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若说先前她还有一丝侥幸,只盼着是她这讨厌的大师兄擅自做的决定,明日便寻个由头和闻朝试探着搞个状讨个饶,至少换个辟谷方法,现在却清楚了,这方法根本行不通。显然,他这大师兄确实深得师父的信任。

    ——男人真是靠不住!

    她这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便见她这大师兄不知怎的解下了背上的剑来,在先前画圈的位置上又描了一圈。

    画完他露出了个粲然的笑来:“李师弟做事妥帖,但到底功力略有不逮,我担心师妹在里面待得不安心,方才与李师弟打了个招呼,过来重新给师妹画一个,若非功力在我之上者,必不能强破——还请师妹放心。”

    他这样说着,便毫不客气地走进了圈内,当着洛水的面取走了她面前的茶壶,对着壶嘴就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完毕还“哈”了一声,道:“红珊师妹这茶水不错,就是有些凉了,师妹辟谷未成,身子看着娇弱,还是莫要多饮用。”

    洛水:“……”

    感觉到她的目光,伍子昭又笑了:“师妹可是怨我?可师父说了,这辟谷之事最要一气呵成,方才红珊也应与你说过了吧?所以我与师父商量着,为师妹寻了这么个地方,这几日便守着师妹,至多七日,师妹定能感受到灵窍的所在。”

    “什么七日?”洛水惊了,“若是不能辟谷成功,七天七夜都要守在这儿?”

    伍子昭点头:“至多七日——师父外出游历还需大约十日,走前必能听到小师妹的好消息。”

    ——这如何能成?

    别说七日,她能不能活过第三日都还不好说!

    洛水心下焦急,当即唤起了公子来。可这比缺德玩意儿还要讨厌的缺德鬼,关键时刻居然装不在。

    洛水知道这东西大约是有心考考她,或者看她的笑话——可这是看笑话的时候吗?先不说这伍子昭心思叵测,她几次碰上都有有些吃瘪,是以与他多坐一刻也难受,就算她能硬抗着饿一晚上,如何就能感受到那什么见鬼的“灵窍”了?

    她焦虑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要喝水,可一伸手,才发现杯子中早已空了,而壶还在对方的手里。更要命的是,心焦加饥饿之下,她的感官愈发敏锐,只觉得空气中的香味愈发丰富了:

    若说先前飘来的还只是些浆果的素味儿,如今却不知是哪个炉子里加了什么灵兽的肉筋,一点腥膻的味道也无,一嗅之下,只能联想到浓郁的白汤和软烂的肉糜。

    她不断地暗暗吞咽口水,哪怕知道形态不雅亦十分难以控制——她难以克制地想到了,某个秋明月圆的时候,她也像这样坐在后院中,生了个红泥火炉,架了个铜鼎小锅,看锅中新猎来的狍子肉和烂熟的山药、参片一起翻滚……

    正出神间,却不妨对面的青年突然开口问道:“……虽然有些冒昧,可我早晨就想问师妹,不知师妹身上用的是什么香,却是闻所未闻?”

    洛水茫然抬头,正对上他的眼——那眼中虽然带着笑意,其中的审视、打量还有一点警惕却是再明白没有,直看得她立刻清醒了过来,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因为腹中饥饿,不知何时就生起了香来。?

    034|你居然是这样的大师兄

    往日她遇见这般情形,大可直接放弃抵抗,寻些吃食,或者与公子歪缠上一阵。

    可今日不同。

    她明知如今最该做的,便是莫要胡思乱想,可空气中飘来的味道着实要了人命——而她不仅需要抵挡这飘来的香味,还得回答面前这人关于“香气”的问题。

    “……我不知道大师兄是什么意思。”她暗暗咽了口口水,垂眸不去看他,转而去拨那枚同心调灯,弄得石桌上一片光影凌乱。

    她自觉这一番娇羞之态再应景不过。此世虽没什么男女大防之说,但女儿家身上所用熏香亦属私密之物,断无随意告人的道理——哪有不太相熟的师兄问师妹这种事情的?

    她这大师兄应当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在问前加了句“冒昧”。可就算如此,他还是问了,洛水也只能和他装糊涂。

    她想装,对方却并不愿意,只爽朗一笑:“我并非对师妹有非分之想,还盼师妹莫要误会。不过是昨晚那护山神兽的事又有了些变故,戒所、刑堂查证了整夜,却无法从那死去的贼人身上搜出任何关于身份的线索。”

    洛水听了,脑中立刻闪过昨夜那具烤得焦脆的尸体,还有公子让她从那东西身上搜来的铜哨。他好像说那东西是什么用于证明身份之用,现在想来却是蹊跷。

    她本来不拿这铜哨还不要紧,可现在拿了,若被天玄的人知道了,无异于是在帮忙掩盖痕迹……等等,她明明就是去契个宝贝而已,如何突然便多了这一口黑锅?

    这事着实细思极恐,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伍子昭继续道:“那贼人死便死了,可事关天玄安稳,谁也无法保证没有同伙混进来。若是无法清查源头,着实让人寝食难安,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是?”

