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对面沉默了半响,阎野无奈的声音才顺着听筒滑了过来:“老宋和你姐谈恋爱的事情和我说过,目前看算不上骚扰,你若是不放心,等我回去好好了解一下,但现在,我得和他说句抱歉,刚刚话说重了,怎么揍他我都想好了。”

    话音顿了顿,男人略有疲惫的声音中裹了温柔,“二百块,说句你想我了,这乌龙就翻过不计了。”

    最近两人通话少,薛宝添如今听着些许沙哑的熟悉声音,才发觉“如隔三秋”竟不像“车子开起来像飞了一样”用的是夸张的手法,原来竟他妈是真的。

    他望着窗外的车流,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面似乎笑了:“我就当你说过了。”

    挂断电话,薛宝添满耳还是阎野温柔的嗓音:“二百块,乖一点,等我回去。”

    垂眸回味了一番,再翻起眼皮时,薛宝添又是那番吊儿郎当的做派,他将电话扔给宋志新,扬声道:“抱歉啊,发错了,不过你以后离我姐远点,少去她面前晃荡。”

    宋志新收起电话,并未应承薛宝添的话,只是公事公办的说道:“工作期间不谈私事,请薛总照办。”

    草,到底是谁起的头啊?

    隔日,薛宝添正在开会,秘书推门而入,将一张纸条放在了他的面前。

    女秘书向来飒爽,今日却纠结犹豫:“一个小孩儿说有急事找你,信誓旦旦你见了纸条就会见他,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答应帮他把纸条送进来。”

    薛宝添的生活向来与小孩儿不搭界,他连自己都烦,更别提孩子。

    敛眉展开纸条,纸上的字有板有眼,却少,只有两个:桎梏。

    他啊,小垃圾。

    薛宝添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人呢?”

    “会议室。”

    薛宝添推开会议室的门,见到小垃圾正往兜里装糖,两只口袋鼓鼓囊塞,用来招待的糖盘已经见了底。

    被人撞破,小孩儿丝毫未赧,从他宽大的沙发中站起身,向薛宝添急声道:“小白脸儿,我老大有危险!”

    脚下一顿,薛宝添的目光一凛:“你说谁有危险?”

    “我老大,你姘,头,阎野。”

    !!!

    一更

    惊雷

    大巴车里有股鸡粪的味道。

    后排座位下面放着两个鸡笼,打蔫的母鸡趴在里面。刚刚下过雨,大巴在泥泞的山路上行驶了三个多小时,追过尾,爆过胎,居然没有散架也是奇迹。

    驶入路旁的一个加油站,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这是在中国境内最后一次可以上厕所的机会,司机大声嚷嚷着“停车十分钟”,车内顿时一片騒乱。

    乘客们都很疲倦,半数以上的人起了身,即便不上厕所,也下车放放风。阎野坐在临着过道的位置上,有人走动,撞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提箱,箱子一歪,一根与手腕相连的细绳从袖口中露了出来。

    暗藏凌厉的目光在那人的背影上跟了很久才收了回来,阎野扶正手提箱,听到坐在他身边的男人说道:“我去上个厕所。”

    男人五十多岁,面颊塌陷,目无光华,是一副苦相。肮脏破旧的大巴车内,只有他穿着成套的白色西服,带着西式的奶白色礼帽,与那些在国境线上苦苦讨生活的人格格不入。

    阎野并未给他让开通道,他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一窝蜂涌向卫生间的人群,温声说道:“现在人多,等一下再去。”

    这时,车子最后排站起一人,带着鸭舌帽与墨镜,穿着口袋很多的马甲与结实耐穿的登山鞋,一看这幅行头就知是个游走在两个国家的倒爷。

    整趟旅途他几乎都在睡觉,抱着胸靠在车窗上像断了气的鸭子,来回晃动着脑袋,只有在停车上厕所时才会醒过来,慢悠悠地去撒泡尿。

    十分钟已过去七八分钟,阎野才在“白西服”的催促下让出了通道。他与他一起下车,手中拎着那只手提箱,走进了肮脏的厕所。

    厕所基本已经空了,只留下了交叠的泥脚印子,白西装推开一个隔间,有些急迫地说:“肚子疼,蹲一会儿,箱子……给我?”

