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苏弄晴盯了傅鸠半晌,拱手道:“师妹没有觊觎师兄秘籍的意思。”

    沈长策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向傅鸠,嘲讽道:“你以为人人都稀罕你的秘籍吗?”

    傅鸠没有回答沈长策,只是看着苏弄晴,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所图比《玉竭山顷》要大。”

    苏弄晴一瞬间有一种被人看破了心思的感觉,她第一次觉得,傅鸠不是她以往碰见的任何一种人,不是她轻易可以算计的。苏弄晴心里滋味十分莫名,她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显出几分忧心忡忡。

    沈无春看了看傅鸠,又看向沈长策二人,道:“人你们也见过了,可以走了。”

    苏弄晴看向沈长策,沈长策语气夹枪带棒,“这么着急赶我们走吗?”

    沈无春没说话,苏弄晴却道:“师父师兄都在这里,我们二人又能去哪里呢?”

    沈无春微微一顿,“你们想留下来?”

    “不行吗?”沈长策目光沉沉的看着沈无春。苏弄晴出面为他描补,“如今外头风声鹤唳,我们两个实在不敢轻易露面,还请师父师兄收留我们些许时日。”

    沈无春看向傅鸠,傅鸠指尖轻点着桌面,道:“那就留下来吧。”

    苏弄晴大喜过望,“多谢师兄。”

    沈无春有些疑惑,傅鸠肯定是不喜欢沈长策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留下来呢。

    傅鸠站起身,沈无春紧跟着他,“若是你不喜欢,我可以为他们两个另外安排住处。”

    “不必了,”傅鸠转身往屋子里去,“到底师出同门,何必这么见外,叫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多刻薄呢。”

    沈长策见沈无春紧跟着傅鸠进屋,面色瞬间难看的紧。哑姑过来,领着二人离开,为他们两个安排住处。

    不管外头形式如何,别院里倒是平静了下来,沈长策住进来后,沈无春照例教他练剑,他这个时候倒是一句抱怨都没有,每日刻苦练功的劲头比以往强多了。

    傅鸠有时候会在旁观看,偶尔有心情还会指点两句。这让哑姑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傅鸠心里会很在意沈长策。

    “沈长策在沈无春心里并非等闲之人,”傅鸠淡声道:“沈无春对他看上去冷淡,实则耐心。换了别的无关紧要的人,他一句话都不会理的。”

    傅鸠袖着手看着院中练剑的师徒,“到底十年师徒情分在,若为这个计较,那可真的是要没完没了了。”

    院中沈无春与沈长策使同一招剑法,同进同退,身形步法,如出一辙。看去,花丛中的两人身形交互,相得益彰。

    傅鸠冷哼一声,从窗户边走开了。

    哑姑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她走到院中,对着沈无春道:‘公子叫你。’

    沈无春放下剑,走到哑姑身边,他回头对沈长策道:“你继续练吧。”

    沈长策眼看着沈无春与哑姑走进屋,挥出的剑招中都带着几分怒意。

    傅鸠坐在椅子上,听见沈无春进来,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道:“给我更衣。”

    沈无春一脸莫名,“我来吗?”

    傅鸠点点头,“你的好徒弟不是说你这双手金贵?我想看看到底多金贵。”

    沈无春看向哑姑,哑姑备了水让沈无春洗手,神色颇为无奈。

    沈无春只好洗了手,取了傅鸠的衣袍。傅鸠自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后来他跟沈无春一块行走江湖,衣食住行也不愿意含糊。这种墨色牡丹的绣纹工序繁杂昂贵,拿在手里轻无一物,穿在身上又如浮光跃金。

    傅鸠站在窗前,沈无春则站在他身侧,正笨手笨脚的给他换衣服。等他给傅鸠换好衣服,左右看了看,不知怎么的生出一股成就感。他走到傅鸠面前,低着头整理傅鸠的衣襟。傅鸠只消一抬手,就能将沈无春抱个满怀。

    窗外的沈长策看着几乎依偎在傅鸠怀里的沈无春,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手中剑。

    傅鸠大约心情不错,一直也没出声挑沈无春的不是。等换完了衣服,傅鸠便懒散的窝进躺椅里。那边的沈无春还有些意犹未尽,安安静静任他打扮的傅鸠实在太难得。

    第33章

    沈无春出了屋子,迎面正对上沈长策。

    “他让给你给他更衣?!”沈长策气冲冲的。

    沈无春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昨日说那样的话,他也不会让我做这些事。你以后少在他面前说那些话,免得他为难我。”

    沈长策气极,“你若是不愿意,你大可以走啊!”