    这一句恰与她此时的想法对上,由不得洛水不多心,再装娇羞亦十分不合适,只能换上惴惴不安的模样:“大师兄说得在理。只是不知……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师兄笑道:“和小师妹自然是没关系的。毕竟我可是亲眼看到,昨夜小师妹在叩心径上爬了一整夜,哪有功夫去管那后山之事呢?只是私下的消息里,听说刑堂那边费了不少功夫,辨出现场残留了某种罕见的异香,只等青言前辈好一些,再请他帮忙仔细辨认。”

    洛水突然被他话中这“异香”砸中,脑袋“嗡”了一下,下意识便反驳道:“我身上哪有什么异香?”

    ——糟糕。

    话一出口,她便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不由地抬眼,结果却发现这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彻底收了惯有的散漫神情,一双眼错也不错地盯着她,瞳仁在牙雕明珠映照下,仿佛泛着幽幽的光,喜怒难辨,仿佛蛰伏在丛林中的兽,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意味。

    “师妹可是想岔了?我何时说过那异香同师妹有关?”他双手撑桌,上身慢悠悠地朝她倾来,他本就身量高大,如此稍稍凑近一些,便将她彻底笼在了一片昏昧不明的影中,“还是说——小师妹有什么事瞒着?”

    “没……”她浑身紧绷,下意识就想否认。

    可不等她说完,便听他笑着接了下去:“我只道小师妹那晚腹中饥饿,去觅了些吃食,却不知你还去了那现场,原来是我想岔了,如此真要追究起来,可算是我的责任——若是被戒所、刑堂知道了更是麻烦,师妹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他抱怨得极为自然,仿佛两人关系亲近,所谈之事亦不过同门之间常见的互打掩护。可她被他一惊一吓,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原本到了嘴边的辩驳下意识地就咽了回去,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实在是对不住大师兄,是我记错了……那情景实在可怕,我、我没敢乱说……”

    “哦,原来小师妹真的撞见了那贼人对护山神兽下手的场景啊——”

    洛水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不仅套她的话,还连套了两次。她真想打死自己或者撕了自己的嘴,可显然还是迟了点。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对面的青年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笑来,白牙灿烂,可笑容间却不见往日爽朗,更像个终于嗅到了弱点的捕食者,透着三分得意,三分残忍,还有一点漫不经心,只待接下来再将猎物一点一点细细拆了。

    他说:“我原先也只是猜测,不想师妹果真在那处——昨日我见师妹十分疲惫,许多细节也不好多问,‘正巧’今日长夜漫漫,只有你我二人,不如小师妹同我好好说说?”

    他语气轻巧,一字一句却如刀一般,骇得洛水浑身毛孔炸开,背上出汗如浆。

    她就像是突遇危险的小动物般,理智知道应当立刻跳起逃开,可身子却出现了应激反应,一动也动不了。

    伍子昭见她嘴唇颤抖,面上不见半点怜惜,只笑容更深:“……师妹?”

    “你、你待如何?”洛水的声音中亦透着可怜的颤抖。

    “我?”他只是笑,“并非是我想要如何,我没有刁难师妹的意思——只是有两件事无论于我,还是于师妹,都十分重要——这第一件就是想请师妹说清楚身上所用之香。若师妹一时想不起来,倒也无妨,不如先告诉我,昨夜师妹为何会去那处,到底看见了些什么?与其自己藏着秘密,不若与我好好说说,也免得日后查起来,真将师妹误认作那贼子。你说是也不是?”

    洛水只能点头撇清关系:“昨日已同师兄说过,我就是去那后山找些吃……”

    话音未落,便觉脖子一紧,竟是对面之人一把掐住了她的后颈,对方虽未用力,但铁钳一般地钳着她,直惊得她魂都散了一半。

    “小师妹,”他将她拎近了一些,笑道,“昨日那些说辞用来搪塞外人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已经是同门师兄妹,如何还这般见外?”说着便收紧了手指。

    洛水本能想叫,却不知对面人如何使的力,掐得她呼吸困难,只能从喉中发出一点似悲似泣的喉音。

    她本能就想去挠对面的人,可一抬手,便被对方一把抓住,顺势拉近。他甚至还有心情细瞧。

    “师妹这手生得真好。”他感叹。

    若有人经过,看到这两人呼吸相交、指掌交握的模样,大约会以为他们关系亲昵非常。只有洛水知道不是的。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手上逐渐收紧。

    她从未有哪刻像现在这般害怕过。之前闻朝拿剑捅她,事出突然,更多的是惊。而这一刻,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是动了真的杀意,原因莫名。

    她相信,若是不能给出他满意的答案,对方是真的打算一点一点掐死她——或者将她掐得半死,再安上那勾连贼人的恶名,扔到刑堂去。

    且都到了这一刻,那该死的鬼还是没有半点出面的意思,分明也是想要她去死……

    这念头刚起,便听脑中一声叹息。

    (“蠢丫头,”)它说,(“他要什么东西,你给他就是——旁的事情,说与不说,于你又有何分别?”)

    洛水本已绝望,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本都快晕厥过去,硬是精神一振。

    人到了绝处,大约差的便是这一点精神。

    她原本摸不着这伍子昭的目的为何,可经公子这一点拨,原本混沌的脑中闪过一点清明:

    若说她身上到处是破绽和疑点,这面前的人又何尝不是?

    他这凑近了,难道不是为了辨她身上的香味?那鬼信誓旦旦说“织颜谱”乃是不世出的秘宝,寻常人又如何能知她身上的“香味”有异?

