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念及此,镜中人勾起了唇角,哂然一笑,仿佛自嘲虚伪:方才还想着只要她回来就好,有无解药都没事,如今攸关性命,却是不得不主动去寻她了。她若有药还好,若是没有……

    他垂眼,压下心中不断浮现的念头。

    “大师兄。”外间传来小师弟李荃的声音。

    伍子昭顿了顿,眸中沉郁之色尽敛,面上重新堆起笑来,迎了出去。

    “如何今日来得这般早?”伍子昭笑问,“这时辰不需去漱玉峰么?”

    李荃亦是闻朝外出游历时带回的“孤儿”,据说带回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被妖火焚成了黑炭,唯独他这个师弟侥幸存活。然喉咙与肺部伤得严重,来天玄以后不爱说话,身子亦需每日上漱玉调养。

    李荃摇了摇头,行礼:“小师妹回来了。”

    伍子昭“嗯”了一声,身子的反应比脑子还要快,径直便朝外走去,到了门口脚步一顿,方才想起来,似乎忘了问师弟她人在哪里。

    “在天玄山门。”

    好在李荃又补了一句。

    伍子昭含糊谢过,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水身遭向来热闹,伍子昭御剑而去,还在半山,就瞧见她身边围了好些弟子,七八个人也不御剑,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往山上走。

    伍子昭抿唇,笑容淡去不少。

    可待得细看人群中心那人,心下那点怨气又不见了。

    ——瘦了。

    伍子昭第一时间便觉出不对。

    虽她人笼在那袭宽大的银裘中,可下巴明显尖了一些,不过数十日的功夫,竟似整个人都清减了一圈。虽然是笑着,可眼睛不若往日明亮,连笑意瞧着都似有些飘忽,生生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味道。

    伍子昭心下怀疑。他知她这趟下山或有任务,能平安回来已是不错,可眼下这模样,却像是好生受了一番磋磨。

    伍子昭瞧着不对,她周围的弟子却似一无所觉,尤其是站在她右手边的男弟子,眼神错也不错地落在她的脸上,好像根本没看见旁的弟子落在他身上的愤恨目光——等等,此人并非天玄弟子。

    伍子昭这才注意到,陪在洛水身边的那个玄衫少年境界不低,虽瞧着不过十五六的模样,然目蕴神光,步法玄妙,旁人想要将他从洛水身边挤开,却连他半片衣角也沾不到,修为竟似比他还高上一些。

    伍子昭端好笑容,迈步下去,暗用了缩地成寸的术法,几步便到了几人面前,朗声道:“师弟师妹们都回来了。”

    众人听到他声音,纷纷行礼,也不拘谨,只笑唤“大师兄好”“居然是大师兄亲自来接”,更有心思复杂者,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洛水。

    伍子昭自然也是看着洛水的,可她在人前向来不给他好脸,格外恭敬地行了个礼后,便半句多余的话也没了,瞧着竟比旁人还疏远几分。

    伍子昭对洛水有些意思,祭剑上不说人尽皆知,却也不算什么秘密。有胆大的瞧见他吃瘪,直接笑出了声来,被大师兄含笑一瞪,当即告饶,说有事先行。

    剩下的纵使不甘,亦跟着散了,只剩一个完全不长眼的,正是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

    伍子昭一眼便瞧出来人姿仪不凡,如今走近了看得更清楚,只觉此人虽还未梳玉冠,这般容姿却是真当得起人赞一声“小仙君”。换作旁的青年才俊,伍子昭少不了要恭维几声,只是此人一直目光锁在洛水身上,着实让伍子昭心下不快。

    他言不由衷地夸了对方几句“年少不凡”云云,末了,问道:“不知这位同修却是何人高徒,‘山海之会’未到,来我天玄有何赐教?”

    少年“啊”了一声,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抱拳行礼笑道:“是我失礼了。我乃定钧门下司荒卫寄云,此番来天玄除了护送两位师姐回来,还有事需向贵派掌门当面禀报。”

    伍子昭闻言微怔,再瞧洛水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下升起一点警醒,面上亦敛了笑容,郑重道:“既是贵客,可在我祭剑殿中稍歇,容我同掌门通禀后再约一叙。”

    说罢伍子昭也不再去看洛水,而是将卫寄云亲引自主殿落座,又唤来弟子奉茶,最后假作没看见少年依依不舍的目光,表示还有些事要同师妹吩咐,便领着洛水去了他那处办公的偏殿。

