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萧德音一惊,她出门的时候带着面纱,旁人认不出来,便是登徒子,也不必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况且这二人的目光格外森冷,仿佛盯上猎物的豺狼,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远离这二人,却见这二人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回头朝她前来。

    萧德音吓了一跳,确定这两人是冲自己而来,当即转身就跑。可她还没跑两步,就被人抓住,她到底是手无寸铁的的弱女子,当即就要高呼,不曾想一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萧德音于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神情一寸一寸的绝望下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人从袖中,亮出一点刀光来。

    正在那刀光就要扑向她面门来的时候,猛然间,其中一人拉下萧德音的面纱,眼前一亮,道:“嘿,这萧先生果然是个美人,就这么白白死了,岂不可惜要不?”他露出淫邪的笑容。

    萧德音闻言,心中更是荒凉,另一人却道:“别废话了,公主交代的事办好就是,你还敢横生枝节?”

    公主?萧德音一愣,什么公主?

    “可是真的太可惜了,”拿刀的那人犹自不甘心似的,捏了捏萧德音的脸蛋,“你看,嫩的能掐的出水。”

    萧德音心中浮起一阵屈辱,更多的却是恐惧。她不知自己得罪了谁,更不知这两人是谁派来的。正当万念俱灰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丫鬟的声音:“先生?先生!”

    那二人一听,下意识的一松手,萧德音立刻死命一推,张口叫道:“救命啊!救命!”

    在夜里寂静的巷子里,这般大声呼喊,立刻就引起人主意来。有几家宅院的门一开,循声过来。

    萧德音回头一看,两个陌生人不见了。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亲事

    丫鬟和被惊动的人很快跑到了萧德音面前。

    萧德音跌坐在地,面纱也掉了,面色惶恐。丫鬟吓了一跳,道:“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有人、”萧德音喘了口气,脸色煞白,“有人想杀我!”

    “什么人?”闻讯赶来的住在附近的人皆是转头看向四周,却道:“没见着什么人哪。莫不是强盗?萧先生要不去报官吧,此事交给官府处理。”

    这里的人都是住在巷子里的住户,与萧德音也都认识,这会儿都纷纷热心的出起主意来。

    丫鬟也道:“是啊先生,要不咱们现在先去报官吧!”

    一听到报官,萧德音本能的就想拒绝。她咳嗽了几声,道:“我眼下实在难受的紧,想先回房休息一阵子。待感觉好点,再去报官。”

    众人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皆是点头。一些妇人又上前关心的宽慰几句,萧德音才被丫鬟搀扶着进了房。

    丫鬟也担心外面仍旧不安全,又让府里的护卫今夜好好守着大门,将大门落了锁,才张罗着给萧德音熬点姜汤安神。

    这巷子虽然安静,但平日里,却从未有过任何强盗匪寇的事,萧德音这回遇到的,还是第一次。

    萧德音坐在屋里的塌上,姜汤还没熬好,屋里只有冷下来的茶水。她又急于喝点什么,伸手去拿茶盏,手却抖得老高,直打哆嗦,怎么也抓不住一只茶盏,便听得“啪”的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丫鬟听到动静,又连忙跑进来收拾。好在是冷茶,并不烫手,萧德音看着地上氤氲出的一大片水迹,想到方才自己命悬一线,仍旧觉得心悸。

    外头的人说是匪寇强盗,路过见她一个孤身女子才起了歹心,可萧德音知道不是。那两人一开始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还叫出了她的名字,可见是受人指使。可萧德音自认从未与人结仇,此生做过唯一得罪人的事,也就是陷害了薛芳菲。

    但那人嘴里说的,却是公主。公主,北燕如今只有一位公主了,就是成王的妹妹,永宁公主殿下。但堂堂的公主又为何会对她下此狠手,她可从未得罪过这位公主呀!

    等等,她想起来了,那人匆忙之中,还说过一句“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是要来杀人灭口,可是她究竟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萧德音并不傻,相反,她极为精明,短短的几句话,便已推算出了不少。可越是想的深入,越是觉得头疼欲裂,也不知是真的受了风寒难受,还是心中有鬼作祟。

    正在这时,丫鬟将煮好的姜汤端了进来,道:“是热的,先生且喝一两口,压压惊。”

    萧德音想伸手接过来,无奈手仍旧拿不稳,丫鬟便服侍她,一勺一勺的将姜汤喂进萧德音的嘴里。肚子里有了暖意,心也稍稍安定一些,萧德音静下心来,再想此事,兀的,一个念头浮起在她脑海之中。

    听闻首辅千金姜梨带着桐乡一伙乡民上京告御状,廷议之上,最后还说出了指使人谋害薛怀远之人是永宁公主。虽然事后姜梨主动证明此事是陷害,是伪证。但谣言却是传了起来。

    薛怀远恰好就是薛芳菲的父亲。

    本来这些,萧德音也没想到的。但今日那人嘴里称的是公主,她想来想去,自己同永宁公主之间的联系,也就是因为永宁公主喜爱听自己弹琴,自己从前常去公主府给永宁公主弹琴。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永宁公主也不爱听琴了。

    等等,永宁公主不再召自己去公主府的时间,好似恰恰就是薛芳菲死了后。

    仿佛有了头绪,在往这个方向思考的时候,就容易了许多。萧德音又想起,当年薛芳菲还没死的时候,已经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可永宁公主提起她的时候,却总是带着三分厌恶。当初萧德音以为这不过是因为永宁公主妒忌比自己更为优秀的女子,如今看来,其中很是值得深究。

    自己杀害了薛芳菲,永宁公主也可能是指使人谋害薛怀远的罪魁祸首,薛怀远是薛芳菲的父亲,自己和永宁公主共同的联系,就在于薛芳菲身上。

    但永宁公主为何要对自己下手呢?