    且他若怀疑她和那贼人有所牵连,大可直接报给师门,为何私下两次三番前来试探——分明便是心中早有定论,想逼她承认,再私下从她、或者从那贼人身上获得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好处……

    ——一个想从贼人身上捞好处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倒要仔细看看这家伙是人是鬼。

    这样想着,洛水放弃了挣扎,眼睛一闭,默默地流下了泪来。

    她向来知道自己哭起来的模样动人,虽然不知道被掐着时候面容痛苦,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效果,却还是想试上一试。

    果然,滚烫的泪水刚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她便觉出下颚一松。睁眼望去,对面已经松开了她的脖子。

    然而那人脸上没有她见惯了的困惑、怜惜、迟疑,反倒有些避之不及,还有一晃而过的烦躁与厌恶。

    可还没等她仔细分辨,对面人又恢复如常,只笑道:“小师妹若想清楚了,直说便好,如何突然就哭了?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师妹呢。”

    洛水没空细究他的情绪变化,赶紧抹泪,也不敢直接跳起跑走,只躲开了他的手,当着他的面从储物袋里翻出那枚铜哨,托在掌中递了过去。

    对面人接过哨子,在掌中掂了掂,笑容不变,也不说话,就等她继续。

    洛水默默吸了口气,哑声抛出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我确实是得了指使才过去的——不过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小的那只昏迷着,大的那只……看不出死活。还有个弟子也躺在那里,我看着实在害怕,所以收了东西就跑了。”

    她心口发紧,只因她这话说的其实颇有风险:

    所谓“得了指示”“他已经死了”之言,便已经是承认了她同那贼人确有联系,若伍子昭当真是一心向着师门,这就算是已经得了口实,接下来便可将她扭送刑堂。

    可若他没这么做,那么又有大约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便是,他还是心向天玄,需要在暗中查明真相,放长线钓大鱼——如果这样,那么他就应当会注意到她话中模糊之处,尝试获得更加具体的信息,比如追问她这背后的“指使”之人到底是谁,那个死人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这两个问题她要么不好答,要么答不上来,无论如何她已想好了后果,横竖回答错误了她就先下手生香。

    另一种可能便是,他确是个黑心肝的坏家伙,真和那贼人有勾结,甚至把她也认作了通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家伙就应当不会追问她话中故意模糊之处,比如“真正幕后指使者的身份”,又比如“铜哨的来历”,“死者的身份”——毕竟若他们真是一伙的,那么这些问题就不是问题。

    这个揣测也很容易解释,他为何几次三番给她这个“贼人”打掩护,暗示她不要走漏了身份。至于为何他对“同伙”也这么恶劣,鬼才晓得他们这些坏蛋的想法!

    总之,她照着先前这“大师兄”的指导,现学现卖,在话中埋了陷阱诈他,单看他如何回答,再作反应。

    洛水悄然看好了距离,盯准了对方的嘴唇,只待情况不对就扑上去咬他,让他吃她的口水!然后再慢慢磋磨他!

    然而对面人听了她的话,却没急着答她,反倒是沉默下来。

    洛水等得心焦,却不敢抬头对视,只觉出他的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就在她一颗心又悠悠地悬起来之时,她这大师兄终于开了口。

    他问:“你去的时候,可看清那弟子用的是何武器?是否见到了一面镜子?”?

    035|是你逼我先动手的

    得到答案的刹那,洛水的心悬停了片刻。

    面前的人还真是个潜伏在天玄的“坏家伙”——她只觉心情复杂,也不知应该是放下心来,还是更觉糟心。

    在她“自曝身份”后,对方没了继续掐死她意思,不仅眼中的警惕之色褪去一些,还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听这问话的口吻,像是把她当做了“同伙”。

    洛水自然还没完全搞清楚这“铜哨”之上到底有何蹊跷,但好歹清楚,这被当场掐死的危险是没有了。至于能否彻底脱离危险,就看她接下来的回答,只是伍子昭的这个问题,她还真答不了。

    她当时自然是在现场的,却是奔着那护山神兽和他的幼崽去的——此事牵涉她的秘密,只是不知为何,伍子昭不问她目的,只问什么镜子。

    这倒是个好消息,意味着面前这家伙对现场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掌握的。

    洛水慢吞吞道:“那个弟子是掌门新收的徒弟,好像……叫做凤鸣儿,我到的时候,便见她已经昏迷了过去,未曾见到你说的镜子,只她身侧似乎有一柄弟子常用的白铁剑,未沾血迹,应当是未曾刺中那个伤了神兽的……弟子。”

    她一直偷偷注意伍子昭的神情,勉强把脱口而出的“贼人”换成了“同门”,见对方眉梢动也没动,终于确定了那个死得透得不能再透的“同门”、还有她这个“小师妹”,大概在这位“大师兄”的眼里,与他是一伙的,且没有半分情谊可言,当下一丝侥幸的心情也无。

    “当真未曾见到?”伍子昭又问了一遍。

    她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当时太乱,确实未曾看到。”

    伍子昭倒是没有质疑洛水所言真假,只是眉头不展,显然洛水提供的消息不能让他十分满意。

    洛水也不知道这破“镜子”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只在心里暗暗记下,决定晚些了连那“铜哨”的事一起去问公子。

    伍子昭最终也没说什么。

    洛水见状,暗暗吐出一口气。却不想伍子昭亦一直注意这她的神情,瞧见她这番骤然放松的模样,不禁发笑。

    洛水顿时警觉:“你想干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他笑得白牙愈灿:“小师妹可真是健忘,方才还答应了我,要同我好好说说你身上这香的事情——”

    洛水摸不准他的意思:“大师兄想知道什么?”