    入得殿中关起门来,两人一时无言。

    互相瞧了两眼后,到底还是洛水先避开了目光,显是心里有鬼。

    她心里自然是有鬼的,各种意义上的……至少今天,她不是很想面对伍子昭。

    洛水有心先跑,却不知身旁的人自她进来开始,亦是心思几度变幻。

    正当她琢磨着要不编个头疼体乏的借口先行开溜,便觉后腰一紧,回过神来,却已被这面前长手长脚的牢牢箍在了怀里。

    他身上烫得吓人,隔着这分水辟火的银裘都能觉出隐隐的热来,烫得她也脸红了。

    可这人箍住了她还不够,下巴抵着她的后肩用力嗅了好几口,便一口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疼,但那尖牙抵着软肉的感觉……实在是说不上来的奇怪。那处甚至不是她的敏感之处,可一口便咬得她腿都有些发软。

    “你、你干嘛啊……”

    她终于想起来要推他,可那推拒半分力道也无,埋怨的声音亦是软得要出水——这哪里像是要将人推开?

    她觉出自己言不由衷,脸上的热意不由隐隐入脑。

    肩上的人自然清楚,闷声笑了笑,牙尖又往下压了几分,同滚烫的气息一起落在肩肉上,好似要在那里烫出个印子来。

    “我说……”他舔了舔最烫的那块,“说好了要送给我的‘好东西’呢?”

    洛水心下咯噔,原本还发热的头脑半点也不热了,甚至还有点发凉。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心头的“鬼”可不少,最简单的一桩便是,到了接近山门之时,她方才想起来下山时答应大师兄的“解药”可是半分下落也无,至于什么“联络”之人,更是半分影子也没见。

    她当然急,也顾不得边上有个“麻烦”卫寄云一直盯着,照惯例埋怨了那鬼一通,只说当初照它的话尽说了,结果呢?

    她忘记了也就罢了,它不仅不提醒,被她一催,居然只告诉她,说什么“拖上三日就好”,还特地嘱咐她暂不要对伍子昭用“织颜谱”。

    ——这事是一个“拖”字诀就能解决的么?难道什么劳什子“解药”还能自己变出来不成?

    洛水只后悔自己方才没直接借口身体不适一跑了之,被面前男色迷了眼睛,如今被牢牢制住,哪还有机会再跑?

    却未曾想到,这饿狼也似的家伙在山门独候了十几日,方才还受了刺激,哪能这般让她轻易跑了??

    113|靠不住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不仅不能跑,还得想个说法圆过去。

    洛水道:“我大老远回来,你不给我接风洗尘,反问我要礼物,是何道理?”

    她本意是假作不快,让他反过来哄她。伍子昭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可他亦没有错过,方才自己在暗示“解药”时,怀中人身上明显僵硬的反应。

    明明早前下山时,同他暗示得那般明显,这般反应,莫不是真的出了状况?再联想到那个定钧门的弟子,恐怕确实没那般顺利。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想到此处,伍子昭心下微沉。

    他不动声色,只将她搂得更紧,原先咬着肩膀的牙,转而叼向了她的耳垂,低笑道:“你若是想来我洞府‘洗尘’,我自是十分欢迎。”

    “你……你这人当真是好不要脸!”

    她像是一下子就害羞了,落在他牙尖下的一点软肉,又复烫得厉害。

    伍子昭一听就想笑,笑她这假装矜持害羞的模样——不,害羞应当是真的,装模作样亦是真的。

    若换作旁的时候,被她这般不动声色地一勾,他大约应该已经上手了。

    其实他确实已经上手了。这银裘他脱得熟练,一下子就剥了扔到一旁,露出里面粉衫包裹的柔软身躯,薄薄的一层,因为还捂出了些汗的缘故,同肉贴着肉的情状却也没有太大差别。他本就手臂修长,伸手一搂,就像是捞住了只刚化形的小狐狸精。

    洛水没料到他动作这般快,杏眸微瞪,一副生气的样子,可身上半分挣扎的意思也没有,被他一贴,就软得骨头化了似的。

    伍子昭被她这一瞧,心头有火,身下发烫,直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亲上去,将她好好揉上一通。

    他目光灼灼,洛水被瞧得受不住,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半阖了眼,微仰着头,就等他来亲。

    气息笼罩下来,滚烫的唇在她的唇角贴了贴。

    可也就只是贴了贴,马上就分开了,洛水再要追上去亦是不能。

    她不满瞪眼,却只见伍子昭深吸一口气,与她分开了一些道:“此地不合适,外面还有人等着——”

    洛水听了差点没气笑了。也不知平日不看地点就要歪缠的人是谁?如今关着门避着人,不过亲一亲他都不愿意了?

