手欲杀他又如何!”

    谢安韫愣了一下。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美色所擒,目光映着她雪一般的细颈,又看到少女那双乌黑凤眸,此刻满是被委屈激起的泪光。

    她又狠狠踢他胸口,“滚开!”

    谢安韫被她踢得心坎一软,突然怜惜心疼极了,什么嫉妒、愤怒、恼羞成怒,被她这带着愤怒和虚弱的一声骂冲毁了。

    他这回……的确是完全没有考虑她。

    算计了一切,唯独没算她会反应那么快,而且还倔到把药自己喝下去。

    他本以为她是纯粹因为喜欢君后,如今听她一说,原来是怕被赵玉珩怀疑。

    原来如此。

    小皇帝还真是孤立无援啊。

    谢安韫被她赤足蹬着胸口,那一截玉足在暗室内犹如生光的宝石,足心摩挲着胸口绣着的象征正三品尚书的对雁图案,是在拼了命地把他从龙榻上蹬开。

    美人恼了。

    还是这么好看。

    他突然完全不生气了,甚至还怜惜得不行,他一点也不舍得伤她的身,他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谢安韫突然笑了,目光灼灼地望着胸前的玉足,却抵着她的力道靠近龙榻,“陛下这么虚弱,就不要乱动了。”

    姜青姝冷冷望着他。

    他怜惜地抚她的脸,“臣不会再伤害你一丝一毫……”他的胸膛十分坚硬,被她蹬着也巍然不动,这是曾从军习武之人才有的健壮,被宽大官服掩盖得彻底,她这一蹬却完全感觉到了。

    她飞快地收回玉足,却被他抓住脚踝。

    她蹙眉:“谢卿要趁人之危么?”

    谢安韫很愉快地笑了起来,他还真想趁人之危,他俯视着美人湿漉漉的额角、颤动的眼睫,一时找不出什么诗词来形容这一刹的惊心动魄。

    她怎么这么好看。

    他简直是喜欢得要疯了。

    【谢安韫爱情+10】

    又涨回来了。

    呵。姜青姝无声冷笑。

    就知道他好这口。

    见色起意的男人。

    真贱。

    第18章

    少年恨5

    姜青姝故意把霍凌留在君后宫里,美其名曰保护君后,也是不想让霍凌看见这一幕。

    对付谢安韫,自然要攻其弱点。

    比如,他太肆无忌惮了。

    那么她就再给他一次肆无忌惮的机会,最好肆无忌惮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姜青姝几乎是没怎么太反抗,就被谢安韫抱在了怀里。

    现在她是无力反抗的弱质女流,也是一国帝王,是威严不容侵犯的天子,被臣子下了毒又被对方轻薄,此乃蔑视、侵犯帝王的尊严和安全的行为,为“大不敬”。

    按大昭律,“大不敬”为重罪十条,亦十恶之六。

    当诛。

    谢氏满门清贵,出过几任宰辅,门生遍布天下,便是位高权重如谢太傅,身为天子之师,也未曾对小皇帝有丝毫怠慢。

    偏偏教出谢安韫这个大不敬的悖逆狂徒。

    可他真喜欢她啊,喜欢得明知是大不敬,也依然紧紧地抱着她,在龙榻上欺负女帝是他早就想做的事,从那日她跌在他怀里时就一直在想。

    今日得手了。

    她不仅是个难得的美人,更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是帝王,亵渎天子,便是将这皇权、礼法、君臣伦理、纲常法度通通踩在脚下。

    谢安韫很沉迷。

    她就是他可以触摸到的权势和欲望。

    “陛下……”

    他抱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哑声说:“全都交给臣吧,臣会处理好一切的……”

    这是游戏里偶尔会出现的一句台词,一般在权臣侍寝时出现。

    姜青姝半阖双目,没有回答。

    然而实时已经告诉她,张瑾来了。

    除了张瑾,还有一个人。

    谢太傅。

    时间都是算好的,殿试结束的时间正好是尚书省下值时间,任何朝臣要见她,都会集中在这段时间。

    与此同时,紫薇殿外。

    被支开的薛兆匆匆返回,就听说谢尚书已经觐见了陛下,简直眼前一黑,还没缓过一口气来,远远地瞥见那一抹挺拔的淡紫色身影,肩袖上象征宰辅的仙鹤图腾振翅欲飞。

    他眼皮子猛地一跳。

    完了。

    他快步上前,“张……张大人。”

    张瑾走得很快,径直往殿中去,冷声说:“陛下呢?”