    伍子昭失笑:“小师妹这般模样,我可真不好问——不如你先仔细说说这香是怎么调制的?”

    调制?

    洛水心头一动:方才他几次提香的事,她都没注意到,现在才觉察出来,原来他以为她这运功时候生出的香味是调出来的。

    她对调香自然有些心得,当下来一番说辞糊弄他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先前被伍子昭先前两次三番一诈唬,套了几次话,对这话中的破绽倒是踌躇起来,担心他是是不是又在拿话诈她。

    见她犹豫,伍子昭也不催,只当着她的面,悠悠倒了杯茶,看到对方不由自主粘在他手上的目光,粲然一笑:“小师妹可想喝茶?”

    洛水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努力想要移开视线——可她这努力不怎么成功,因为这咽口水的动作着实明显了些。

    “——其实我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伍子昭说,“如今确定了小师妹与我一条心,更是高兴极了,若师妹真心想喝,我也不是不能给……”

    说完,他还冲她举杯示意,引得她视线亦不由自主跟着晃了晃。

    ——这人怎恁的不要脸?!谁和他一条心了?

    要不是怕看见茶汤、闻见茶香,洛水真的又要瞪他了。她被那茶香一勾引,又有些难受起来,当即不敢再犹豫,只心一横,含含糊糊地诌了起来:

    “……我身上哪有什么异香?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胭脂水粉——收集四季的花卉所制……”

    “选的时候……就需要找那些开到最盛的花,只取双数的花蕊……取了之后便可准备铜炉炭火,取那上好的龙眼蜜,和了之后一起炖煮……”

    说来也巧,恰在此时,膳堂那边也不知往那锅肉汤里加了些什么,原先的清香顿时变得芬芳浓郁,如有实质般拼命往她鼻子里钻,闻得她头脑一昏,嘴上的话也拐了:“若是再加些三七、党参、枸杞一起炖就更是鲜美……”

    对面的人挑了挑眉,握拳抵唇,猛地咳笑了几声,笑完又故意当着她的面,咕嘟咕嘟灌下几口茶水。

    洛水委屈得眼睛都酸了,只想瞪他,抽他,踩他,可更想做的,却是咬他——

    面前之人方才喝茶喝得急了,唇上还泛着润泽的水光,配合他那惯是扬着的唇角、让人恨得牙痒的笑意,让人很是想一口咬下去……

    ——不行不行。

    念头刚起,洛水立刻清醒了几分——这家伙如此讨厌,若非有性命之忧,她才不想动他,为了一顿吃食给自己惹出麻烦来。

    可伍子昭却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她,还给她细细解释:“据说昨日膳堂得了三头晴雪兽。明月楼的千金因为心慕天玄掌门,专门遣人去闯了那昆仑绝境,猎来送予掌门——说起来,那晴雪兽可一身是宝,不仅肉质有助于洗髓除垢,一身筋腱亦可入膳,若炖煮至酥烂,那滋味堪称绝品……”

    他口才上好,兼之声线清朗,茶水一端,颇有几分江湖说书人的架势。

    洛水想不出满身腱子肉的瑞兽长什么样,便只能盯着面前的大恶人瞧:端坐她面前的青年胸是胸,腿是腿,肌肉隐隐贲张,一身藏青劲装撑得曲线鼓胀,若是忽略这聒噪的嘴,确实是十分可口——嘴瞧着其实也好吃,唇珠微丰,色泽饱满……

    ——真的是、太过分了。

    洛水想,哪有这样勾引人的?

    她都已经打算放过他了,不想走旁门左道了,可他还非得逼着她,三番两次——那就怪不得她了。

    念头一起,她那糊成了一团的头脑深处,又隐隐沉淀下了一分灵醒——每逢类似的时刻,这一点灵觉,便会引着她在暗中像头幼兽那样一边端着无害的模样,一边耐心地去寻找“时机”。

    “大师兄,”洛水软软地唤了一声,打断了伍子昭滔滔不绝的描述,“你莫要再说下去了。”

    她说这话时,天然带上了一点娇嗔,若换个男子,早已筋酥骨软,可对面的人非但没有露出心神动摇的模样,反倒收敛了笑容。

    洛水立刻觉出,他似乎并不吃撒娇卖痴这一套,甚至当她做出这幅模样时,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

    于是洛水定了定神,努力让声音稳上不少:“大师兄,我辟谷本就困难,还请大师兄莫要戏弄师妹。”

    她说话时特地垂下了眼去,只怕眼中的水意泄露了她的心思。

    伍子昭叹道:“我只是盼着小师妹能对我再坦诚一些——若师妹能说出你那“香”的由来,师兄自然也不愿意继续为难”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洛水做出委屈的样子。

    “小师妹知道我想问的不是那些。”他显然清楚方才她那番调香的论调全是胡诌。

    “还有,”他哂道,“小师妹还是离我远些好——那边的手段,我如何能不知道?不必白费心机。”