    大约她不高兴的模样太过明显,伍子昭摸摸她脑袋,慢慢道:“再有三日便是‘月晦’,到时你来寻我,想要如何都可以。”

    洛水冷笑着一把拍开他的手:“谁要去寻你?你放心,东西方才都已分完了,不劳大师兄挂记。”

    见他不说话,她自觉理直气壮,又道:“我此去半月,你也不问我在外头有没有受得委屈,反倒只问我有没有寻到东西!你……”

    洛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与面前人好好争辩一番,可腰上一紧,却是他将她又搂住了,下巴重新抵上她的后肩,不让她乱动。

    骨肉相硌处,沉沉的有些疼。

    他说:“我知道。”

    沉默片刻,他又道:“我一瞧便知道了。”

    洛水不动了,半晌,只埋在他胸口恨恨吸了几口,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

    是熟悉的气息,所以哪怕有点疼,她也觉得安心。

    ……呸,才不是安心,她只是动不了罢了。

    如此,她又生出了点稀薄的愧疚之心来,想自己下山前确实骗他主要目的是去寻药,可回来却失信了,两手空空,好像确实是没什么道理。

    洛水想,反正那鬼说了等三日就行。她估摸着,过三日就和之前那般去洞府陪他,横竖还有织颜谱,总归不会让他那么难受。

    她这边胡思乱想,就又听他笑道:“可我也知你这人最爱倒打一耙,先下手为强。你说我瞧不出你变化,我倒想问问你,我一个人留在山上想你想得脱了形,你可瞧出来了?”说着还故意稍稍松开了一些,示意她好好瞧瞧。

    洛水只道他是开玩笑,胡乱瞧了两眼,不满道:“哪里脱形了?我瞧着倒似比先前还好上几分。”

    他听了果然又笑:“难为你这没心没肺的还能这般胡诌。”

    洛水不乐意:“我如何胡说了?”

    伍子昭问她:“当真看不出来?”

    洛水仔细看了一眼,觉着好似确实有些变化:倒是没变白,可见是天生的肤黑,然旁的地方……

    “变……好看了?”她不习惯夸他,说得犹豫且别扭。

    她这大师兄眉目深邃,她是早就知道的,可今日看来,比之过去的“俊朗”,又似平添了几分青言闻朝那样“风姿”,生出一些容光灼灼不可逼视的感觉。

    ——是因为修为精进的缘故么?

    洛水心头划过一丝疑惑。

    伍子昭又问:“当真半分头绪也没有?”

    洛水犹豫着摇了摇头。

    他笑道:“没有头绪亦是无妨……只师妹总是这般迷糊,却让我实在担心。”

    他嘴上说着关心的话,洛水一听却是心下一突,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面前人没让她思考太久,只错也不错地盯着她,慢慢道:“好教师妹知道,非是我急着要东西,只是方才我忽然想起,其实那“月晦”并非是三日之后,而是五日之后。”

    “……”

    “没想到小师妹也犯糊涂,这般重要的日子能同我一般记错。”

    他依旧是在笑着的,只是那笑中却已有了怀疑之意。

    ——这是在拿话诈她?!

    洛水手脚凉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只想大喊“公子”出来帮忙。可她到底还记得那鬼嘱咐过她不许用“织颜谱”,既是如此,喊他大约也没什么用处。

    说到这里,她又恨起那鬼来:当初他让她照着瞎编,非要提那什么解药。事到如今出了漏子却又让她拖——拖拖拖,她怎么拖?拿什么拖?

    对面人不说话,显然还在等她接上。

    洛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初这人也不是没诈过她的话,戳穿过她的身份,她只要抵死不认就可,他也不是没有拿她如何?再不济,还是那句话,横竖她总归还有织颜谱兜底。

    如此,洛水憋了一会儿,将原本心下的一点酸涩酿成了三分,抬眼瞪了回去:“就是记错了又如何?你这么凶作什么?一句话便想给我定罪么?”

    大约是她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面前人确实愣了愣。

    她又说:“我不过离山半个月,你就疑神疑鬼了起来,横竖就是为了个破玩意儿!今日我便是什么都不给你,你又当如何?既是不信我,又有何可说的?——你自想办法解决你那毛病,与我又有何关系?”

    洛水没有错过面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悔愧。

    她说着说着,亦想起在奉茶家中养伤的那几日,她一直莫名郁郁,虽有个多话的卫寄云在一旁陪聊打趣,可还是如坐针毡,心下只想快些离开此处,回到山门中去,好好找人倾诉一番。

    结果回来了,寻着人了,却又被好一通怀疑。

    她想,不就是个解药吗?就算没有又如何?她也不是没有帮他的办法呀?之前月晦他们两人不也就是那么过了吗?

    如此一通捋下来,洛水只觉这“取药”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无甚必要大动干戈——当真是人心易变!不过离山半月,这讨厌家伙就又开始疑神疑鬼,也不知是织颜谱效力过了还是如何——不,那鬼根本就没提过,必然是他天性如此,又多疑,又凉薄,说不好与她亲近也只是为了让她帮忙寻“解药”罢了!