    “我和你一起进去。”阎野的话说得虽温和,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哎呀,当着你的面我怎么……”

    “根据合同,标的物在运送过程中,不能脱离我们两人的视线。”阎野看似谦卑,实则强硬,“张先生,东西要是在我们两个人手上丢了,是您赔还是我赔?”

    白西服解开了皮带,打着商量:“这样,你把箱子给我,就两分钟,你守在外面怎么样?”

    阎野的笑只在面皮上存在了一瞬:“要不张先生忍忍,还有一个小时就过国境线了。”

    “人有三急,怎么忍啊,这门板留一条缝总行了吧?”

    窗外,乘客们已经三三两两的上了车,大巴车司机手上的香烟也只剩了三分之一,阎野沉默了片刻,解开腕子上的捆绳,将手提箱递给了白西服,沉声道:“快点。”

    车子再次晃动起来,天色更加暗沉,似乎随时会有大雨光顾。大巴又行驶了近一个小时,远处忽然传来广播喇叭用两种语言播报的声音,昏昏欲睡的人们在这机械重复的声音中,像久旱逢雨的秧苗,一下子便“活”了过来。

    大包小包被从架子上拽了下来,鸡笼里的母鸡扇着翅膀扯着脖子,车厢内老挝语、缅甸语与中国话互相交杂,热闹得如同沸煮的锅子。

    “总算要过境了。”白西装也抻了个懒腰,“年纪大了不敌你们年轻人,车子坐久了骨头都僵了。”

    他拿出一根不带滤嘴的香烟放进嘴里,边掏打火机边说:“一会儿接受边防检查,等检查完就可以过境了,那边接应的人已经到了,过境后坐车去方教授府上,验过货,你就可以拿支票走人了。”

    他将点燃的香烟用手夹着放在了车窗外,笑着说:“倒也别急着走,来一次不容易,我可以带你逛逛紅灯区,保证是你在国内没见识过的。”

    林林总总说了一堆,白西装看向阎野时,见他只挑起唇角,简单道了声谢。啧,向窗外吐了口香烟,男人的脸子落了下来。

    大巴车终于停了,白西装向前一指:“那是国防大门,一会儿我们去那里排队接受边防检查。”

    随着人流下了车,白西装扔了烟,正了正礼帽,刚想拉开步子去排队,腕子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他低头瞧了瞧,冷眼看阎野:“有事?”

    阎野依旧客气:“张先生,在这儿验个货吧。”

    “验货?”白西装不耐烦,“过了境,去方教授家再验。”

    “根据我们的行规,跨境押运,在出境前一定要验货的。”

    白西装面上略有鄙夷,他懒洋洋的看了看手表:“多此一举,这箱子一直没离开咱俩的视线,货肯定还在里面,再说一会儿边检也要验的,我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边检只是过X光安检机,并不开箱,只要箱子里没有违禁品就可以顺利通过。”阎野温和的面色忽然覆上了淡淡冷意,“请张先生理解,行有行规,在出境前必须开箱验货。”

    天空中的乌云更加厚重,像极了白西装此时眼中不明的神色,他歪头将目光放远,看向几米之外国境线的另一端挺直而站的一个青年。

    黝黑、干瘦,却也结实健壮。青年的目光在白西装身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滑向阎野。正巧阎野也看了过去,四目相接,一个如啐了毒的刀刃,一个却轻轻寡寡莫不在意,甚至还送去了一个潦草的笑容。

    “张先生,开箱吧。”

    手提箱被放在边境临检站内的桌子上,卸了手绳,阎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西装走到箱子前,曲指在上面敲了敲,阴恻恻地问阎野:“阎总确定要验?”