    她的耳边,浮现起那个陌生人冷漠的话语“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她有什么秘密?她只有一个秘密,就是在沈母寿辰宴上,在薛芳菲的酒里,添了一点东西。

    这就是她的秘密!

    刹那间,她豁然开朗,为何永宁公主要对她下杀手!当年有神秘人威胁她要她对薛芳菲下手,她以为自己拿的是毒药,不曾想却是比毒药还要阴毒的东西。那神秘人身份不明,可现在想想,十有**就是永宁公主!

    正是因为如此,永宁公主才会想要派人来杀她,因为她会泄露秘密!但为何到了现在才出手,无非是因为前几日在沈府宴会上,永宁公主前来,看见了自己!也许是乍然相见,让永宁公主想起了还有自己这么个不可控制的罪证,也许是那首关山月,心神不宁的不止自己,还有永宁公主!

    果真是好歹毒的计谋,一箭双雕!

    只要自己死了,就没人知道当初那药是有人指使她而下。便是有朝一日薛芳菲的案子被人发现其中不妥,也可以尽数推到她身上。因为——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为自己辩解!

    何其相似,当初在薛芳菲身上发生的事,将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萧德音感到遍体生寒。

    她晓得永宁公主的能耐,当初既然能不动声色的杀掉薛芳菲,自然也能杀掉自己。成王势力如此广大,耳目众多,自己只要身在燕京城,怎么也不会逃掉的。

    可她必须逃,永宁公主既然打定主意灭口,就一定会逃走。

    但萧德音很怕,自己还没走出这个府苑,就已经一命呜呼。

    她脑子飞快的转动,在燕京城里,想要出城也好,藏起来也罢,她一个人决计是做不到的。她认识的贵人虽然也多,但面对永宁公主,也要上赶着巴结。自己想要求得庇护,须得找一个不怕永宁公主,又极有权势之人。

    是谁呢?

    萧德音想来想去,还真的被她想到了这么一个人。

    首辅千金姜梨。

    平心而论,萧德音实在很不喜欢姜梨,原因无他,六艺校考琴艺一项,姜梨一首胡笳十八拍令人惊艳,当时就有人说,姜梨的琴艺怕是不在她之下。萧德音如何能容忍,可姜梨到底是姜元柏的女儿,她也无可奈何。好在在那之后,姜梨并未在其他地方展示过琴艺,这让萧德音松了口气。

    虽然极其不喜姜梨,但是当初姜梨敢在廷议之上,直接说出指使冯裕堂之人是永宁公主。可见并不惧怕永宁公主的权势,听闻朝中也有小道消息,说姜元柏和成王不和。

    如果这样,姜家就和永宁公主不是一路的人。最重要的是,姜梨当初当着文武百官说的,薛怀远是薛芳菲的父亲,指使冯裕堂陷害薛怀远的人是永宁公主,她是无心之说,还是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倘若是知道了什么才故意这般说的,这里头,就有可以利用的机会了。

    “我得想想,”萧德音喃喃道:“接下来当怎么做”

    姜梨在姜府里,得知了叶明煜派去的人已经成功的消息。

    叶明煜的人动作很快,这出戏也极好,应当没有被人发现端倪。听说当时萧德音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姜梨晓得,以萧德音的聪慧,一定很快能将此事联系到薛芳菲一事上,进而想到永宁公主身上。

    狗咬狗,一嘴毛,现在还不到让她们相互撕咬的时候,至少得先让她们自己发现,自己的对手是什么。

    海棠的假孕之药暂且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做出来。接下来的日子里,姜梨又难得闲暇起来。

    不久之后,沈如云要出嫁了。

    姜老夫人没有收到请帖,事实上,宁远侯府上也实在没脸给姜家下请帖。毕竟当初和周彦邦定亲的是姜幼瑶,若非周彦邦自己出了那档子丑事,如今在周家做夫人的也应当是姜家的小姐。

    虽然姜老夫人没有收到请帖,亦不打算观礼,姜元柏还是偷偷派了几个人混进了观礼的人群之中。大约是为了寻找姜幼瑶的踪迹,姜幼瑶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如果她还在燕京城,还是自由之身,周彦邦作为她毕生的愿望,成亲之日,姜幼瑶是一定要来看一看的。

    姜元柏想着,只要姜幼瑶前去,就能把她找出来。

    姜梨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姜幼瑶就算真的去了,也是自讨没脸而已。

    桐儿一边折衣裳,一边道:“如今沈家小姐要嫁给宁远侯府的世子,五小姐只怕是气炸了。五小姐向来心气儿高,如今人家做妻她做妾,想来是很不平的。”

    “妻妾之分,她早就知道了。”姜梨笑了笑,“不过她自认为嫁给周彦邦做妾也胜过给平民人做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时给周彦邦做局的时候,姜梨也曾问过姜玉娥的。但凡姜玉娥那时候有一点点犹豫,便不会造成如今的模样。不过姜玉娥是铁了心的要进宁远侯府,哪怕是给周彦邦做妾。她这样有几分容貌,出身普通,却极不安分,恨不得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女子,姜梨也不是没有见过。

    都是自己的因果罢了。

    “不过三老爷看起来真可怕。”桐儿想了想,道:“奴婢今日去厨房的时候,在院子里见到三老爷。原先三老爷虽然跟老爷二老爷不甚亲近,倒也算得上和睦。平日里也要笑一笑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冷漠起来。该不会是在三夫人那里吃了亏吧。”

    杨氏自来泼辣,姜元兴每次被杨氏骂无能,府里的人都知道。

    姜梨闻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姜元兴一开始是不同意姜玉娥去给人做妾的,他自己就是妾生子,晓得其中的辛苦。只是姜玉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周彦邦躺在一块儿的,已经吃亏了。若是不嫁给周彦邦,未来未必还有什么好人家肯娶她,说不准比嫁给周彦邦做妾的下场还要不如。