    且不说这家伙从她入门之前就两次三番怀疑她,自己皮下、心下多少弯弯绕绕从未与她坦明过,却想来探她的心事与秘密,哪有这般道理?

    洛水越想越是委屈,原本硬演出来的三分涩意,在一番倾诉之下,硬是成了十分。

    至于为何埋怨那家伙有所隐瞒,又为何只是委屈,并无太多害怕,却是不愿深想了。

    洛水心下难受,对伍子昭试探着伸过来的手半分也不客气,“啪”地一下就拍开了。

    对面似想再伸,她自然再拍,拍完不算,还要瞪他。这一瞪之下,才发现眼里不知何时早已蓄满了眼泪,稍一动,便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知她这师兄见不得眼泪。若换作往日,这人纵使再别扭,也该没脸没皮地抱过来了。然今日他似铁了心肠要同她作对,桩桩件件都不同以往。

    被她两下一拍,伍子昭没有再探,只道:“你若觉得疲乏,便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至于山下的情况,我自去找定钧门的师弟了解吧。”

    语气平平,既不冷淡,也不热络。

    他倒是说完还瞧了她一会儿,见她无甚反应,也没多等,径直转身出门。

    洛水僵在了原处,只觉脸是热的,心是凉的。

    然而心底那股冷意化作怒气前,脑中已然响起了“啪啪”抚掌之声,显然是那鬼看了个过瘾。

    它道:(“我却是不知你这胡搅蛮缠的功夫倒是有了长进——哦,勾人的功夫也是,你这人前精明的大师兄,我瞧着也是个傻的,竟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起来,“解药”的事确实暂时糊弄过去了,可洛水半分开心也没有。她甚至懒得再问这鬼,三天以后此事它打算如何解决。

    至于它说的关于她大师兄的那番话,她更是没听进去——要真信了才是傻子。

    一时间,洛水只觉得不管是男人也好,男鬼也好,当真是半个靠得住的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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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当女鹅更新了传信玉简的状态后,各人的聊天框】

    [我哥哥天下第一:糟心男人(怒)]

    这世上没鬼:听鬼劝,吃饱饭

    青言:我不是人

    不回私聊:[状态:忙碌]

    闻朝:[正在输入中……]

    天玄掌门灵虚真人(已认证):[乐]?

    114|两心

    想到这里,洛水也不气了。别说三天后,就算三十天后,三百天后,她也不会再去找那狗东西了。

    反正他爱怀疑,就让他怀疑个够吧。至于会不会出问题,就让这见鬼的鬼去操心好了。

    洛水这赌气的心思明明白白,脑子里的鬼听了直笑。

    洛水不知道它笑什么,也懒得问,哪次它笑了之后有好事呢?

    其实她在学会御剑之后,已对“修仙”生出几分兴趣,暗暗期待自己能同话本子中的少年修仙者一般,下山行侠仗义、同些个妖魔精怪打得有来有回,大获而归。

    可谁知仙是修了,山也是下了,然而不仅半点收获没有,还稀里糊涂大病一场。

    洛水想,人还是得认清自己,莫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她来这天玄一趟,说到底还是为了取剑保平安,求得同季哥哥双宿双飞,哪能真的修成仙呢?

    她自觉初心不改,可不知为何此刻想来,却不如从前念头通达,隐隐似有酸涩之意,还有一丝不安。她甚至突然想到:若是不进此门,不入此道,会不会更好一些?好歹少些磋磨。

    ——不对不对。

    洛水马上就否定了这突如其来的念头。

    若是自己不追过来,与季哥哥才当真是缘分尽了,如此独自留在家中做个富贵闲人又有什么意思?旁的不说,这天玄上的日子虽然苦了点,却同他信中写的一般,到底与凡俗不同,颇有新奇之处。

    再说了,那些个双宿双飞的故事,不说一波三折,大小磨砺总归是有的。老天让她接触了些奇奇怪怪的糟心男人,不正是给她机会擦亮眼睛?如此才更能觉出季哥哥温柔体贴的好来!

    洛水一路胡思乱想,闷着头朝外走,不想还未走出大殿,迎面就撞上了人。

    她觉出不对,脚步下意识地一错,险险避过,还来不及想清自己为何步法灵敏不少,就赶紧先软声道歉:“实在对不住,我……”

    “啊是你!”还未及变声的奇怪少年音直接打断了她,颇为耳熟。

    洛水抬头,就见一只青金色的毛团子正朝她龇牙咧嘴,金灿灿的眼睛瞪得溜圆,那弓身炸尾的模样,像是恨不能立刻扑过来挠花她的脸——瞧着还挺凶。可再怎么凶也不过是普通猫咪大小,细看还怪可爱的。

    且就算它想扑,也已被拿捏妥当——后颈正提溜在两只玉样修长的手指间。

    那手的主人瞧见她惊讶望来,矜持地点了点头,不是青言却又是谁?