    换个时候,洛水必以为他已经看穿了她的谎言,甚至已经识破了她的生香之术,只被他两句话一唬,就会像方才那般大惊失色,露出破绽来。

    可现在她的“欲念”早已压过了脑中的其他念想,自然不为所动;而经由那欲念催生的灵觉则让她五感敏锐,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对方的轻微动静:

    他在“拆穿”她的手段之时,便已不自觉地将杯子收拢回去,不过一会儿,又灌下了两杯;纵使如此,他的情状也没有丝毫改善,反倒是用力咬紧了牙齿,下颌肌肉微微绷紧,仿佛在克制什么;再看他的眼神,若说先前他的模样还能算是清醒坚定,可盯她盯得久了之后,也有轻微的走神。

    ——种种迹象表明,他确实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他显然不知道,真正的“香”早已生效。

    ……

    伍子昭确实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但并未太放在心上。

    虽然不知道“那边”为何真派了这么个修为低下的弟子过来,还是那死去的“烟紫”的联络之人,但在他嗅到了空气中的那股子“异香”之后,对洛水尚存的几分疑虑反倒打消了不少——毕竟“那边”送来的人,无一不是“擅调香,多狡言,精魅惑”,正与他眼前的这位小师妹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至少伍子昭不得不承认,除了修为低下之外,这小师妹确实有几分讨人喜欢——若非早已知道知道对方多半是在演戏,他其实还挺享受逗弄对方的时刻,尤其是她被戳穿时,那副又羞又急的模样,当真有趣。

    而且她还想着勾引他?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告诉她这边情况的。

    所有内应之间本就只通过暗中的渠道沟通往来,不见面,更不知对方在天玄的身份——若非

    烟紫此次出事,他也不会知道现同他联络的是个巡山弟子。

    伍子昭正出神,忽觉对面少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下头去。

    他心下有些警惕,面上却端起了笑容,问她:“师妹怎么了?可是要茶水了?”

    面前少女头垂得更低,也不立刻答他,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许久,方才细若蚊蝇地出声问他:“师兄……这附近可有方便更衣的地方?”

    伍子昭不答,她只得又用更小的声音补充了一句,飞快地,快得伍子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我方才茶水好像喝多了。”?

    036|我可能不是人

    这次,轮到伍子昭愣了愣。

    他早先戏弄洛水,只想着用“食欲”磨一磨她,方便后面问话,却忘了辟谷未成之人还有这般麻烦之处。

    只是在他的认识里,这世上若有什么十分巧合之事,那么便存了九分的可能有诈。而且他这小师妹或许没发现,每当她扯谎的时候,总是不肯去看人的眼,还喜欢摆出一副勾引人的模样。

    ——该说真不愧是“那边”派出来的东西么?哪怕修为低微,也是一脉相承的做派。

    伍子昭本想一口拒绝,可转念一想,似她这般修为,就算是真的使诈,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心下微哂,面上却假作失笑:“倒是我疏忽了,小师妹随我来。”说着便收了那画地的法术,托起明珠雕球,领着洛水绕到了外墙处,寻了一条竹林间的小径朝南走去。

    一路上洛水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除了走得慢些,仿佛真是个乖巧无比的小师妹。

    此情此景,倒是与他领她上山时的情状十分相似。然而两人的心境却是显然与昨夜大不相同。

    伍子昭此刻心情不错,想起她先前咬牙的模样,又见她此刻步履踉跄,似是真的有些难受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头一动,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小师妹可还走得动?南北院内俱是弟子修炼的处所,他们早已辟谷,所以要去那仆役用的五谷轮回之处需得绕上些路——就在这竹林尽头,与七宝池相去不远,喔,你可知七宝池中这‘七宝’所指为何?”

    见洛水不语,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相传还是在那山海将倾、妖魔作乱之时,天玄隐有式微之态。而这温鼎阁中恰巧出了一位奇人,从来炼物只用七样材料,平日亦有烹调煮羹的爱好——而他突破至蕴神的那日,便是取了那螣蛇的翅、晴雪兽的骨、三鸣鹿的肉,用昆仑山初雪融的水,再添了三样珍物,烹调了一碗好羹。”

    他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面留心着身后的动静——果然,说到那骨、肉、汤的时候,便听洛水猛地咽了一下,半晌方才小声问他:

    “怎么个好法?”

    伍子昭心下暗笑,道:“——据说那碗羹出鼎之时,全天玄门异香飘散,七彩祥云缭绕。山门中人闻之便灵气充盈,伤病全愈,而有幸分得那羹汤之人更是修为大涨——自此天玄一扫颓式,在一场大战中逼得那妖魔节节后退……”

    他答得细致,及至“异香飘散”之处,不知怎么腹中突然一动,隐隐空虚。

    然而不待他反应,便听身后少女幽幽叹道:“确实好羹。我在俗世之时,亦喜烹调之道。家父家母去得早,往往做出一碗好羹来,却无人分享品尝,只能分与我那些仆从,很是得了些赞誉追捧,甚至生了自己开个酒楼铺子的心思——只是后来却发生了件事,让我歇了这心思……”

    “哦?”