    阎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与薛宝添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对方发来的“他骚扰我”,掀起唇角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抬起头,淡声道:“开吧。”

    旋转密码锁,啪,箱子被打开,入眼皆是黑色的绒布箱里,手提箱内竟空无一物!

    白西装眼角一跳,阎野骤然敛眉,两人迅速相视,眼中皆是一片惊色!

    乌云垂坠窗角,一声巨雷划破暗淡的长空,真的要下雨了……

    此时,千里之外,薛宝添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将手放在小孩儿肩上冷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阎野为什么会有危险?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会有危险的?”

    小孩儿抖了一下肩膀,口袋里的糖块哗啦哗啦作响,他又坐回沙发,仰着头说道:“有人下笼子要抓我老大?”

    “下笼子?”

    “就是做局陷害,行话,也不怪你听不懂。”

    薛宝添眼睛一眯,冰冷的寒意覆上目色,他缓缓坐在小孩儿身旁的沙发上,一双冷眸紧盯着面前人,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怎么做局?又要怎么陷害他?”

    小孩儿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有人要害他。”

    薛宝添又一次打量了一遍瘦削肮脏的孩子,垂下眼眸,叼了一只烟入口。

    “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害阎野的?”

    “前几天我听了你的话打算去上学,找到教育局和社区,他们同意帮我办理入学手续,但因为我是孤儿,就打算把我送到福利院去。

    福利院受约束不自由,我不愿意去,所以就跑了。你给的钱能顶一阵子,但不能顶一辈子,我在台球厅给人家摆案台,赚口饭吃,没想到遇到了钱三儿。”

    薛宝添狭长的眼眸翻起,却没插话。

    “钱三儿是个不好惹的地头蛇,我不认识他时,碰过他的瓷儿,被他抓住,饿着肚子在狗笼子里关了三天,所以......我怕他。”

    小孩觉得有些丢面儿,暗戳戳瞧了瞧薛宝添,抽了一下鼻子,继续说:“昨天他忽然来了台球厅,没照面儿我就躲了起来,偏偏他和另一个人进了我躲的屋子,吓得我只能趴在了沙发后面。”

    薛宝添面色紧绷,追问道:“你听到了他们说要陷害阎野?”

    小孩儿又摇了一下头:“和钱三儿一起进屋的人应该比他来头大,钱三儿欠着人家的债,孙子似的伺候着。说到还钱的时候,钱三儿说最近有一单生意正在运作,刚给人下了笼子,半个月之后能起货,到时就有钱还账了。然后对方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生意,给谁下的笼子?钱三儿支支吾吾的不说,只说是个狠角色,最近出尽风头的保镖头子。没想到对面那人听后就报了我老大的名字!”

    薛宝添没摘烟,一边偏咬着,一边从唇缝吐出烟雾。他从所剩无几的糖盘中取了一颗糖,不急不慌地剥开糖纸,塞进小孩嘴里,挑起眼皮,他笑着问:“小垃圾怎么称呼?”

    小孩儿将糖块在口里翻了个个,皱了皱寡淡的眉毛,梗起脖子回复:“叫我白爷就行。”

    “白爷?”薛宝添笑容更盛,眸子里却皆是戾色,“白爷有......七岁?口齿这样伶俐真是了不得。敢问七爷,我们见面那天,你与阎野根本没有说过话,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关系的?姘,头?你他妈小小年纪倒是懂得挺多!”

    “你怀疑我骗你?”

    噗的一声,小孩儿将口中的糖块吐在了地毯上,他双目紧盯着薛宝添,大声说道:“我今年十岁,不是七岁,我要跟着的老大,怎么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天你们骑自行车走后,我一直远远跟着,我老大是知道的,只有你这个小白脸没有警戒心,不知道!