    “在殿内,还有……谢、谢尚书。”

    张瑾脚步一停。

    他回过身来,双瞳倒映着这蔼蔼暮色,却毫无暖意,薛兆不等他开口,便主动垂首道:“这次是下官疏忽,办事不利。”他头皮一阵发紧,也想不通怎么就这么一会,又把谢尚书放进去了?此刻懊恼得恨不得撞墙。

    他垂首片刻,依然没有听到张相回应,微微抬首,发现张相并未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

    薛兆愕然回头。

    那里停了一辆车驾。

    谢太傅缓缓走了出来。

    张瑾笑了一声,嗓音却凉津津的,“今日真是热闹,你瞧,小皇帝自己能脱身,无须我出手。”

    薛兆咂摸张相的话,心道:难道是陛下料到谢尚书会来,所以故意把太傅叫过来的?不对啊,陛下怎么知道谢尚书会进来,他不是会拦……难道说……

    薛兆身为武将,本就不擅计策,颇有些后知后觉,谢临已经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瑾同他互相抬手长揖。

    “太傅。”

    “张大人。”

    谢临并不是女帝叫过来的,他是在下值之时碰见了要入宫的上柱国赵文疏,对方甩了他脸子,他这才知道那孽子又造了什么孽。

    谢临年轻时堪得起忠义二字,如今一路得知昨夜宫闱刺杀之事,只觉惊骇万分,此刻几乎是匆匆来到紫薇殿外。

    尚书省左右二位仆射,自古便有左右相之称,论实权张瑾不输于太傅,但论资历辈分与品阶头衔,张瑾须得礼让三分。

    张瑾微笑道:“谢老德高望重,事关陛下,由谢老出面较为妥当。”

    谢临一看张瑾也知道了,险些气厥过去,当即黑着脸甩袖入殿。

    殿门几乎是被狠狠撞开的。

    混乱的脚步踩着冰冷的地砖,几道凛冽的影子被烛影照着,朝着暖阁延伸而来。

    谢安韫几乎是在瞬间就感觉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几乎和姜青姝同时,两道目光交汇,女帝微微一笑,说:“谢卿还要继续吗?”

    他盯着她:“陛下料到了?”

    “早就跟你说了,朕不能碰,如果朕给你在后宫安排一个侍君之位,你才名正言顺”

    她的声音又低又弱,很快就被急促的脚步声盖住了。

    谢安韫猛地松开手,伸手去扯帘帐,只来得及挡住她虚弱的身形,下一刻薛兆已冲了过来,将他用力拽开,以剑抵着后颈,狠狠按倒在地。

    谢太傅上前就是一耳光,“孽障!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大逆不道!”

    谢安韫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谢太傅双膝跪地大拜道:“陛下!老臣有罪!是老臣教子无方,纵容不孝子如此目无君上、藐视皇威!对陛下如此冒犯,实乃大不敬,万死不足以谢罪!”

    谢安韫冷笑,他偏过头,没有看暴怒的谢太傅,又冷冷地看着那垂落的帘帐。

    少女虚弱地伏在里头,甚至连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衫都没有力气,嗓音却很是淡定平缓,“谢卿的确有些失仪,不过只是听闻朕身体不适,关心心切,太傅不必如此。”

    谢临顿住。

    他没想到女帝会为谢安韫说话,有了预感,果然下一刻,女帝的嗓音却带了笑,说:“昨夜君后遇刺,事发突然,朕不过是昨晚去凤宁宫时吹了点冷风,结果今日就听到外头在传一些谣言,说什么朕身子不适是被人所害。眼下殿试关口颇为紧要,上回寻芳楼之事后,针对谢家枉口拔舌之人太多,太傅还要操劳于殿试评卷、为朕选贤任能,可不要轻信了这等荒诞传言。”

    在场几人同时一怔。

    薛兆是知道来龙去脉的,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谣言”,女帝这么说,怎么好像还反过来要掩盖这事一样?