    “说来也是好笑——有一日,我那未婚夫本因科考要出远门,临行前便来我家做客辞行,我先一日便备好了些……滋补的羹汤,在炉火上煨了一天一夜,只待人来了便可端上。谁知到了时间,却发现那汤连着锅一起不翼而飞。我以为是遭了贼人——”

    “不怕师兄笑话,我曾遭过山贼打劫,惊得大病一场,自此招了好些家丁护院,其中还有一人还是道上颇受赞誉的侠客,因为受了些伤,又承了我家的情,便在我家中住下了。平日与我关系不错,谁能想到……”

    伍子昭挑眉:“这等身手却去偷汤?”

    她叹息道:“是啊,家贼难防——那家伙身手颇好,可抓起来却没怎么费功夫,师兄可知为何?”

    “为何?”他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只是这次洛水却没有立即答他。原来是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便已来到了竹林尽头的一处两进院落,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前院已经寂静下来,只能听闻后院偶尔有一点人声,显是居住在此地的凡人仆役均已歇下的缘故。

    洛水不知怎么,进了院子也不着急了,走到他身侧,指了指柴房的位置:“方才便与师兄说了,那日我未婚夫来,我炖了些滋补之物与他……我本是第一次炖那药膳,对我那未婚夫又喜爱得紧,所以家中那些大补之物一不小心便多放了些,滋味极好……”

    伍子昭听她说到“大补之物”之处便已有些反应过来,隐觉不适。

    可还没等他出声制止,便听她叹了一声:“我却不知道,我那好护院居然如此贪吃,竟然是连皮带骨将那汤中之物吃了个一干二净……这吃完了才发觉不对,喏,一个人躲在了柴房里。还好我鼻子灵敏,才循着香味找了过来,结果便见那贼人躲在此处……”

    不知何时起,空气中又是一片香味浮动,而那味入了他的鼻中,便成了浓烈的汤羹之香,直诱得他胃中翻涌。

    ——不对。

    伍子昭终于觉察到不妥,立刻闭嘴屏息,伸手去捉洛水。

    谁想她却躲也不躲,只就着他的动作低头就咬——如此动作,在伍子昭看来半分威胁也无:如她这般修为毫无的弟子,这一口下去,咬上了他的护体气劲,崩了牙也算是轻的。

    然而这念头刚起,便觉腕上一疼——她居然真在他腕上咬了个渗血的口子。若是平时,伍子昭身体的反应自然是将她一掌拍飞出去。

    可谁知浑身气力被蓦然抽去一般,被她的纤腕轻轻一带,就踉跄着向前扑去,一头扎在了柴堆上。

    这一摔沉重非常,他甚至有了眩晕之感。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她到底是如何咬上她的,又为何会摔得如此厉害,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呼:“伍大哥?你怎么会在此处?”

    她等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拔高:“你、你……身上的这个味道是怎么回事?我的汤呢?”

    伍子昭根本没力气回答,只能感觉到她像猫一样,先在门口警惕地站了一会儿,方才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先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又拿了根麻绳将他的手背在身后捆了。等到做完这一切,才将他翻转过来,俯下身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连声问他:

    “我问你呢,我的汤呢?是不是全被你喝了?”

    夜色幽幽,少女的面庞亦如她声音一般模糊,逆着身后的一点光,只隐约可见眼中盛满了泪水,仿佛受尽了委屈。

    伍子昭本能地就要移开眼去,不愿意去看那眼泪,却不想这个动作被对方理解成了做贼心虚,一巴掌就抽在了他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伍子昭一阵恍惚。

    明明对方的动作是羞辱的意味,但他一点也不愤怒,甚至还有闲心仔细回味了下:平心而论,这巴掌她应当是花了力气的,可于他这等皮糙肉厚之人,不过是脸上微刺而已。

    待她那手掌离去,伍子昭才发觉自己身上烫得惊人,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都奔涌着郁积不去的热气——只有她的手心是软绵绵、凉冰冰的,方才贴上来的一瞬间,带来了点难得的凉意。

    看他眉头紧皱,浑身是汗的模样,对方大约是以为他难受了,气哼哼地又抬起了手:“你到底说不说?”

    伍子昭看了她一眼,勉强忍住想激她直接抽他的诱惑,移开眼去。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记起来,自己好像确实客居于此,只需偶尔护送她出门,而她也会送些吃食作为回礼。两人关系比萍水之交亲近一些,但比起亲友关系又要客气许多。

    此情此景下,伍子昭只觉得奇怪:自己好像根本不是重口腹之欲者,所以今日之事实在突然——他为何要突然喝光了她的汤?

    他忍着脑中混沌,含糊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尝尝而已。”

    “如何不是故意的?”少女听到狡辩,更加气愤,“而且你这是尝吗?你看看,锅都还在边上,汤半滴都不剩了——那么大一锅,一口都没剩。季哥哥还等在外面呢,这让我怎么、怎么和他说……你是不是人啊?”?

    037|但你是真的狗(400收加更)

    她说到伤心处又抽了他一巴掌——这一下比先前更重,也更舒服,直抽得他不得不咬唇,在咽下了即将溢出的呻吟。

    可他手被捆缚住了,根本就动不了,身上各处亦因为难受而使不上力来。

    他不由地闭起了眼睛,想要缓一缓,可面前的人似乎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直接扑到他身上。

    伍子昭只觉一阵香风扑面,不过一个闪神,冰凉柔软的身躯便覆盖在了他火烫的身躯上,哪怕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怀中透过来的丝丝凉意,脑中更是混沌,如何还能仔细思考清楚?