    你下车去买烤红薯的时候,我老大和我说过话,他说他不是道上混的,他做保镖是要保护别人安全的,想要跟着他,就得好好做人。”

    童音一落,薛宝添便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扎了洞的气球,气势逐渐弱了下来:“所以名字是他自己告诉你的?”

    小孩想起了那只伸到面前的宽大手掌,男人沉身看着自己,笑得温和亲切:“我叫阎野,你叫什么?”

    这是男孩第一次在享受到尊重的前提下,向别人正式的介绍自己,他在裤子上擦了擦自己的脏手,握住了那只极具安全感的大掌:“白赫,我叫白赫。”

    收回思绪,男孩儿重新看向薛宝添:“至于为什么知道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我在道上见得多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你们那天在办公室里亲嘴儿,也没关灯啊。”

    草!薛宝添骤然从沙发上起身,他高估了自己的脸皮与羞耻心,对着祖国黑不溜秋的花朵,他臊的满脸通红。

    认真回想了一下,那天自己被推倒在桌子上后,阎野就关了灯,一室漆黑,只有月光,想必后面的事情残害不了这朵祖国已经长歪了的花朵。

    略略安了心,薛宝添的眸色色又冷了下来:“小垃圾,你把钱三儿这个人的详细信息和我说说。”

    小孩鄙夷:“又不怀疑我了?”

    冤枉了人,薛宝添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他盯着男孩儿鼓鼓囊囊的口袋,吊儿郎当地说道:“白爷,这糖就当给你赔罪了,等我救回你老大,摆酒谢你。”

    “成。”一大一小达成了协议。

    当晚,瑞祥药业秘书处的灯光直到很晚还亮着。

    风情万种的女人拿着电话撒娇,一个调子拐了八个弯儿,撩得人心痒难耐,谈了风月,聊了诗与远方,最后在挂电话之前,她与对方约好了吃饭的时间。

    放下座机,女人迅速收了唇边的笑容,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的电话。

    从听筒最先传出的是机场广播的嘈杂声音,然后才是一声冷厉简短的:“说。”

    女秘书拿起刚刚一边撒娇一边记录的纸条,冷静地汇报:“薛总,我已经与从焱越安防合作的票务公司套出话来,阎总这次出差的目的地不是广西,而是云南。”

    电话里薛宝天的声音明显迟疑了一下:“云南?”

    “是的,从订购机票的记录来看,起码第一目的地是云南。”

    “除了他,他们公司还有谁和他一同出差了?”

    女秘书依次报了几个名字后,听到了自家老板的喃喃自语:“周一鸣......马上帮我订去云南的飞机,越快越好。”

    “还有,你工资从这个月起涨百分之三十。”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宝子们求点留言。

    二更

    薛爷救命

    箱子口大张,里面空荡荡的。

    白西服在经历最初的震惊后,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隐有幸灾乐祸,拖着长调开腔:“阎总,咱俩分工明确,你是押送货品的保镖,我只是协同,现在货丢了,你给拿个主意怎么办吧?”

    憋了一天的大雨在此时终于倾泻而下,打到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脏污的水痕,带走了窗户上积久的灰尘。

    阎野走到桌子前关了箱子,他垂头沉默了片刻,说道:“主意没什么不好拿的,报警吧。”

    临检站敞着门,白西装靠门而立,裤脚溅上了门外翻起的泥花,他只低头看看,却没挪窝:“报警?中囯警察一介入,事情就麻烦了。我给你指条明路,方教授心善和气,不如你与他道个歉,再随便赔点小钱,事情也就解决了,反正这贼难抓,何必去警局走一遭。”

    “贼?”阎野的眸子异常平静,随着窗外阴暗的雨色投射着淡淡的冷光,他将手放在手提箱上拍了拍,随着节奏问道,“你说你是,还是我?”

    白西装挑起几乎秃了的眉毛:“阎总号称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你都不知道贼是谁,我怎么能知道?”