    无可奈何,姜元兴也只有同意了此事。但好像就是从那一日开始,姜元兴就变得阴郁起来。他像是对大房二房有了成见,行事更加生疏客气,连带着杨氏,虽然一如既往的泼辣,但姜梨以为,杨氏的泼辣和笑容,和卢氏又不一样。杨氏从骨子里就带着一股虚伪和算计。

    如今沈如云嫁去了周家,姜梨想也知道,姜玉娥和沈玉容之间,必然不会风平浪静。姜梨也相信,周彦邦定然不会让这两个女人之间风平浪静。三房还是如此沉得住气,倒让姜梨心中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

    她想了想,吩咐桐儿道:“桐儿,你最近在府里,和三房的丫鬟多走动,莫要被人发现了,打听一下,三房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三房?”桐儿有些诧异,毕竟三房自来和姜梨都没什么交往,这么打听实在有些奇怪。但桐儿晓得姜梨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因此乖乖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姜梨看向窗外,外头风平浪静,是个好天气,阳光暖融融的,看着天空,似乎可以瞧见外头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迎亲队。

    不知宁远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姜梨微微一笑,把窗户掩上了。

    宁远侯府,今日异常热闹。

    宁远侯世子周彦邦娶妻,来观礼的人不少。这其中有一部分自然是因为和宁远侯府的交情,但更多的人,却是冲着新娘的一方而来。

    新娘的兄长,正是如今朝中深得圣宠的中书舍郎沈玉容沈大人,便是为了和这位年轻的大人交好,来观礼替新娘捧场的人也不在少数。

    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也是笑意盈盈,虽然和首辅姜家这门亲事是散了,不过到底沈家也还不错。姜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姜家的女儿难免要娇惯一些,日后娶进门来还不得像菩萨一样供着?这位沈家的小姐就要好掌控多了。

    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看姜家近来接二连三的出事,姜家还能热闹多久尚未可知。万一姜元柏有个好歹,姜元平再出事,姜家岂不是树倒猢狲散,谁要是找了姜家的小姐,那才叫倒霉。沈家就不同了,看样子,这位沈大人未来形势一片大好,长久不衰。

    这么一想,周家二老脸上的笑容,也就更真切了一些。

    沈母今日也是被当做座上宾来相邀的,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位侯爷,这在从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再说周彦邦生的一表人才,看着也令人欢喜。沈如云自己也很喜欢这位夫君,沈母认为天下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事了。奇怪的是,沈母对其他人苛刻,对自己的女儿却很宽容。沈玉容也是一样,大约是因为从前为了供沈玉容读书,沈如云小小年纪就要和沈母一起做针线活补贴家用。等沈玉容飞黄腾达以后,总是对这个妹妹充满愧疚,平日里便也总是让着她们,纵容她们。

    却没有想到,他自己可以让着母亲妹妹,旁人却没有必要为他的母亲妹妹受委屈做牺牲。

    外头突然发出一阵哄闹声,原是新郎官到了。

    周彦邦走了进来。

    半年前,周彦邦仍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如今的周彦邦,比起半年前,要胖了不少。以至于他原本那张俊朗的脸,都有些变形的肿胀。他的神情也是恹恹的,虽然今日已经被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看起来仍旧没甚么精神。

    他自然是没什么精神,今日早上周家人是在勾栏花坊里找到他的。如果不是硬生生将他拖回来,只怕今日的喜宴,他还在不该待的地方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即便到了现在,昨夜的酒意大约也还没有清醒,目光无神。

    沈玉容的目光就冷了冷。

    周彦邦自从当初宴会上出事后,就一蹶不振,他仕途无望,沦为燕京城贵族子弟圈中的笑柄,人人见了他都要夸一声好艳福。话里的讥笑却是毫不掩饰。多了去了,周彦邦也就自暴自弃,成日流连于青楼,酗酒,赌钱,和街道上的无奈没什么两样。

    这可就哭了周彦邦的爹娘。周家是和姜家没有婚约了,却和沈家又有了婚约。沈玉容要是得知了周彦邦这般胡闹还能了得?他们管不了这个儿子,每每便帮着周彦邦遮掩。可怎么也不能做到天衣无缝,沈玉容已经亲自登门警告了周家好几次。起初宁远侯还能让人绑着周彦邦,可也不能日日都绑着。只要有机会,周彦邦便会溜出去胡闹。

    周家还以为再这么下去,沈家定然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可最后沈家警告鬼警告,并没有提出解除婚约一事,宁远侯府才放下心来。想着大约是因为沈如云也是被人撞见与周彦邦有事的,女儿家的声誉要紧,所以才只能硬着头皮嫁到周家。

    当然了,沈玉容并不这般想。

    他站在人群的前面,神情冷峻的看着周彦邦一副无赖的样子,没有珍重,也没有小心翼翼,就像是对待什么青楼的姑娘一般,将沈如云的手牵住。十分随便的样子。

    沈玉容心里就像是有团火在烧,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况且沈如云自己也是欢喜的。

    沈如云早就很喜欢周彦邦了,为了嫁给周彦邦,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名声做局,在众人面前木已成舟,令周彦邦不得不娶了她。作为女子,她连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可沈玉容是男人,他看得出,周彦邦对沈如云一点情义也无,甚至连好感都算不上,沈如云进门后。必然会吃很多苦头。

    但他拦不住沈如云,也拦不住沈母。沈玉容知道,即便周家暂时因为他的地位对沈如云不敢怎样,却不是长久之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玉容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周家。周彦邦这个德行,不知会给沈如云多少罪受。沈如云的苦日子还在后面。

    想到这里,沈玉容不禁有些头疼。他想着,女人笨些,果然就令人厌烦。如果是薛芳菲,她一定不会,她自来聪明,不会让自己陷于如此被动的地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认为是自己荒谬了。薛芳菲虽然没有嫁给周彦邦,却嫁给了沈玉容。沈如云嫁到周家好歹有命在,薛芳菲嫁到沈家,却是连命都丢了。

    如此说来,薛芳菲岂不是比沈如云更蠢?