    沈无春诧异的看了沈长策一眼,“这怎么可能。”

    沈长策一噎,他真讨厌沈无春这样的态度,这种待在傅鸠身边是理所应当的态度。

    待傅鸠外伤痊愈了之后,谢十二就开始着手为傅鸠起针。房间里,谢十二细细诊断傅鸠全身经脉,眉头紧皱,面有忧色。

    “你身体共有一十八根银针,将周身经脉死死封住,没有突破的可能,想必当年给你下针的是个高手。”谢十二道。

    傅鸠理了理衣袖,“是你们药王谷的人。”

    谢十二一顿,有些尴尬,“是吧,我就觉得除了我们药王谷,没人有这么好的手艺。”

    傅鸠嗤笑一声,“没关系,药王谷也是受人所托,我不会记恨你们的。”

    他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谢十二抖了抖,道:“你这银针从内没法解,只能借助外力。”他想起自家师父,道:“我师父是药王谷第一高手,内力深厚,他可以以内力化线游走于人的经络之间,驱除邪气。”

    说着,谢十二面露难色,“但是我不太会武功,内力也十分浅薄。”

    沈无春想了想,道:“我来可以吗?”

    谢十二看了看沈无春,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道:“论起来,你的内力是一等一的精纯,运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应当没问题。”

    哑姑在一侧立着,沈无春与傅鸠面对面坐在床上,一旁谢十二有些紧张,道:“我来教你该怎么做。”

    “欲拔除银针,需用内力游走奇经八脉,遇到阻塞之处,即为银针所在,同时用内力缓缓逼出。要注意不能太急,太急内力易损伤经脉,也不可太缓,太缓银针易折,断在经脉中,再没有取出的可能。”

    沈无春伸出双手,内力涓涓如流水,缓缓探进傅鸠体内。

    谢十二紧张的一眨不眨,“你要注意,傅鸠内力深厚,银针拔除后,一部分的内力会抑制不住的四处冲撞,这时候你需控制其体内的内力不可乱行,不然内力翻涌,傅鸠很可能破体而亡。”

    沈无春呼吸微沉,对面的傅鸠却神色平静,好像这件事不是事关他生死似的。

    沈无春双眸紧闭,当他逼出傅鸠体内的银针之后,傅鸠的内力瞬间便如波涛翻涌,四处冲撞。沈无春竭力稳住傅鸠,他的内力又柔又韧,不敢伤了他,又怕控制不住他。

    从那些翻腾着的内力中,沈无春仿佛能感受到傅鸠的心绪,痛苦,怨恨,尽力压抑又无处释放。那些冲撞着叫嚣着的内力,将沈无春带回不见天日的梦赦窟,十年的不见天日,满目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开始昏暗的时候,傅鸠身体里的第一根银针终于被逼出。

    谢十二眼疾手快,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扎进傅鸠的脖子,傅鸠很快便人事不知。

    沈无春接住傅鸠,目光倏地看向谢十二。谢十二抬起双手,“我不是害他,刚刚起针后,内力重新在经脉中流动,这个过程痛苦不堪。他昏睡过去是对他好。”

    沈无春这才放下心,他看向哑姑,道:“你们先出去吧。”

    哑姑点点头,安慰他道:‘你自己也需好好休息。’

    沈无春应下,哑姑与谢十二离开了。

    傅鸠真的很痛苦,哪怕昏睡着,他的眉头都紧紧皱着,额头布满薄汗,面色更显苍白。

    沈无春将傅鸠安置在床上,取了热水小心的喂给他喝。

    沈无春伏在傅鸠床边,在太阳落下去的傍晚,一个人静默的看着傅鸠。他想起初见之时,傅鸠比大漠中的太阳还要耀眼,呼啸着来去,是最自由的苍鹰。谁曾想,十年一梦,回首多不堪。