    阎野压进几步,垂眸看着仅到自己肩膀的干瘪男人:“除了厕所那次,箱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密码锁开锁只需要半分钟,抽水马桶的水声足可以掩盖住开箱的声音,之后我检查过箱口的密封胶带,竟也完好无缺,这种胶带贴得极其隐秘,不是行内人根本不会知道在封箱的时候还有这样的操作。不过现在看来张先生不但知道,而且手法相当纯熟,在两分钟之内竟然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白西服“啧”了一声,不以为然:“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耸耸肩,指指脚下的土地,“在这里万事都要讲证据,阎总的证据呢?凭空想啊?那我也可以想啊,也有可能是你通过什么掩人耳目的手法调换了箱子呢!”

    “再说,你说是我拿的,东西呢?”他摊开手,“要搜身吗?”

    阎野的目光暗淡了几分,有些无奈地说道:“能将局做得这样巧妙,东西肯定已经通过什么途径送走了。”

    白西服笑了笑,颊边堆起干瘪的皱纹:“阎总的业务能力名不符实,编故事倒是一把好手,别说,方教授还就吃这套,说不定能通融通融。”

    他从墙角拎起一把破伞,偏头看了看已经无人排队的边检通道:“我要回去复命了,你自己想办法和方教授交代吧。”

    刚想走,不料肩膀又被人扣住,阎野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像加了混响似的,格外低沉:“张先生,我也想给方教授一个交代,所以和我去一趟警局吧。”

    “去警局?去警局阎总知道会面临什么吗?”白西装眼中尽是轻蔑,“一旦走了法律程序,你要按照合同进行三倍赔偿,阎总个人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吗?还是要让你的公司履行赔偿?”

    阎野的回语中带了一点讥诮:“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想索要三倍赔偿的主顾,张先生不想要赔偿,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把我阎野在安防这个行当搞臭?”

    白西装目光一凛!

    阎野继续分析:“是盛屿的主意吧?他想要扳倒我,又不想担上诈骗的罪名,所以不要赔偿,只让我丢了货,败了名声,在行业内无法立足,他就可以取我代之了。”

    阎野帮骤然紧张的男人正了正乳白色的礼帽,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轻语:“所以,你们不敢报警。”

    白西服拿着雨伞的手一抖,慌忙避开目光思忖了片刻,转瞬又平复了情绪,有恃无恐地笑道:“阎总,即便我和你去了警局,你能证明箱子里的东西是我拿的吗?又能为自己挽回声誉吗?你的名声败了就是败了,何必再搭上赔偿金?”

    伞骨蓦地在雨中炸开,隔绝了连绵的雨丝,白西装置身伞下,最后看了一眼阎野,留下了一个短促的笑声,抬腿迈入了无边的雨幕。

    边检通道空空荡荡的,就像刚刚敞开的手提箱一样。

    国境线的另一侧,那个黝黑的青年一直默立在原来的位置上,连把伞都没打,任凭冷雨拍打这身体。

    进入安检通道,白西装将伞扔在了一边,站在安检台上伸直手臂等待接受检查。

    下一刻,破旧的雨伞就被人从泥水中拾了起来,立在了通道的墙边。失去了光泽的皮鞋踏在雨中,溅起了污浊的水花,沿着安检通道一步步迈近,在安检员示意白西装可以通过国门的那一刻,来人拉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平静地说道:“张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

    白西装回头望向阎野,甫一见他坚定厚重的目光便慌了,他用力晃动身体想要甩开阎野的桎梏,像一只急于挣脱野兽追捕的猎物,拼了命的挣扎!

    “阿坤!拉我过去,快拉我过去!”