    薛兆不懂,但谢太傅却立刻体会到了女帝的话外音:这要是以前的话,按照小皇帝的脾气,她是一定要计较的,就算闹不出个什么来,有张瑾在场,谢家也不会好看。

    但是她这次不计较了。

    女帝在话里话外特意提及了上回寻芳楼的事,提醒谢临,自己已经给过谢家面子了,这一回又闹刺杀之事,不管刺客是谁安排的,她都只发落了樊聪一个,甚至连自己中了毒的事都盖过去,可谓是对谢氏一族仁至义尽。

    那么谢临收下她这个人情,作为交换,殿试之事他必须好好监督,包括殿试结束后的挑选翰林、授官,他都不可施加阻力。

    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谢临再恼恨这不孝子,他也就谢安韫这一个独子。

    谢临心念百转,一边惊讶于女帝的冷静聪慧,一边叹息道:“是老臣……听了那些话,信以为真,方才过于激动了。”

    “臣一定好好评卷,为陛下遴选英才。”

    姜青姝虚弱地咳了咳,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老师不必多礼,秋月,扶老师起来。”

    秋月身为天子近臣,受先帝栽培,此刻神色异常冷静,过去扶起谢太傅。

    谢临慢慢起身,只觉虚惊一场小皇帝虽根基不稳没有实权,但除非谢家有反心,否则惹君王猜忌忌惮,他日待帝王羽翼渐丰,势必拿谢氏一族开刀。

    他慢慢站起身来,再恭敬拜道:“谢陛下,老臣告退。”

    谢安韫眸底讽意浓重,冷笑看着这一幕,心道他倒是小看了这女帝,原来方才对他半推半就,打的是这个算盘。

    他倒是被她狠狠算计了。

    谢太傅又看了一眼这不孝子,见他神色依然轻慢冷漠,气得脸色又是一黑,让薛兆押着他一道出去了。

    等谢氏父子离开,外间一直站着的张瑾才拢着袖子入殿,不紧不慢道:“陛下不适,当为内侍省照料不周,许朝臣擅闯紫薇殿惊扰圣驾,今日把守殿外侍卫全部杖责三十,内侍省凡伴驾者,各自罚俸一年。”

    姜青姝:“……”

    姜青姝本来身子缓和不少,险些被他这句呛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女帝身边的所有人这次都要受罚,小皇帝给谢家面子,没代表张瑾要给小皇帝面子。

    张瑾临走时只冷淡抛下一句:“陛下日后行事不可再如此儿戏,若为君者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为人臣者又如何尽忠?”

    说完才离开。

    等张瑾走了,秋月才连忙过去扶着陛下起身,拿起玉梳给女帝梳发。

    她低声说:“陛下遭了这么大罪,怎么不借此机会,治谢尚书一个大不敬之罪?”

    “你以为朕能治么?”

    姜青姝靠着身后的椅背闭目养神,淡淡道:“大不敬之罪,于先帝自然是抄家灭族之罪,但于一个傀儡皇帝而已,算得了什么?太傅是朕的老师,他就这么一个独子,朕才登基,根基不稳,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能这般抓着不放。”

    而且,这么简单就搞掉一个权臣,不可能。

    所以她干脆展现仁德宽宏的一面,不计较了,顺便借着这个由头,让谢太傅和她做个交易,张瑾就在外头,谢太傅一生德名、面子也薄,不会不答应她的条件。

    正说着,秋月已经给女帝梳好头发、也换好衣裳了。

    姜青姝睁开眼睛,眼前再次闪过几行字。

    【太傅谢临严厉管教了其子谢安韫,在祖宗牌位前,用藤条将其抽得浑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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