    他笑了笑,却不知道这笑是笑自己,还是他人。

    沈如云被周彦邦牵着,欢喜几乎要抑制不住,从心底一直往外冒,就像春日的泉眼,源源不断的都是幸福。她竟然真的美梦成真了!

    她喜欢周彦邦,从许久之前就喜欢了。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和周彦邦的距离,注定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周彦邦甚至早有婚约,对方还是首辅千金。一切都从沈玉容中状元的那天起改变了,她不再是平民的女儿,她是状元郎的妹妹。而上天似乎也为了补偿她前十几年过的辛苦,居然让她得了机会,趁虚而入,让姜幼瑶同周彦邦的亲事解除,而她自己嫁进了周家。

    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牵着心上人的手,沈如云的心里十分满足。倘若这会儿不是必须蒙着盖头,她甚至都想要看一看周遭人对她的或羡慕或妒忌的眼光。

    这一切都要感谢她的哥哥,对了,还有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一早永宁公主就告诉过她:“你想要嫁谁,便嫁给谁,对我来说,这也不是很难。”

    所以她帮着永宁公主在沈玉容面前说好话,她一直也弄不明白,为何哥哥不早些娶了这位公主。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薛芳菲给自家哥哥戴了绿帽子,哥哥再娶,是天经地义的事,甚至旁人还要拍手称快。

    只要娶了永宁公主进门,从此以后,沈家只会更进一层。

    可是这些话,她不敢与沈玉容说。原先还敢的,自从薛芳菲死了后,沈玉容就越来越变得陌生而可怕了。

    沈如云不喜欢薛芳菲,一开始就不喜欢。也许是因为薛芳菲容貌生的太美,和薛芳菲站在一起,她便成了毫无光芒的尘埃。又或者是因为薛芳菲不过是个小吏的女儿,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将她比的一文不值,在薛芳菲面前,沈如云总是莫名的自卑。越是自卑,她就越是想要通过给薛芳菲找麻烦,表明自己比薛芳菲还是要高一等的。她是薛芳菲的小姑子,薛芳菲自然要帮着她。

    对于沈如云青睐周彦邦一事,薛芳菲也是知道的,可她就没有像永宁公主一样,鼓励自己,帮自己解决问题,而是笑了笑,仿佛了然一切似的,又像是在看沈如云的笑容,深知那最后只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梦。

    事实证明,自己是对的,那个无所不能的薛芳菲才是错的。而且薛芳菲已经死了。

    盖头下,沈如云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实在不晓得,大喜的日子,为何突然会想起薛芳菲,只是可以确定的是,想到薛芳菲令她十分不舒服,仿佛胸口堵了块石头般的,让人生闷。

    她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薛芳菲抛之脑后,牵着自己的手感觉是如此温暖,从此以后,她就是世子妃了。

    沈如云看不到,人群之中,周家的家眷里,还站着一人。

    她生的花容月貌,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绸裙,淡淡抹了脂粉,并不浓妆,却显得格外楚楚。她含着笑容,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如云。

    这人正是姜玉娥。

    她看着沈玉容,拢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甘心的绞紧了手帕。

    不甘心。

    明明那个沈如云样样比不上自己,论容貌,论气度,论言谈。自己虽然是庶子的女儿,可在沈家里,该学的一样都没有落下。在明义堂里,也算得上小半个才女。沈如云有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平民家的女儿,勉强认过几个字,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过因为一个做官的兄长,便能占着正妻的位置?

    这段日子,她好容易才让周彦邦慢慢对自己好起来,如今难道要因为沈如云的存在而让一切都回到起点么?绝不可能!

    姜玉娥狠狠地将帕子拧成麻绳,目光却越发幽怨,牢牢地盯着周彦邦。仿佛有无限委屈和情愫,都要说不出来似的。

    这目光被周彦邦看到了,年轻女子深情幽怨,难免令人动摇。但这目光,同样也被沈玉容看到了。

    沈玉容心中冷笑。

    见了那冷笑,周彦邦一个激灵,移开目光,不再看想姜玉娥,姜玉娥大失所望,却在心头暗暗想着,如何将周彦邦夺过来,如何让沈如云失势。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宝马

    沈如云和周彦邦大喜的日子,姜元柏派去寻找姜幼瑶的人失望而归。在宁远侯府以及宁远侯府附近,并未看到相貌肖似姜三小姐的人。至此以后,姜元柏显得更忧郁了一些。连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都不愿意见,要么便是姜幼瑶已经不在燕京城了,要么便是姜幼瑶仍在燕京城,却无法自由的走动。

    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姜元柏来说,第二种显然令他更加痛心,时间久了,他对姜幼瑶的不悦和失望几乎已经散去,身为父亲本能的担心占了上风。

    反倒是姜老夫人,一反常态的强硬起来。说着既然找不到,日后也就不必再找了。

    这些对姜梨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她除了每日去看看薛怀远之外,就等着司徒九月什么时候将假孕药做好,好实行她的第二步计划。

    但没料到,这一日,姜府里却等来了一封奇特的帖子。

    翡翠来芳菲苑寻姜梨,见到姜梨就道:“二小姐,老夫人让您去晚凤堂一趟。”

    桐儿问:“翡翠姐姐,老夫人突然寻姑娘,可是有什么要事?”