    他只想伸出手去,将怀中这一团冰凉揉入怀中,或者吞如腹中,如此才能缓解这身躯中难挡的热意。

    ——打住。

    伍子昭本能地觉得此念龌龊,可身上的人丝毫不觉他纠结,还捏着他的下巴,嚷嚷着让他把东西还来。

    “……下去。”他咬牙屏息,“离我远点。”

    “你这么凶做什么?”她生气,“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就不下去!”

    伍子昭闭着眼,眉头皱了又皱,最后才冷笑出声:“你问我……为什么喝你那汤?我却是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方子,那般大补之物,如何是人喝得?”

    “怎么……喝不得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伍子昭觉她依旧不动,心下烦躁,道:“你那未婚夫……读书之人,身体如何受得了那般大补……说起来你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自己准备那般汤羹?当真是不知羞。若非我闻着气味不对,有心为你一试,你也不怕你那未婚夫虚不受补,直接死在你的床上。”

    她被他顶得噎了一噎,半晌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怀中凉意熨帖,伍子昭静了一会儿,觉得稍稍好些了,当即催她赶紧下去。谁知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像是提醒了她一般。

    只听她说:“我不管——总之你要把汤赔我!”

    伍子昭是真的要笑了:“大小姐,这我如何能赔得了?不若你把我的肚子剖开一看?或者……唔,刚才我汤喝得也有些多了,肚子也涨,不如你自己想个办法?”

    他故意说得下龌龊,想让她知难而退,赶紧滚下去——印象中,这位小姐虽性子跳脱,但人前还算知礼。

    她果然不说话了。

    就在伍子昭以为她差不多应该想明白的时候,突然一片软凉之物贴上了他的喉结,像羽毛一样在那里蹭了两下。

    伍子昭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的人:只见她微微侧过了脸去,露出一点透着薄粉的脖颈,仿佛真是一位不胜娇羞的大家闺秀——若不是她那不安分的手像是确认一般在他汗涔涔的胸口上划拉了两下。

    只听这平日与他十分客气的小姐埋怨道:“什么剖不剖肚子?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打啊杀啊的……我可是那般蛮不讲理之人?罢了,横竖你也帮了我几次,那些补物也不用你赔了——只是那些汤水你需得尽数还给我……”

    说着,她在对方的哑口无言中,伏下身来,在他喉结上轻轻一啃,然后低头,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立刻听到身下的人闷哼一声,声音沙哑,再看他嘴唇轻微干裂,仿佛真是因药物受困、饱受折磨的侠客一般——只是这样身手矫健之人,一朝落难,却也只能这样衣衫凌乱、任她搓圆捏扁,当真是……

    洛水心下得意,想起先前的不忿,又狠狠地咬了口那厚实胸膛,只咬得他身子猛地一抖,仿佛随时要跳起噬人。然因为药物的缘故,便如被彻底困住了四肢的野兽,只能沉默而愤怒地瞪她。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他冷冰冰瞥过来的一瞬,他那与常人无异的眼瞳中似有蓝芒闪过,看得她背后一凉。

    可再及细辨,却已不见其中异状,只见这人沉了脸——

    却没想,这个平日总是笑脸迎人的家伙一旦不笑了,竟和他那师父一般骇人。

    可骇人又怎么样呐?还不是动不了。

    洛水美滋滋地伏下身去,又啃了几口,将他脖颈上不断流出的汗液慢条斯理地舔去——微咸,但因为这人饮食清淡缘故,并不难吃,且因为手下的肌肉隐隐颤抖,还透着一丝猎物挣扎时独有的、热气腾腾的美味来。

    洛水先前就渴得厉害,如今终于有东西入口,当即十分不客气。

    她这番动作做得轻描淡写,只顾着自己快活,伍子昭却难受极了。

    不仅是身体上的难受,心里也难受——他虽然借居在这大小姐家里,充作护院,平日却是以客人身份自居,何时真正将自己当作仆人过?

    如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不仅将他当作普通仆从般要打要罚,还真坐到了他的身上,伸着爪子耀武扬威。

    而且看她这模样,哪里是要真心惩罚,分明是蓄谋已久!

    思及此处,伍子昭原本混沌的脑子像是划过了一道灵光,发狠道:“你这般做派,可对得起你那未婚夫?”

    换作旁人,或许真要愣上一愣,或者多少有些羞愧——然而这等想法显然只是他一厢情愿。

    她根本不理他。

    伍子昭只得又道:“你出来已久,若是你那未婚夫寻来,看见你这番情状……呵。”

    洛水终于顿住,伸手狠狠地拧了把他胳臂,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伍子昭松了口气,虽然身上被她蹭出来的难受依旧消不下去,甚至比先前愈烈——不过没事,横竖只需要花点时间便可熬过去。

    念头刚起,身上微沉,蹭入了他的怀中,嘟囔道:“好了,门都关上了,你可以专心点了吧?”

    专心什么专心?