    昏暗的天色下照出沈无春湿漉漉的一张脸,他静默的望着傅鸠,无声的哭泣。他好像丢掉了自己的一颗心,心口空荡荡的,叫人慌张。

    傅鸠,你快点好起来吧,沈无春在心里道,我好害怕。

    第34章

    第一根银针取出之后,傅鸠的状态不太好。谢十二来看过之后说,恐怕要缓一缓才能继续起针。傅鸠越发困倦,每日睡觉的时候多了许多,人往往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抵御疼痛,因而更容易困倦。

    他睡着的时候,沈无春一步不离的陪着他。素日傅鸠醒着的时候倒也不觉得,他这每日每日的昏睡,倒让沈无春觉得心里空了许多,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还不如守着昏睡的傅鸠。

    哑姑来给他们送东西,看着床上昏睡着的苍白的傅鸠,她心里觉得傅鸠这么安静很好,又想起从前傅鸠的风华,便觉心酸不已。

    今日阴沉着天,天色并不好,外头还起了大风,庭院中的牡丹花被吹得歪歪斜斜的,好不凄惨。傅鸠房间里,里间的帐子都放了下来,暗沉沉的,适合睡觉。窗户关上的时候,外头的风也听不见,静谧又安定。

    傅鸠临近晌午的时候醒了一次,他一醒来,四肢百骸的疼痛便尖锐起来,叫他呼吸都重了很多。

    “你醒啦。”沈无春的声音带着些欣喜,他将傅鸠扶起来,问道:“快中午了,你用些饭吧,用了饭还要服药呢。”

    傅鸠懒懒的应了一声,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一种支离破碎之感。

    沈无春伺候着傅鸠洗漱,随后将几样小菜并清茶淡饭摆放在傅鸠床边的小几上,将他伺候的妥妥帖帖。傅鸠拿着筷子,审视沈无春,觉得他这么殷勤的背后必有所图。

    沈无春没有察觉,他看着傅鸠用了饭,又将药递给他,还给他准备了蜜饯。

    傅鸠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药让他喝的反胃。沈无春将蜜饯递到他面前,傅鸠皱着眉摇头,他更不爱这玩意儿。

    沈无春就只好自己吃了,傅鸠将药喝完,清茶漱了口,疼痛又逐渐漫上来。

    沈无春将药碗与餐食收拾了,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不算熟练,但却一丝不苟,像个照顾人的样子。

    傅鸠半躺在床上,看着沈无春从外间走进来。

    “你又困了吗?”沈无春问傅鸠。

    傅鸠点头,药中有安眠的成分,不然他这么疼睡也睡不着。

    “那你睡吧,”沈无春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我在这里等你。”

    傅鸠目光沉静,“等什么?”

    “等你下次醒过来呀。”沈无春声音轻轻的,好像怕惊扰了傅鸠。

    傅鸠不知道在想什么,道:“等是很难熬的。”他尝过等的滋味,等一个人爱自己几乎等到绝望。

    “我不觉得。”沈无春撑着头看向傅鸠,只要想到傅鸠那双蕴着光华的眼睛重新睁开,沈无春就不觉得难熬。

    傅鸠注视着沈无春,忽然向他招了招手。沈无春靠近一些,伏在床边。傅鸠忽然伸出手捏着沈无春的下巴,不等沈无春反应,傅鸠便欺身而上,覆在他的双唇上。

    沈无春刚刚吃过蜜饯,嘴里甜丝丝的,没有蜜饯的味道那么甜腻,有些叫人欲罢不能。而沈无春却从傅鸠口中尝到了汤药的苦,苦的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傅鸠放开沈无春,拇指落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碾了几下。

    “这么苦啊。”沈无春皱着眉问。

    傅鸠随意应了声。

    “那你现在还疼吗?”沈无春问。

    “当然。”尤其是尝过甜味之后,苦涩的汤药让他反胃,四肢百骸的疼痛让他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心里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沈无春趴在床边道:“要不我去叫谢十二,叫他给你开些止疼药?”