    翡翠笑笑:“具体是什么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老夫人好似是接到一封帖子后才叫奴婢去请二小姐的。”她看向姜梨,如今姜府的小姐里,便是姜梨说话还管些用。翡翠也愿意卖个好。

    “无事,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姜梨笑道。心中也不禁生了疑窦,分明早上才去给姜老夫人请了安,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姜老夫人也不会特意让人来请自己去晚凤堂。可究竟是什么要事呢?

    待走到晚凤堂,姜梨的心忍不住狠狠一跳。

    姜老夫人坐在座位上,旁座上却是姜元柏。姜元柏称病不上朝有一段日子了,无非是避开这段日子同僚对姜家的攻谲,来躲个清净。平日里除了派人去打听姜幼瑶的下落外,便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清闲的不得了。此刻却也来到了晚凤堂,正在看手里的那封帖子。

    姜梨微微蹙眉,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楚那帖子的来历。只晓得必然不是一件小事。

    她轻声道:“父亲,祖母。”

    姜老夫人和姜元柏这才看见姜梨进来了。姜老夫人道:“二丫头,坐罢。”

    姜梨在下方的座位上坐下来,珍珠倒了一杯茶,姜梨端起茶来喝。她能感到姜老夫人和姜元柏一直在用打量的目光看自己,或许目光里还有几分复杂。她仍镇定自若的吹了吃茶水面上的浮沫,轻轻喝了一口。

    “二丫头。”在姜梨咽下这口热茶的时候,姜老夫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她道:“有人给你送了帖子来。”

    姜梨抬起头,露出恰到好处的一分惊讶,问:“同我一人么?”

    “是。”

    “那是承德郎府上的小姐柳絮?或者是我的舅舅?叶府来的帖子?”能单单邀请她一个,可见是她的朋友。不过很可惜,在燕京城,属于姜二小姐的朋友,实在是用半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不是。”这回说话的是姜元柏,他盯着姜梨的眼睛,道:“是肃国公府下的帖子。”

    姜梨一瞬间愕然。

    这一回,她吃惊的神色委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姜元柏见状,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若是姜梨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模样,这便会令他生疑了。

    “肃国公府为何会邀请我?还只是单单我一人?”姜梨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姜元柏道:“是老将军的生辰,听闻你六艺出众,让你去肃国公府赴宴,是姬老将军的生辰宴。”

    “生辰宴?”姜梨疑惑,“那也不应当只叫我一人的,父亲和祖母都没有收到帖子么?此去生辰宴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

    她看上去像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的模样。姜元柏道:“没有其余人,姬老将军邀请的人里,只有你一人。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与姬老将军有什么交情,或者说,与肃国公姬蘅可有交情?”

    他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文人模样,目光却像是嗅到猎物味道的狐狸,绿油油的。

    姜梨心中无声的笑,姜元柏表面上在朝为官,政绩中庸,算不得很好,只是圆滑。不过骨子里,却不比那些豺狼鬣狗差,他这是感觉到了这件事不对,特意来诈自己的话说。

    姜梨惊讶道:“我与肃国公曾在宫宴上见过面,再次见面的时候,便是廷议的时候在殿外。与姬老将军的交情更是无从谈起,我从未见过姬老将军。”

    这话真假掺半,真是这两次见到姬蘅的时候,姜元柏是知道的,也避无可避,看见的人不少,若是姜梨说从未见过姬蘅,反是令人怀疑。而姬老将军,每次姜梨与他见面,都是私底下去国公府的时候,外人不可能知道。

    姜元柏闻言,看姜梨言辞恳切,与他知道的消息分毫不差,心中已经相信了大半。事实上,当初薛家一案的时候,姬蘅帮姜梨说话,对峙成王的事情,在朝中也有传开,只是传开的不广,很小一部分。姜元柏起初听到的时候,并不在意。毕竟肃国公多年与他没有任何交情,姜梨也别说与姬蘅有什么往来。或许是传言说的太过了,扭曲了事实。

    可是今日姜老夫人的人匆匆忙忙的来找他,让他看了这封奇怪的帖子,姜元柏的心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或许是他遗漏了什么?姜梨和姬蘅之间,有些他不知道的交情。

    但至少从现在姜梨的表现来看,姜梨和姬蘅,也并不是很熟。

    “父亲,”姜梨犹豫了一下,问道:“姬老将军的寿辰,我必须要去么?”

    姜元柏闻言,也觉得难办起来。其实姬老将军为人还是不错的,赤胆忠心,正直大方,绝不会走任何歪门邪道之路。当年姬老将军还未完全退位的时候,还曾指着姜元柏笑骂死狐狸。姜元柏并不放在心上,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奸。虽然这位老将军有时候总是语出惊人,仿佛一个老顽童,但人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怪就怪在他的那个孙子,如今的肃国公姬蘅。年纪轻轻,朝中已经是人人忌惮。且不说他喜怒无常的性子让人难以揣测心思,便是身为比姬蘅年长多少岁的姜元柏,看见姬蘅,每每也觉得危险而棘手。

    姜元柏是不愿意冒险的人,对于这样危险的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好在姬蘅也并不拥护成王,同右相关系也很淡漠,不至于为敌,还算友好。

    现在这封帖子,表面上是姬老将军的帖子,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姬蘅的意思。若是姬蘅的意思,姜家断然拒绝,会不会招致报复?但如果又只是姬老将军一时兴起?这帖子里面也曾写到,还邀请了其余人,但并非朝中官眷,就让姜元柏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他既不能断然拒绝这封帖子,也不敢让姜梨贸然赴宴,打算来盘问盘问姜梨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渊源,姜梨也没能给出个合适的答案。

    姜元柏陷入了两难。

    姜老夫人道:“要不还是辞了这封帖子吧,二丫头一个小姑娘赴宴,这于理不合。”