    这护山神兽人形的样貌出众,是个弟子都会忍不住多瞧上两眼。洛水亦是如此。只是她才看到第二眼,就见对方抿了抿淡色的唇。

    洛水立刻回过神来,想要道歉,还没开口,就见青言直接将一团儿子往怀中塞了塞,根本不给它探头的机会。

    洛水只道是青言护崽,当即垂首,重新行了一礼,也就错过了对方瞬间失落的神情。

    “爹!”被塞住的青俊犹自奋力抗议,“你干什么啊……”话没说完便觉口中一香,却是被塞了一块新烤的松银炭,酥香四溢。

    于是洛水再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一幅“仙人抚猫图”:方才还炸毛的小神兽已然乖顺得同真正的猫咪一般,晃着尾巴窝在月华一般的仙人怀中。

    纵使知道不妥,洛水还是又多瞧了两眼。只是这不看则已,看多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便不受控制往外冒:

    她想,前辈虽并非人族,可这化了形的容貌当真是和月亮一样,只可远观。

    她又想,其实早前她下山前做的那事,分明就已将面前这位亵渎了个彻底……

    念及此,洛水目光不禁有些闪躲,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这厢移开眼去,不觉面前青言不知何时又抬眼看她,瞧见她眼神飘忽,心不在焉,不禁愈发失落。

    青言自洛水下山没两日,便悄然分出一缕神识关注山门,她回来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他倒是有心直接去山门迎人,可到底还记得自己平日深居浅出,模样扎眼,贸然出去恐给她带来麻烦,一时之间竟是踌躇不已。

    不想青俊亦背着他天天盯着山门,第一时间就和父亲嚷嚷说凤鸣儿回来了,闹着要出去。

    青言难得觉得他这儿子吵闹顺眼,只照惯例训了它一通后,说不放心它一人,便抱着它一起来了。

    如今人倒是寻着了,却是不知如何开口。真论起来,二人其实只有修炼上的交流。——他当真是对她了解太少。

    两人这般无言而立,中间仿佛横亘着看不见的高墙。他甚至怀疑,那日藏经阁瞥见少女仓惶心事的一角,或许只是他的幻觉。

    ——要是那“同心之契”当真有用就好了。

    青言想,如他们同族间的交流一般,一旦契约确定,心意相通,便能明了彼此心意,好过这般心神不宁。

    他怀中的青俊恰巧吃完了一块炭,觉出此间氛围古怪,抬起头来,结果就见对面少女偏着头,连看都不看他们父子一眼,不由心下不快。

    “你这人类怎行礼都不会?当真是毫无教养!唔唔……!”话没两句,便又被一块炭堵住了嘴。

    青俊觉着今天他爹似乎有哪里不对,轻易不肯被一口吃的糊弄过去。它奋力挣扎冒头,将还没吃完的含在一边,就要开口质疑。结果刚张嘴,就又被塞了一块,这下左右两边都堵了个严实。

    它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青俊还想发火,想把堵嘴的东西吐出去,可架不住这松银炭实在是太香。自上回贪嘴惹事后,他爹开始同他强调要节制口腹之欲——真是笑死个兽,他们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灵气所聚,哪需要按照人类修炼的法子来?他爹就是在人类间待久了,染了一身坏毛病还不肯承认,还天天训它说它和人类一起玩野了!

    ……总之它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

    于是青俊在“发火”和“吐出去”间纠结了不到片刻,就重新趴了回去,扭开头去不看那人类,眼不见为净,专心享受到嘴的两口吃食。

    青言安抚好儿子,直觉应当说点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面前少女眉眼一弯,“噗嗤”笑出了声来。她好像立刻觉出不妥,赶紧掩嘴挪开眼去。

    青言看不清她表情,只能见到她后背微微颤抖,应当是还在憋笑。

    他一时有些茫然,有些不明白哪里将她逗乐了,可瞥见她笑到泛红的耳朵尖,又觉这答案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恰巧洛水收袖朝他觎来,直接被他捉住了目光。

    目光对上的瞬间,她像是东躲西藏间突然被捉住的小动物般,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直接憋得面颊也泛起粉来。

    ——完全便是那日藏经阁被他撞见的模样。

    青言忽然间福至心灵。

    望着少女微红的耳尖,他只觉得心口发热,恍然间若有所悟:这或许就是此地人类推崇说话要遵循“含蓄”之道的缘由?