    傅鸠摇头,忍受内力在经脉中的冲撞是恢复武功的必经之路,不是单单止痛可以解决的。傅鸠本不是个不能忍受疼痛的人,但他看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沈无春,顿时觉得身上的疼痛难以忍受起来。

    “你上来,让我抱一会儿。”傅鸠道。

    沈无春爬上床,躺在傅鸠身侧。傅鸠伸手将沈无春揽进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嗅了嗅沈无春颈间的味道。

    第34章

    沈无春一动不动,像个娃娃一样任由傅鸠抱着。他身形纤瘦,一把柔韧的腰肢被傅鸠搂个满怀。傅鸠沿着后腰抚摸沈无春的背,他背后一对蝴蝶骨,几乎叫傅鸠爱不释手。

    沈无春偎着傅鸠,后颈全然不设防的露出来。傅鸠看着,老觉得牙痒,想咬他。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咬在沈无春白皙的后颈上,叫他身体僵硬了一瞬。

    大约是察觉到了沈无春的紧张,傅鸠松开牙齿,转而用舌尖舔舐,就那一小块地方,叫他又咬又磨的,沁出些血丝。

    两个人在昏暗的床第之间耳鬓厮磨,沈无春外袍还在身上穿着,内衫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他被帐子里的热气熏的脸颊通红,半阖着眼,只觉得指尖又酥又麻,舒服的昏昏欲睡。

    傅鸠爱他这样全然被自己掌控的样子,手掌抚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

    过了几日,谢十二重新为他诊脉,告诉他经脉较之前已经强劲了很多,可以着手进行第二次起针。沈无春多日冷淡的面色总算松了下来,垂眸的一瞬也显出几分笑意。

    谢十二继续道:“我察觉到你体内的内力安稳了很多,较之以往更加浑厚。这样看来,你下一次起针的时候内力会更容易稳定下来。”

    他在为傅鸠诊脉的时候还暗暗心惊,傅鸠的确是深不可测的高手,起针之后,他那部分经脉脆弱的近乎不堪一击,可不过几日的时间,竟可以恢复的七七八八。他从未见过似傅鸠这般奇特的内力,心里猜想或许是那本《玉竭山顷》中的武功。

    谢十二猜得不错,傅鸠修习的内功是《玉竭山顷》中的《太息》卷,当傅鸠的内力恢复少许之后,他就开始修习《太息》。他不想下一次沈无春为他起针的时候,因为内力不稳而伤到沈无春。

    日子波澜不惊,沈长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沈无春了,因为傅鸠疗伤的事情,沈无春寸步不离的守着傅鸠,偶尔见到沈长策,也不过打个招呼,多的一句没有。

    有些事情就是越要比较越能显出不同,沈无春对傅鸠这般事无巨细,对沈长策就没有这样的耐心。就好像沈无春不会在傅鸠面前提沈长策,在沈长策面前却可以提傅鸠,因为沈长策虽然不高兴,但他不在乎。

    那一日天气骤变,沈长策本在院中练剑,天色忽然大变,豆大的雨滴急急的落下来,一时间疾风骤雨,将沈长策满身淋了个湿透。他收了剑,走到廊下,想回自己院中换衣服。沿着曲折的游廊,沈长策透过月亮门,在竹木掩映的窗户里,看到了傅鸠。

    傅鸠还是那身墨色衣袍,头上用一根白玉簪子挽了起来,看去不像个魔头,像个潇洒风流的公子。他盘坐在床榻上,阖眼修习内功,从那面窗户看去,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鬼使神差的,沈长策走进了那间屋子。他从来没有进过这间屋子,他只从那扇窗户里看见过沈无春与傅鸠。每当那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离沈无春很遥远,他发觉,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沈无春。

    又或者,在浮玉山上的沈无春才是正常的,在这里的沈无春都是被傅鸠蛊惑的。

    沈长策站在了傅鸠面前,他手里拿着剑,雨水沿着剑锋滴落在地毯上。他好像听见谁说过,傅鸠在修习内功的时候格外脆弱,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傅鸠睁开了眼,一双如古井幽谭般深不可测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沈长策。

    沈长策瑟缩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像是被激怒了一样恨恨的看着傅鸠。

    “你想杀我?”傅鸠声音漫不经心,根本不把沈长策放在眼里,

    “是!”沈长策声音恨恨。

    傅鸠忽然笑了,他看着沈长策,轻声道:“我也想杀你。”

    沈长策是傅鸠心里的一根刺,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为什么沈长策能让沈无春心软,凭什么沈长策能让沈无春心软。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傅鸠平静的话语中藏着浓重的杀意,他像是在问沈长策,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杀了你,他会难过吗?”

    沈长策被傅鸠这样随意的态度激怒了,他全身紧绷起来,长剑指着傅鸠,“你杀了我?你能杀了我吗?现在是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你!”