    姜元柏苦笑,他自然也想,只是如今姜家正逢多事之秋,要是再得罪了肃国公,姬蘅再落井下石一番,姜家说不准真的会遭受灭顶之灾。到时候,右相李家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个姜家都要遭殃。官场就是这样的,你看着许多人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只是因为一旦他停下来,也许他的整个家族都会被人抛进万丈深渊。

    实在是不敢不停下来。

    姜梨将姜元柏脸上的纠结之色看在眼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她道:“我听闻肃国公姬蘅喜怒无常,倘若这般断然拒绝他祖父的帖子,也许他会认为咱们姜家不识抬举,反而给姜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的姜家,实在经不起什么打击了。”

    姜老夫人和姜元柏都看着她。

    姜梨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一个寿宴而已,我去吧。”

    “阿梨。”姜元柏急急的喊住她,待喊住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着女孩子温软的眉眼,心里恍惚想着,这孩子的脾性不像他,不像叶珍珍,却不知像谁。

    “父亲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姜元柏语塞,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与肃国公这样的人家,最好是一辈子没有交集才好。可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就撞上了。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吧。”姜梨笑笑,“我听闻那位老将军,素来正直,我到底也是首辅家的女儿,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若是出了岔子,他们一个国公府,也脱不了干系。况且,若是他们真的不怀好意,也犯不着这般光明正大的对我下手,多难收场?要是有什么心思,不如趁着无人知晓的时候动手,岂不是省去很多麻烦?由此看来,姬老将军的寿宴,并非是什么鸿门宴,不过是这位老将军兴之所至,有些胡闹的玩法罢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让姜老夫人和姜元柏都有些吃惊。尤其是姜梨说什么“无人知晓时候动手”,更是有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可转念一想,姜梨说的也有道理,便是真的有什么企图,何必弄得大张旗鼓,还留下帖子这样的证据。

    姜元柏看着姜梨,道:“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姜梨也没有多说,同姜元柏和姜老夫人行过礼后,便离开了晚凤堂。

    她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时之间,晚凤堂里只有姜元柏和姜老夫人二人相对。

    姜老夫人叹息了一声,道:“看吧,我就说二丫头是个有主意的。”

    “她这脾性不知像了谁。”姜元柏苦笑一声,“我如今是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想想他这个父亲做的也实在很糟糕,一个女儿被继室害死了,一个女儿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还有一个女儿被他冤枉远走异乡八年早已离心。三个女儿,如今倒是一个也不亲。

    姜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道:“元柏,我之前想着,二丫头如今的年纪,已经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只是这些时候家里出事,不好在这个时候说起此事,况且人家看了,倒也未必敢来。今日你说,”她的声音含着一丝不确定,颤巍巍的,“你说,肃国公会不会是看上了二丫头?”

    “不可能!”此话一出,姜元柏一下子站起身来。姜老夫人也没料到他有这么大反应,姜元柏皱着眉道:“肃国公那样的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何必会看上阿梨这样的?还有,他杀人如麻,心思深沉,阿梨万万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我只是说说,你这么激动作甚?”姜老夫人叫他坐下来,“我只是问一问。因我实在弄不懂,为何他要与二丫头下帖子。真是什么交情也无,燕京城这么多姑娘,何以就单单请了二丫头,我怕的是,姬老将军另有打算,是瞧中了二丫头”

    “娘,您就不要胡说八道了。”姜元柏被她说的心烦意乱,道:“这种事绝无肯鞥,我派人再去查查,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大步出了晚凤堂。

    回芳菲苑的路上,姜梨也在细细思索。

    国公府突然下这封帖子是什么道理?要知道真的有什么事,大可以让赵轲告诉自己,自己夜里再去国公府姜梨头疼的扶住额头,她这是怎么了?倒把夜里偷溜出府去别人府上当做习以为常的事。这可是惊世骇俗的大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封帖子,真叫姜梨弄不懂。明明这样一来,便会惹得姜老夫人和姜元柏无端猜疑,可他们还是下帖子了,还这般明目张胆的。还真是让自己去赴生辰宴啊?

    这可不是胡闹吗?

    但姜梨又不能不去,倘若这是姬蘅走的一步棋,这其中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要是不去,岂不是打乱了别人的计划。因此在晚凤堂中,姜梨才会说出自己愿意前往的话。

    她晓得,姜元柏必然是要起疑心的,也比然要派人去查,当然,也肯定是会毫无收获。姬蘅的人又不是吃素的,但凡什么事都能让别人查出端倪,十有**,是他故意让别人看到他想让别人看到的部分。

    桐儿问:“姑娘,咱们现在回院子做什么?”

    “想想生辰贺礼吧。”姜梨道。

    “啊?”桐儿诧异。

    姜梨笑了笑,姬老将军不会拿生辰来做幌子,所以帖子上说是他的生辰,肯定就是他的生辰。以赴生辰宴的名义去见面,总不能空着手去。她还得想一想,什么是不会太破费又不至于失了脸面的贺礼。

    这一切都是在姜元柏答应她接下那封帖子的前提下,不过姜梨认为,这也是迟早的事。

    到了夜里,姜元柏和姜老夫人仍旧没有表现出究竟要不要姜梨去接这封帖子的意思。姜梨却已经开始让白雪将所有的银子拿出来,盘算还有多少剩余,又该给姬老将军买多重的谢礼。

    桐儿问:“姑娘,这还不定要去呢,怎生就开始盘算了?”