    他本觉这不过是一种虚伪的表现,以白微为甚。可瞧见她的反应,终于有了新的领悟:

    纵使还是听不到她的“心声”,可就算这样,好似也还不错?

    青言有心细品这来之不易的、近似于人的“细腻”心思,可或许是他盯的时间太久,面前的少女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安来。

    他不想吓跑她,稳了稳心神,仿着印象中某个影子的情态,略略弯起唇来,主动开口道:“可巧。”

    洛水本刚回神,想要行礼,结果还未开口,就撞见面前美人微微一笑,三魂七魄顿时去了一半,彻底呆了。

    青言觉出她反应不对,以为自己画虎不成,心下懊恼,当即收起了笑来。

    洛水眼前一花,便见面前人重归平淡,回神之余,只恨方才看少了两眼。

    (“如何不可?”)脑中那鬼笑着提醒她,(“他本就是你的契约对象。”)

    洛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想干嘛?”)洛水心下警惕,(“我这才刚回山呢!”)

    (“你下山时日已久。”)那鬼只提醒她,(“闻朝那次,我已为你兜揽一二。”)言下之意便是早前同青言的那次罗音织幻已经快失效了,需她重新巩固。

    (“又要连睡七日?”)洛水对之前闻朝那次的心理阴影可不小,

    不过这次将闻朝换成面前的美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鬼假作没听到她后半句,只道:(“我倒是不知你对自己的修炼成果,这般没有信心。”)

    洛水懂了,这意思是能少睡几日。

    (“总之你自想个办法,去他洞府中一叙吧。”)那鬼道,(“旁的事,等你成了我再告诉你。”)

    洛水心下不多么抗拒,嘴上自然接得也快。

    “确实是巧了。”她笑道,“不想竟能在此处偶遇前辈。前辈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可弟子能帮上忙的地方?”

    青言目光落在怀中吭哧吭哧啃炭正香的儿子身上,抛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答案:“我与俊儿前来确是为了寻人。俊儿想要见一见它的那位契约之人。”

    ——而我想来见你。

    他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可惜面前之人根本从不用那“同心”之契,自然也就听不见。

    洛水愣了愣,心道原是来寻师姐的。

    这小神兽平日与凤鸣儿关系极好,两人可光明正大处在一块儿,与青言和她的关系不同,洛水自然是羡慕的。如今看来不止如此,青言疼爱幼子,连带着对凤鸣儿也多有关注。这不,回山第一时间就过来寻人了。

    这念头一起,洛水又觉好笑,心道自己如何同这“天命之人”比较上了?她只是需要接近对方,可不是要争什么。

    洛水压下心头异样,只接道:“却是不巧。师姐回山后便去了炼霓峰,大约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罢。”

    她故意露了个话头,果然青言微微皱眉。还不等他开口,怀里的小神兽已噌地抬头,三两口将东西嚼碎吞了,含糊道:“这年……节刚过,又能有什么要紧事?”

    洛水面露犹豫:“师姐说事关重大……”说着目光微转,似担忧有人瞧见。

    青言模样扎眼,与洛水站一处说话间,已有不少往来弟子将目光好奇投向这边。

    青俊也注意到了。它急着见凤鸣儿,不禁烦躁:“这处人多碍眼,就换个地方。”它本意是指示洛水做事,根本没想好换什么地方。

    不想话一出口,就听青言接道:“不若还是去后山吧。”

    青俊立刻点头:“家里安静,就回家说。”

    然洛水面露犹豫:“我大师兄让我等他出来,道是有话要说。”

    青言道:“正好,你师兄年节送礼过来,你可一道去选些回礼。”

    洛水抿抿唇,还是踌躇。

    “哎你这人类怎么……”青俊觉她磨叽,不禁嚷嚷起来。话到一半,便觉脑壳一沉,当即闭嘴认命。

    可它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青言真将它堵嘴摁回去。

    青俊狐疑探头,差点眼珠子没瞪出来:

    只见它那号称向来不爱亲近人类的亲爹,居然主动朝它最讨厌的家伙伸出手去,好像……好像是要带她一起的意思?!

    洛水方才还在暗怨青言疏离,不想眨眼对方就无声发来邀请。她心情一下就昂扬起来,哪怕习惯端着,也压不住唇角上翘。

    她眼神亮晶晶地望向青言,但见对方雪砌似的清眸微微一颤,随即敛去眸光,并不看她。

    心尖好似突然被毛茸茸的尾巴挠了一下。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洛水倒是有心直接应下,可目光微转,便对上青言怀中一双气势汹汹的金眸。

    她冷静了一些,只假作没看见,小声道:“不若前辈先行,我随后便到。”

    得到想要的答案,青言点了点头,淡定自若地收回手,化作一道流光去了。

    怀中的青俊上一刻还情绪紧绷,唯恐洛水不知好歹答应同行,结果眨眼间就见后山地界近在眼前。

    事情变化太快,它还来不及想清楚那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好歹,就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不是说好了出来找凤鸣儿么?怎么人没找到,这就又回去了?