    傅鸠面色依然自若,他看着沈长策,像看一粒可以随手逝去的尘埃。

    在他这样的目光之下,沈长策觉得自己悲哀极了。

    “我这可笑的一生,我在浮玉山的那十年,本该属于我的沈无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沈长策举起长剑,毫无章法的劈向傅鸠,不像个杰出的剑客,像个受尽委屈,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孩子。

    “铮——”

    沈长策的长剑被打落,沈无春站在门口,快步挡在傅鸠面前,一双眼睛冷冷的注视着沈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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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策的剧本:美强惨,傅鸠是最大反派

    第35章

    沈长策仿佛大梦初醒,才发现自己做了些什么,他双手微颤,艰难的对上沈无春的一双眼。

    沈无春眼眸中只剩下冰冷,丝毫不见往日的温情。

    “出去。”沈无春道。

    沈长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拎着剑狼狈的离开了屋子。

    沈长策离开了,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大雨倾盆,雨水夹杂着泥土潮湿的气息涌进屋子里,有些不堪。

    沈无春转过身,对上傅鸠黑沉沉的一双眼睛。

    “你···还好吗?”沈无春问道。

    傅鸠似笑非笑,“我好得很。”

    “那就好。”沈无春垂着眼眸,明明他才是站着的那个,看去却低眉顺眼,显得有些不安。

    “你在担心什么?”傅鸠笑问:“担心他杀了我,还是担心我杀了他?”

    傅鸠即便在练功之时,想要杀了沈长策也易如反掌。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无春嘴角蠕动,他伸出手想去碰傅鸠,却被傅鸠的内力震出几丈远。

    傅鸠冷冷的看着他,“这是你第二次为他阻止我。”

    “他毕竟是燕无歇的儿子···还是新任武林盟主···”沈无春断断续续的说,但其实他这些都是假话,之所以不能杀沈长策,是因为沈无春想让他活着。

    傅鸠冷眼看着沈无春磕磕绊绊的解释,沈无春忽然想起说谎也是傅鸠的大忌,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尴尬难捱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原来傅鸠一直没有消气呀,沈无春后知后觉。

    窗外大雨倾盆,雨滴“啪嗒啪嗒”的声音无所不在,沈无春与傅鸠像是被雨声隔开了,沉默而遥远。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杀了你。”傅鸠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沈无春微微有些惊讶的脸,道:“我还想过废了你的武功,将你关起来。”

    沈无春犹豫的看着傅鸠,“你······”

    “或者同楚棠一样,”傅鸠眼珠子黑的可怕,“你有没有想过楚棠为什么给你下芙蓉面,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当时你多乖啊,偎在我怀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沈无春后背发凉,看着傅鸠的眼神有些微妙的变化。

    傅鸠看了他一眼便笑了,“你害怕了?”

    沈无春没说话,傅鸠笑道:“其实我同楚棠没什么分别,他的那些心思我都有,也很认真的考虑过。”

    “傅鸠,是我错了,你别说那些话。”沈无春声音软和下来,透着些无措。

    傅鸠眉眼讥诮,“你没有错,你做错了什么吗?”

    沈无春抿了抿嘴。

    “最开始那几年,我做梦都想让你喜欢我。你只要说一句爱我,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傅鸠望着窗外的大雨倾盆,眉眼间是令人不安的平静,“后来我用我的命做赌注,也没换来你一句挽留。在梦赦窟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不要你的爱了,我要成为你的魔障,我要让你尝尝我经受的痛苦折磨,我要让你时时刻刻想着我,我要让冷心冷情的沈无春也历遍嗔痴爱恨。”

    “后来你真的来了,”傅鸠笑着看向沈无春,眼中透着几分偏执,“你来到我身边,你说喜欢我。你一说喜欢,我那些怨恨就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沈无春无措的,近乎狼狈的看向傅鸠,“我是喜欢你的。”

    傅鸠眼中一瞬间翻涌怨恨,“你喜欢我,却为他心软?”

    “骗子!”