    “迟早都是要去的。”姜梨微微一笑,“父亲和老夫人到现在都未能决定,便已经是默认了。”她数了数手里的银票,叶明煜给她的一些,姜老夫人和姜元柏补偿她给的还剩下许多。她自己平日里除了打点其余人,给薛怀远买些补品以外,并不怎么花用。女孩子们喜爱的首饰衣裳,姜梨也是够用就行,因此剩的银子不少。她掂量掂量,觉得足够送姬老将军一份还不错的贺礼了,就让桐儿把装着银票的匣子收起来,道:“明日一早去街上瞧瞧吧。”

    桐儿点了点头。

    第二日,姜梨就和桐儿白雪去街上挑选生辰贺礼了。

    她许久未曾出府,姜家的护卫倒是跟了不少,姜梨思来想去,对于究竟要送姬老将军什么贺礼,还真是没有头绪。寻常送老人家贺礼,大约是要送什么珍贵的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可这些国公府想来也不缺。姬老将军是武将,难道要送一把好兵器?可姬老将军的武器,见过的定然也不少。况且真要送他一把很好的武器,眼下又不能上战场,英雄迟暮,万一惹他伤心怎么办?

    逛了整整一个清晨,也并未瞧见特别称心的东西。眼见着就要走到东市了,姜梨让马车停下,自己走了下来。

    桐儿问:“姑娘,您不会是要去东市吧?”

    “正有此意。”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姜梨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进去吧。”

    桐儿也只得老老实实跟上。

    东市是位于燕京城城东的一处暗市,在这里,鱼龙混杂,也许有杀人放火的强盗,也许有刚从墓地里滚了一身泥的盗墓贼,也有走投无路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总之,来这里的卖家,随地铺张席子,就可以做买卖了。当然了,这里头也有骗子,买到真的东西和买到假的东西,全凭自己的眼力。交易完毕,便是发现东西是假的,这笔交易亏了,也得自认倒霉。

    因此,来东市买东西的,多是专门倒腾这些,有些眼力的人。

    姜梨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许多人都为之侧目。一来是姜梨虽然戴着斗笠,却是女子装扮,来东市买卖东西的人,鲜少有女子。而来是姜梨身后跟着的一溜护卫,实在很显眼。略略一想,便能猜得出大约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这里开开眼界来了。

    因此,那些随地而坐的卖家,都热络的招呼起来,直将自己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想着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很容易就被糊弄了。

    桐儿和白雪既是紧张又好奇,但这些地方到底有些脏乱混杂,怕是姜梨在此行走走不惯,可抬眼一看,虽然看不到姜梨的神情,姜梨的步子却平静稳重的很。

    她像是对此十分熟悉,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怎么跟来过似的。桐儿心底嘀咕道。

    事实上,姜梨并未真正的来过东市,至多也就是在做薛芳菲的时候,从东市门口经过而已。只是里头这些具有江湖气息的人,她并不陌生,也并不害怕。薛昭曾带过她见识过类似的地方,再说了,人人都说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间,是绝对无法跨越的鸿沟。可上等人不会永远是上等人,下等人也不会永远是下等人,在这些人眼里,自己是上等人,可姜梨知道,骨子里,她还是从桐乡走出来的小吏的女儿,和这里的这些人没什么不同。

    她的目光在附近的小摊上逡巡一遍,并未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不觉有些失望。要知道寻常的东西难入姬老将军的眼,她在这里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珍奇之物,可眼下看来,没什么好玩意儿。

    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幼兽的呜咽,姜梨循声望去。就看见有一处长席,长席边立着一根坚实的木头柱子。柱子上面拴着几条绳子,绳子的另一边,是几匹马驹。

    马驹应当是刚出生不太久,连站都站不稳,各色的都有,只是都蒙着一层厚厚的泥灰,看不清楚本来面目。

    姜梨往那马驹的主人面前走去,马驹主人是个中年人,见姜梨过来,连忙起身迎道:“都是新收的马驹,小姐挑一匹养着吧?乖得很哩。”

    白雪和桐儿面面相觑,姜府里是有马厩的,马厩里的母马们也时常产下马驹,何必来这里买。但姜梨竟然真的提着裙裾弯下腰来,在那一群马驹里挑挑选选,指着一匹小马驹道:“我要这一匹。”

    大家都往她挑的那匹马驹看去,是一匹小马驹,还不及姜梨的膝盖高,一双眼睛很是明亮,站在一群马中,显得格外矮小一些,身上都是泥痂,脏乎乎的。

    桐儿小声道:“这匹太脏了,姑娘,不如选那匹枣红色的?”

    姜梨摇了摇头:“我就要这一匹了。”

    那中年人也愣了愣,女孩子们选马驹,大约要选可爱的,但这匹马看起来十分性烈,连目光都有点凶,还脏乎乎的,没料到姜梨竟然选这一匹,这眼光可真是异于常人。

    “多少银子?”姜梨问。

    中年人见她一副爽快的模样,想着大约真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就道:“我看与姑娘有缘,这马驹都是上好的苗子,今日般给姑娘算便宜一些,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桐儿惊呼一声,怒视着那中年人,“你莫不是以为我们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是真以为我们不知道马驹卖多少钱?”

    “桐儿,给银子吧。”姜梨道。

    那中年人一听,立刻笑眯了眼,道:“还是这位小姐识货。是个爽快人!”

    桐儿心中愤愤,拿这么多银子买一匹马驹,传出去都要笑掉大牙的。这人表面上是恭维自家小姐,心里指不定怎么讥笑小姐是个傻子呢。可姜梨发话,桐儿也不得不答应,从匣子里数了五张银票递过去。

    那中年人满眼发光的将银票拿走,桐儿见状,心中更加生闷气了。

    东市上来来往往许多人,姜梨这一行人十分显眼,早就被人看在眼中了。至于她买马驹的过程,也引起了许多人围观。看着姜梨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一匹莫名其妙的马驹,许多人面上就露出些讥嘲的笑容。

    对这一切,姜梨视而不见。她让白雪牵好马驹,出了东市,让人看好这马驹,才上了马车。

    桐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姑娘,您为何要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一匹马驹呢?咱们府里多得是,如今银子少了大半,剩下的给姬老将军买生辰贺礼,就不太够用了。”

    “不必了。”姜梨道:“老将军的贺礼,已经买到了。”

    “什么?”桐儿一愣,“什么时候买的。”

    “就是那匹马驹。”

    桐儿呆了呆,道:“可那只是一匹普通的马驹啊,便是您告诉老将军那匹马花了五百两银子,它也只是一匹随处可见的马而已。”还那么脏四个字,桐儿悄悄地在心里念了一遍,没有说出来。

    “哦?你认为它是一匹普通的马吗?”姜梨笑着问道。

    “难道不是?”桐儿看着姜梨的笑容,心中一动,问白雪道:“白雪,你可看出了什么?”