    白西装伸长手臂,大声求助那个黝黑的青年,青年像一只敏捷的豹子,迅速奔袭而至,隔着边境线拉住了白西服的手腕。

    边境警察出声喝止,黝黑的青年却丝毫未惧,已经将白西服的手臂拽过去大半。

    忽然,他的指尖骤然一痛,继而是腕子,青年皱紧眉头,隔着雨幕看到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腕子上。

    抓实,握紧,反向一拧,又向上猛然一抬,青年抓着白西服的手臂瞬间以奇怪的姿势背到身后,向天空高高抬起,为了减少疼痛,他只能弯下腰,像一只母鸡一样蜷缩起身体。

    毒箭一样的目光射在阎野身上,恨不得扎出两个血窟窿。擒着青年手臂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把白西服甩进了中囯境内,砸在烂泥堆里!

    而后,男人终于笑了,扬了扬眉,用口型说了句毫无诚意的“抱歉”。

    随手一推,放了青年,又看着他捧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在了自己对面。

    雨下得更大了,由远而望,国门都被疾风骤雨笼罩得模糊不清,那个青年与阎野仅隔三五米,两人却分列两国,遥相的对望中,青年眼中有着雨水都浇不灭的怒火与仇恨……

    汽车的急刹声从不远处传来,车轮溅起的水花还没落下,黑色的越野车上就跳下来一人。带着棒球帽,蹬着登山鞋,穿着有着很多口袋的马甲,那人无视打在身上的风雨,向阎野举起了一个大拇指。

    阎野伸手拽起白西服,口中的轻蔑像极他刚刚的口吻:“你不是想要证据吗?走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证据。”

    周一鸣笑着为他们拉开车门,白西服隔着滂沱的大雨看到汽车后座上那个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男人时,脊背一塌,脚下一软,面色由灰败变成了绝望。

    “张先生,见到同伙不打个招呼吗?毕竟你偷的东西还在他身上呢。”年轻高大的男人压人上车,他看了看依旧阴云密布的天空,拍了拍车门:“开车。”

    ……

    熬了一天一夜,阎野步下警局的台阶时,看到了靠在石狮子上的周一鸣。

    他还带着那个棒球帽,马甲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又装了哪个姑娘送的“心意”。

    “都搞清楚了?盛屿也会被抓起来?”周一鸣急忙问。

    阎野点了点头,他这两天基本没怎么睡觉,现在头疼得厉害,简而言之:“盛屿会被批捕,但是定性成诈骗还是不正当竞争就不好说了,要看警方的调查。”

    “自食恶果。”周一鸣骂了一声后忽然目光大盛,“那个戴帽子的秃瓢,得知他偷走的其实是假邮票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傻了吧?”

    阎野揉了揉太阳穴,面上隐有笑意:“手提箱是经过他里里外外认真检查过才封起来的,所以他得知他偷走只是假邮票时,整个人都懵了。”

    “那是,谁有咱俩配合的好啊。”周一鸣伸了个懒腰,“在卫生间门口擦身一过就换了手提箱。”

    他笑着说:“你让我在沿途五个卫生间放了五个手提箱,谁想到他最后一站才搞事情,熬得我心里难受死了。”

    阎野拿出手机打算给薛宝添打个电话,这几天他怕盛屿监控薛宝添,一直忍着没有联系他,现在盛屿已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自然没有了顾虑。

    电话拨过去,没有风音,还想再拨,周一鸣又缠上来说话:“那秃瓢得知真相后无话可说了吧?”

    阎野看着手机摇了一下头:“他将偷走的假邮票藏在卫生间马桶的水槽里,想着我们离开后,让人去取。”

    周一鸣洋洋得意地接着说:“他哪能料到,我根本没再上大巴车,就等着抓那个来取东西的人呢。”

    “那个人是个无赖,即便你抓了他的同伙,他也死不认账,直到……”阎野从手机中抬起眸子,笑着说,“直到看到我在假皮箱中拆下针孔摄像机,屏幕中出现他坐在厕所上打开箱子,取走假邮票的画面。”