    沈无春在傅鸠门前站了很久,屋檐外是紧密的雨幕,檐下的水珠子几乎连成线,让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

    阴雨连绵的傍晚,谢十二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他打开房门,只见沈无春收起伞,站在他门口。他一身白衣,刚刚穿过紧密的夜雨走来,身上带了一身湿气。

    谢十二开门看见沈无春,手忙脚乱的整理衣冠,道:“恩公快进来。”

    “不了,”沈无春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沈无春沉吟片刻,“青焰谷的芙蓉面,你这里还有吗?”

    第35章

    谢十二摇摇头,“这种秘药,没有方子是配不出来的。”他想了想,道:“不过,我们药王谷有个功效差不多的药,叫半日仙。这半日仙吃下去之后头脑混沌,使人陷入蒙昧的状态,可是功效只能持续半日。”

    沈无春点点头,“这个就很好,你给我拿一些吧。”

    谢十二回房拿了些半日仙给沈无春,看他脸色,犹豫的问了一句,“恩公用这个药,想拿来做什么?”

    沈无春没有回答,对谢十二道了谢,便重新撑着伞,踏入潇潇雨幕。

    他走上回廊,将伞合起,放在柱子边。放伞的地方不一会儿便洇出了一片水渍。

    回廊尽头,那里站着沈长策。

    沈长策失魂落魄的看向沈无春,他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让沈无春想起十多年前第一次看见沈长策,也是这般又倔强又无措。

    沈无春站定,听见沈长策向他解释,“我不是真的想杀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沈无春,“他说他也想杀我···他也想杀我的···”

    “你走吧。”沈无春打断他的话。

    沈长策哑然,看着沈无春,愣愣的说不出话。

    “去你父亲燕无歇那里吧,”沈无春道:“燕无歇虽然心思难辨,但他绝对不会害你。他很爱你的母亲,也很爱你。”

    沈无春在心里将沈长策的事情一条一条屡清楚,“你若是真的喜欢苏弄晴,那就同她成婚,好好待她。记得带她给你父亲看看,苏弄晴心思多,但绝对逃不过燕无歇的法眼。苏弄晴的父亲不成样子,你若要娶苏弄晴,索性将苏弄晴的父亲除去,让苏弄晴接任临江山庄。这样一来,你二人也算门当户对。浮玉山上的藏经楼送给你,当做你二人新婚的贺礼。”

    沈长策听着沈无春为他规划好的路,“至于你的盟主之位,你父亲应当为你安排的妥当。若是有人因为你是我的徒弟而找你麻烦,你可以给我传书,我来为你解决。至于《玉竭山顷》,这东西是祸不是福,你不必在想了。”

    沈无春看着沈长策,眼中似有几分愧疚,“我利用了你,还你一个锦绣前程,在我有生之年,不会有人撼动你的盟主之位。”

    沈长策近乎绝望的看着他,“可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只能给你这个。”沈无春目光平静,“傅鸠不喜欢你,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说罢,沈无春便转身离开,沈长策看着沈无春的背影,在瓢泼大雨中,笑声似嚎哭,“沈无春,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对他这么好,对我就这么狠心!”

    阴雨天傍晚总是黑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不点着灯都看不清路。

    房间里昏暗一片,傅鸠躺在躺椅上,一手枕着头,开着窗户,卧听风雨声。

    沈无春提着灯笼从游廊那边走来,远远的,便看见屋中的傅鸠。傅鸠似是随手一抓,窗外的雨滴便飞到他手心里。数十滴雨滴在他手中整齐的排列,花朵一样交叠旋转。傅鸠一扬手,数十滴雨滴飞出窗户,在大雨中不断碰撞,竟形成一条锁链一般的水流,缠绕在对面的石榴树上,盘旋许久。此等技艺,近乎鬼神。

    沈无春站定,望着窗子里的傅鸠,心里叹道,怪不得人人想要《玉竭山顷》。

    他提着灯走进屋子,傅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沈无春将灯放下,走到傅鸠身侧,叫了他一声,“傅鸠。”

    傅鸠眼也不抬,一句不应。

    沈无春想了想,走到一边的桌子上倒了杯茶,“傅鸠,喝茶。”

    傅鸠看了沈无春一眼,接过茶盏,茶水微温,茶色澄亮。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大约是雨声覆盖了所有嘈杂,又或者是傅鸠不想看见沈无春,他放下茶盏,阖起了双眼。

    沈无春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小心的蹲下来,叫了他一声,“傅鸠?”

    “嗯。”傅鸠声音懒懒的,但是没有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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