    白雪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我就是觉得,那匹马比平时见到的马更脏一些。”

    桐儿:“”

    “那可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姜梨微微一笑,“是汗血宝马。”

    “啥?”桐儿和白雪都是一惊,不可置信的盯着姜梨。

    “虽然不知道汗血宝马怎么会混在那一群马驹之中,而他们的主人竟然没有发现,但是,这笔交易显然是我赚了,别说是五百两银子,便是万两黄金,也值得。”

    ------题外话------

    阿狸: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送礼

    回去的路上,桐儿几乎是忍不住脸上的大笑神情。

    姜梨很是无奈,“桐儿,你把脸上的笑容收一收。”

    “奴婢只要一想起方才那人说话的语气,就直想发笑。”桐儿道:“那人还以为狠狠敲了姑娘一笔,沾沾自喜呢,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将这匹汗血宝马五百两银子就卖与姑娘,不知要多少后悔呢。”

    姜梨笑了笑:“东市就是如此,交易过后,银货两讫,谁也不能反悔。若是没有眼力劲儿,也没人敢胡乱买东西。”

    “是是是。”桐儿笑道:“咱们姑娘火眼金睛!”

    她倒是心大,也不问姜梨为何笃定那马驹是汗血宝马,只要姜梨说是,就深信不疑。多少人在东市买东西,都赔的干干净净,尤其是第一次前去的,不曾想姜梨第一次去,便能淘得这等珍惜之物。

    “东市真是个好地方,”桐儿砸了咂嘴,“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

    这孩子,尽想着玩闹了。姜梨摇了摇头。

    “等回去后,就把这马驹刷洗干净,总不能污糟糟的送给姬老将军。”姜梨道。

    “奴婢省得。”桐儿点头,又有些不舍,“这么好的一匹马”

    姜梨轻轻敲了敲她的头:“那又如何?只花了五百两银子!”

    “说的也是。”桐儿傻乎乎的又笑了起来。

    等回到姜府,姜梨直接让人把这匹马驹带回了芳菲苑,芳菲苑的院子够大,她让白雪带人给马驹洗洗干净,刚回了屋,清风就过来送帖子,顺便来传话,姜元柏和姜老夫人思量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让姜梨去参加姬老将军的生辰宴了。

    和姜梨想的一模一样。

    她就笑着接了帖子,让人回晚凤堂那边自己晓得了。

    过了一会儿,院子外响起白雪的声音,让姜梨过去看,姜梨便走出屋,一眼看见院子里,丫鬟们正围在一起,最中间,一匹浅金色的马驹站在中间,骄傲的仰着头,威风凛凛。

    这匹马洗净污泥之后,显出了本身的颜色,竟是淡金色的毛色。它的毛极顺极丰厚,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吃的东西不够,显得不够明亮。即便是这样,这也是一匹非常英俊的小马,姿态高傲。

    桐儿看了,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躲在暗处的赵轲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倒是一眼没看出这匹马是汗血宝马,但能看得出,这匹马非常不错,便是在国公府的马厩里,也是十分优秀的一匹。自古英雄爱良驹,他看的也是眼馋不已。心中纳闷不知道姜梨从哪里寻来的这么一匹坐骑,可还有剩余的其他马匹,他也好去挑一匹。

    姜梨走到马驹身边,那马驹看了她一眼,目光仍旧有些高傲,姜梨伸手摸了摸它的前额,小马轻轻的哼了两声。

    周围的丫鬟都笑了起来,白雪道:“姑娘给它取个名字吧。”

    姜梨正要说话,想了想,摇头道:“罢了,这是送给姬老将军的小马,还是由姬老将军亲自为它取名字为好。”

    “它是个男孩子呢!”白雪道。

    “那就更好了。”姜梨摸了摸小马,“倘若是个女孩子,放在国公府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赵轲:“”

    什么叫暴殄天物?他们国公府里连花花草草都是公的好么?早就该多来几个女孩子了!女孩子放在外面才暴殄天物!

    众人都陪着这小马玩耍了一会儿,天色渐晚,姜梨嘱咐人看好这匹马驹,自己回屋睡了。

    帖子上写的,姬老将军的生辰是三日后。她突然想到,不知道姬蘅的生辰是何时。好似从未听过他生辰宴一事。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这天早上,天上下起了小雪。燕京城的春日来的很晚,年关以后,仿佛这冬日还将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似的,雪比年前下的还要大。偶尔的几次阳光都成了稀罕物。

    桐儿在屋里精挑细选的挑衣服,姜梨见状,就道:“随便挑一身就行了。”

    “姑娘不是要赴生辰宴么?”桐儿笑道:“自然得挑一身好看的才行。”

    “不必了,”姜梨回答,“生辰宴上又没有其余小姐夫人,穿了也是无人看的,反而是白费心。”

    “那可不一定,”桐儿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姬老将军和肃国公殿下也是男子,若是姑娘穿的好看些,他们看姑娘的必然会更欣赏一些。”

    桐儿天真,只觉得只要姜梨穿的好看就行,不过这也说明,就连桐儿对国公府的人也没有警惕。姬蘅和姬老将军在桐儿心中,并不是值得提防警惕的敌人。

    姜梨想了想,笑了,“那你就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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