    “过瘾!”周一鸣向空中挥了一下拳头,“要是盛屿也在云南一起受审就好了,真想看看他得知自己精心设的局让人丝丝入扣破局时的模样。”

    心情大好,他向阎野抬了抬下巴:“事情总算解决了,有妹子约我,先走一步了。”

    阎野在身后叫住他,伸出拳头,由衷道:“谢了,哥们。”

    周一鸣笑着握拳撞了一下阎野的拳头:“别忘了奖金就行,我他妈都快被林知奕榨干了。”

    看了看时间,还是清晨,薛宝添是夜猫子,不上班的时候从不早起,阎野放弃了再次打给他的想法,转身向民宿走去。

    转过几条街巷,人烟逐渐稀少,待至荒僻处,阎野停下脚步,沉声向空气说道:“出来吧,跟了一路了。”

    话音落了很久,转角才走出一人,年轻、黝黑、干瘦,竟是那个隔着边界线与阎野对视的青年。

    阎野掀起眸子,淡声问道:“什么事?”

    “放了我舅舅。”青年的中国话说得很僵硬,却也可以听懂。

    “警局呢,去那找吧。”

    “我让你去说他没有罪,让中囯警察放了他!”

    “我说了不算,法律才说得算。”阎野不想与他废话,“还有事吗?没事让个路。”

    “我在鑫三角待过,”青年蹩脚的中文像折断的干树枝一样,有着有着锋利的断茬,“你这样的人我殺过好几个。”

    阎野笑了一下,心思一动,忽然学起了薛宝添讲话:“真可惜,我没在鑫三角待过,所以你这样的傻逼见得不多。”

    见青年没什么反应,阎野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对方听不懂“傻逼”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终是学不会薛宝添的出口必伤人。

    不想再浪费时间,阎野拉开步子继续向民宿走去,谁料身后却传来极速发力的脚步声,他眉眼一压,迅速偏身,躲开了一记重拳!

    “在我的国家,不但殺人犯法,连打架都是犯法的。”阎野缓缓握紧拳头,眸中隐有厉色,“但正当防卫不犯法!”

    面对青年的再次进犯,阎野蓦地绷紧肌肉,疾步奔出,朝倏然冲来的人影迎面而上。铁拳从自己耳边擦过,他单手使力,顺势扣住青年的肩膀,五指紧抓,似要捏碎他的骨头!

    青年一个凌厉的转身,巧妙地化解了阎野的力道,随即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向阎野的腹部!

    阎野镇定自若,他臂力极强,一把抓住青年的小腿向前一拉,又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青年鞭扫倒地。

    看着倒在地上的青年,阎野的目光如同冷铁一般:“回你的国家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谁料,青年却屡败屡战。他从地上翻身而起,一个跨步,冲到阎野面前,又是一番激列的缠斗!

    可野路子拼凑的拳脚终是不敌常年专业训练出来的狠准稳,青年接连败退,逐渐式微。

    忽然,青年眼眸一眯,越过阎野的肩头看向他的身后,大声喊到:“薛宝添,抓住薛宝添!”

    “什么!”

    阎野大惊,迅速转头去看,待刚刚看清身后空空荡荡的街道,后颈上就猛然被人劈了一个手刀!

    “你怎么……知道薛宝添这个名字?”没待他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头上又被狠狠一击!

    眼前一黑,阎野轰然倒地!

    作者有话说:

    可能,我说可能啊,还会有三更。

    依然求点评论。

    完结章

    拯救全世界

    邻国,边陲之地。

    这座城市因为极高的犯罪率和混乱的社会管理而臭名昭著。

    废弃的酒店、荒废的学校、残破不堪的工厂随处可见,入了夜,它们就像狰狞的怪物,在夜幕中支撑着嶙峋的骨骼,好像要把人吞噬殆尽!

    薛宝添望着眼前的怪物,觉得身上很疼,好似它正将自己的骨血糅烂,缓慢的且挑挑拣拣的,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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