    ……?

    115|相识

    却说另一边,伍子昭浑然不知某人已经将他抛至脑后。

    他一头惦记着隔壁还在生闷气的洛水,一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接待这定钧门来的贵客。

    虽然初见之下隐有警惕,但伍子昭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半盏茶的功夫后,他便明了了,这名为“卫寄云”的少年,确实是个人物。

    卫寄云既为“荒祸使”座下“司荒”,单身份便已是贵重非常。需知山海之间修真诸派英杰无数,自一仙一魔陨落后,便以四君十二使为其中翘楚。

    天玄有祭剑使、掌镜使,其中“掌镜使”之位因秘宝遗失而空悬,真正行事的便只有祭剑使闻朝。然在斩除妖邪之事上,那位“荒祸使”凶名却是远超闻朝。而在定钧门中,只有最得荒祸使信赖的弟子方能得“司荒”、“司祸”之号。

    再观修为,卫寄云尚在束发之年,境界却比伍子昭自己还要高上一层,当是“炼骨”无疑,如此资质,哪怕放眼天玄,或也只有闻朝。

    面对如此英才,伍子昭倒不至于心有戚戚,只他自己也算是闻朝暗定的接班者,两厢比较之下,难免生出一股奋发之意。

    可他转念又想到,自己其实亦算身份特殊,兼之这天玄上上下下的事务,虽多在正轨,亦有千头万绪的牵扯。所谓一心修炼,却是奢侈至极。

    伍子昭心下苦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场面上的恭维话说完之后,见对面少年并无同他多谈山下之事的意思,只一个劲地说天玄茶好水好。

    伍子昭心道这少年看似心机不深,其实也是个难相与的。

    方才他还没来得及问洛水更具体的情况,想起这少年路上一直盯着洛水,心下有了计较。

    伍子昭笑道:“这茶名为‘玉漱’,正是漱玉峰上产的好茶,若卫师弟喜欢,自可多带些回去——说来也巧,本门小师妹也喜欢这茶,恰巧就多备了些。”

    他这话当然是胡说的,洛水辟谷已有些时日,早就习惯只喝灵泉灵水。纵使总爱摸些吃的,亦不过是因为闲不住嘴的缘故。

    卫寄云闻言果然眼睛一亮:“真的吗?”

    伍子昭点头:“自然,我那小师妹于口腹一道自有见解。”

    这话是有根据的,辟谷都能这般费劲的,她也算是天玄头一个。

    伍子昭说着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些许愧疚神情:“也不怕卫师弟笑话,我们小师妹亦是来自人间富贵人家,这趟她外出匆忙,平日喜好的一些茶叶零嘴大约是没带上,也不知山下的那些是否吃得习惯,瞧着年节一过竟好像还憔悴了几分。”

    卫寄云前几句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到了后面神色逐渐不安起来,不由揪紧了腰上系着配饰的红色络子。

    待得伍子昭说到“憔悴”,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既然洛师姐喜欢这茶叶,那就让她都拿着吧——我就不用了。”

    伍子昭立刻说:“这如何使得?已经劳烦卫师弟一路护送师妹,既然师弟喜欢,不过是谢礼上添一些罢了。”

    卫寄云耳朵“刷”地便红了。他只想同洛水亲近,听不得这谢来谢去的,眼前的这位师兄不仅人好,显然把他想得也太好了些。

    卫寄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护送”二字受之有愧,只能含糊道:“伍师兄实在是谬赞了,我这趟其实未能成事,更谈不上‘护人’,我……”

    洛水在奉茶家躺了快有十日,他整日围着她转,更多的还是愧疚之心,和保护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只是当着洛水师兄的面,承认自己让妖怪跑了,害得师姐病了,还不得不跟来天玄陈禀事宜紧急,对卫寄云来说也实在是困难了些。

    年轻人胸中自有一股傲气锐意,一朝受挫,恨不能找个角落默默消化,哪能亲口自认无能呢?

    卫寄云想到这里,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道:“我这一路耽搁已久,门内师长早已来催。不知贵派掌门可得了信?何时能见?”