    还没等伍子昭想明白,便感到那凉软如玉的人儿又猫也似地伏在了他的身上,与他严丝合缝地搂在一处。

    他眼前一白,一股酥麻热意直冲天灵盖,再及反应过来,简直恨不能立刻想转过脸去,或者找个池子跳进去,沉底。

    可他真的动不了,于是只能看着身上的少女露出某种颇为复杂的神情,像是好笑,又像是同情。

    他闭眼咬牙,权作躺尸。

    他最初自然是不肯配合的,可很快就被吊得不上不下,不一会儿便气得胸口起伏,只拿一双黑幽幽的眼瞪她。

    可他这番冰冷的样貌非但没能吓到洛水,反让她想起了另一双冰冷的眼——说来也怪,她明明怕闻朝怕得紧,平日更不敢去回想那第一晚的事,可真当她被相似的眼神一盯,身子立刻就软了。

    伍子昭自然是觉察到了她的异状,许久也不说话。半晌,他终于还是受不了她作怪。

    如此,两人终于勉强虚情假意地情投意合了一回。

    洛水得了快活,把身下装死的家伙当垫子趴了会儿。

    正犯懒着,忽然听他开口:“有人过来了。”

    洛水听了想笑。这些人,一个两个,老喜欢用“人来了”吓她——这等手段一次还好,多了哪有什么用处?

    现在在她织的景中,有什么人、有几个人她还不清楚么?

    洛水懒洋洋地啃了口他的脸,意有所指道:“这儿哪来的人?你是说季哥哥么?”?

    038|要不你求我

    伍子昭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洛水笑问他:“你这是觉得季哥哥可怜?可这男欢女爱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与旁人何干?——你瞧你,先前一副不要不要的模样,方才还不是吃我的乳吃得主动快活?那会儿你怎么不说?”

    她一番话夹枪带棒,直说得他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伍子昭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端上了平日那客套的笑:“大小姐教训得是——刚才大小姐那般劳累,可想歇歇?”

    洛水警惕,立刻看他脸色——这人虽然笑着,可依旧浑身是汗;再查他手上的绳索,还结结实实地绑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可别耍什么花样,”她威胁道,“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心眼多,休想骗我解绳子。”

    伍子昭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笑道:“不必,这等小事如何敢劳烦大小姐,我自己来就行。”

    ——自己来?来什么来?

    洛水茫然,随即觉出不对来,立刻想跑。

    “你……你能动了?”洛水颤声。

    伍子昭眨了眨眼,露出了洁白的牙来:“方才一番动作,气血确实通畅不少。”

    洛水才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半坐了起来,腿脚皆能动了。

    只见他长腿一屈,大腿稍收,就将她重新压了回去。

    他似乎对她双眼瞪圆的僵硬模样十分喜欢,笑眯眯地在她脸上回啃了一口,叹道:“小姐大恩,伍某自然一直记得。既然大小姐想要我报恩,伍某自无不应。还请您乖一些,只消这样坐着便好。”

    洛水这厢还没从“这人怎么突然就能动了”的震惊中回神,冷不防就听到脑中的声音来了一句:(“是有人。”)

    紧接着,又听那明显看了半天好戏的鬼悠悠叹了一句:(“闻朝寻来了——当真是个好师父。”)

    ——???!!!

    这一声感叹落在她耳中不亚于天雷轰顶,惊得她从头到脚都麻了。

    可这伍子昭还在折磨她。

    “快放开我!”她说。

    伍子昭自然不可能如她所愿,嘴上还与她调笑:“大小姐,你可真是不讲道理。你方才如何同我说的来着?——‘这男欢女爱的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与旁人何干?’”

    他模仿她的口气,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半个字也不差,洛水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提上来。

    伍子昭欣赏够了她憋闷的神情,叹道:“我就说你那季哥哥要来了——现在肯信我了?”

    见洛水憋得眼都红了,他笑出了声来。

    “你……你待要如何?”她问。

    伍子昭笑得和气:“这绑着的姿势久了,总觉得有点气血不畅,嘶……”

    洛水想骂他,可对上他那得意洋洋的笑,只得忍着气,按着他的胸口,爬起来给他去解。

    哪知这人实在可恶,在她抬身的时候又抬胯加快了几分。她下面本来就被他磨得难受,积了些痒,被他几下一弄,腿立刻就软了,跌坐了回去。

    洛水气得抬手就要抽他,可手还没落下,就听得他笑道:“哎哎用力点——方才那力道太轻,摸得爷难受。”

    洛水的手抬了又抬,这巴掌最终也没能扇下去。

    身下人见状,笑得愈发畅快:“大小姐,你若不快一点,就不知你那季哥哥是否会看到我俩这你情我愿行男欢女爱之事了。”

    洛水无法,只得乖乖照做。

    伍子昭自觉只是偶尔爱开玩笑,本质算不上多么恶劣,可看到她这副一边恨得牙痒瞪他,一边又不得不乖乖听话的模样,就快活得要命。

    洛水气得想哭。

    先前她绑得狠了,如今解起来复杂非常。加上这人捣乱亲她,害她难以专心,这本来小半盏茶就能解决的事,硬是拖了一盏茶也未能解了。

    恰好有风吹过,那本就拴得不如何严实的门扉咔哒响了几声,惊得她汗毛倒竖,低呼一声,一把紧紧搂住了他那瘦劲腰身。

    伍子昭不想她突然钻入了他的怀中,含着哭音让他别作怪了,快一点,配合一点,不然真要来不及了。

    他本是不喜眼泪之人,但凡有女子摆出这般模样求他,均是被他客客气气地拒了。可今日不知是真快活了还是如何,瞧见她这副眼泪摇摇欲坠的模样,倒也不算太过反感,甚至觉出了几分趣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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