    卫寄云瞧见伍子昭略微惊讶的眼神,也知道自己举动突然,借口生硬,不由耳朵更烫。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摘下了系在络子上的玄镝,递到伍子昭面前:“事出突然,还请伍师兄将此物转交给师姐,就、就说……不日我还会再同师长一道拜访天玄,届时再麻烦师姐引我在天玄好好逛逛,找些好吃的。”

    卫寄云说完就有点不敢瞧对面,只怕他同自家门人一般,看穿便拆穿,可这伍师兄当真是个好人,不仅没借机嘲笑他,反接过话头道:“是我招待不周,让卫师弟久等了——不过瞅着时间,应当也快了。”说着便要去接卫寄云的礼物。

    不想卫寄云又手忙脚乱地收了回去,从袖中摸出个簇新的锦囊,装好了才重新递过。

    卫寄云道:“此物乃我师尊所赠,据说是上古辟邪的宝物,沾过无数大妖大魔的血,送给洛师姐,好保她平安。”

    伍子昭接物的手和面上的笑均顿了顿,不过面前的少年显然心思乱了,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方红透的耳尖,心道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钧门徒的踪迹向来与妖魔如影随形,卫寄云要报给白微的,自然是与此相关。

    再瞧卫寄云对“护卫”之说的反应——连“司荒”都兜不住的事,且只能同白微面谈,很可能便牵涉到了大妖,具体是哪个,他心中已有了猜测。

    卫寄云又说不日还会再来——定钧门什么时候是个好交际的门派了?如此,来的缘由便只能是半年后的“山海之会”,届时山海诸派皆会有要人来此,而那个时间亦差不多是天玄内门弟子“考校”的时候,说不好还会有旁的变数……

    卫寄云自然想不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伍子昭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诸多答案。不仅如此,他不太想知道的答案,也落到了眼中:

    定钧门师弟的心思他第一眼便瞧见了,不用多猜,可洛水呢?

    这卫寄云卫师弟送东西倒是有趣——既是挂在络子上的东西要送,多一并连络子也送了,可他不仅取了下来,还特地将络子捋顺了重新收好。

    他也不想多猜,然一眼就瞧出那络子不过用的普通红绳编成——而他那个小师妹,对凡间的物什总有些奇怪的偏爱。

    伍子昭心思转得极快,一个晃神又恢复如常。

    恰巧此时主峰接引弟子已至,他同卫寄云客套了两句,便送后者与那弟子一起去了。

    临走前,卫寄云忽然回头看他,指指衣袖,神情恳切。

    伍子昭笑着点头,直到看不见人,方才面无表情,径直转身去了偏殿,结果进了屋,根本不见洛水。他甚至都不需要问旁的弟子她去了哪里。

    其实他还有一二疑问需要确认,不过此刻他倒是又确认了一件事:

    她的胆子是真的大,定钧门的人也敢招惹。

    伍子昭垂眸,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玄镝。方才他接得快,如今隔着锦囊捏在手里,都能觉得指尖封寒刺骨。

    他盯着那半点不见暗渍的锋刃处,慢慢伸出手去,然还不待贴上,便见那处突然有寒芒窜出,恍如一掠而过的蛇牙。

    他倏然收指,心想如果将这东西直接送给洛水,大约就能得到疑问之一的答案。

    他又盯了一会儿,脑中想到的却是,不管结果如何,她大概都会哭花了脸——像只被摁住肚皮的狐狸。

    伍子昭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他听到自己笑出了声,但很快又沉了脸色。

    他去库房取了几样东西,同那玄镝一并在匣子里收好,重新在书案上坐下,打开未动的信笺玉简处理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待得日头偏斜,方才向着主峰去了。

    ……

    “所以今日就师姐一个人前来吗?”奉茶将凤鸣儿从廊上迎入屋中,面上丝毫没有搬入炼霓内门的喜悦。

    炼霓峰取形栖凤,一梁一瓦皆极尽精巧,同明月楼的摘星阁一般,用了坤舆门的设计,以凤凰木雕刻,其大小诸阁连通,奉茶所在的弟子居就坐落在主峰殿阁左翼,桃林环绕,与漱玉峰隔湖而望,恰如湖畔花锦中舒展的羽翼。

    凤鸣儿来时还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待得见到奉茶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多余的心思。

    不过半月,奉茶因为丧姐之痛,瘦得几乎脱了形,原本笑起来应是一团喜气的模样,如今也有了楚楚堪怜的意味。

    凤鸣儿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心道幸好洛水今日没来,不然以她的性子,大约是当场就要哭起来。

    面对奉茶的期待,凤鸣儿只能道:“我恰巧得空,便过来看看你。”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似不太好,便又犹豫着补了一句:“我偷溜出来的,她不知道。”

    洛水与她不同,卫寄云又是个爱热闹的,两人打眼得很,一进山门就有素日关系不错的弟子碰见了同行。凤鸣儿只说有事暂别,便回了主峰。恰巧她师父不在,旁的弟子说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才会返回。

    凤鸣儿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便朝这边过来碰运气,不想奉茶真在。

    她不习惯说谎,哪怕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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